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是他轻敌了。

太子是每隔两日来行宫向陛下汇报一次京城里的情况,七夕之后,太子再来行宫的时候,倒是去了太子妃那里多陪了她一会儿。

自七夕那天他与宋良娣一起放河灯被太子妃发现后,这回来行宫,倒是没去宋良娣那里。

太子待人温和,这样做也是给她这个太子妃面子,嬴凤心中明白。但她更明白的是,其实太子这也是在变相护着宋良娣。

若是叫她父王知道太子过分宠爱宋良娣的话,凭她父亲那个火爆性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倒也是难为他了,明明身为国之储君,却还要畏惧一个异姓王。

其实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父亲做得过了。但嬴家已经走到这条路上,再想回头,已然不可能了。

就算嬴家想,嬴家背后的那些勋贵权势,也是不会允许的。

正因为嬴凤心中什么都看得明白,所以她也想得透彻。她如今是太子妃,日后便是皇后,只要她的这个夫君敬重她,给她该有的尊重跟地位,她便也不多插手他的后宫之事。

没有宋良娣,或许也有别人。她父王那么爱她的母妃,不也照样有侧妃侍妾么?

不过是男人的劣根性。

嬴凤忽然想起七夕那日叶榕帮了她,且那日魏大人一直忙于政务,二人似乎并没有见过面。所以她想,这回趁着太子爷在,倒是不妨给他们二人一个见面的机会。

嬴凤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太子,太子心善,自然乐于助人。

所以,夫妻二人分道走,嬴凤去找叶榕,太子则去寻魏昭了。同时,也约好了见面的地方。

嬴凤并叶榕一道到约定地方的时候,太子与魏昭已经在候着了。

嬴凤朝正迎面走来的魏昭看了眼,颇有些羡慕的意思:“外面传的果然一点都没有错,这小魏大人为了你,如今果然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一心挂在仕途上不说,你瞧,只要能见你一面,跑的比谁都快。”

什么佳话不佳话的,那都是外面人误会了。她与魏昭,说来不过是恩情,可没那么浪漫。

不过,叶榕也不好辩解,只能任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榕也不说话,只是垂头跟在太子妃身侧,十分乖顺温柔。走得近了,太子一脸笑意对魏昭道:“七夕那日你因忙于政务而错过了与佳人共放河灯的机会,今儿孤做主,便准你们一起弥补那日的遗憾。”

魏昭忙应着,朝太子抱手作揖:“如此,微臣便多谢殿下了。”

太子只笑了笑,望向太子妃说:“这些日子忙,也没能抽空陪着你。今儿得空,正好你我也一起说说话吧。”

太子妃自然应下。

太子妃跟着太子走了,叶榕跟着魏昭走了,两对沿着河朝相反的方向去。正是傍晚时分,风透过水面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深深吸一口气,空气都是清新香甜的。

“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叶榕心细,观察入微,就算魏昭极力掩藏了,但叶榕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

魏昭侧头笑问:“这么明显?”

“你眼神不对劲,眼中有担忧之色。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叶榕倒是自信。

魏昭也不是想骗她,就是这几日有些忙,没机会见面而已。既然此番见了面,又聊上了这个,魏昭也就不瞒她了。

“过几日,行宫内或许会发生一件大事。”魏昭提早给她打招呼,“但不论发生什么,你只照常生活便是。”

叶榕蹙了下秀气的眉,猜测说:“与顾家有关?”

魏昭点头,如实说:“是我低估了顾旭的能力,他竟查出了我的一个人。他们顾家如今就是太闲了,若不给他们找点事情做,顾旭定会死死揪着那个人不放。顺藤摸瓜,想深挖总会挖得出东西来。”

“而我,不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叶榕倒聪明,猜出了他的心思:“所以,二哥便使了一招祸水东引?”把祸端引到顾家去,让顾家自顾不暇,顾旭自然就没闲心查别人的事情了。

魏昭点头。

叶榕没再问,但魏昭也提前跟她打了招呼:“还记得宫里的那位三皇子吧?陛下对外称说三皇子病重,需要一个人静养,朝中都只知道有三皇子这个人,却谁也从没见过。如今,这个谎,怕是瞒不住了。”

