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主题,她还没让开始呢,既然要请皇帝来吃,当然得吃这主题的第一顿才是。不过招贴画儿是早就贴出去了,俗话说得好,光面儿人情谁不会做

“青苗,哪天立冬来着?”姚海棠对一年四季的节气可不太了解,好在东朝也是二十四个节气,每一个节气的名称都差不离,要不然现在问都不知道怎么问。

“后天,十月初六,姑娘问起节令做什么?”姚海棠忙,青苗就陪着她忙,不但是里里外外的事儿,还包括忙和自己的婚事。

“那咱们就后天请皇上吃饭吧,冬至大节,想请也请不着。现在说是立冬,却正是秋意正浓,满城金黄的时候,说是金秋也正是时候。”东朝的京城倒不算太过北方,倒有点儿像现代的南方,一般来说是春秋长冬夏短,直到十一月中旬都仍旧是一片金秋之气。

“是,天然居都已经准备好了,姑娘要的食材也都备下了,宫里头还得姑娘自个儿去请,至于公子、公主们,比四公子长的您要自个儿登门去请,比四公子幼的下个帖子就成。”青苗说罢就自发自动去给姚海棠备帖子,至于内容写什么合适,青苗觉得还是自己来比较妥当。

既然是正正式式的请客吃饭,那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写帖子,随是一句诗两句话都成,正式的帖子姚海棠连格式都不清楚

请人倒是不难,姚海棠这几个月也和公子、公主们混得挺熟了,面儿上大家还真是亲亲热热的,至少当着皇帝的面,大家都挺和睦。私底下见了面也都彼此笑脸相迎,甭管有仇还是有怨,公子们也不至于冲着姚海棠来了。

——很明显,是慧思公主那个大大的教训在前边儿做前车之鉴,后边大家也没谁再动这心思。慧思公主可以说是自取灭亡,但她的那些门客和根系都被里里外外涮了个干净。

大家都知道这是皇帝在集权,慧思公主在朝中暗里结党营私,做了皇帝最不能接受的事儿,但是杜敬璋的手段实在过于狠厉,大家伙儿谈到这事时都是一句话:“待一块儿长大的况是如此,可见到他对面儿去不是个事,动了他的人那就真是个大事儿了。”

到了宫里,姚海棠把来意跟皇帝一说,皇帝就乐呵呵地看着她,说道:“行了,去准备吧”

说实话,姚海棠没想到这件事能这么顺利,她以为怎么也要说说因由。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皇帝遂又是一笑:“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话换个立场来说也是一样,天下也无不是之子女。他们纵然偶有失误,只要不到lun理纲常上,朕何尝舍得。”

这句话是姚海棠从前劝杜敬璋的,辗转来去还是到了皇帝耳朵里,不管怎么知道的,总是让皇帝听了耳顺得很,所以答应起来自然也爽快得很。

看着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姚海棠莫明地生出一丝悲意来,这皇帝虽说很多时候挺不是东西,可人之将死不免悲切。皇帝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已经在做最后的安排了,但是这天下只怕除了她和皇帝自己外,没人相信皇帝真的会就这么去…

皇帝就像那说狼来了的孩子,几年前就说了命不久,结果几年来一直活得顶好顶好,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捉鳖,这精神头谁相信他会死啊

“皇上…”

“该唤朕父亲,三书六礼都过了,只等老四回来迎娶,海棠…”皇帝忽然唤了姚海棠的名字,这自然让姚海棠心里一惊,接着又听皇帝说道:“缘何不愿老四担此大任?”

皇帝说这话时拍了拍龙椅,问的是什么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这时满室灿然的殿堂里忽然被风吹落了帘子,太监一时来不及挂起来,殿堂里前有了些阴阴之气。等小太监把帘子再挂起来时,姚海棠发觉自己愣神的这会儿皇帝一直在兴味盎然地看着她,似乎很想听听她的答案。

“回皇…回父亲,儿媳…”姚海棠愣是觉得奇怪得很,于是想了想颇有些大胆地抬起头来说:“可以自称我吗,可不这么答话吗,总觉得挺奇怪的。”

“嗯,说吧。”皇帝既不见动容之色,也不见不悦之意。

见是这样,姚海棠就颇有些忐忑,这称呼奇怪,这问题就更不好答了。答案当然很明显,可关键是说给皇帝听,她得斟酌斟酌:“我只希望有生之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对讨厌的人可以不假辞色,对喜欢的人可以不遮掩。不用每天揣着一张礼法俨然的面具活着,可以做自己,想哭了就哭,想笑了就笑,粗茶淡饭过安乐平和的日子。”

