哑然地看了姚海棠两眼,蒋先生觉得有必要给她一棒子把她打醒来,于是蒋先生做了一个决定——他立马转头,看了眼今天难得清新的萧素说:“她笨,素素,你说。”

其实在姚海棠来说吧,她对帝王未必真存着多少敬畏,她且能在心里这么想那庄严肃穆、心眼比杜敬璋这筛子还多的皇帝,就说明她压根没把君权帝制这东西放在心上。

这么说吧,她就从来没纠结过身份问题,从来对她而言,杜敬璋的高高在上都不是障碍。对她来说,有障碍的仅仅是人心,以及各种变化。

当然,也不要指望一个参观帝王陵寝到麻木,近距离围观各种帝王将相被掘坟开棺的古董痴对皇帝抱有太大的稀罕心。她当时见了皇帝第一念头不是别的,而是心想:“皇帝耶,活的”

可见当时她能忍着没没扑上去求近距离围观,求签名求合照就算是很敬畏了,也是皇帝身上气势比较足,那气场让她有心没胆。

“师父,我知道了,您歇着,我跟她好好说说。”萧素接了任务,拽着姚海棠到一边去了。

坐下后,姚海棠问了句:“有什么要说的?”

萧素咳了两声,然后特严肃地说道:“海棠啊,你知道你自己现在什么身份吗?”

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当然知道:“知道啊,器师、启灵师、小富婆。”

然后就轮到萧素两眼发直了,问道:“没了?”

结果就见姚海棠用力摇头,灵器师那个不让提,所以没了:“当然没了,要不然还有什么。”

唉地叹了一口气,萧素说:“我错了,我应该知道跟你不能卖关子,你傻,你不懂直说了吧,你现在是皇长子妃,粗略点说是将来可能要母仪天下的人,就算不母仪天下吧,那你也不能跟寻常的皇子妃比。既嫡又长,不做皇帝也不庶出的王爷能比得的,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倒是明白一点儿了,你是说我现在在天下百姓眼里,什么都刨去了,但独独这皇长子妃的身份是落定了,跑不了了,所以…所以我该怎么样?”姚海棠心想佛经上不是说了,成佛之前穿衣吃饭,成佛之后吃饭穿衣嘛,她难道因为成了世人眼里的未来皇长子妃就不吃饭不穿衣了,那…太惊世骇俗了吧接着又叹了口气,萧素必需得承认姚海棠的强大已经不是一般二般人能承受的了:“刚才接到信,你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事闹大了,我怕麻烦,我负不起这个责任。可你做为一个皇长子妃,往小了说你可以从一定程度上代表四公子,往大了说你都能代表朝廷了。”

“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茶水来,姚海棠拍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气,将将平息了一些后才看着萧素表情呆滞地说:“那我应该怎么个反应才对?”

“关于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你得稳住了,别表现得这么…这么没出息。你压根就不用担心你担心的那些问题,从现在起你得习惯,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只要决定就行了,怎么做怎么处理怎么维持那都有人去安排,到了要请示你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请示,你要做的就是辅助地拿点儿主意。就算你觉得自己很能干,什么事儿都能做,可是说到办学,你能比办过的人更懂吗,说到经营,你能连一个小掌柜都比不上…”萧素叨叨了好一大堆话,都是在向姚海棠证明,在别人的专业领域她姚海棠永远不可能比别人做得更好,就像在她的专业领域,很少有人像她这么好一样。

说完了萧素觉得姚海棠可能会受不了,哪知道她倍高兴地高举双手,特欢喜地高呼了一声后蹦了一圈儿:“这就意味着我还是一甩手掌柜,只要定定事儿出个银钱就行了,别的事都不用操心,太好了”

低估姚海棠的强大了,低估了低估了…萧素在心里暗暗地念了很多遍后,深深地看了还在高兴地姚海棠一眼,说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意思吗,什么都有人去办,你插不上手。”

已经蹦完坐下来的姚海棠特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又特别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很久以前,久到我都能以为是上辈子了,那时候我跟人说过一句话,人生短暂、流光易老,所以活着的时候,喜欢的人多见见,不喜欢就少见;喜欢吃的菜多尝几口,不喜欢的就少尝;喜欢做的事就敞开了去做,不喜欢做的事就少做。我一直觉得做到这些挺不容易,但现在似乎可以,那为什么还不高兴,为什么还要觉得没意思。”

无言以对,萧素半晌半晌才问了一句:“你不是不是喜欢被安排吗?”

