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翎朝她一瞪眼,素娘又马上点了点头:“好,好的。”

王慕翎同素娘深切的交流了一番,这才朝铁匠铺住宅走去。

李铁匠早在屋门口蹲着等她,远远的看见暮色中走来的那个小个子,似乎是自家闺女,忙起身迎了上去。见了她,也不责备她在外玩到这样晚,只说还给她留着饭菜。

王慕翎进了屋去,草草的吃完饭,也不像平时那样不得安生,竟是往床上一躺,静静的想着怎么整整那个负心韩郎。

李铁匠觉得不对,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咦了一句:“翎宝,你没发烧啊。是不是今天被人给欺负了?”

王慕翎正在想象的世界翱翔着,很不耐被打断,于是撇了撇嘴:“三爹,我没事,想事呢。”

李铁匠憨憨的笑了起来:“翎宝啊,你是不是在想找夫侍的事?爹同你说,铁匠铺里有个学徒叫小棠哥的,说是人品相貌都不错,这几日告了假,过几天回来了你去见见。指不定能成。”

王慕翎翻了个白眼,懒得同他说,她可不想随便找个充数,她是外貌委员会的忠实会员,一定要找个帅得让她心动的当夫侍。

李铁匠却以己度人,以为她害羞了,也不再说话。他劳累了一整天,在地铺上翻了几个身,就打起呼来。

王慕翎就在想,中国古代的女子十分注重名节,被人风言风语几句就可以去死。

虽然这个世界男女风气十分开放,异性可以一起工作、赴宴,也并不会惹来麻烦。但终归以女性为尊,正经男人在婚前都要保持处男身子,否则也嫁不到好人家。越是高门大户的人家,也越讲究名声。

今天从素娘那里了解到,苏家在京城也算个小望族。苏小姐全名苏柳眉,她大爹爹官至四品礼部侍郎,六爹爹是个茶商。她的正夫也是五品的朝廷命官。王慕翎决定就从败坏韩郎的名节着手。

要败坏一个人的名节,当然就是谣言啦,古代又没有电话电视广播,通过口口相传,还是太慢。如果她去买通茶楼的说书先生散谣,只怕等谣言传到当事人耳中,那男人都已经嫁人好几月了,达不到最大的破坏效果。

最大的破坏效果,就是在婚宴当日,不少官员和富商都会到场,就算不到场,也会派下人送来贺礼。就在这么种场合让所有宾客尽知,给当事人当头一棒。苏家丢了脸,还能有韩郎的好日子过?但若婚宴当场让人去说,只怕没人有这么大胆,她自己更别说了,有多远躲多远。而且当场说人坏话,很容易上句没说完,下句就被人捂着嘴拖下去灭了。

那么怎么办?王慕翎冥思苦想,灵光一闪:发传单啊!就让传单从空中像天女散花似的落下,人类的劣根性,还能不捡起看看啊?就这么定。

她想定了主意,满足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兴冲冲的出门。在街上想顺便买一叠纸,又吓了一跳,纸价竟是异常昂贵。她捂着怀里的银子没舍得出手。略有些丧气的到了素娘家。

素娘一听,搬出了一大叠白纸,还是最贵的带着点香气的玉元纸。

王慕翎又是兴奋又是惊讶的望着素娘。

素娘黯然的道:“韩郎常有诗兴,我便替他多备了些纸。”

王慕翎的小宇宙就熊熊的燃烧了,拍她瘦弱的肩:“你放心,我替你出了这口气。”

素娘犹犹豫豫的看了她一眼,有些怯怯的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王慕翎一拍桌子:“那怎么行?一定是要彻底的打击他,才能把你的伤心埋葬掉的!”

