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这一幕, 于是叶桃轻蔑冷哼了一声,有些瞧不上的意味:

“平时装的倒是好,什么贤良淑德,什么大家闺秀的典范, 原也不过如此。”叶桃指着远处叶榕对她兄弟叶千荣说,“瞧她那副虚伪又浪荡的样儿, 不过才定亲而已, 竟然不顾礼义廉耻,公然搂搂抱抱。”

叶千荣一直阴着脸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几人看, 沉默, 不吭声。

在叶桃眼中, 叶榕这个嫡长姐是她永远的敌人,偶尔的妥协,不过是因有利可图。但利益一旦图谋到手后, 绝对的翻脸不认人。

且她事后又仔细想了想,倒也觉得未必不是她算计的自己跟顾昶。只不过,她早看樊昕不顺眼了,加上嫁给顾昶的确没什么不好,她才没闹。

她本来对自己的这门亲事还算挺满意的,樊昕先进门又如何,总归她才是顾昶的正头娘子。再说了,她有叶侯府跟舅舅撑腰,樊昕有什么啊?

本来是满意,可今儿瞧见顾魏两家同时登门提亲这阵仗,她就又嫉妒了。

同是姐妹,凭什么与她议亲的都是魏昭顾旭之流,而自己,费了老劲甚至是丢了贞洁才换来一个顾昶。顾昶的确还算可以,但跟顾旭魏昭如何能比?

最主要的就是顾旭!

他不喜欢自己,他竟然喜欢叶榕。

他凭什么喜欢叶榕?他们才见过几回面。明明是她叶桃跟他更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曾经对自己那么好。

叶榕有什么好的!她到底有什么好!

叶桃简直要气疯了。

叶千荣侧头,漠然看了身边的叶桃一眼,提醒她说:“不管三姐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她总归是帮你说了一门亲事,且也保住了你名声。所以,外头人面前,至少祖父祖母跟父亲那里,你必须尊重她,敬她为长姐。”

“这个我知道。”叶桃正在气头上,也没什么好语气。

也没什么好偷窥的,于是叶千荣负手往回走。叶桃见状,也跟了上去。

叶千荣又说:“你若得机会,便去看看娘。如今她不得父亲宠了,再有些日子你也要出嫁了,日后娘一个人呆在后宅里讨生活,很不容易。你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她最疼你,昨儿我去看她,她与从前不能比了。若你能去,陪在她身边,她会很高兴。”

叶桃抱怨:“你以为我不想吗?可祖母说,说娘她……祖母说是娘没把我教好,是娘害了我,她不让我去见娘。还说我日后是要做大妇的人,没由得跟着一个小妇学坏了。我很想娘,可万一得罪了老人家,怎么是好。”

又抱怨,恨恨道:“哪里跑出来的薛姨母,竟迷得父亲魂都丢了。待舅舅回来,定要那个女人好看。”

叶千荣没吭声。

薛姨母名不正言不顺,又是夫人的姐姐,夫人竟然也由着父亲不管。叶千荣不得不怀疑,或许当初,便就是夫人一手算计的。

连带着把他娘也算计了进去。原有薛姨母在,父亲念在旧日的情分,就算不会再如从前一样对娘宠爱有加,但也不可能如现在这般,一再冷落,完全不放在眼中。夫人当初下套的时候,怕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设计娘撞破薛姨母与父亲的丑事儿,让父亲以为,他之所以丢脸,全是娘的错。

很显然,她成功了。

自从有了薛姨母后,父亲便再不搭理自己姨娘。他们母子姐弟三人,没了父亲倚仗,其实等同于失去一只强有力的臂膀。

偏他这回会试又没中,反而叶萧榜上有名。叶千荣觉得,自己日后在侯府的日子,将举步维艰。

若他没起过与叶萧争夺爵位的念头也就罢了,既然被父亲推着捧在掌心压制过叶萧,如今叶萧出息,日后便不会有他好日子过。这条路不走也罢,一旦走了,若不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他们母子姐弟三个,都不会有好结果。