“是不喜欢啊,其实如果按我的想法办得小一点,他要插手我是不会肯的,那是我办的事为什么要他来插手安排妥当。可这事到现在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牵扯到了官家体面,牵扯到了朝廷和杜敬璋,我不擅长维护这些,他能接手管了而且管好,这样的安排我喜欢。但是对于他把事情弄大了,我不喜欢,这就不是我要干的那摊子事了。”姚海棠摊了手,把自己的想法跟萧素明说了。

最后萧素还是对她的态度感觉非常无力:“四公子摊上你,实非福气,而是灾劫啊”

“啊呸…尽胡说。”她倒是曾经说过杜敬璋是她的劫,可这当口上萧素跟她说灾劫,她还是很忌讳的,杜敬璋眼看着要远赴边关,她可不希望这时候听着什么不吉利的话。

萧素捂着嘴闷笑了两声,松开后说道:“行了行了,我不胡说,信上说会有人来跟你商议技术学院的事,你且好好跟人商量着,千万不能把修炼落下了,要不然师父会一个字一个字蹦着跟你训话的。”

一想到蒋先生一个字一个字蹦着来长篇大论训她,姚海棠就觉得异常痛苦,那肯定得是人间炼狱:“我一定好好修炼,绝对不会落下功课的。”

没过几日,京中就来了人,还是由安丰领着来的,这件事果然是杜敬璋交待下来让他办来了。他也只是就学院的章程等一些具体事宜来询问,并问了要设立些什么科目。再问到学院的名字时,姚海棠差点把“中科院”三个字喊出来,幸亏她忍住了。

“叫惠民吧。”这个最不犯错,不是她没创意,她也想取个雅致的名字,可是这沾上御赐两个字了,就只好俗一点了。

可能她俗得太过了,安丰张着大嘴好一会儿都没回她,最后喝了口水笑着回道:“这可不好,京中最大的医馆里,就有个叫惠民馆的。”

居然抢她思路,姚海棠只得一摇头,想了想说:“那就叫政和,政通人和。”

这也都是抄袭,她在现代住的那地方不远处就是市委的综合办事处,那从前叫过惠民综合办事大楼,后来就改了名叫政和大厦。

“姑娘,你上点心成不,这名字是要呈皇上手书的,你把一学院叫政和了,以后政和殿是改名还是不改名啊”

最后想了想去没办法了,看了眼天空想了想说:“就叫天工吧,别让我改了,再让我改你就自己想名字去。”

“巧夺天工,这倒恰了题。”安丰击掌叫好。

其实她没理解姚海棠的心思,那叫“为天下服务的工人”。

不管怎么样,这名字就算定下来了,加上前缀后缀,学院的总称谓叫作——御赐天工技术学院,当然外边的匾额上就两个大字,外加一行小字和一个大印,不过这总称谓是不会变的。

最后这名字这么囧也是姚海棠没想到的…

167.子欲养

而姚海棠得知皇帝可能已感知了天命时,是杜敬璋到四方堂来跟她说的。

当杜敬璋用很寻常的口气说着这些话时,姚海棠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彷徨,甚至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无力感。姚海棠不管在现代古代,都没有像现在这么近距离地感受死亡,现代时祖父母、外祖父母以及父母都健康而且活得安乐,没什么大的病痛,所以对于杜敬璋现在的情绪,她只能试着去体会。