素娘就不敢再说。虽然她比王慕翎年长,但生就一副怯弱的性子,胆小怕事,竟被王慕翎的气势给压着了。

她默默的帮王慕翎磨墨。王慕翎拎着笔想了半天,终于下了笔,写下了她到这世界后的。怕素娘给吓着,也不给她看。只自己又抄了四遍。

朝素娘伸手:“给我点银钱。”

素娘翻箱倒柜,给她凑了一吊铜钱。她就抱着那叠纸出门。

到城中找了五个书画摊子,给人一张自己的大作,再分上一叠纸让人赶抄。

余下两天,她就在苏府附近晃颠,考察地形。

第三天,正是苏府娶亲的时候,王慕翎站在苏府对面的屋顶上,这是她好不容易,胆颤心惊的爬上来的。这时周围有许多人围观苏府娶亲,场面十分热闹,也没人注意到她。她挑了正午时分,宾客纷纷入府,新郎也骑着高头大马远远的来了,苏小姐迎了出来,大群人都堵在了府门口。

王慕翎细看了看,那苏小姐浅笑吟吟,十分大方得体,而负心韩郎也是自有股诗书满腹的风华,一表人才。

王慕翎叹了口气,手中抄起那叠纸就开始往下撒。纸张轻飘飘的往下飞去,落在众人头上,还有不少飘进了苏府门里,落在院中坐在席上的宾客身上。

众人拿了纸,一齐抬头看向头顶,就瞧见了对面屋顶上,一个身穿蓝色粗布花衫的邋遢少女,用布蒙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细眯长眼,头顶是乱蓬蓬的枯黄头发。此刻像是眯眼朝众人笑了一下,又看不大出来,反正她眼睛也就这么大了。

她摇摇晃晃的从屋顶上爬到边缘,扶了梯子下去,再扛起梯子,一溜烟跑得没影。

第 4 章 惩恶扬善是乌龙

韩姓魏郎,刻薄寡凉。

自糼家境贫寒,多得梅氏女子相助。

稍长,其自荐枕席,得梅氏许婚。

然其荒淫无度,每遇女色尽痴缠。

家中两条母狗,皆不放过,狂摧狠操,路人每每听得院中人吟犬吠,掩面而过。

梅氏痴心一片,遍散家财供其赴考。

今其一朝得中,贪慕虚荣,欲嫁苏氏为侍。

其险恶用心,不言而喻。

呜呼哀哉,惟恐苏门上下女子连同母兽,皆被其得手,何其惨也!

静,很静。

场中各人看着手中狗屁不通的那张纸,偏又看懂了意思。皆是不敢抬头看苏柳眉和韩魏郎的脸色。面色尴尬的把纸团成一团,放入了袖里。

于是一大群人,强装和气,粉饰太平,热热闹闹的完成了婚礼。回过头,这张狗屁不通的纸,就被各人带回家,抹平了,放在桌上呼朋唤友兴高采烈的一起重读。

王慕翎这篇文章,荣登本年度最高人气读物。

不到三天,苏柳眉和韩魏郎就成了个笑话,走到那里都被人指指点点。

王慕翎一连三天不敢出门,把自己那天穿的那套衣裳塞入床底永不录用。

神神道道的呆着小房间里,直把李铁匠急得跳脚,他闺女,天天上窜下跳才正常,闷屋里,绝不对劲。老实汉子急得直冒汗,一家就这么个宝贝,在他手里坏了事,妻主可不会放过他。

每天打完铁,就掏了自己的私房钱去买些好吃的来哄王慕翎。

王慕看着他惶恐的神色,于心不忍。第四天终于出了门。

四处一转,嘿,没事,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当下人就放松了,准备去找素娘。

走到一个巷子口,突然呼拉拉涌出来一群家丁,将她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手上拿了张纸,上边画着个大头,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特色的长眯眼,家丁反复对比,高兴的喊着:“小姐,找到啦。”

王慕翎想,惨了惨了,少不得一顿胖揍,别打脸就好了,当下乖乖的把脸捂着蹲了下来。

就听到脚步声一阵凌乱,有个清脆的女声道:“咦,怎么捂着脸?把手拿开。”

王慕翎把手指张开一条缝,从指缝中看去,对面一个十八岁上下的少女,一身华贵的紫缎瑾仙装,腰间环珮叮吵当,头上插满珠翠。小小的脸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骄色。却不是苏柳眉。

王慕翎一奇,把手拿开了,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少女仔细的打量了她一阵,大笑起来:“就是你,太好了,可找到了。”

随手给了身边的家丁一锭金子:“拿去你们分了吧。”直把王慕翎看得眼发直。

家丁们拿了金子哄的就散去。只留下王慕翎和那少女两人。

少女自来熟的拉起王慕翎的手:“我比你大,往后你就管我叫姐姐,我就叫你妹妹了,你叫什么名字?”

