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刚吃过早饭曲爸爸和曲妈妈就进了来,眼见曲莘烟靠在床头精神不错,昨儿一晚的担心都烟消云散,牵了她的手就在床边坐下。

母女之间总是有很多悄悄话要说,曲爸爸也不打扰,和应息迟就坐在窗户边,小声地聊着天。

“今天感觉怎么样?”

曲莘烟:“挺好的。”该吃的继续吃,该睡觉还是睡觉,似乎和平常没有太大不同。

曲妈妈闻言眉目欣喜:“这样好,这样好,总比我那时候怀你时,天天吐要好,能吃能睡是福气啊!”

曲莘烟笑了笑,没接话。

“要不是这意外,你们这两个粗心的父母,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曲妈妈忽然又想起这个,头疼的扶额,“怎么能粗心到连怀孕了都不知道,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

“妈,之前我们都忙,没发现不是很正常吗?”况且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不知道…似乎也能被理解。

总之没事就好。

曲妈妈想想也是,但还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也怪我,直接都没和你说过,要是早点和你说,说不定就不会有这档子事了。”

曲妈妈唉声叹息过后,便是想起了那个差点要害死她女儿的岳宜,当下眉就立了起来,一脸不高兴。

“你说那个岳宜一直都在你们身边,你们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曲妈妈实在想不通,这么个危险人物放在身边这么多年,这两人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提及岳宜,曲莘烟的脸色就开始不太好看,她永远忘不了那种血从身下流出的恐慌感,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要失去了一般,什么都抓不住。

她根本不想去想起那个讨厌的女人,偏偏这下曲妈妈提了起来,她撇开目光,半晌才不自然地回道:“妈,别提她了,我不想听。”

曲妈妈一怔,深知自己说错了话,当下便点点头拍拍她的手背,默契地沉默不语。

在两人缄默的空当,医生正好进来看了一圈,曲妈妈听闻曲莘烟有想出院的意思,当即第一个表达了她的不同意。

笑话!才刚刚脱离危险期,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回家,当然是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确保无事了再接回家好好休养。

曲莘烟拗不过曲妈妈,加上曲爸爸也不同意,这种想法也只好作罢。

曲妈妈还在说话,深切表达着她的想法,但说着说着却发现面前的人头一点一点,似乎有种下一秒就能睡着的错觉。

大概是困了,曲妈妈是明白怀孕期间的人嗜睡的,于是轻轻叫了曲爸爸出去,应息迟见她确实要睡着,先是扶了她躺好,才送二老下楼。

“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在她身边,”曲妈妈语重心长,“以后的路是要你们俩互相扶持走下去的,她的优点,她的缺点,她对你好,或者她偶尔的小脾气,都是你需要去包容的。”

应息迟郑重地点头。

曲爸爸叹息一声,接了话头过来:“也许她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但她是我的女儿,既然你选择了她,就是要和她走一辈子的,虽然爸妈的婚姻…”

曲爸爸顿了顿:“不太理想,但爸在努力,也希望你能好好对待我女儿,不要重复走我的老路,那样伤感情,又毫无意义,回头后悔的还是我们自己。”

到底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人,即使路上磕磕绊绊不那么顺畅,终归是有了经验,那些都教给了应息迟,去好好对待他唯一的宝贝。

“爸妈放心,我会好好对她,”应息迟微笑,继续心中一直想说的话,“也希望爸妈早日复婚,这是我和她的心愿。”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刻意放轻,但应息迟刚踏入,看到的却是她捧着杯子小口喝水的模样,他一怔,快步过去至床沿坐下。

“怎么起来了?”刚刚不是睡着了?

曲莘烟抿了口水,微烫的温度让她的嘴唇红红的,她朝他眨了眨眼。

“刚才装睡的。”

应息迟一怔,失笑。

她又喝了口水,才放下靠到他肩上,手指摸索过去与他相扣。

“妈的眼睛很红,肯定昨晚没睡好。”她抿抿唇,点到为止。

方才聊天的时候,她看见了曲妈妈和曲爸爸眼底的疲惫,两人为了她也担心了整个晚上,她不能还让他们累着。

应息迟是明白她的,失笑之后空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低下头亲亲她的额头。

“你怎么这么好…”