四方堂的早晨,雾气如纱一般在林间徜徉,他着一身青灰色袍子,静静地站在那儿时让姚海棠想到了雨天,初秋的雨天便应该是这样的青灰色,淡淡的一如别离给人的感觉。

她伸手紧紧地握住杜敬璋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指近乎冰寒,她知道他心底或有些害怕,这种害怕应该叫患得患失。他与皇帝计较经年,终于有一天,那个在他眼里像珠峰一样不可逾越的男人亲口跟他说天命将尽,顷刻间他的世界就在一点点崩塌。

“敬璋,你是个好儿子吗?”姚海棠问这个问题时,非常地认真,当然她知道这个问题会让杜敬璋感到愧疚。

而杜敬璋只是看着林间的白雾,微微仰头时,额面上却没有素日里常见的淡淡清辉,只显得有些淡淡的愁绪萦绕在其间:“不是,从母亲走后,按父亲的话来说,我对他表面顺应,内心抗拒。”

有些人连表面顺应都做不到呢,姚海棠脱口而出就想说这句,可她现在不是有计划么,就得按着计划来说:“皇上他,是个好父亲吗?”

眉头深锁的杜敬璋看了她一眼,摇头说:“不是。”

听着他说不是,丝毫不迟疑,就像说他自己不是好儿子一样,至少说明在这段父子关系里,他对自己对皇帝都很公平,至少他先认为是他自己的错。姚海棠想了想,接着继续说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也许这句话大而空,但是他一直想把最好的捧到你面前来,希望你接受。对于一个父亲而言,没有什么比亲手把自己创立的伟业宏图送到儿子面前更深的认可与疼爱了。敬璋,虽然他不擅长做个父亲,但你必需承认,他倾注在你身上的感情非常深厚。”

不擅长做个父亲,杜敬璋头一回听人这么评价另一个人,哪怕这个人确实不擅长做父亲,而且就是他的父亲,他也觉得很惊奇:“这天下有很多人不擅长做父亲吗?”

“当然了,天下不会做父亲的多了去了,我见过的父亲实在不太多。在我看来苏老爷子算是个好父亲,言相爷也非常擅长于做父亲,你看小言,不管出什么事,言相爷总是第一个知道,但是言相爷从不干涉,只是把事情里的某些环节打通,或者给小言一些参考意见。言相爷总能切中要害,做了半辈子宰相,他的话是很有启发性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小言很幸福。”姚海棠是真的觉得言相爷是个好父亲,言行云这辈子真的没挑,好家世、好才华、好教养、好仪表,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言行云不骄不躁、天性淳厚、亲切随和,这多么难得。

只有一个非常疼爱孩子的父亲,才会言传身教,把言行云教养成一个既平民,又贵族的人,至少姚海棠是这么认为的。

幸福,杜敬璋又重复了一小句姚海棠的话,然后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小言幸福?”

一摊手,姚海棠说:“在这样的环境里,要么成为一个纨绔子弟,要么成为一个骄傲而有知的人,你也不得不承认,京城里家世好的公子哥儿不知凡几,但他们都无法像言行云一样平近、安乐。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还能追求一件内心至纯真的东西,而不受家庭的压迫与阻拦。最重要的是,言相爷教他成为一个知足的人,有句话说得好,知足者常乐。”

“知足者常乐。”杜敬璋一笑,确实是这样,言行云不擅机谋,做事手段总是光明磊落,从不欺骗人,而且和气平易。关键是有追求,敢追求,勇于追求,而且擅长于守候,最重要的是他并不以这种守候为苦。这么一说,杜敬璋觉得这从小就认识,且跟随了自己近十年小言确实是个幸福的人。

“是啊,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等到这时候你就会想,他活着的时候你都没能好好跟他相处过,要是多给你一点时间,或者你早些醒悟一点那该有多好。与其等到那时候,不如就在这时候,做知足的人,因为父亲还活着,还能笑着跟你说话,还能做一些事来让你气怨。不要百年之后,你连气怨都没个对象时再来悔不当初,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姚海棠觉得他需要一个具有说服力的说法,否则他很难跟皇帝解除那种不父不君不子不臣的关系。