好在,舅舅表兄就要回来了。舅舅素来与顾旭要好,且如今三姐也嫁去了顾家。凭这两层关系,日后,顾家定会多有照拂。

叶千荣沉默着一声不吭,心中念头却百转千回。

送走了魏家人后,叶榕回去补了个午觉,待醒后,已是傍晚。她稍稍收拾了下,便去了母亲那里问安。

叶榕去的时候,刑氏正在整理魏家的聘礼。一旁,冯氏在帮婆婆的忙。

婆媳二人看到叶榕来了,都直起腰笑着走过来。

刑氏说:“这些字画,你先拿回去。魏家送来的这些聘礼,娘先跟你嫂子一起整理一下。顺便,你的嫁妆也要着手备起来了。”

叶榕浅浅笑着:“劳烦母亲跟嫂子了。”

冯氏说:“大妹跟我客气什么,这些,也是我该做的。”

刑氏道:“你嫂子也是为你高兴,择了这么好的人家。这些聘礼,桩桩件件,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对你看重,才能上心。”

又叮嘱女儿:“魏二夫人为人随和,对你也好。日后你嫁了去,定要好好孝顺她。”

“女儿明白。”叶榕应着。

冯氏猜得自己婆母与小姑怕是有话要说,于是她主动道:“娘,这里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就还有那边的两个箱子。您去坐着歇会儿吧,跟大妹说说话,这里有我就成。”

刑氏倒也没客气:“那我就交给你了。”

叶榕母女去一边坐着说话,叶榕想着今儿午后魏昭对她说的话,于是跟母亲说:“魏二哥说,母亲您写信寄回外祖家的时候,可以顺便告诉大舅舅一声。若他想进京为官的话,只管回信的时候知会一声,魏二哥说他想法子。”

刑氏眼睛一亮,当即便紧紧握住女儿手:“魏二真这么说的?”

叶榕点头。

刑氏心里自然高兴:“太好了。若你大舅能进京来为官的话,便可以带着你祖母一起进京。有你舅舅外祖在,亲人可常相见不说,你我母女也能多个倚仗。”又说,“若真如此,那娘得信中告诉你外祖母一声,这回进京来给你送嫁后,就不必回去了。”

“在这里住,或者城东刑家的祖宅修葺一番去那里住,都一样。”

叶榕也是这样想的。若舅舅能入京为官,母亲有娘家人倚仗,唐统就算立功凯旋,想动哥哥的位置,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叶榕母女都是通透的,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提让刑家人进京为官,想必是很有一番心思。

刑氏感慨:“榕儿,你这次的夫婿,是真的选对了。”

那魏二不但事事护得女儿周全,还能思女儿所思,想女儿所想。这是真正把她放进心里去了,才会这样做。

若心中无她,根本不会筹谋到这些。

叶榕点头:“女儿明白。”又说,“他对女儿好,女儿自然也会对他好。娘您不必再为女儿操心,您这辈子,想想自己吧。”

刑氏倒没怎么想过自己,就觉得,如今这样挺好。女儿嫁得如意郎君,儿子中进士指日可待,儿媳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儿子儿媳夫妻感情温馨和睦,准女婿又待她女儿一心一意……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辈子除了嫁的人不称心外,别的都挺好。

于是刑氏说:“娘如今过得很好,等你外祖母和大舅一家来了,娘会更好。娘如今就希望你兄长可以顺顺利利承袭侯府爵位。至于别的,也没什么追求。”

叶榕没再说话。

四月里的殿试,叶萧魏昭都考得顺利,两人同时被赐进士出身。叶榕差人去打听的时候,特意问了薛护的情况。

薛护倒也争气,受赐同进士出身。

刑氏得了薛护也高中的消息后,只摇头叹息说:“可惜他母亲为身不正,日后他在朝为官,那薛刑氏必然要拖他后腿。但凡有人参他一本,他仕途艰难。你那姨母若是能明白这一点,坚决离了你父亲去,我倒是佩服她。”

“只可惜,她也还算年轻,如今又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若再让她吃苦挨冻,她想必是不肯的。”

这个世道,素来对女人比较苛求,对男人宽容。薛姨母与叶世子苟合,若有人要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叶世子或许可全身而退,但薛姨母必然身败名裂。