怎么就这么刚好,让他遇见了她。

曲莘烟装睡,结果现在还真的有些困了,靠在他的肩口就闭上了眼睛,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掌心,熨帖的温度温烫。

“应息迟…”意识游离在半醒未醒间,她小声呢喃,“我好困…”

他细细听见,偏头去凑凑她的脸颊,“困了就睡吧。”

也不知她听见了还是没听见,总之在彻底陷入梦境之前,她微偏了一下头,薄唇正好印在他脖颈上,热热的呼吸呵在他皮肤上,微微的痒。

静坐了几秒,应息迟就抱着她小心躺下,除去了外套,他就靠在边沿,揽着她在怀里。

手指重新扣好,他引领着她的手放到了她的腹部,差点忘记了,这里已经有了两人的宝贝,会慢慢成长,会有一天叫他们爸爸妈妈,会长大成为他们的骄傲。

仅是想想就足够美好,他已经迫不及待小家伙的出生了。

陪她睡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应息迟皱了眉,小心翼翼松开她出去接电话。

回来时她还在睡,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他按了按眉心,稍稍舒展了下更为皱紧的眉头,在床边坐好。

曲莘烟睡了个好觉。

这一觉并没有以往总会出现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所以她转醒的时候意识很清醒,慢慢睁开眼,整个病房她都没有看见应息迟的身影,让她心坠了坠。

环视完整个病房后,她有些渴,用力撑着身体坐起来后又下床去倒了杯水,就着靠在床头的姿势一口口抿。

外头很安静,她的视线落在转角,心想着大概应息迟是出去打电话,结果她一杯水都温温吞吞地喝了下去,还没见他回来。

这才开始有些着急。

曲莘烟放了水杯,拿手机给他打电话,偏偏一直无人接听,她咬了唇莫名就开始心慌,她实在是不想胡思乱想,但见不到人影就是无法控制大脑。

又等了会儿,她实在等不住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就在这时,拐口一声咔嗒,曲莘烟动作一停,欣喜地抬眼望去。

表情在看到来人是微变,她眨了眨眼,掩去心底的失落,好奇地打量着。

“席深,你怎么来了?”

第59章那些以往真实而美好

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席深接过曲莘烟手中空了的水杯,淡淡地应道:“我来帮忙。”

闻言曲莘烟奇怪。

什么帮忙?帮什么忙?

看她后背似乎有些空,席深怕她坐的不舒服,特意到床尾去把床头摇高,然后拿了个软枕放在她腰后。

在曲莘烟越发疑惑的视线下,他瞟了眼床头柜,示意她看这里。

她转过去,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也不知是何时放在哪里,刚才她下床倒水都没有看见。

展开纸条,她看见应息迟的字跃然纸上。

有点急事,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对了,可以尽情使用席深,不用客气。

看完她算是明白了,敢情席深是应息迟叫来的,她抿唇笑了笑,拿眼去偷偷瞄了他一眼,见席深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又放下纸条。

看来两人之间的芥蒂,应该算是正式解除了,她清声咳了咳,主动找话题。

“最近忙吗?”

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席深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摇摇头。

“那挺好的,”她措了措词,“可以有很多时间多下来做自己喜欢的事。”

席深:“那你呢?之后有什么打算?”

之后吗?曲莘烟想了想:“应该会在家里休息吧!”上班是不可能的,医生也说了前三个月比较危险,她也不敢一个人去太危险的地方。

席深哦声之后,倒是想起来这个重要的事,目光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被被子掩住的腹部,他想一个月应该还是平坦的,还不足以看出痕迹。

因为关系的转变,似乎以往说话时的那些争锋相对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相处的惬意,曲莘烟有时甚至会想,假如他们三人都能将过去彻底放下,或许做很好的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话题一下打开,两人聊得就不自觉开始变多,当曲莘烟好奇地问到他和应息迟的过去时,只见席深眸色闪了闪,交握着的双手放松又缩紧。

她想着是不是问的太直接了些,就听见他慢悠悠开口。

“最开始的队伍,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因为兴趣爱好走到一起的朋友似乎并不在少数,席深和应息迟也是其中一员,当年的两人因为有着共同的爱好,所以走到了一起,所以一起练习,一起参加比赛,期望着这个太过广阔的平台以后能留下自己的名字。