虽然姚海棠没见过他们相处,但从皇帝和杜敬璋两人谈起对方的态度时,姚海棠就知道,这俩都是别扭得很的人。谁也不会轻易先低下高贵的头,谁也不肯先打圆场。

这一番谈话下来,杜敬璋最终记住了一句话,这句话让他很震撼。姚海棠之所以不震撼,是因为她没经历过,而且现代人对文言文的震撼总是要小一些的。现代人会抱着那“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一类的词儿伤感,但是绝对不会对一句常听到的文言文震撼。

杜敬璋记住的是姚海棠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是失去过母亲和亲弟弟的,所以他能对这句话有很深刻的认知,只是忽然让他去对怨怼了很多年的皇帝拉下态度来,并不是太容易。

虽然姚海棠不知道杜敬璋回京后两父子会怎么相处,但是她很有远见性地说:“如果觉得别扭,就默默地做一点事,不必让皇上知道。我知道,你不想人知道的事,就算是皇上也很难弄明白,所以你可以先从私底下开始做一些事情。不用太温情,不用太多改善,先关心饮食起居就行了。啊…对了,回头我弄个菜谱给你,你领着天然居的大厨进宫到你殿里的小厨房去做,皇上的胃口我还是了解的。”

跟杜敬璋差不多嘛,她当然了解了

这些都让杜敬璋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是他很快就释然了,姚海棠且能这么热心,他一个做儿子的为什么还要不自在。然后就投入了和姚海棠商量菜谱的事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帝爱吃什么,他从三岁起就坐在皇帝身边吃饭,直到出宫立府那一天。

“好了,菜谱给你带回去,这份是给天然居的。”其实姚海棠可留了个心眼,有好几道菜都是天然居独有的,比如大酱焖萝卜。她可不相信杜敬璋会让皇帝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她可不能让杜敬璋就这么默默做了,那样是不会有什么改善的。

有道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又说又练才是真把式嘛杜敬璋可不知道她的心眼儿,拿了菜谱没几天就回京了,他也想多留几天陪姚海棠,可是再过段时间就要准备发兵事宜,他再不走不得耽误事了。

回了京里,杜敬璋拎了天然居最好的厨子进宫,经过了一些章程,那厨子就在宫里待下来了。厨子一听说是给皇帝做饭菜,还用的是姚海棠的菜谱,立马来了精神,那认真又荣幸劲儿连杜敬璋这做儿子都自惭。

他就从没揣着这么一份心情去为皇帝做些什么…

而皇帝看着端上桌来的几盘菜,再一尝味道,也不动声色,多尝了几口吃好了也不问是谁做的。当然私底下还是要派人去查一查,不过他只以为是姚海棠来宫里了,要不然谁能想着给他做这个。

等最后知道是杜敬璋去四方堂取的菜谱,从天然居拎来的厨子,还默不作声地办完就走人。皇帝一琢磨就莫明地笑啊,心说:“这个老四,就是这么个闷嘴葫芦,做了什么从不说,做完就走,这办事风格也不知道像谁。”

“去把那厨子叫来。”

厨子一听皇帝要召见,当时就晕菜了,脚下跟踩着云彩一样过来了,在小太监的提示下行了礼侍立一侧。皇帝冲他笑了笑,特和气地说:“今天做的几样菜不错,有海棠那丫头六成的水准,以后愿意留在宫里给朕做菜吗?”

皇帝之所以召见,那是给儿子和儿媳妇儿面子,要不然一个厨子再做得好皇帝又怎么会召见,还询问上了。

厨子再晕菜,再荣幸也还是喜欢天然居,所以他以自己觉得不知死活的方式回拒了皇帝:“回皇上,草民喜欢天然居。”

皇帝不怒,反而笑了两声,低声说:“这丫头手底下的人跟她一样,没长脑子作糊涂劲。算了,退下去。”

然后皇帝就安排小太监把人送了回去,小太监路上说:“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万岁爷也就这几年了,既然喜欢先生的菜,还请先生多在宫里待待。小的小钱子在这给先生道谢了,万岁爷忙于政事,几十年来励精图治不得片刻安闲,还请先生看在万岁爷辛劳的份上,暂时别出宫。”