想到此处,刑氏忽然皱起眉心来,突然就想到了那唐统来。

叶榕也想到了这个,便说:“不日唐家人就要回京了,凭那唐统如今的战功,或许殿前论功行赏那日,唐统会突然求些什么。万一替唐姨娘求个封赏,到时候,怕是就算唐氏没有父亲作为倚仗,也有别的本事东山再起。”

刑氏略思量了一番,而后摇头:“不会。”她说,“没有这样的先例。”

“唐统立功,最多就是请封他们家老夫人,唐姨娘是抬出去的女儿,挨不着边。只不过……”刑氏略顿一下,犹豫着道,“凭唐统的心思谋略跟志向,势必是会要想法子替他这个妹妹做些什么的。”

“太后或者皇后赏赐个什么物件,唐姨娘拿在手里,就算不再有你父亲撑腰,她也能有些地位。何况,你父亲如今与薛姨母正新鲜着,一时顾不上唐氏。等那薛姨母也瞧厌了,说不定,还能再回头。”

“而且,还有叶千荣跟叶桃两个在。他们是你爹的子女,被你爹从小捧在掌心养大的,不可能真的说不喜欢他们就不喜欢他们。那薛护,可不是你爹儿子。”

叶榕母女把所有能想到的局面都想到了,做最坏的打算,再争取做最充分的准备。免得到时候,万一那唐统带着战功回来真出什么招数,会打得他们母子三个措手不及。

刑氏目光沉沉的,冷冷哼一声:“其实最一劳永逸的法子,就是寻个理由废黜你爹的世子之位,直接册立你兄长为世子。只是,请旨废世子,事关重大,就算老侯爷有这个想法,他也不敢轻易就迈出这一步去。”

第79章

废黜父亲的世子之位,叶榕明白,这一步很难。她父亲虽平庸,但除了私生活乱一些外,也无别的大错。

他是一届武将,也不是多高的职位,不是走文官的路子,不太需要保什么自身的名誉。这件事情,就算闹去御前,说不定也就被当作一桩风流韵事笑话笑话。

而且,若祖父不主动提及这件事情的话,母亲自然不好多嘴。

怕就怕,父亲一直无功无过无大错,然后等祖父百年后继承大业。他做了一家之主,若再有对兄长不利之心……那时候的处境,其实会比现在为难。

四月底叶桃出嫁,三日后的回门,只有她一个人回来,顾昶并未陪着她回娘家。

已经嫁了人的叶桃,梳上了妇人髻,一身水红色的绸裳。打从见到老太太开始就哭,叶榕叶桐相互对望了眼,叶桐耸肩,似有并不在意她的意思,叶榕则冲叶桐轻轻摇了摇头,暗示她暂时先不要出声。

只听那边叶桃扑在老太太脚下哭诉:“新婚当夜,他便没进我的房。今儿回宁,他又说樊姨娘害喜厉害,他走不开,让我一个人回家。我知道这门亲事不是他愿意的,可既然做了夫妻,他为什么心里只有那个樊姨娘。”

“怀个孩子天天害喜,我看她生的五大三粗的,怎么就尽害了这些矫揉造作的病,偏二爷还就吃她这一套。”

“祖母,我的命好苦啊,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叶桃哭得脸上妆容都花了,叶老太太心疼得不行。

于是叶老太太也跟着骂:“这个杀千刀的顾家,这分明是欺辱我孙儿。新婚之夜不进新娘的房,去一个妾氏那里,算怎么回事?如今我家姑娘三朝回门,姑爷不陪着来,只扔我姑娘一人回来算什么?”

骂完又看向刑氏:“老大媳妇,这事咱们在理,你带人去顾家评评理去。”

刑氏看了眼老太太,不知她是真气糊涂了还是故意的。就算去,也是她老人家去更有分量,她只是三姑娘嫡母,又不是亲生母亲,犯不着多管这些闲事。

刑氏故意说:“您老人家也别太着急上火,若您实在心中气不过,要不这样,儿媳即刻让人去备车,陪您一道去。您是咱们家侯夫人,您的话,比儿媳更有分量,顾家也更会看重些。”

果然,老太太不说话了。

刑氏心中倒是觉得好笑。不过,倒也没继续追着不放。

刑氏又看向叶桃:“三姑娘平时在家的时候,多聪明伶俐一个孩子,怎么到了那顾家,就成了任人拿捏的小可怜了?你是大妇,是顾家下了聘书顾昶骑着高头大马明媒正娶回去的。难道,那顾家不想认?”