她说完后皇帝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是还在等着听她的话似的。姚海棠咂着嘴一想,继续说道:“人生苦短,就算是灵器师也终是寿元有限,既然活不了千年万年,那就该趁活着的时候…轻裘肥马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做个快快活活的人。在京城,尤其是在宫里,在这张椅子上,能不能快活且不说,至少既不能快意恩仇,也不能仗剑江湖。”

“朕了解老四,他的第一位先生是当朝大家,是个推崇性天应自然的道学家,老四受他的影响很大,所以他一直怀遁世隐世的念头。他有这念头有根有源可以理解,只是你一个小姑娘说出的话来却为何满是沉沉之气。”皇帝其实很喜欢姚海棠说的那句“轻裘肥马仗剑江湖”,至于快意恩仇,皇帝觉得虽然难,但也能做到,快不快活那就各人心中自知了。

但是皇帝并不觉得这样的话是一个小姑娘说得出来的,很多人穷一辈子都可能到不了这般境地,皇帝可不相信还能有人天生就怀揣着这样的志向。

“父亲,虽然我活得不长,但所历几经生死,人只要一经生死总了悟得更多一些。”

从皇帝那儿出来,姚海棠长出一了口气,太后那边再去请了,出宫还得去请大公子他们几个。好在比杜敬璋大的没几个,要真是跟慧宁公主似的上头十几二十几兄弟姐妹,那她就不会动请人的心思了。

十月初六,正午,天然居外整条街上布满了太平院的黑衣人,明岗暗哨都有,百姓们倒是可以自如来往,但一旦有人要靠近天然居,估计就会被射成筛子。

京城百姓都知道,今天是当朝那位嫡长皇妃宴请皇帝、太后和公子、公主们的宴席,宴请本身倒是合规矩的,只是这排场不免让天然居外来来往往多是看热闹的人。

不能靠近,也没说不能远远围观,东朝皇族一直就不曾披着神秘的面纱,所以大家伙儿只是想凑凑热闹,并不是来面圣见天颜之类。朝中的大人们不会挤在下边儿看热闹,早早在附近的茶楼客栈找好了位置,热闹人人爱嘛。

天然居对面儿的茶楼今天是一座儿难求,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便装的朝中大臣们:“啧啧啧…真不知道今天吃什么,从前想吃姚姑娘做菜,只要赶巧了就成。现在连闻闻味儿都难啊,唉,姚姑娘的身份不同了,咱们的待遇也不同了…”

“真这么好吃吗?”有位新晋的士子问道。

“不说是人间至味,却总是和外边的不同,天然居现在的饭菜也算是京城第一,可比起姚姑娘的手艺来有云泥之别。”吃过的大人们这时总觉得自己十分的好运气啊,吃过嫡皇妃做的菜,这待遇可不是谁都享受得到的。

有大人这时凑上来说:“味道算什么,我跟你说啊,最关键的是今儿上的全是姚姑娘亲手錾的金碗银盘,连筷子都是金錾银刻的。旁人做的金银器没什么好期待的,可姚姑娘做的我看了一眼,那当真是…巧夺天工”

“咦,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是太平院的,我还用听说”

瞅,这位一准得是八组的。.。

220.白雪送君归

立冬这天晴风正好,倒正是一片金秋之气,合了这金秋的主题,加之今年东朝各地处处丰收,皇帝心情倍不错。桌上姚海棠摆的除新出的时令鲜蔬就是各地刚收下来的五谷杂粮,做为一个吃货,她觉得自己比皇帝更操心天下是不是熟、是不是足。

金碗银盘自是震撼人心,那繁复清致的花纹让惯看了大场面的公子、公主们都交口称赞。但皇帝的视角和公子、公主们完全不一样

“北边的麦、南边的稻,江渚两岸的粟和黍、苞米,朝上大臣们说丰年丰年,朕也不知道如何,今天在这桌上看着了,果然是个丰年,大家伙儿都能吃饱饭了。”皇帝始终是皇帝,关心社稷安危,担心天下民生。

