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念。”

王密蘅拿着折子的手微微颤了颤,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打开第二个折子。

“臣王鸿绪谨密奏:

......

臣更有切陈者。皇上行事至慎至密,人莫能测,真千古帝王所不及,但恐近来时候不同,有从中窥探至尊动静者,伏祈皇上密密堤防,万勿轻露,随事体验,自然洞鉴。此臣一片报效愚忠,冒昧渎陈,抱罪无地,伏冀天慈涵宥。

......

王密蘅越念心中越慌,直至念完,都不敢直视康熙的眼睛,如此可怕之事,怪不得康熙日夜宿在乾清宫,轻易不肯走动。

这密折分明有言外之意,暗示有人要密谋行刺,而此人,除了东宫的那位殿下,不作他想。

可这样的密折,他为何拿给她看?

王密蘅想不明白,也不敢想,心里头暗暗忐忑着,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会不会被康熙灭口。

王密蘅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满的都是骇然。

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见她这样,康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看着她问出两个字:“怕吗?”

王密蘅本来还提着心,听着这么问,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趴在康熙身上,闷声道:“听皇上这么问,反而不怕了。”

“可朕有些怕。”康熙的嘴角带着几分苦涩的笑意,开口道,说完这话,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没等王密蘅开口,康熙又道:“想朕八岁登基,十五岁擒鳌拜,十九岁平三藩,亲临战阵七十余次,从未知道什么叫害怕。如今,却因为一个逆子......”

康熙的话虽然没说完,王密蘅却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无力和那种几近崩溃的难受。

但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熙心中憋着气,更多的却是无力。

这个时候的他,格外的脆弱。

王密蘅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何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她了。

她是汉妃,所出阿哥觉无继位之可能,再加上她与各方势力毫无牵扯,这些话她听了,也生不出什么事来。

所以,对于康熙来说,她的身份格外的安全。

也是,一个人心里头藏了这么多的事情,又不能对人说,可不得憋出病来。

王密蘅趴在康熙的身上,听他絮絮叨叨讲着太子的事情。

太子六岁时,出于对他的疼爱,他特地为太子在紫禁城东部的后宫禁地修建了专门用于培养太子、皇子的地方,赐名毓庆宫,供太子胤礽生活起居和读书学习。

太子在十三岁以前,都是在他的身边度过的,他几乎每天都要关心太子的读书学习,教导他功课,听他背诵古文,谈读书心得,临字、写诗。身体力行,讲读和实践着儒家学说,亲自向他传授儒家典。

自从有了太子后,他每天有两件事情必做,第一件是清晨之时,前往太皇太后宫中问安。二是召见太子,亲自为太子启蒙读书,教授文化。

可以说,与其他的阿哥不同,太子几乎是康熙一手带大的。

可太子,却对康熙心存不满,甚至想要密谋谋害康熙。

也怪不得康熙会失望,会心寒,会突然就病了。

可到底,太子是康熙宠了多年的儿子,不会轻易做出废太子的决定。

王密蘅张了张口,只道:“皇上待太子,是极好的。”

听着她的话,康熙平了平气息,反倒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太子的错处,他能说得,旁人却说不得。

说出这些话并没有让康熙的病情好转,反而是加重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康熙的面色苍白,嘴唇微微发紫,王密蘅连忙让命人传了太医。

太医轮流诊了脉,只说是急怒攻心,又邪寒侵体,需好生调养。

乾清宫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传得尽人皆知,更何况是康熙病了的事情,太后亲自过来瞧着,而德妃、荣妃、宜妃、惠嫔全都候在殿外,心急不已,可没有康熙的旨意,不能踏进乾清宫一步。