“咱们二姑爷冷落你,去宠一个哪样都不如你的小妾,你改变不了姑爷的想法,但你可以去跟你婆婆、太婆婆,甚至跟他们顾家的冢妇去哭诉、去告状。道理不必我教你,你该都懂的。”

“你是侯府的贵女,那樊氏算得什么东西,胆敢爬你头上去……三姑娘,休怪我这个做母亲的说你,你也太软了些。”

“亏得那唐统跟顾家大爷还有交情呢……”刑氏话中有话,但却暗示得不明显,只是提点叶桃一二,“那位唐统将军如今可不是从前了,待得回京来,唐家门第得提一提。你有侯府跟唐家靠着,还怕一个无依无靠的妾?”

叶桃其实也不是真就怕了樊昕,她不过是回来卖惨的。卖一波惨,博取祖母跟父亲的一些同情,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多不容易,自然会偏疼她一些。

至于那个樊昕,她从没将她放在眼里。从前瞧不上她、利用她,如今,她是妻樊昕是妾,更该是被她踩在脚下。

顾昶又不可能时刻呆在府中,等过些日子,他婚假结束了,还不得滚去营里。到时候,她有的是机会磋磨那个贱人。

叶老太太觉得刑氏说得很对,于是也提点叶桃:“你母亲说的对,你要好好听着。你虽是在你姨娘身边长大的,但你如今做的是大妇,莫要学那些小家子气。你是妻,她是妾,拿你的身份压人。”

叶桃倒是乖乖应着:“是。”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饭,饭后,叶老太太要午休了,叶桃就请示说好不易回家一趟,想去看看她姨娘。刑氏没说话,老太太看了刑氏一眼,见她没意见,又想着叶桃如今嫁了人,日后再见的日子少了,到底也心疼她,所以就应了。

“祖母,母亲,我与四妹送三妹过去吧。”

叶榕身为长姐,平时又素来讲规矩。所以,这个时候她提出送叶桃,叶桃倒是没起疑心。

叶榕不是真心想送叶桃,她是有些话要说给她听,有些道理要跟她讲。

所以,一出了老太太的百福院,叶榕于是又故意摆出她那副高高在上眼中无人的高贵模样,以长姐的身份和口吻对叶桃说:

“你今儿在祖母这里哭过一场也就算了,一会儿看完你姨娘,早点回顾家去。”叶榕挺直着背,踱标准的莲花步,语气威严,“你如今既是嫁出去的女儿,就该事事以夫为天。就算顾家二爷不看重你,那你也得尽一个妻子的本分。”

“你在家哭一哭就好,回了顾家,可千万不要再哭。既是嫁了人为了妇,就该要以夫为天三从四德。”

叶桃碍着有叶桐在,怕叶桐会去老太太那里帮着告状,会害得她方才白哭一场。所以,叶榕这个长姐教导什么,她都听着,默不吭声。

“是。”但语气却不太好。

一个“是”字也说得拖着尾音,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叶榕没再说什么,也没再送她。只在一个路口拐了弯,回了自己院子。

叶榕回去后,差蜜饯隔半个时辰就去唐姨娘那里一次,催她赶紧回顾家。蜜饯每催一次回来,都要把唐姨娘母女的表情一一详细告诉叶榕。

等蜜饯再次回来的时候,叶榕望了望外面的天。五月已是春末夏初,天渐渐长了,但此刻外面天都黑了,也不见叶桃走,叶榕心中笃定,叶桃今儿怕是不会走了。

她不走,正是中了叶榕的下怀。

“姑娘,奴婢还要再去催三姑娘吗?”蜜饯问。

“去。”叶榕一边伏案继续作画,一边说,“你看着沙漏,再过半个时辰,我跟你一道去。”

三朝回门没有在娘家过夜的道理,叶桃若今儿不走,日后顾家若是不来人接她走,她便没理由也没借口走。叶桃受了顾昶的气,所以归宁日便也想给顾昶脸色瞧,这是他们夫妻在打擂台。