在这个过程中,有越来越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比如骆闵,比如其他,有一些留到了现在,有一些可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坚持下去,早早地离开了这个小世界。

席深曾经也想过,如果当时没有发生那件让那么多人都不愉快的事,大概现在的关系会更好,大概前途的光明是可以预计的。

“那时的我们意气风发,想着也是年轻,就自以为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挑战了很多极限,也一起去过世界上奇妙的各个角落。”

那些过往的确真实而美好,每一次想起,都像是一笔永不失去的财富。

就着这个话题,席深说了很多,大部分时间曲莘烟都在听,不时回应个几句,这次她抢在席深情绪低落前,安慰:“以后的路还那么长,过去的就不要再记着了。”

还有那么久的时间,想要怎么活,完全靠自己来决定,而过去的就让它成为过去,即便再美好或者难堪,都放在心底,不要再记起。

话头似乎到这里就到了尽头,席深看着她的眼睛,忽的就低声叹息。

“时刻都不忘帮他说话,我怎么就没他这么运气,碰到你这样的人。”

应息迟的确是有急事。

所以一处理完,他就立刻赶回医院。在走之前,是他把席深叫过来暂时帮忙照顾一下,即使两人还保持着不太会主动联系的状态,但很多事情其实在无形中已经发生了变化。

比如对待席深的态度,莫名就有一种信任感。除了父母,让暂时照顾一下她,他最放心。

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应息迟喘着息正打算推开门,却在此时听见里头传来愉悦的笑声,大概是席深在说什么笑话,从玻璃窗这里看进去,能看见她脸上璀璨的笑容。

是真的开心。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应息迟听了会儿径直进入,在她望过来带着欣喜的视线中,坐下握住她的手。

她正听席深在说一些有趣的经历听的起劲,被应息迟打断了后继续:“然后呢?”

席深顿了顿,瞟了眼自从回来后就存在感强大的某人,继续面不改色地说。

等一段说完,她也已经坐了太久,应息迟强制让她躺下休息一会儿,自己则和席深走到了外面。

靠在洁白的墙上,应息迟看着头顶的时钟,轻声而慢:“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

刚才出去一趟,除去处理急事,还附带拒绝了一个邀请。

席深显然比他还早接到通知,嗯了声:“想说什么?”

“我已经拒绝了,”应息迟抬眼看着席深,“并不是相让,你也明白,我走不开,也不会走。”

最近美国的某极限运动比赛要举办一个训练,邀请了世界各地拿过奖的人的来参加,等训练结束后便是一场实打实的比赛,那奖牌的含金量极高,不少高手趋之若鹜。

因为主办方只打算在s市挑一个人,于是这个名额就落在了席深和应息迟之间,很显然,应息迟已经拒绝,这个人选已经定了下来。

“并不是说让给你,这个机会难得,说实话我很想去,”他说,“但你知道,她怀孕了,我不可能丢下她,况且我不想再因为这些少了陪伴她的时间,你明白了吗?”

说这些不过是想让席深知道,错事他不会重复做第二遍。

席深也是通透的人,自然是明白应息迟的用意,他默了会儿:“即使你没有拒绝,我们之间需要比赛一场,我也有信心拿下这个名额。”

所以,并不是什么相让。

这个话题结束后,两人之间似乎就没有什么好聊,在沉闷的缄默过后,席深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走了,对了,祝你们幸福。”

电梯处正好无人,应息迟是看着席深身影消失的,他一个人站了良久,忽然就无比轻松。

回到病房时曲莘烟好奇,问了句刚才在说什么,不过没有得到应息迟的回答,也就这样作罢。两人静静地腻了会儿,正好医生便进来检查,确定一切安好后,微笑着告诉两人:

“明天可以出院了,记得回家以后要好好休息,切忌剧烈运动和辛辣饮食…”

医生说了许多注意事项,应息迟仔细听着,听到一半的时候又赶紧拿了纸笔,怕到时候记不住,特意一句句写清楚记在本子上,被医生发现后表扬了一顿。

那认真态度,绝对是医生见过的之中最积极的。

陪着她吃了中饭,曲莘烟已经在病房里呆的够久,闷的她整个人都快要发霉了,当下看外头阳光灿烂,更是抑制不住想要出去走一走的心。应息迟实在耐不住曲莘烟的磨,就答应带她去楼下小小地转悠一圈。