要姚海棠就想不了那么多,不过皇帝这话她爱听,只说大家伙儿都能吃饱饭,而不是说社稷长安天下富足之类的话。光这一点,就足以令姚海棠倍感亲切。

“是啊,除了粮食,棉花收成也好,今年这冬天都能吃饱穿暖。”姚海棠这也就是顺着皇帝的话来说。

一时之间公子、公主们纷纷相应和,顿时整个天然居里一片喜乐之气。皇帝环视了一周,看着息的子女和和儿媳、女婿们,心头生出几分感慨来。

设若是在宫里,便是这样安乐的场景也难得看到,只要一到宫里,似乎每个人都会不同。不管是真是假,看着了知道假多真少却也是心里舒坦。

这么一想,皇帝就看向了正在和公主们说话的姚海棠,这时皇帝才发现姚海棠脸上是从来没消退过的笑脸儿,似乎从见她第一面开始就一直是满脸的笑。皇帝就看了两眼,然后回头看着太后,心想:“母亲说得没错,这姑娘是个看着就喜兴的,怪不得老四可心可意的。”

杜敬璋临去边关前,皇帝问过他一句话:“既不是天下间难得的奇女子,亦无倾城倾国之色,何能至如此?”

当时杜敬璋答的是:“无他,唯温暖二字而已。”

这时太后看了眼皇帝,皇帝遂叫道:“母后。”

“怎么样,眼前的场景看着可好?”太后看着自个儿这儿子总是忍不住心酸,旁人不管恨或惧、怜或敬,太后了解自己的儿子,所剩下的唯有心酸。

“能看得眼前一时好也是好的,母后想必也心里欢喜,眼前的场景朕与母后都瞧不了多久了。”皇帝压低了声音说着,这时公子、公主们多在下边儿聊着天,没人注意到皇帝说了什么。

太后摇头叹了口气说:“是你不肯好好歇着,怎么就这么放不下心,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哪个能耐都不弱,你是何苦来哉”

皇帝苦笑了一声说:“一日为君王,终身守社稷,儿如何敢放下。”

这些话不管旁人听没听着,姚海棠反正听着了,不过她权当没听见,这么多人呢,不可能就她一人听见了。既然大家伙儿都充耳不闻,那她当然不能自作聪明地蹦出去,那可就真傻了

天然居立冬宴上,皇帝吃得好心情也好,公子、公主们也似乎感受到了天伦乐在何处,真真假假的各自开始和皇帝之间温情起来。皇帝很享受这样的温情,心里也很记姚海棠的好,但是皇帝却从来没有过多的表示什么。

在这上面,皇帝不得不同意姚海棠的话——在这宫里,讨厌的人要假以辞色,喜欢的人要遮掩。

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冬至之后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小寒那天应过节气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上朝,每天的朝会都是由大公子代为主持的。大公子毕竟是长,杜敬玱又屡屡被皇帝压制,自然还是大公子更为名正言顺一些。

好在大公子早被削过了,手里一个筹码也无,日日主持朝会倒也持正守公,这倒让病中的皇帝大感安慰。

“要都是现在这样儿,朕还用得着操心这么多。”皇帝不免要叹气。

皇帝的病榻前,来得最多的不是公子、公主们,也不是儿媳和女婿,而是乔致安。在皇帝病越来越重的日子里,乔致安一直不离于左右。

其实皇帝在给乔致安机会来说服自己,有姚海棠和杜敬璋在前否定第一份诏书,皇帝对第一份诏书很是动摇。做为一个父亲,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过随心所愿的日子,只是他不止是父亲还是皇帝,这就难办了。

但是乔致安却一直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静静地护卫着皇帝的安危,这倒让皇帝意外得很:“致安,你也放了?”

“微臣曾许诺过公子,若是朝堂誓死追随,若是山野…听之任之”只是要实践这个许诺并不容易,乔致安说话间低下了头,似乎有些沉重。

“真能做得到?”皇帝和杜敬璋一样了解乔致安,要知道乔致安做皇帝的臣子时间要长得多,掌太平院后在皇帝身边几乎片丝儿秘密都没有。

“很难,所以请皇上不要让微臣来决定什么,微臣唯愿遵旨行事。”乔致安这样算是又把球踢回给了皇帝。

而后,皇帝没有再说话,只是躺着,静静地似乎在想着些什么。乔致安也没有再说话,袖手一撤退回到了暗处。皇帝也不再管乔致安,只是自顾自地看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青纱上,看起来光华流转,自是带了几分温暖与生机盎然之气。