叶桃胆敢与顾家叫板,仗的是谁的势,自然是她那个即将凯旋的舅舅的势。

顾家好歹是公府门第,又有大长公主坐镇,就算今天这事是顾昶的错,顾家也不可能会迁就叶桃。所以叶桃再想回去,要么自打嘴巴灰溜溜回去,要么就只能一直呆在娘家。就算过些日子唐统回来,在叶桃这件事上,唐统也是左右为难的。

拎着叶桃去顾家,一来他没这个资格,二来,估计他也咽不下这口气,的确是顾昶宠妾灭妻在先。不送叶桃回去,势必会让顾家心中有些想法,而这恐怕也不是唐统愿意看到的。

她跟她娘一起剖析过唐统的心思,像他那么有野心又会算计人心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算计的机会,包括叶桃婚事一事。本来顾昶不重妻子,唐统倒是可以笑着与顾家“寒暄”一二的,但若是叶桃归宁后赖在娘家不肯走,唐统去“寒暄”霸占道德制高点的理由便站不住脚了。

叶桃赖着不走,便是有与顾家撕破脸的意思。那顾家大爷可是唐统兄弟,叶榕倒是想看看,唐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今儿叶榕母女先后说出那番话来,不过都是在激叶桃罢了。叶桃这个人,有些小聪明,叶榕母女的话,她不会听。不但不听,相反,叶榕母女越是让她做什么,她却越是不会肯去做。而叶榕母女,要的就是她对着干。

次日一大早,刑氏便命人备车出了趟门,她跟老太太说的是亲自去顾家替三姑娘道个歉。道歉自然也是真的,只不过,刑氏此行目的,却只是向顾家人表达自己的无奈罢了。时不时,言语中自然会暗示顾家,乃是唐统一人得道,鸡犬跟着升天。

“昨儿三姑娘回去就哭,我们也都劝她了。可我越是劝,她越是不听。她姐姐叫她早点回去,她偏在她姨娘那里一直呆到很晚。本以为就算再晚也会回去的,哪成想,竟然赖在家里不肯走了。”

“我们家老太太着急,立马让我过来说一声。”刑氏一副自责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非常真诚的跟顾家人道歉,“这孩子,从小叫家里人宠坏了,如今是受不得半点委屈。您说这做媳妇的哪里能跟家里做姑娘一样啊,大家都要磨合的。我磨破嘴皮子说道理给她听,她也听不进去。”

刑氏一副实在有苦难言的表情,沉沉叹息一声,无力道:“她从小是在她自己姨娘身边长大的,不是我教的。可这事儿若传出去,人家也不会笑话她姨娘啊,要笑话,指定是笑话我这个嫡母的。”

“何况,如今唐将军立功即将凯旋,我说什么,她是越发不听。”

“或许,等唐将军回来,被唐将军骂一顿训一顿,她就能回来了。”

第80章

顾家自然看得出刑氏是想把自己摘出去, 所以, 尽量把责任往唐家身上揽, 大有想要挑拨顾唐两家的意思。但是, 顾家人肯定不会猜到的是, 叶桃回宁后不回婆家, 乃是刑氏母女算计的。

顾家本来也没如何把唐家放在眼里,所以, 唐统是不是立了战功回京, 顾家人不会怎么在意。顾家人也都知道, 那唐姨娘仗着她兄长唐统得势, 常年在叶家作威作福,所以,自然想的也是叶桃自己在摆谱不肯回来。

爱回来不回来,顾家人也压根不很在意。这出了嫁的女儿躲娘家不肯走, 传出去,人家也只会指责叶家没教养, 不会指责他们顾家半句。

何况, 顾家也没多看重叶桃。这门亲事,也是迫不得已, 不是心甘情愿想聘叶桃的。

于是顾老夫人呵呵笑了两声, 说:“桃儿还小, 念家是常有的事儿。这不是什么事,其实也不值当你为此特意跑一趟。你回去跟桃丫头说,在家多住一阵子没关系, 等住够了,再回来。”