魏昭对付顾家的一招,便是暗中差他的人悄悄给嬴家人送个信。凭嬴王父子的能耐,其实也无需他做什么,只要稍微点那么一下,他们自然就能查到三皇子的下落。

三皇子如今在顾家,嬴王的人去抢人,顾家肯定会拼死相护。

但不论结果谁争赢了,这件事情,势必会捅出来。到时候,陛下勃然大怒是少不了的。陛下疑心重,之前顾家已经有抗领密旨的意思,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突然发生三皇子行踪泄露的事,陛下指定是要对顾家更疑心几分的。

说不定,还会猜忌是顾家故意把消息泄露给嬴家的。

如此一来,陛下与顾家对彼此的信任,将会近一步瓦解。君不信臣,臣不敬君,离心离德是迟早的事。

第97章

这几日外面很乱,常常呆在屋里,隔着高高的院墙,都能听到外面训练有素的军队经过的声音。从前每隔一日下午,皇后都会邀诸内命妇外命妇去她那儿坐着吃茶说话,这些日子,这一应的礼数也免除了。

女眷们呆在内宫,宫门处有侍卫把守,不让随意出入。叶桐实在害怕,便日日与叶榕母女俩呆在一起。

侯夫人虽然也在,但她素来是没主见的。遇到这种阵仗,自然也是只想往刑氏这个儿媳妇身后躲。

刑氏倒是不怕的,外面发生再大的事情,也与她无关。

刑氏陪着老夫人说话,叶榕叶桐姐妹则进了屋内说悄悄话。

“魏二爷可有提前与你说过什么?”只有姐妹两人在的时候,叶桐就没什么顾忌了。因为她与徐彦在一起的时候,徐彦有些话倒与她直说。所以,她就觉得魏二爷是天子近臣,若是提早得知什么内幕消息的话,肯定会与长姐说的。

叶榕道:“他一个七品芝麻小官,不过是帮着写写东西打打杂的,能知道什么。你也别害怕,这都几天过去了,不也没事。若有事,早就出事了。”

“可是能是什么事?”叶桐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

叶榕敲她脑袋:“该想的可以想,不该想的不可以想。天家的事情,岂是你我等可以随意猜忌的?我们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反正每天都有好吃好喝的,足矣。”

叶桐挨了教训,倒是老实了些。

接下来又躁动了几日,然后突然就有了消息,说是京城传来了消息,宫中太后身子忽然抱恙,所有人要立即回京。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有月余的时间,到了九月中的时候,终于传出消息来,说是久病不出门的三皇子终于日渐好转了。因得了这个好消息,太后病情也渐渐好转起来。

似乎只是瞬间功夫,笼罩在京城上方的乌云便散了去,贵京城内又是晴空万里了。

而如今,天气也渐渐凉爽了下来。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后,最后一丝暑热也散去了,日子好过起来。

老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真以为是太后病了又好了,三皇子也好了,早晨叶榕等人去请安的时候,她老人家嘴里还阿弥陀佛了几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夫人嘴里念着,“国泰民安,国泰民安。”

老夫人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就希望家族兴旺家和万事兴。

顾家与嬴家的这场博弈,最终还是跟前世一样,以顾家最终顺利护得三皇子入了宫而告终。但叶榕知道,如今的顾家,怕是不如前世那般得天子信任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陛下只会认为是顾家不愿再替他老人家效劳,而不会猜得出其实是有别人暗中做的手脚。

但顾家人可不蠢,尤其是顾家的那几位爷,一个比一个精明。叶榕心中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担心魏昭仅以一人之力会招架不住。

事情未定的时候,她十分镇定自若。如今事情尘埃落定了,她倒是开始焦虑不安起来。

魏昭似是猜到她会担忧焦虑一般,这些日子,倒是常往叶家跑。常在她面前晃,她总相信其实真的没事了吧?