这时的姚海棠则正在给自己的大掌柜二掌柜办结婚宴,这两人的婚礼自然是热闹的,虽然因皇帝在病中,诸事不许大办,但关起门来热闹,不在外边儿放肆也不要紧。更何况这还是姚海棠给主持的婚礼,谁也不会来触她的霉头。

办完了婚礼看着这俩成了一家,姚海棠心里也觉得宽慰,这事办妥她心里也安心些。

婚礼是大寒的前一天,这时比较得闲,大寒这天下了雪,满京城一片雪白,因皇帝不大好,处处都不怎么披红挂彩,这一场雪下来后整个京城就更是一片素净之色了。

起身见了雪,姚海棠还挺高兴,随身就堆了几个雪人在那儿,还把自己的围脖儿取下来给雪人挂上了。正在她要好好看看雪景的时候,忽然管家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姑娘,宫里来了人,是披着白来的,皇上怕是…”

“什么?”姚海棠压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她是真以为无论如何皇帝都还得活蹦乱跳好些年。这世上不都这样,说会死的人成天活得好好的,说自己会好好活着的人,不知道哪天就蹦不动了

“您快去吧,府里小的自会准备好,您只管在宫中应场面便成。”管家说着又赶紧催有些怔地姚海棠上前厅里去。

到得前厅一看,是司礼监的人,在官服外边罩了白纱,这规制不说姚海棠也明白,皇帝这还果真是去了…

待把话说清楚,司礼监把白衣白袍给了姚海棠,然后恭敬地请姚海棠换上和他一道去宫中。

捧着白麻纱织成的衣服姚海棠还是有些接受不来:“不是,昨夜进宫去请安,我还请父亲饮了汤水,明明看着精神头挺不错,怎么…”

“姚姑娘走后,皇上就一直没睡,也没传诏谁,皇上似有所感,在窗前坐了一夜,黎明前才歇下,侍候的公公去叫起时才发现皇上已然去了。”

那皇帝昨天跟她说的就算是遗言了,姚海棠一抹脸,心说自己得赶紧想起来,她昨天陪着皇帝一块儿喝了汤水,一边喝一边说话。她这人是这样,吃东西的时候说的话,八成儿不怎么上心。

换好了衣袍进宫去,这时整个宫里处处都挂了白纱,本来就素净寒冷,这时更添了几分萧瑟悲寒之气。待到皇帝寝宫时,姚海棠才发现公子、公主们都在外边儿候着,她有些不明所已地也站到了一边儿。

却不曾想,司礼监的官员连连催着她:“姑娘,您得进去。”

“大家都在门口呢…”姚海棠这会儿恨不得泪流满面,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应该这么勤劳,愣是闹完那二位新人还要进宫来看一眼皇帝,现在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儿了。

“您是嫡长媳,公子不在,自应是您侍奉送终。”所谓嫡长,乃嫡出长子,所以姚海棠这会儿是想跑都跑不掉了

不过这时她一听却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昨天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成:“成,那我就进去了。”

到大殿里姚海棠才知道,太后清早过来看过,哭了一通后就回去了,长不送幼这也是规矩。所以现在就姚海棠能主持大局了,天可见怜,她哪里知道东朝给皇帝送终是什么规矩。

“姑娘不必忧心,一切自有安排,断不会让姑娘操心。”说话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一听有安排,姚海棠又稍稍安心了,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然后大太监就给了姚海棠一个字儿:“跪。”

本应是嫡长子跪灵送终,可这会儿杜敬璋不在,这就得姚海棠来代跪了。

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姚海棠绝对没想会跪到她哭都哭不出来…。.。

221.帝归陵

跪灵是东朝葬礼的一个程序,灵堂设在皇帝起居的宫殿里,按规矩她得断断续续跪三天,这三天里跪得多休息得少。就算她现在身体素质好,那也扛不住又跪又拜又少吃少睡的,跪到第三天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天昏地暗了。

这天夜里按规矩是公子、公主们陪同一道跪着,姚海棠和大皇子跪得前一些,其余的公子、公主们都跪在靠殿门口的地方。好在落了毡子,屋里并不太冷,只是有些郁郁悲悲之气,让人感觉很压抑。