然后厨子彻底晕菜了,再然后天然居就少了个大厨,再再然后姚海棠就在四方堂蹦着骂皇帝。

168.好东西

皇帝老爷子这招,在姚海棠看来那就是大大的打脸,她捧着一颗“行善积德”之心说服杜敬璋努力去做一个好儿子,而不是因为有好父亲,才相对应的做好儿子。某个瞬间,姚海棠真觉得自己这情怀非常伟大,但是皇帝老爷子把她的大厨拐走了,高掌柜诉苦似地跟她说了一句“该招人了”后,姚海棠就觉得屁的伟大情怀,都是浮云啊!

其实如果玉山先生没跟她说“积德行善”之类的话,她也会劝杜敬璋在皇帝过世前的这些日子好好跟皇帝相处,但不至于说得这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后来萧素问她:“你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她就只能默默泪流,这也可以叫自作孽了:“我这不是想行善积德么,化戾气为糨糊,让父子俩重归于好,对杜敬璋说他心里也舒服嘛,不至于以后悔如今没好好与皇上相处。”

“玉山先生又立了一功,他说话比我们有用嘛。”萧素开始佩服玉山先生那个怕死鬼了,三言两语就把姚海棠这傻妞给糊弄过去了。

这时玉、山先生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堆着满脸笑地站在留云楼外说道:“我这叫断命,当然有用了,姚姑娘这一化解,也就是德行了。”

听着像骂人,姚海棠看着玉山先生行了礼,然后就想起萧素说的什么身份来了。可她见玉山先生受礼受得很自然嘛,一点也没有诚惶诚恐的模样:“玉山先生。”

“姚姑娘多礼了,今天卦象上显示我应该往南边走走,不过到现在好像也没发生什么意外之喜。算了,我该回去了,回头再说。”接着玉山先生转身就走了。跟来时一样眨巴眼就没影儿了。

看着玉山先生的背影,姚海棠顿觉无语,这人也太信卦了吧!

“不是说自己给自己卜的卦不灵吗,玉山先生好像没这忌讳嘛。”姚海棠喃喃着说道。

“他坚信天底下没有比他更懂卦象的人,所以他从不让别人给他推盘卜卦。”萧素答了这么一句。

然后蒋先生就飘了出来:“素素,出山,海棠,待着。”

“师父,我们有出山的任务吗?”萧素问道。

“嗯,你跟我走。”蒋先生说完又看了姚海棠一眼,道:“修炼。”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偷懒的,绝对不偷懒行了吧。”姚海棠苦着张脸说道,其实越到后来修炼越枯燥无味,萧素说她已经卡住了,如果没有突破就很难再进一步。

要知道她现在这启灵师还是平平之资,只是在制器上比别人多占些便宜.灵器师灵器师.制灵器的师傅,这是萧素说完后姚海棠的理解。按蒋先生的意思,要想不被发现灵器师的身份,就得少制器,好好做个出色的启灵师。

她在京城制的剑是普生器坊的坯子,杜敬樟恭的花纹,她启灵的.所以不能算是天生灵器,因此没人能察觉出与普通的器有什么不一样。

等萧素了解了出山的任务后,又来跟姚海棠交待了几句:“这回去格洲,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你在山里好好修炼,按师父的交待,玉山先生的推盘,你可千万别上京城去,我和师父没回来前你连留云楼都别出,知道吗?”

姚海棠就在想啊,她能到哪儿去,杜敬樟不召唤她去京城.堂里不给她任务,她出山个什么劲儿:“你觉得我能上哪儿去,杜敬璋才走没多会儿呢,我也未必就这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

下午蒋先生就和萧素下山了;留下姚海棠一个在留云楼里.她可真算是百无聊赖。琢磨着杜敬樟这回是上战场,总得给他点儿东西自保,她思来想去不敢做火药,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是逆天的。她是要积德行善,可不是来搞破坏的。