魏昭这些日子总来府上晃荡,刑氏虽高兴,但想着下月初就成亲了,总该顾着些规矩。所以,私下里找魏昭说了几句。魏昭觉得有些道理,便没再来了。

之前女儿亲事未定的时候,刑氏担心。如今眼瞅着就要出阁了,刑氏更是不舍。

就算那魏二爷人不错,魏家那位二夫人也是好想与的,但是,出了嫁的姑娘就是人家的人了,日后母女若是再想见一面,也得提前递帖子。哪如在闺中的时候啊,想见就能见。

刑氏素日里多要强的一个人啊,当初那么难的日子都没哭过,如今,倒是常常夜间抹泪。

刑老夫人是过来人,就笑着安抚说:“其实真正等榕儿嫁过去就好了,你就是习惯了日日有她在身边陪着。你若是觉得心中不好受,你便想想为娘的。当初,为娘可是亲眼见着你上送嫁的船啊。”

老夫人怅然:“这二十多年来,你我母女见过面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刑氏还真设身处地去想了下,这样一想一对比,她心中就好受许多。女儿算是幸福的了,嫁的郎君不错,且又是在京城。

那魏昭与萧儿,还是同僚呢。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好解决的。

九月底叶榕临嫁前,侯府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叶桃被顾昶拎着送回来了。据顾家人的意思是,叶桃身为大妇却十分善妒,手脚不干净,容不得庶出子女。府上樊姨娘还没到月份,却突然早产,但产下的胎儿却是死胎。

那死胎浑身青紫十分吓人,寻了大夫来问,才知道,原是这些日子樊昕所吃的食物都是被人下毒了的。而樊昕所有的吃食,都是叶桃这个主母负责的。

顾昶实在忍无可忍,当场狠狠扇了叶桃两个耳光后,就直接递了休书一封。又趁着顾家正乱,长辈们暂且没人管的时候,直接提着叶桃带着休书来了叶家。

别的且先不说,就单瞧见叶桃双颊微隆起的红肿,叶老夫人就死命抓着顾昶要找他拼命。

“我们叶家的女儿,个个都是金枝玉叶。你敢打人,我今天打死你。”叶老夫人实在是气极了,不顾体统,跟疯了一样抓着顾昶打。

顾昶不还手,但态度坚决。

他就是要休了叶桃。

叶老夫人打得累了,扭头厉声质问叶桃:“你可有害过人?那樊姨娘腹中胎儿的死,可与你有关?”

叶桃倒是想害了那贱人的孩子呢,但贱人被护着,她没这个机会。

贱人如今倒是会算计了,似是怕她会暗中下手一样,主动提出孕期一应饮食都由她这个主母负责。这样一来,贱人母子的命都与她息息相关,她倒是不敢怠慢了。

就更别说下毒了。

她是冤枉的,她是被人陷害了的。

叶桃哭得毫无形象可言,跪着膝行到老夫人脚边来,死死扯着老夫人衣角,哭得撕心裂肺:“祖母,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我真是被冤枉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动了胎气。”

顾昶双眼猩红,气得跳脚:“贱人,你还敢狡辩。昕儿信任你,才把自己跟孩子全都托付给你。可你倒好,暗地里在她的吃食中下毒。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我没有!”叶桃嘶吼,“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是你们,是你们害我!顾昶,你想休掉我与那个贱人双宿双飞,你痴心妄想!”

叶老夫人渐渐镇定下来,质问顾昶:“想休我家桃儿,敢问她犯了七出的哪一条?你说她善妒就善妒?你说她害人就是害人了?若她真善妒,又怎么会由着你先娶一个妾进门。你们顾家自己损了阴德得的报应,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家人头上扣。”

说罢,扔了个茶碗碎在顾昶脚边,又吼:“今儿这事,我与你们顾家没完。”

“走,桃儿,有祖母给你撑腰,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顾家。倒是要看看,这天子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蜜饯把探来的消息一一详细告知叶榕,叶榕听后,倒是差不多能想明白怎么回事。樊昕之所以提出让叶桃这个主母负责她的衣食住行,怕就是等着算计她的。

只是她不惜拿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做筹码来算计,也实在太心狠毒辣了些。叶榕不由得又想到了前世。

上一世的樊昕,一生无子,最后还是过继了顾晟夫妻的一个孩子。而今生,她本该可以早早有个孩子的,却又……

蜜饯可不管叶桃是死是活,她只担心自家姑娘。

“三姑娘三姑爷这样好一番闹腾,怕是会冲撞了姑娘你的喜事。”蜜饯心中挺不高兴的。

其实她还想怪老太太呢,只是没敢说而已。

老太太也真是的,明知道没几日姑娘便要出阁了,即便要讨公道,也不能这般大张旗鼓啊。悄咪咪去顾家,坐下来好好谈,不好吗?