晚些时候康熙醒了一回,传旨让众妃嫔各自回宫,只留密妃一人侍疾。

于是,一连半个月,王密蘅都呆在乾清宫里,亲自侍奉汤药。

康熙这病,归根结底还是急怒攻心,心情不好。所以每日王密蘅都会给他讲些好笑的事情,虽说心结难解,康熙却也很给面子的笑上一笑。

王密蘅从未和康熙这样一天到晚腻在一起过,简直是另一种形式的二人世界。

相处这段时日,默契更深,她一个眼神康熙便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

195、

事实上,侍疾的日子也没有很累,王密蘅每天做的最重要的就是让康熙心情保持愉快。

康熙身为帝王,原也是刚强之人,病了小半个月,自是痊愈了。

这次侍疾之后,她和康熙的关系好像更近了一步,一连几个月,康熙都时常传召她去乾清宫伴驾,而夜晚,无论她身子是否方便,他都会宿在祈祥宫或是传旨让她过去。

王密蘅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却也没有劝康熙到别处去。

因着侍疾的事情,后宫妃嫔在原本嫉妒的基础上对她多了几分忌惮,王密蘅心中明白,却也没有为此烦恼,有些事情,你若不放在心上反而没有那么严重。无论如何,有了康熙的恩宠,旁人就动不了她分毫。

南巡回来后,秋蕊回到乾清宫当差了,可王密蘅也是这几日才从康熙口中知道,祈祥宫四处的那些暗卫,都没有撤走。

说这话的时候,康熙的语气很是自然,就好像那几个暗卫合该守在祈祥宫殿外一样。如此,王密蘅便也知道他的意思了,只笑着起身福了福身子,谢过他的恩典。

这样的日子过的很快,王密蘅原以为康熙会在某一日用行动告诉她,他身为帝王,是要雨露均沾的。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未来近一年的时间,康熙都只让她陪着。

进宫这些年,王密蘅还是头一次被他这样宠着。

之前他或许也会连着好几个月宿在她宫里,却从来都没有这么长时间过,甚至,在她身子不便的时候,都不会去碰别的女人。

时间久了,王密蘅多多少少明白过来,康熙这般举动,分明有专宠的嫌疑。

这日王密蘅正午睡着,却不想康熙到了,将殿内伺候的人全都打发了出去。

脱了靴子,和她紧挨着歪在了软榻上。

王密蘅正睡得好,突然就感觉一只手不安分的搂在她的腰间,迷迷糊糊间,听得一声低笑,那低沉的笑声,很像是康熙。

王密蘅一下子就睁开了眼,转过头去,就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怎么不睡了?”康熙看着她,似笑非笑道。

王密蘅被他闹醒,心里本就有火气,当下只道:“皇上不在乾清宫,跑这儿来做什么。”她一点儿都没发觉,这些日子,她在他面前是愈发的放肆了。

听着王密蘅的话,康熙立即便反问:“怎么,密儿不欢迎朕?”

王密蘅很想白他一眼,正睡得好就被他闹醒,欢迎个毛啊!

王密蘅看了他一眼,闭了闭眼睛,准备继续睡,却被康熙强拉着坐了起来。

没等王密蘅生气,就听康熙道:“往那边儿挪挪。”康熙话中的意思,俨然是要和她一起睡。

“......”王密蘅心想,你真不用陪我。

不过这话,王密蘅却没有说出口,不然不小心把这条龙惹生气了,她又得费些口舌好生讨好了。

王密蘅的身子往左边移了移,又将枕头拉出去一些,这才准备躺下。

才刚躺下,就觉着脑袋下头一空,康熙居然把枕头都拉到他那边去了。

王密蘅不禁有些恼怒的瞪了过去,却见康熙用手拍了拍他身旁的软榻,道:“过来陪朕歇会儿。”

王密蘅心里暗骂一声,到底是谁陪谁呀。

虽然这样想,王密蘅还是很听话的躺了过去,全当,身边没有人好了。

睡醒之后,康熙又陪着王密蘅用了晚膳,便吩咐人将十八阿哥抱过来。

王密蘅早就发觉,康熙对十八阿哥很是疼爱,却也是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才敢肯定,康熙对她的小十八,有些过分的宠。

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可康熙却是时常抱着小十八,很有耐心的哄着他,陪着他玩儿,俨然是一副慈父的表情。

王密蘅不清楚他是不是把当成了小时候的太子,却也乐得他这样宠他。

已经两岁多了,会叫额娘,会叫阿玛,也会自己摇摇晃晃的走路。

因着康熙的偏疼,祈祥宫上上下下更是把他当成了眼珠子,谁都记得有一回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巧被康熙见着了,便大发雷霆命人将照顾他的嬷嬷杖责了二十,自此之后,嬷嬷和宫女们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他有一丝的不妥。