王慕翎有点梦幻:“王慕翎。”说完了一惊,去捂自己的嘴。

少女嘻嘻一笑:“别怕,从今往后,跟在我身边就对了。”

“你是谁?”

少女的大眼一瞪,拍了拍小胸脯:“你居然不认识我?我就是名满京城的孔家小姐,孔水笙。”

她的大名或许有点响,但王慕翎一个乡下人又怎么知道。

孔水笙十分愤怒的为她解疑。

原来孔水笙家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而且还位居四大家族榜首。

因为她老娘,国色天香,本事更是让人自叹不如,连娶两位皇子,余下的六夫侍中,还有个富得流油的盐商,朝廷中流砥柱的承相,才名满天下的大画师。

孔家可谓是要名有名,要权有权,要利有利。唯独生女一事颇费了些功夫。

孔夫人自十八岁的花样少女时期一直生,生到三十八岁高龄产妇时期,生了十个儿子,也没生下个女儿来,几乎绝望,终于第十一个是个闺女,当下乐得泪流满面,直接罢工,再也不生了。所以孔水笙的受宠程度,简直是旷古烁今,王慕翎家那两下子,不够她看的。

孔水笙一脸骄纵自傲:“知道姐多强大了吧?往后就跟着我知道么?”

王慕翎被她显赫的家世先砸晕了一下,才愣愣的问:“为什么你要,呃,罩我?”

孔水笙虽然没听过罩字这么用,但还是懂了意思,笑得一脸淫贱:“因为你帮我出了气啊。”

?????

“你不知道,韩魏郎这小子,中了新科探花,骑着高头大马从街上过,我瞧了有点喜欢,就要他嫁给我,那想得到他跟苏柳眉勾搭上了,死活不嫁给我,你说,我看上他是给他面子,他还这样不识抬举,把我给气得,我就想等他们婚宴时带人去闹一场。这不,我还没闹呢,就被你给搅忽了。别说,你这法子还真好,影响深远,我看他们从此都要抬不起头来,哈哈哈。”孔水笙得意极了。

王慕翎脑子却不够用了,依孔水笙所说,孔家家大业大,那韩魏郎贪慕虚荣也该贪到孔水笙身上吧?

“苏家比孔家如何?”

孔水笙一甩脸:“根本就不够看的。哼,你放心,我已经打了招呼下去,苏家那些人,不敢动你一根毫毛。”

“。。。。。。。韩魏郎跟苏柳眉是两情相悦?”

孔水笙皱了皱眉:“那个韩魏郎同我说过什么情之所钟,身不由己之类的,谁管他,反正你帮我出了气,我觉得你这人挺聪明的,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天雷滚滚,王慕翎一下就焉了,他既不是贪慕虚荣,那么自己。。。。。。就是做了件坏事?

当下含含糊糊的同孔水笙应付了几句,只说现在有事,下次一定跟她混,就落荒而逃了。

跑到素娘的院子里,找进屋一看,素娘哭得两只眼通红,有些责怨的看着她:“你怎的把韩郎的名声败成这样?他以后可怎么办?”

王慕翎不死心的跟她确认一下:“他不是负了你么?”

素娘哭得更凶:“我虽然跟他说要娶他,但我们并没有订婚,也没有。。。。。行夫妻之实呀。。。。。。他先前跑回来跟我说,是跟苏小姐真心喜欢,求我原谅他。。。。。。我也是真喜欢他,虽然伤心,也只以为你闹上一闹,没想到你去败他名节,这样他的半生就毁了。。。。。。我并不想这样。。。。。。”

王慕翎挠了挠头,默默无语。

这可真是做了件坏事,还没法补救,谣言只会越传越离谱,从来就解释不清的。

她勉强安慰了素娘两句,只说自己会想办法弥补一下。

当下就跑回了铁匠铺门口。

李铁匠手里叮叮当当的,瞧见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忙停下手,把她拉到里边。

一群铁匠就在一边起哄:“小棠哥,快来看看王小娘子。”

一个少年就走了过来,面容只说得上清秀,只有双眼睛十分灿烂,当然,他这模样,在月塘村足可排到美男榜首了。

他看见王慕翎,呆了一下,又笑开了,双眼迸发出的光彩像星子一样。

“我见过的。”

他这一说,铁匠们都好奇起来。

“小棠哥,你怎么就见过了?难道不等我们介绍,你们就偷偷会过面了。”

小棠哥呵呵一笑:“不是,前几天王小娘子在外面做了件惩恶扬善的事情,我送货路过那边,看了回热闹。”

王慕翎本来还被他勾起了一分好奇,这会子彻底了低下了头,干笑了两声。

呆不下去,就对李铁匠说:“爹,我回屋先去歇会啊。”

扭头就跑了。

那群铁匠就起哄:“看看,王小娘子害羞了,小棠哥你倒是看对眼没?”