今天阳光很好,金色的暖洋洋的,走了两圈后她就坐在长椅上整个人倦怠地不想动,眯了眼睛还有些想睡觉,好想拉把躺椅放在这里晒太阳。

“困了?”他见她眯了眼睛,揽着她腰的手动了动,意思想抱她上楼,不过手很快被按住。

“没有,”偏头在他肩口蹭蹭,曲莘烟好久没有这样放松惬意,“再坐一会儿,就一会儿…”

但时间再慢,也还是到了,应息迟半软半硬陪着她回房,正好看见两家父母都来了,不过房间里太安静无人说话,气氛一时间就有些沉郁僵硬,应息迟进去之后便巧妙地说了几句。

“好好休息,”应天南说,“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叫我们。”

虽然还是严肃脸,但从语气上就听得出,确实是比以前要亲近了不少,是当作一家人在看待。

这阵沉默一旦过去,就变得热闹起来,应欣婷对小宝宝很感兴趣,围在病床边一步都挪不开,曲爸爸和曲妈妈正好就在旁边,就陪着一起聊天。

应息迟和应天南倒好像是多余了,于是走到外头,在无声一会儿后,应息迟轻轻说话:“爸,该忘记了。”

那些不美好的过去,应该忘记了。

距离出事已经那么久,所有人都不好过,既然现在日子圆满了,何不双方都放下,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闻言应天南不说话,只心中的弦啪嗒一断,他呼吸沉浮之后想重新进入,却在此时听见了哭声。

应欣婷一脸无辜和莫名地被曲妈妈抱在怀中,那望过来的眼神纯净而透亮,应天南被这样的眼神盯住,脚像是被钉住一般,一点都动不了。

曲妈妈抱着应欣婷大哭,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应天南就这样望着一声不吭,酸涩的心尖牵扯着自己,情难自抑地红了眼眶。

第60章只是别扭不承认

应天南走进去时,那哭声并没有停止,他看见被曲妈妈抱在怀里的应欣婷,虽不明情况,但也跟着在掉眼泪。

似乎能感同身受一样。

曲妈妈看见应天南,视线还模糊着,她赶忙一把抹去眼泪,可身体还一抽一抽停不下来。

“好了,”应天南顺手接过应欣婷,心疼地给她擦去眼泪,牵住她的手指一根根握紧,“不哭了,嗯?”

眼眶里还蓄着要落未落的晶莹,应欣婷还不太懂,情绪却随着曲妈妈大起大落,她一直都是个小孩子,就往应天南怀里缩了缩。

应天南勾了勾唇,摸摸她发顶:“等会儿给你买糖,就你很喜欢的那个,买好多好多,好不好?”

应欣婷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哭了,很用力地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回家?”应天南半抱着她站起来,拿过椅背上的外套给她仔细穿好,“先去买糖。”

应欣婷最喜欢糖,一听自然开心的不得了,要不是这里有人,她简直想扒在应天南身上当个小树袋熊。

应天南带着她往外走,刚走至门口,便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定住了脚步,应天南背对着众人,默了一秒后对门旁应息迟说道:“照顾好他们。”

说罢,顾自就离开。

当病房门被关上时,应息迟抬眸,那深藏在眼底的光亮起,刚才应天南说的是他们,不是一个人!

很显然曲莘烟也听见了,所以两人四目相对时皆能看见眼底光亮,随后曲爸爸也和曲妈妈离开,应息迟送了他们回来后,就在床沿坐下。

“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她的手指被他拿在手心里,细细的一根根把玩着,曲莘烟靠在他身上靠了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刚才…”忽然就不知应该从何说起,她动了动身体,更好的被他容纳在怀中,“妈哭的很伤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应息迟没说话,手伸在她背后轻抚过。

“其实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对,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原谅,”她抬了眼,眼底聚集的水汽让他心口一抽,“我知道这件事是爸妈的错,我知道求原谅很不对,因为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好像隔了这么多年才来说对不起,很讽刺。”

“但是说起来也很多年了,因为这件事他们离婚,还有我每次看见他们总是沉闷的表情的时候,都会很难过。”

顿了顿,她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很紧张地问道:“你能理解的,对不对?”

这件事不止是双方父母,给她和他也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其实曲莘烟一直都在担心,一直都在乱想,求原谅,是不是真的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