他这样宠着胤衸,她还曾怕另外三个小包子心里不平,只私下偷偷问了几句,哪里想得到,他们都以为小十八是弟弟,皇阿玛合该多宠着些。

如此,王密蘅才放心下来。

过些日子,小十六也该进学去了,这一来,身边就只留下悫靖和胤衸了。

对于小十六,王密蘅并不担心,这孩子虽然没有胤禑稳重,却最是讨喜,整日里乐呵呵的,又有他哥哥护着,唯一让她无奈的,就是不知为何,她这个儿子最不喜欢看书,平日里哄他背一首诗,都要拿好些甜食来诱哄。

好吧,儿子不喜读书,却只喜甜食,她也很是无力呀。

才刚用完膳陪着胤衸玩耍,听着外头一阵慌乱声。

李德全掀起帘子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康熙的面前,哭泣道:“皇上,十八公主发热,方才已经没了。”

十八公主夭折了?

听着这话,康熙的脸色变了变,没等康熙开口,就听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王密蘅示意了秋梅一眼,让她把胤衸抱下去。

和嫔瓜尔佳氏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康熙的脚下。

“皇上,皇上,您要为十八公主做主啊!”和嫔一边哭一边哽咽地求道。

这话一出口,站在那里的李德全急忙上前一步,提醒了声:“娘娘。”

和嫔这般,已是有些冲撞圣驾了。

这个时候,和嫔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哪里能听得进去李德全的话。

只哭诉道:“皇上,您要为十八公主做主啊,是那庸医误了公主,还害得公主夭折了。”

听着这话,王密蘅立时就愣在了那里,视线落在了李德全的身上。

这个时候,李德全上前几步,在康熙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完他的话,康熙看着和嫔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冷意。

李德全说的,恰好是和嫔命人将给十八阿哥诊脉的太医杖毙之事。

和嫔素日温婉柔弱,这番动作,着实令人不可思议。就连李德全才刚听到这消息时,也不敢相信。

听了李德全的回禀,康熙心里头自然也有了些膈应。

身为帝王,他最厌恶的大概就是表里不一之人了,可偏偏,身边最多的恰恰也是这样的人。

感觉到康熙眼中的冷意,和嫔哭诉道:“皇上......”

没等和嫔说完,康熙就站起身来,一声呵斥:“够了!你身为妃位,如此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康熙的语调冰冷,吩咐李德全道:“将和嫔送回宫去,让人好生看着。”

“皇上!”听着康熙的话,和嫔的面色一变,泫然欲泣,依旧想说些什么,却被两个太监拉着“请”出了殿外。

王密蘅看着康熙冰冷的脸色,心里暗道不好。

康熙坐在软榻上,眼中带着怒意,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可违逆的威严。

“皇上。”王密蘅上前一步,小声道。

见他不开口,王密蘅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递到了他的手中。

只听得一声茶盏破碎的声音,王密蘅立时跪在地上,哀声道:“还请皇上节哀!”

康熙坐在那里,静默不语,等到回过神来,才见着王密蘅依旧跪在地上。

“可有伤着?”康熙急忙走到她跟前,沉声道。

王密蘅愣了愣,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摇了摇头。

康熙亲自扶着她坐在了软榻上,嘴上带着些责怪:“这么折腾自己做什么,朕又不是生你的气。”

王密蘅摇了摇头,握住了他的手。

在宫里头,皇子公主夭折是常有的事情,十八公主的夭折,宫中众人只唏嘘了几日,只有和嫔每日以泪洗面,常常想着公主,没有几日,便病了。

和嫔这一病,是伤心,亦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怜惜,可病了好些日子,康熙只去她宫里略微坐了坐,没说几句话,就起驾回乾清宫了。

一时间,宫中便有流言传出,说是和嫔自己拿公主争宠,只是失了分寸,才将公主害死了。

对于这样的流言,王密蘅自然不信,以康熙的手段,若是十八公主真是死在和嫔手中,怎么会查不到。

既然和嫔还好端端的在翊坤宫,那十八公主之死就和她没有一丝关系了。

再则那日和嫔跑来祈祥宫哭诉,眼中的哀伤之情可不是假的,不然,也不会悲痛之下迁怒太医了。

这整件事里,早夭的十八公主是最可怜的,而那被和嫔迁怒杖毙的太医亦是最无辜的。

在宫中当差,尤其是涉及后宫之事,最难保全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刚过了五月,康熙便有意带着太子和年幼的皇子到塞外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