那就只能是做点兵器,她去过忠字营大营那边,看过这个时代的军备情况,所以相对来说,她觉得自己脑子里还是有挺多不错的东西。比如弩,比如投石机,再比如战车。

排兵布阵她不懂,三十六计早就写过了,孙子兵法她不敢抄.怕出问题,所以还是做弩和投石机就行了。

“弩要做连击的,在战场上可以抢得先机,还可以做攻城弩,只是不知道他们需不需要,应该是只要打散他们的士气,让杜敬璋有生之年西边那些人都不敢来犯边就差不多了吧。世间代有猛将出,总不至于以后就没别人了。”姚海棠说着就开始着手画弩的图样,从各种构件到精确的尺寸,从前她对这感兴趣,还给自己做了个小的袖弩,既防身又好玩儿。上了街还不至于因为携带杀伤性武器,被警察以妨碍公共安全的名儿给抓起来。

至于投石机,她也只知道史料里的各种构造图形,自己并没做过。开玩笑,做这玩意她不得担心被邻居投诉啊.试验总要试的,砸坏别人家玻璃人不得找她麻烦啊!

所以弩是方便好做的,投石机她还得细细琢磨琢磨。

“不过这还是损人性命,伤人的事儿啊!”姚海棠纠结了,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做,如果做了能提早结束战争,不论对西边的夷人还是东朝百姓都是件好事。打仗嘛.不论哪个时代,最受苦受罪的还是百姓和普通的小兵。

弩做好后自己试了试,还是很方便的,改了几个小地方后,就让人和投石机的图纸一并送给杜敬璋。投石机这玩艺儿她还是交给专人做吧,她弄半天觉得这东西太过巨大,还真不是她一人之力能弄好的.光是搬石头都能把她压垮!

然而当东西到杜敬璋手里时,杜敬璋首先确实先把东西收好了,姚海棠做了普通弩和手弩两个,杜敬璋自己先试过后琢磨了一番:“去传乔致安来一趟。”

不多时乔致安就过来了:“公子传我何事。”

“试试。”杜敬璋指着桌上一大一小两把弩,示意乔致安拿起来使用。

乔致安也不多想,拿起来细细看了就得了要领,然后扣指轻轻一扳,箭“嗖”地一声破空而出,重重打在场院中的靶心上:“公子,这是?”

“弩,海棠通过太平院送过来的,你试试袖弩。”杜敬璋觉得普通的弩适合战场,而这袖弩嘛自然适合太平院。

其实姚海棠更想让杜敬樟留着,不告诉任何人,希望他真出现危险的时候,能用这个来自保。但是姚海棠可料不到,杜敬璋想也不想的就把东西转手给了乔致安。

袖弩一扣上手腕,上头有细细的绳可以抽出来结在手指上,抬手时手指张弄就能把箭射出去。当然,也可以像普通的弩一样用手扣动机关把箭发出去。

比起普通弩,袖弩的威力无疑要小得多,但是短距离里袖弩比普通弩更具灵便性:“好东西。”

“投石机与弩乃战场之器,袖弩则是防身之器,海棠是这么说的。”但是两个男人相视一眼各自笑了,投石机和弩是战场之器这点没错,但是袖弩做为防身之器不是最好的,但做为暗杀之器,却肯定在短时间里是最能出其不意的。

要是姚海棠知道非跟他们俩急不可,她可没想到自己当初走夜路回家用来防身的东西,被这俩满脑袋心眼的男人当成了暗杀之器.而且后来在太平院广为推广。姚海棠得庆幸她没想着做枪做炮做火药,要不然还不定得被歪成什么样儿。

“玉山先生说她不宜入京,尤其是我离京后,你们多看着点,就算她要进京城,也把她拦在门外。玉山先生弊命断得很准,可她偏偏又是个天不信地不怕的。”杜敬璋要离京赴边关,最放心不下的当然只有姚海棠,在他看来那姑娘是个十足十的弱势群体,弱势群体这四个字还是她自己说的。

点头应了,乔致安却似是侃笑一般说道:“公器私用,公子终也有个牵挂不舍之人了。”