刑氏就说:“那是老夫人您体恤小辈,惯着她。哪里是什么小事,这等事情若传扬出去,外头人还不得说我们叶侯府不懂规矩。也的确是我们家姑娘没教养,亏得她遇到的是您这样宽厚又开明的婆婆。”

顾老夫人只是一如往常笑得慈眉善目,平易近人。

回去后,刑氏自然得去叶老夫人那里交差,把顾老夫人对她说的话转告知自己婆婆听:

“我去荣国公府替三姑娘向顾老夫人赔罪,老夫人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听语气,老夫人自然是对三姑娘极为不满的。”

“她竟然还不满?也去赔罪了,又是因在他们家受了委屈孩子才不肯走的,如今,他们家倒是还不满了。”

刑氏道:“这新妇哪有不受委屈的,再说,成亲才三天就赖娘家不肯走,传出去,您说人家会指责谁?说来说去,还是咱们家这个三姑娘被惯坏了。从小日子过得太好,如今嫁人了,她还以为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呢。”

又说:“她又没学过几天规矩,懂什么万事家族为重的大道理啊,就只图自己快活了。另外,怕是唐姨娘背后也对她说了些什么,唐统不是要回来了吗?”

老太太沉默着,一声不吭。

刑氏不管她老人家,只继续说自己的:“唐姨娘疼三姑娘,怕是想等唐统回来拿唐统压顾家人。可顾家是什么门第?岂是唐统一个小小新贵能压得了的?老太太,反正这件事情您到时候别管,免得惹了一身腥。”

“此事是唐氏自己作出来的,没道理我们给她擦屁股。她有本事作,就该有本事自己收拾这个烂摊子。”

“那顾老夫人虽然和善慈和,但也不是眼里什么沙子都容得下的。今儿虽没给儿媳脸色瞧,但,她老人家话也暗示着把话摆出来了。想顾家人低头登门接人回去,做春秋大梦去吧。”

刑氏这样说,也是先跟老太太摊了牌,告诉她老人家,日后别想自己再因这事儿往顾家跑,她嫌丢人。

老太太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那这件事情,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刑氏走后,老太太立即差人去将叶桃从唐氏那边叫了来。看到叶桃,老太太沉着脸,没个好脸色。

叶桃早来前就猜到会挨骂,所以,她路上想想好了应对之策。反正祖母是最喜欢她的,只要她哭一场卖卖惨,祖母心中的气总会消下去几分。

“祖母。”叶桃一进门来,就红着眼圈哭起来,眼泪说来就来,“我知道错了,您要怎么罚我都行。”

她倒是主动跪了下来,跪在老太太腿边继续哭:“我本是想着要咽下这口气的,可越想越觉得委屈。这才刚成亲,他便冷落我,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若我今儿忍了,明儿他指定更变本加厉冷待我。”

“往后日子漫漫,难道,我就只能在那个冰窖里过下去吗?我不回,就是要让顾家知道,咱们叶侯府的闺女,也不是好欺负的。”

又说:“祖母,孙儿也是替咱们侯府着想。我嫁顾昶,可不委屈他,他胆敢怠慢我,就得让他知道怠慢我的下场。”

老太太叹气,问:“那你就打算以后一直住在娘家不肯走吗?这才出嫁的女儿就往娘家跑,算怎么回事?”

叶桃倒也没指望顾昶能来接她回去,如今,她只把所有希望都寄在唐统身上。

“等我舅舅回来再说。”叶桃十分自信,“我舅舅的面子,顾家人还是会给的。”

叶桃希望的是,等舅舅回来去顾家找顾旭,然后让他劝顾昶来接自己回去。既然已经赖在娘家不走了,自然得顾昶来接才能走。若是顾家没人来接,是她自己巴巴又跑回去的,那么她日后在顾家更没地位。

也更会让樊昕瞧她的笑话!