非得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姑娘,现在该怎么办?”蜜饯也是没了主意,“总不能由着这样闹下去。”

叶榕自然也是不想管叶桃死活的,但她也不愿叶家的女儿被人休弃回家来。况且,若是顾昶指责叶桃的罪名成立,影响的可是她们姐妹四个。

叶桃就是个麻烦精,是祸害。当初她算计叶桃樊昕共嫁一夫的时候,打的就是让她们姐妹内斗的算盘。

如今终于斗起来了,她不可能让叶桃回来。

叶桃被樊昕算计了,凭她那孤傲不可一世的性子,日后对樊昕必然是会更加痛下狠手。那唐统假仁假义,还想虚情假意与樊家继续交往下去呢。

如今樊唐两家的关系,还真是得靠这二位姐妹推动一下。

这样一闹,樊宾跟唐统,是再不可能来往了。虽然樊唐两家谁都不是她朋友,但自己的敌人跟自己的敌人斗得死去活来,这种感觉,是再好不过。

叶榕附在蜜饯耳边说了几句话,蜜饯听后,立即按着吩咐去办事。

到了天黑的时候,蜜饯终于带着消息回来了。

“姑娘果然猜得没错,那樊姨娘是自己害的自己。咱家老太太去顾家好一番闹腾,甚至都要去请府尹大人来断案了。见事情要闹大了,又在顾家老太太的威逼下,那几个所谓的咱们三姑爷给樊姨娘的心腹奴才,这才说了实话。”

第98章

“那顾家人是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叶榕关心的是这个。

既然现在事情来了个大反转, 叶桃既是被冤枉的, 那么在顾家受了委屈, 那顾家就休想和稀泥草草了结此事。叶家既在理, 是必须要抓着这个机会谈条件的。

“咱们老太太已经回来了。”蜜饯摇摇头说, “好像是顾家把那樊姨娘骂了一顿, 那些帮着一起陷害三姑娘的奴仆都变卖了。樊姨娘在月子中,不便惩罚, 顾家承诺说等她好了就罚。”

“至于咱们三姑爷, 挨了一顿打。”

“没了?”叶榕严肃望着蜜饯。

蜜饯也感觉到了好像此事处理得过于简单了些, 也认真起来, 说:“奴婢是朝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打探消息的,她是跟着过去了的,该是不会有错。”

到底是叶榕高估了她这位祖母。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被顾家几句空口承诺就打发回来了。

樊姨娘在月子中, 不便惩罚,可等她身子好了, 过了这个风口, 再想闹起来,还能闹出今天的效果来吗?显然不能!且不说顾家人是不是早已有了防备, 时间也会冲淡一切的。

再说那顾二爷,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 打他一顿不过是挠痒罢了,算什么惩罚?

还有变卖掉那些参与陷害叶桃的奴仆,确定不是在变相销毁人证吗?人都卖了, 找不到了,日后再吵起来闹起来,找谁说理去?

叶榕是一刻都坐不住了,立即就往老太太院子里去。

老太太原还为自己今儿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而感到高兴呢,但听了叶榕与她说的那些话后,整个人傻眼了。不细想不知道,此番细细一想,就觉得事情真不对劲儿。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老太太也着急,今天都闹成那样了,结果惩罚却不痛不痒,若罚不到实处去,日后桃儿势必在顾家还是要吃苦的。

这样一想,老太太一下子就更慌了。

“还来得及。”叶榕给她支招,“顾家说要变卖那些奴仆,肯定会说到做到,而且会越快越好,很可能今晚就会找牙行去卖了。祖母您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暗中把顾家卖出去的那几个仆人买回来。”

“抓着这几个人证在手,日后就不怕顾家耍赖不认账。”

“好,好好好。”老太太觉得说得特别有道理,“就依你说的去办。”

“另外。”叶榕还没说完,“三妹在婆家受了这么大委屈,这回若不是祖母您态度坚决去顾家闹,想必三妹头上就真被扣了罪名。既然险中得生,如今是我们叶家在理,就不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很多事情,都得掰开了揉碎了一一给每个人定罪。”叶榕打比方说,“比如那樊姨娘,胆敢谋害顾家子嗣,难道就这么算了吗?三姑爷起初认为是三妹的错,不是要休了三妹吗?如今既然是樊姨娘的错,是不是也得撵人走?”