只见杜敬璋迎风一笑,满脸温柔之色溢满了出来:“我已经报过父亲了,父亲应了便不叫公器私用。她脑子里看来装着不少好东西.临了还能把这几样东西给我送来,致安可以好好敲打敲打,只是要注意保守好消息,她可能永远也闹不明白;在她看来寻常的东西,可能会带来杀身之祸。”

乔致安低头应了,然后说道:“姚姑娘已经知道用太平院来传递消息,已经不错了,至少从太平院过的消息,我能保证殊无遗漏。”

“随我进宫一趟吧,也不知道父亲今天好些了没有,昨天看着似乎又有些不妥。”杜敬樟确实是听进去了姚海棠的话,而且很有感触,这些日子皇帝眼里偶尔闪过的温情之色让他胸臆间也满是柔和。

“公子。”

“嗯,怎么了?”

“您被姚姑娘卖了一回。”杜敬璋是身在此山中,乔致安是旁观者清,他近来多守护在皇帝身侧,老早就从皇帝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了姚海棠那点儿小心思了。

“她卖我,怎么卖的,说来听听。”杜敬璋就奇怪了,那傻姑娘不被卖就很好了,居然还能不声不响卖他一回。

“菜,姚姑娘给皇上做过。”

只要一点就明白了,杜敬璋不由得摇头失笑:“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心思,跟我说沉默着悄然做就是了,她却大摇大摆的就把我给供出去了。”

姚海棠要是听了估计会说:“切,卖你一回算什么,拐你一辈子才算是强大的。”

169.想歪了

时七月中旬,发兵之事就在这几天,老早杜敬璋就写了信给姚海棠,让她不必来京中相送,因为到时候要经过四方堂附近,他会去看她。

而越是临近发兵,皇帝就愈发舍不得自己这儿子了,实在是最近杜敬璋态度太好,让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做父亲也是件愉悦之事。正是在这关口上却要去西边儿平夷人,既不舍也不放心,毕竟杜敬璋在军中没待过几年,而且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老四,一路小心,朕等你平安归来。”皇帝这时说的既不是得胜也不是其他,说的只是平安,这样听着就尽是父亲的语气和心态了。

“父亲保重,儿子必凯旋而归,不负所托。”杜敬獐面对皇帝的温情时多少还是会有些别扭,按姚海棠的话说,他就是个不别扭会死的人。

皇帝这时候挺想说一句“联不需要你凯旋而归,朕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安安全全地回来”。可眼下是送大军出征,他不能这么说,只能说道:“朕准备好庆功酒,希望三军将士早日得胜而归,到时候必是为你们鲜花铺道,满城披红。联盼你们在战场上所向披麋、勇武无敌,但是三军将士皆朕子民,朕更盼望你们从战场上安全归来。”

接下来皇帝说了很多煽情的话,有不少儿郎都跟着落下了泪,离家之际有些话是万万听不得的,一听准得掉泪。女儿家哭固然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而男儿一旦落泪了,那就必定是见之令人觉壮阔,闻之令人觉酸楚。

最后还是杜敬璋说了几句,又把气氛带动了起来,他说完还觉得今天皇帝是不是犯了糊涂,怎么说得三军将士都抹泪了,这不应该是说得一个个热血沸腾的时候吗?他圆了圆场面,辞别了皇帝之后翻身上马。

皇帝看着杜敬璋叹了丘气,又看了眼身后的皇子们,再叹了口气。实在不是他想叹气,最近对比太强烈,他不得不叹气:“小九,过来。”

杜敬玱依言上前来,垂首问道:“父皇。”

“老大,你也过来。”

大皇子不明所以,心里暗想自己最近没做什么惹祸的事,自从被杜敬璋削了后,他就一直老老实实地不争不抢不使坏:“父皇。”

于是皇帝接着叹了口气,扫了自己众多皇子一眼,心里有些不痛快:“算了算了,今儿都陪朕上天然居吃饭去,朕也正好问问小的功课,问问大的起居。”

皇帝心说,儿子不来就老子,老子想享天伦,就只好上赶着去就儿子们了。

众皇子各自瑟瑟然,心里大抵都在想:“杜敬璋前脚刚一走.正预备好了过过舒坦日子,难道他们这位父皇又看谁不顺眼了,准备收拾谁?上天保佑,但愿不要从自己开始收拾就行了。”

带着一干皇子到了天然居,高掌柜一看,差点一口血喷在柜台上,不是没接待过皇子,也不是没接待过皇上,是没接待得这么齐整过,这得拿什么规格啊!