跪灵的时候当然是不让说话的,不过跪到后半夜,公子、公主们都可以回去睡,但是姚海棠却不行,这最后一夜她得通宵不眠。跪一会儿坐一会儿,也没谁会真让她一直跪下去,男子且受不了,何况姚海棠一姑娘家,而且还连着三天没歇好。

凌晨时分,姚海棠昏昏沉沉又按司礼监的要求跪拜好了,拨弄了一下灯烛又重新上香,叩拜过后烧了些纸钱等物件,这才有宫女扶着她到一边儿坐下。

这样的时间满室暖融融正是好睡的时候,侍候着的宫女昏昏欲睡,旁人这时也各自撤去了,就再过会儿添灯油上香的时候才会过来,毕竟姚海棠是个姑娘,除了宫女太监灵堂里众位大人是不敢多留的。

“唉,又饿又累,怎么就不想着给点儿宵夜…”姚海棠也就嘴上说说,她知道这时候又饿又累又狼狈才是正常的状态,要不怎么像是死了爹的状态呐

听着“咕咕”直叫唤的肚子,姚海棠拍了拍,心疼地说:“行了行了,叫什么叫,回头会好好犒劳你的。要怪就怪杜小四,他在边关带兵打仗,那就只好委屈委屈你了”

也就是看着身边的宫人睡着了,姚海棠才敢轻声嘀咕两声解解闷儿,要不然这灵堂里是一点儿声都没有的。

就在她觉得自己这会儿特可怜的时候,忽然外边有了声响,姚海棠左右看了看,她倒也不怕起身就往外走,往外看了几眼却没发现有人,但一低头就有了发现——门外多了个食盒。

“呀,有吃的了,不用委屈五脏庙皇上呀,你如果在天有灵,要保佑这天下所有的人都别委屈了五脏庙,尤其是我…”姚海棠一提着食盒别提多高兴了,欢喜得都快得意忘形了。

幸好她还记得这是灵堂,揣了食盒四下里看了一眼,然后赶紧猫进殿堂的角落里欢天喜地的开吃。打开食盒一看,里边居然全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姚海棠就不由得一边吃一边想:“这谁准备的,太后、慧宁还是…乔致安”

不管是太后还是慧宁公主,她们都不知道自己的喜好,她喜欢吃的向来多,但真正爱吃的就是固定的几样。这天下间也没几个知道的,姚海棠一琢磨,青苗和安丰送不进东西来,要送也得经过太平院,送得来都得凉了。

这时手里的东西还热乎得很,姚海棠吃着不免要叹气:“不跟自己过不去,有好吃的吃,有好喝的喝。”

一说就把谁送的这茬儿给忘了,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口大口吃着。

不远处的窗外,乔致安在风雪之中看着眼前的场景静静地笑出声来,在瑟瑟的冷风里,乔致安笑得带着几分暖意。如果不是夜太黑,太平院的那些黑衣人一准得掉一地眼珠子。

“海棠…”乔致安冲着虚空叫了一声,心头自是千百般滋味齐在。

顿时间,乔致安觉得姚海棠和杜敬璋简直是一类人,心里头再明白,也可以当是什么也没有。他们俩就那样自如从容,像是不把事儿挂心上似的,倒让他心里生了尴尬之意。

“幸是公子不知道,否则又该说无趣了。”乔致安似乎能想起多年前,那个跳着脚骂自己“无趣,无趣至极”的少年公子。

尔时,公子面如冠玉,当真是如此刻东山山顶一般白雪皑然的风采。那时见公子之如雪,则惭己身如泥,后来他以为自己也渐渐如雪了,却才知道泥还是泥,雪还是雪。

公子还是那般山青雪白,他还是那般沉晦。

“便随公子所愿吧,但公子所愿,致安如何能辞”终于在这个夜晚,乔致安做出了他的决定。

当然,这时他的选择多听从于那纸继位诏书,皇帝最终选了哪纸诏书放在诏匣里谁都不知道,他没有去探问。有些事,就算他是太平院的院长也不合适知道。

“啊…欠…”姚海棠在屋里吃着吃着重重打了个哈欠,然后捂着嘴四下看了眼,见那宫女还在昏睡就露出满脸狡黠的笑来,捧着怀里的东西继续吃。

吃饱喝足后,姚海棠自己也想睡了,将将在椅子上眯了眯眼睛,就被司礼监给叫起来上香添灯油。这时司礼监的大人们还给她带来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那位大人插好香后,回过身来小声道:“姚姑娘,公子怕是赶不回来了,原本是不用您送入皇陵的,只是商议来去,您得代表公子,不能不去。您准备准备,这几天会给您讲讲送陵的礼仪规矩,今儿起封灵就不用守了。”