又说:“当然,人能撵走最好,撵不走,也得谈点别的条件。”

“比如,樊姨娘一个妾,必须让顾家人保证,日后若三妹不率先诞下子嗣来,樊姨娘不准生子。但凡姑爷哪日歇在了她屋里,事后必须喝避子汤。若有顾家长辈开口做了保证,樊氏必然不可能在三妹之前生下孩子来。”

叶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该这样做,所以叶榕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真听进了耳朵里去。

待得叶榕走后,她立即就差人照着叶榕说的去做了。

老太太以为是她们姐妹情深,但其实叶榕心中是有别的盘算在的。这个节骨眼上,顾家自然越乱越好。若是不乱一些,不诸多事情缠身,顾旭想必还能得出空来去对付魏昭。

叶榕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能有多少效果,但做总比不做好的。能多筹谋一些,总比坐以待毙的要好。

次日一早,天都还没亮,叶老太太便又登了顾家的门。

顾老夫人听说叶家那老夫人又来了,不由得轻轻蹙了下眉心,直觉自然是不好的。

“这么一大早就登门,想必是回去后又想通了,觉得这事情该继续闹。”顾老夫人颇为头疼,只觉得心累得很。

如今顾家腹背受敌,本就如履薄冰步步艰难,偏这个时候内宅还出了这种事。

伺候老夫人的丫鬟一脸的鄙夷,显然是瞧不上叶家那位侯夫人的,撇嘴说:“老夫人您昨儿都那样给叶家面子了,事情都谈妥了,怎么今儿又来了。”她一边帮老夫人梳头,一边说,“依奴婢瞧,就是您太给她脸面了,叶家才这样欺负到您头上来的。”

顾老夫人倒依旧一脸慈爱,闻声摇摇头说:“叶家的这位老侯夫人,她也是真心实意关心她的孙女,倒是没错的。想必,是回去了后,有人给她支招的。”

“且看看一会儿她想如何吧,若是不过分,答应了就是。”

“若是过分呢?”丫鬟反问。

顾老夫人从铜镜中瞥了她一眼,丫鬟倒是老实了。只默默梳头,闭嘴不再说话。

顾老夫人虽有些心烦,但待叶老夫人,倒是礼遇客气的。一碰面,顾老夫人和颜悦色,十分好说话。

叶老夫人却十分生气:“你们顾家说要变卖那些奴仆,可为何非要打发了去南边儿?”

她一夜没睡,就盯着这事儿了。顾家变卖奴仆,势必要通过牙行,京城里牙行虽多,但有些名气的就那几家,叶老夫人差人盯着去了。

这一盯,果然见顾家有远远打发了那几个奴仆的意思。

顾老夫人心中大概是明白了这侯夫人是脑子清楚了,于是面色不改,只说:“他们犯了错事,既是卖了,肯定要卖得远远的。若是还留在京城,被别人家买去,日后走亲串友岂不是还得见面。”

顾老夫人说的这些话,叶榕也提前跟自己祖母说了。她也是摸着顾老夫人的性子猜的,这位老公主素来是个和善的,但不代表她是没主见的。

毕竟宫里出来的,又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手腕总有些。

叶老夫人心中暗叹一声,亏得榕儿聪敏,提前猜得了顾家老夫人会说的话。所以,她自也备好了一番说词等着。

比起昨儿的莽撞来,今儿的叶老太太,倒是从容淡定了一些。

见顾老夫人镇定,她也拿出了从容不迫的姿态来,慢悠悠与顾家谈条件。

“我回去想了想,觉得这事你们顾家太不厚道、太欺负人。”老太太按着叶榕教她的,也没打迂回战,直接说了,“樊姨娘既害了你们顾家子嗣,又陷害自己的主母,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就一句‘她还在月子中,罚不得,等坐完月子再罚’就完了吗?”