只见皇帝熟门熟路地说:“出新菜谱了?”

“回爷,前些时间刚接到东家的菜谱,这几天才上新,爷和诸位公子可是要试试新菜谱?”高掌柜捂着胸口,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心就从胸口跳出来了。

“嗯,加上酱萝卜…”皇帝还真是好上这口了,宫里那厨子一天到晚换着花样儿做,至今也才做一回酱萝卜,所以皇帝是真馋这口啊。

皇帝说完了自己喜欢的菜,还一一点子皇子们喜欢吃的菜。

这一来就闹得皇子们更加惴惴不安了,各自看了一眼,都是询问的眼神,都以为是谁惹着皇帝了。

点完了菜坐下,皇帝说:“糊涂了?”

众皇子们点头,大皇子左右一看,横竖自己是大哥,顶风上呗:“父皇,请容儿臣问一句,今日与儿臣及兄弟们设宴在天然居,所谓何事?”

“朕说没事,你们这些脑子能不胡揣测吗?”皇帝可了解自己这些个儿子,摆了今天这阵仗说没事,刚几岁的小公主见了都不信。

这时高掌柜在外边喊着上茶果点心来了,皇帝就没说话,众皇子看向高掌柜心生感激啊,要不然就得答这句话了,答能太违心,答不能又有些不妥。

可是高掌柜为难啊,上完茶点赶紧消失,皇帝又说道:“朕与你们一样,幼时长在深宫,少年时与众兄弟暗里角力,却也还能融洽相交,只是至冠礼便生间隙。联那时想,若联将来有了儿子,必教导他们兄友弟恭,争来争去如何有意思。”

众皇子一个个的满脑门汗,皇帝今天这一手让他们都坐立不安了。

“最近朕想明白一件事,不是你们要争,是朕的态度过于不明显,朕总希望选一个最能干,最有谋略的。所以联冷眼看着你们争,暗地里比对着谁更合适。朕给你们摆句明白话,朕天命将尽,诏书也立好了,等老四打完这场战回来就布诏。自然,不是老四,老四这辈子估计就着落在那姚海棠身上了,看样子是给个神仙都不干。你们也别再争来夺去了,朕只想着,既知天命将尽了,就趁着这些年享享天伦之趣,朕要的是儿女,不是皇子公主,要是皇子公主趁早滚蛋,别跟朕眼前转悠。”皇帝言罢就摆出一副什么都说完了,你们赶紧表态的模样。

皇帝这么说除了字面上的意思,还有很多东西,至于这些个皇子们怎么揣测,那就是他们自己的理解问题了。皇帝笑着一一扫着眼前的皇子们,忽然发现自己这些个血脉,一个个都心眼多,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应承什么的。

天然居里这一顿皇家家庭宴会,大部分人吃得自然是没什么滋味,最有滋味的是皇帝。

而出行的队伍做的行军饭,杜敬璋惯来挑嘴,这时候却是与士兵一块用饭,虽然饭糙菜糙,可杜敬璋咽得很从容,就像是吃姚海棠做的菜一样,只除了少了几分满足与愉忧之感。

“公子,您何必呢?”几个大将不得已了,也只好跟着一块儿吃行军饭了。本来大将们有小灶,杜敬璋就更不用说了,皇帝格外关照了一句,早准备好了合适的厨子侍候他的饮食。可杜敬璋偏要蹲着,他们也没办法,劝也劝不动。

“确实是不好吃,可是领兵打仗如果连同甘共苦都做不到,怎么能同生共死、同进同退?”杜敬璋每吃一口都想起姚海棠做的菜来,真的差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