一半好一半不好,送帝王归陵是一件复杂的事儿,不过好在再复杂的事儿也会过去。

送帝归陵后,按制半个月不得饮宴,但因正好十四天后是春节,于是便只管制到春节前一天。天然居已经整一个月都没生意了,大人们这会儿可不敢出来饮酒作乐。

不过酒还是照样卖得红火,茶叶和瓷器也都没落下,样样都收益不错。

这个春节宫里没有宴席,帝位空,众皇子如今都不得入宫,一定要等杜敬璋回来,正殿里存放着的诏书才能开启,所以这时候众皇子们都得避嫌

倒是各家的女眷常进宫里去陪太后,姚海棠也没能免俗。只是到立春时也不见前线发来班师的消息,姚海棠难免有些担忧。

“前些时候说大雪封路消息过不来,飞信传书也十分困难,怎么这都已经立春了还不见消息过来?”这事姚海棠只能问青苗,青苗跟太平院熟嘛。

“传消息总得有个时间,再说北边儿不是比京城冷嘛,这会儿正是冰雪封路的时候,天冷得鸟都飞不起来,怎么好传书信。姑娘且放心,公子在军中必然无事。”青苗说道。

只是姚海棠难免要担心,皇帝活着的时候说有人要对军中伸手,现在这件事谁在管,谁在督办,又或者是没进行了。不得个准信儿,姚海棠始终安心不下来。

“什么时候能有信儿,不是说年底就应该班师回的吗?结果先帝去了,也没人顾上管这事儿,杜敬璋赶不回来,先帝就这么归陵了,到时候只怕他心里难受。”姚海棠说着又叹了口气。

听着她叹气,青苗也叹了声:“姑娘,不碍事的,这也是没办法啊入冬冰雪封了路,过不去也出不来。本来以为冬初战事能平定,哪知道这回的仗这么难打。”

“现在他没回,我却得走了,定好了去云泾的行程,不去也不成。我还得去给师父扫个墓,他老人家这么老久没见着我,只怕会在地底下跳着脚骂我的。”虽说骨灰已入水入尘,但在山里会有个衣冠冡,只不过是给后人留个念想儿罢了。

“明后天就得启程,如果姑娘实在不得工夫去也不碍,这事儿我和安丰也办得来。”青苗劝慰道。

可是青苗还在新婚,这一趟得回去省亲,虽说安丰没了爹妈,可兄嫂是有的,叔伯姑姨也有,新成了婚得上门认门儿,所以现在也不能指着他们去。

“别,你们还是上河梁去认门,这件事我和掌柜们去谈就成了。这也不是太大的事,我能办得了,再说我也是想借着这机会去云泾河清闲几天,可不能说不去的话。”云泾河事再多,也比不过京城。

眼下的京城看着多平静,可到底里头有什么,姚海棠看不到,他们不会摆在她面前让她看,她自己又观察不出来。

其实这场大戏,必需要等杜敬璋回来了才会上演,那时她也应该办完了事儿能回京了。

京里有杜敬璋,她就能踏实

立春后第二天姚海棠和安丰、青苗并着几个掌柜一块儿上了船,安丰和青苗在河梁下了,掌柜们则跟着姚海棠一道下云泾河去。

这会儿的云泾河,水暖春初,船在云泾河的码头停了,一上岸姚海棠居然就看着了齐晏。这才记起春节假有一个月呐,齐晏这会儿在云泾河很正常。

“海…姚姑娘。”齐晏本来想叫海棠,可码头上人来人往,齐晏还是改了称谓。

“你怎么来了,我没通知谁啊。”

“太平院那边通知的,说是你今天过来,寻径园那边已经打扫了,坐马车过去?”