小棠哥镇定的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抹笑,任他们取笑。

李铁匠对他越看越满意,在一边呵呵傻笑。

这边王慕翎躺在床上,郁闷非凡,早将小棠哥忘得一干二净了。

第 5 章 在家麻烦找上门

王慕翎的前世,家境平平,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身为幺女,父母也并不严厉苛求的对待她,她长到二十岁,正是一朵花的年纪,跟同学之间,会拼比谁的男友帅,她刚巧被闺蜜新交的帅男友打击到一塌糊涂。没想到一场意外来了这个世界,被疼着宠着再长了十五年,加起来有三十多岁了吧?但是心理真是一点也不苍老啊不苍老,还留了个残念,一定要找个帅得惊天动地的男人做夫侍。

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受过什么苦,脾气有些任性妄为,但还有明确的是非观,这次整了这么个大乌龙,心里就颇受打击,又愧又羞。

躲在屋里就不想出门。

李铁匠看出她情绪不好,问了几遍也没个结果,不由得忧心忡忡。

这天打铁的时候,李铁匠闪了神,半天不下锤。刚好小棠哥在给他打下手拉风箱,提醒他道:“李伯,再不锤铁要冷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赶紧动手。

但这一整天的打出的物件都只勉强合格。小棠哥见他这样,随口问了句:“李伯怎么心神不宁?”

李铁匠很犯愁:“我闺女也不知怎的,这几天人都闷闷的,也不出门,平时不是这样。。。。。。”

小棠哥也只是听听,他同王慕翎两面之缘,还远没达到关心的地步。

等到晚上收工回了集体住宅。他也不跟其他师傅争,等着他们先洗澡。

等到大家都折腾完了,月亮已经升了起来,他这才把毛巾搭在肩上,一手拎着木桶,去院中水井打水。

就瞧见王慕翎坐在井边,伸着头往井里看。

他想起李铁匠说王慕翎这几天不对劲,心里就有点往她要投井这方面想。

忙快走了几步,把手搭在她肩上往后拉:“王小娘子,可别想不开。”

他这时挺紧张的,她若跳了,这井水还怎么敢喝?

王慕翎回头看他一眼,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谁。有气无力的答了声:“放心,我不会污了井水。”

小棠哥被她一击即中,倒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慕翎这时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你说吧,这水里的月亮,不用手去摸的话,谁也不知道是假的是吧?错认也不奇怪是吧?”

小棠哥见她并不是要寻死,拎起井边的桶,扔进井里去,再牵着绳子一晃,就打了水,慢慢拉着绳子往上收。

一边随口应付她:“仔细看看,就不会错认了。”

王慕翎垂下了头,是呀,若不是自己一心求着快意折腾,不说出去打听打听,就是问问素娘,也是可以知道真相的,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小棠哥把水倒在自己桶里,拎着就往浴室走,终究还是有点放不下心。

顿了顿脚步,回头看向她:“我说,别想太多了,真的假的都不要紧,赶紧睡去吧。”

王慕翎嗯了一声,继续看水中月亮,发现仔细看还真能看出区别来,水面的反光,和微动的波纹,完全都不一样嘛。

苏家这几天一片愁云惨雾,王慕翎的计策成功了,苏家上上下下都对韩魏郎没个好脸。但人已娶进门,说什么都晚了,苏家还是个相当和睦温馨的大家庭,不兴关柴房,也不兴跪宗祠。

苏柳眉受完母亲和爹爹们的训斥,默然回房。

坐到韩魏郎身边,软软的倒在他身上。韩魏郎忙搂住她,温声道:“受委屈了?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苏柳眉平时一副端庄大方的模样,这时却有些小女儿气的皱了皱鼻子:“没有,怎么能怪你,都是无中生有的事。”

韩魏郎沉吟片刻:“终究,我还是负了素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