顾老夫人说:“樊姨娘实在恶毒,我也恨她,她害死的那个,可是我顾家的孙儿。可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做了下作的事情,终究也是伤了自己身子。若是现在就狠狠罚她一顿,怕是命会不保。”

“说到底,也是一条命。”

叶老夫人点头:“好。您老人家菩萨心肠,我依着你。只不过,我家桃儿不可能白白吃了这么大一亏。您差人去把三姑爷和我家桃儿叫来,让三姑爷当着你的面保证,日后若是我桃儿不先诞下子嗣来,樊氏不能先怀孕生子。”

“日后每回三姑爷歇在樊氏房中,次日一早,必须得喂下避子汤。而喂避子汤这件事情,必须是您老人家身边的人去做。”

顾老夫人手倏的攥紧了些,心里自然知道叶家下了狠招了,这是在逼迫顾家。但也无奈,这个节骨眼上,顾家只能退让。

“这事就依你说的去办。”顾老夫人说,“只是就不必叫那两个孩子来一趟了,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办得到。”

叶老夫人倒也爽快:“好,既您这样说了,我便信了。”

又说:“再有,你们顾家那几个奴仆,与其卖去别处,不如我买了。这样心肠恶毒的祸害,胆敢帮着一个小妾欺辱主母,去了别人家也是祸害不是?我留下,自有法子对付他们。”

顾老夫人心中也明白,这叶家是想攥人证呢。

“好,这事儿也依你说的办。”顾老夫人又退了一步。

她本来也不是不想罚樊氏,只是的确觉得她如今尚在月子中,怕害了她性命。等她好了,自有一顿罚等着她。

人证暂且先攥在叶侯府也好,她也不想樊氏一个妾多了叶氏正妻的风头。日后若仁义再敢做得过分,也好有叶家那边拿捏着人证压着他。

自己人压他他或许会闹,会继续替樊氏求情,但有叶家压他,他也得掂量掂量了。

见顾老夫人应得爽快,如此一来,叶老夫人就笑了起来。

又说:“我家桃儿昨儿是真的委屈了,也吓着了。我今儿既然来了,也想再陪陪她。这孩子也的确可怜,一心想好好照顾樊姨娘生下孩子,结果孩子没了她也险些被定了罪。她既然是大妇,姑爷也该懂些规矩,至少每月逢初一十五得去她屋里吧?”

自家老大就是个宠妾灭妻的,这种时候,叶老太太倒是不敢指责顾昶宠妾灭妻。所以,只能提最基本的要求。

只要姑爷能去屋里,总归好些。

“这是自然的。”顾老夫人又应了下来,“你既来了,便去与老二媳妇说说话吧。这事情,她实在委屈了些。”

叶老夫人离开后,顾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嬷嬷说:“怕是背后有人指点,这叶侯府的老太太,今儿与昨儿,可真是判若两人。”

顾老夫人心中有数,猜度得到,多半是叶家那大夫人母女俩。

第99章

这侯府的老夫人是个草包,但那大夫人母女却一个比一个厉害。

如今再细细想来,当初仁义酒楼与叶三姑娘闹出丑闻那事儿,多半的确是她们母女二人的手笔。她虽佩服这母女二人的心计手腕,但若这心计手腕一再用来对付的是他们顾家,老夫人心中肯定不会那么高兴了。

到底是姻亲,顾家虽有错,但也不能逼人太甚。如今顾家四面受敌,叶家那母女俩肯定心中明白,可却偏在此刻选择不依不饶,大有逼顾家走上绝境的意思……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即便之前顾老夫人再喜欢叶榕,如今既窥得她的心思来,那几分喜欢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看看二爷此番在哪儿,去把他叫来。”老夫人吩咐。

顾昶此刻自然是陪在樊昕身边,虽然他万想不到竟然是昕儿自己亲手害的他们孩子,虽然他此刻难过、伤心、愤怒,但也做不到对她置之不理。他就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那可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的骨血。这段日子来,他到底有多么期盼着她可以平平安安诞下孩子来,她是知道的。

就怕叶氏那毒妇害她,所以但凡能为她做的,他都做了。可结果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