“嗯,先去休整一番,劳烦你把掌柜们送到客栈去。”

和园是家,姚海棠只想一个个静静地歇歇,而且和园也没有太多房间。这就要回家了,她只觉得心中满是惆怅之情。。.。

222.有口福

寻径园里花木扶疏,云泾河地气暖,春天来得比旁处早些,这时院子里已然是一片盎然之意,齐晏知道这时候不方便,自是把姚海棠送到寻径园就离开了。跟随而来的护卫也只在外围布防,并不进小院里去,姚海棠便推门而入。

当推门时,见了这满园*光,姚海棠先是一喜,接着又不免有几分空落落的感觉:“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寻径园里一进门就是两株桃花,一左一右开着,在春初的薄雾缭绕中便如云蒸霞蔚。杜和爱花,就是寻常的杂草野花他也极重视,整个院子里一到春天通常是花开草绿树梢青。

她也还记得杜和逢着这样的光景时,总会在花前树下多站站,从前她总喜欢看这样的场景,花有姿态,人有容光。那时的情形现在想起来,种种般般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杜和…”姚海棠冲着院子里轻轻喊了一声,心知不会有人来相应,却总是带着几分希冀。以为喊了那傻子就会蹦出来说想她,又或者说他饿了…

转念间又想起自己喊的人远在边关,连着两个多月都没有他的消息了,不知道在边关好不好。

“这傻子,明明什么都不想要,却总是要把责任担在身上,也不嫌累得慌。”姚海棠摇头叹了口气,略一整神色便进了屋里。

晚上是齐家老太太设宴款待,这些年齐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人人都说齐家气运足,连带着齐老太太身子都越来越好。

这时间齐老太太也知道和从前不同了,到底是积富豪门,规矩礼仪一应俨然。其实真正让齐家老太太有些不适应的是,他们谈话间经常说傻子傻子的人居然是四公子,人非但不傻,还是整个天下的达官贵人都畏惧三分的人物。

好在老太太也没有过分端着规矩,姚海棠也终于有了几分回了家乡的感觉,虽然这里也不是她的家乡,只是乡音相同家也在此,便也算是家乡:“老太太这些年愈发爽利了。”

“托福,这些年家里事事都顺,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也得谢谢你,老大、老三都受了你的恩泽,外面不好说家里上上下下都念着,以后要有什么事只管说一声,别拿我们当外人。”老太太心明眼亮得很,齐晏就不说了,那是杜敬璋的门生。至于齐慎,这些年姚海棠名下那些生意可没少关照齐家营生。

“老太太这话说得我快无地自容了,我自来不管什么事,说恩泽这两个字可真是受之有愧。”姚海棠说话间又是一笑,看了眼桌上的餐具说道:“老太太这些盘碗碟倒是保护得好,这么些年了看着还和新的一个模样。”

她这么说齐家老太太也跟着笑了,似乎是想起了从前老到寻径园跟姚海棠讨吃喝的时候:“也只招待贵客才用,这东西总归是精细物件,打碎了想补齐都得从京城捎,去年坏了一件,补回来的可不如当初你做的那么好。”

对于这个姚海棠当然有自信,她自己做东西时总是小心了又小心,仔细了又仔细,工匠们做的东西虽不错,但批量产出天天做不免倦怠,东西自然而然的就失了气韵。

这大概就是工匠和工艺大师的区别,天天做一样的东西怎么能做出工艺大师来。

“说到这个,倒是还有桩生意想跟齐大哥谈,不知道齐大哥有没有兴趣。”姚海棠本来不准备让齐家和各地来的商家一块谈,那样就显得生分了,正好趁这时来提一提,也算是个情分。

本来齐慎在专心吃饭,他虽然知道姚海棠手上生意很大,但他也没想过姚海棠都这身份了还能来谈生意:“现下东朝谁不知道,姚姑娘手上尽是挣大钱的营生,怎么有不感兴趣的道理,姚姑娘但说无妨。”

这倒是大实话,谁不知道当朝的嫡皇妃是个大大的钱篓子,好在她挣钱多,花钱花在各处也从不吝啬。安丰和青苗秉承了姚海棠多行善积福的观念,经常借着各种名义多处行善布施,所以姚海棠名声一直不错,只是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而已。

“瓷器、茶叶、酒。”其实姚海棠要谈的只有几个大的代理商,南齐北李,李家安丰已经搞定了。眼下齐家也好安排,这样下来就只剩下了关外那些个商家了。

她这五个字一说出来,齐慎的手就抖了一抖,杯中的茶便趁势洒了出来,齐慎定了定神犹自有些疑问:“这倒真是挣钱的生意,只是不知道姚姑娘怎么提起这个来了,这一直都是姚姑娘手下最来钱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