这一步既然走了,就得走到底。这个威既然立了,就得见效果啊,不然她不是白闹了一场嘛。

“希望吧。”老太太这样说。

西征大军是六月末的一天抵达的京郊,大军驻扎在城外,元帅带着众将领进宫受封。也恰巧在这日,刑家人的车队抵达了京城。

叶榕母女一早便收到书信,所以,早早便亲自侯在城外迎接。

难得的,今儿叶世子也在。叶世子本无所谓来不来,一是老侯爷对他下了死命令,让他必须来,二是考虑到如今他跟薛姨母的关系,也不想让薛姨母日子太不好过。

悠远的官道上,远远瞧见车队来了,刑氏几个便亲自下车下马来接。

刑家那边,最前头骑在马上的青年见状,也翻身下马,而后转身扶着马车里的老太太下车来。

“母亲。”瞧见鬓发灰白的老母亲,刑氏没忍住,已经哭着扑进了母亲怀里。

刑老夫人身边还站着个容貌端庄的中年妇人,刑氏喊她大嫂。刑大夫人见状,忙回了礼来,又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喊人。

“行舟,舞玉,快喊你们姑姑姑父。”

刑大夫人口中的行舟,便是方才骑在前头大马上的青年,叫刑棘,行舟是他的字。而舞玉,则是刑大夫人的女儿,还不到豆蔻之年。

刑棘与舞玉给叶家这边人行完礼后,叶榕叶萧兄妹,包括叶世子在内,都一一问候了刑家人。

刑老夫人只看向叶榕这个外孙女,紧紧握住她手,满心的欢喜。

六月里的天气,外面很热,刑氏怕老人家热着中暑,所以,就建议说:“先回去吧,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你们舟车劳顿,肯定累,回去先歇会儿。等休息好了,再说话不迟。”

“榕丫头与我一道吧。”刑老夫人说。

刑大夫人忙道:“那我便带着舞玉一道坐小姑的车吧,方才来的路上,舞玉还念叨着她四姑姑呢。”

刑氏拉过舞玉手来,上下打量,然后牵着她手说:“正好我与嫂子说说话。”

车队又动了起来,刑老夫人的车上,她紧紧握住叶榕手说:“外祖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听你母亲信中说你定了门好亲事,外祖母就放心了。”

叶榕也很想念外祖母,虽然她跟外祖母相处的日子不长,也就是小时候去过几回,但外祖母对她最好。在她印象中,外祖母又严厉又慈爱,严厉是对别人的,对她总是和蔼又可亲的。

小的时候,她只要一去姑苏外祖家,外祖母总会舍了自己亲孙女,要让她这个外孙女与她同吃同睡。

细细算起来,叶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外祖母了,如今一见,她真真是跟个孩子一样,就依偎进了她老人家怀里,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刑老夫人乐呵呵抱住人,手轻轻拍着叶榕后背,慈爱道:“这次进京来,就不走了。城东刑家老宅很久没人住了,估计要好好修葺一番才行。这些日子,便住在你们家,这样的话,就能天天看到你们母女了。”

叶榕也很希望外祖母留在京内,这样的话,不但她可以常常看到她老人家,于母亲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倚仗。

想起魏昭提起的安排大舅回京做官的事情来,叶榕说:“大舅答应要进京做官了?”

刑老夫人叹息道:“凭你大舅的本事,只要他想,早该升迁入京为京官了。只是,打从你外祖父去世后,我的身子一直不太好。你大舅孝顺,非得留在靠家近的地方做官。这回,是我铁了心坚持要入京来住,他才松口的。”

老太太忽又严肃起来:“从前我只知道你那父亲有房爱妾,但没想到,他竟会是这般糊涂之人。荤素不忌,一点礼义廉耻都不顾了,外头养着自己妻子的寡姐,算怎么回事。”

叶榕超小声:“您知道了?”

叶榕知道,母亲每回寄回去的家书中,素来报喜不报忧的。有多少委屈,她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她知道外祖母老人家身子不好,是怕她气着,这才什么实话都没说的。如今,眼瞧着要瞒不住了,母亲是打算寻个机会与她老人家好好说说的,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了。

叶榕怕她气着,忙安慰说:“您别气,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等回去后,母亲会慢慢告诉您。”

“他们叶家都这样欺辱人了,还能有什么内情?”老太太说,“若不是护哥儿那孩子说漏了嘴叫你大舅发现了,写信严厉逼问,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薛护去年进京参加秋闱考,当时还是刑大舅写信给刑氏这个妹妹,让她帮忙照拂一下的呢。所以,刑大舅对薛护是否高中这件事情,还是十分挂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