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一定认识夏侯哥哥了。”

她笑言。逐开,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因为人是同一个人,所以连心都忍不住热了起来,仿佛所有的害怕纷纷退去。

那么大的火,熊熊燃烧,噼里啪啦地炸响在耳畔,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可是有竹喧在,她就是知道自己不会有事。

“不认识。”竹喧掷下的依然是冷冰冰的两字,费妍愣了。

不认识?

怎么回事不认识?

她听竹喧的口气,明明和夏侯哥哥热络得很。

难道,是她看起来很好骗?

所以这姑娘撒谎都能撒的脸不红,气不喘。

小丫头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伸出手掌努力地揉了揉略微僵硬的脸蛋,龇牙咧嘴有些不满,“可是你开始明明不是那么说的哦。”

“那我是怎么说的?呵呵......我不过是江湖女子,怎么配和贵族的公子认识呢?休再提了,传出去,倒是败了夏侯公子的名声。”

“都是人,有什么贵贱之分,夏侯哥哥并不比别人高贵什么,江湖女子也一点都不低贱!”费妍斩钉截铁地说,语气中少有的认真。

竹喧引路的步子不由一顿,回头哑然看着身量纤瘦的小丫头。

乏善可陈的脸蛋,虽然清秀,却无法让人一眼注意到。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她的眼睛,这双眼睛又黑又亮,仿佛是黑暗中最明亮的星子,虽然不妩媚,却让人禁不住心生好感。

人,竹喧见多了。

江湖的人,官府的人,高贵的人,低贱的人,千人千貌,各具风姿。有宫千九的冷酷绝情,也有夏侯澈的温雅如玉,有夏侯清的刁蛮狠毒,更有贵族小姐的清高傲然,可是独独没有这样一双眼。

这双眼睛如此的温和平等,在费妍眼里,她看不见任何的渣滞,仿佛是最纯净的黑水晶雕刻出最无暇的眼眸,初看寻常,但看久了,却让人心情愉快。

“我想......我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什么?”

费妍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好奇的凑过没脑袋,好奇不已。

“没有,我们快走吧。走了以后,再也别回来了。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哥哥那么冰冷阴沉的人,只会把你拖入无底的冰寒地狱。即便是后宫三千佳丽的云皇......都比哥哥适合你,我只怕......你会被她的阴冷彻底毁灭。”

“为什么要帮我?”扬声,如果这个姑娘是宫千九的妹妹,不应该帮助毫不相识的她呀,怎么想都是没有逻辑的,小丫头万分不解。

“因为,你是他的妹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竹喧低下头,低声,眸光中有淡淡的哀伤。

正是清秋侵月影,西风吹尽枫如纸。

萧瑟恍惚梦潇潇,留恋仿佛曾经事。

费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竹喧,女孩子的友情很奇妙,明明是全部相同的两人,却在一刹那间欣赏起对方,这样的友谊平淡如水,却最纯净。

她用力握了握竹喧的手,电光石火间,秋红的话闪电般掠入脑海,她忽然想起一个名字,“竹喧?!”

她失声惊呼。

曾经那么好奇的人,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这就是夏侯澈最喜欢的女孩!

果然是国色天香,但也果然如秋红所说的,脾气诡异莫测,不易讨好。

“接你的人来了,快走吧!不要回头!快走!”

这晚的千绝宫,火光接天,山下多年轻男子面容俊美,剑眉斜插如鬓,狭长的凤眸异常犀利,站在他身后的众人各自战战兢兢,没人敢多说一字,多看他一眼,生怕被他冰寒噬骨的怒气给波及。

跟在他身后一路而来的,世道现摘没有弄清状况的小费妍。

小丫头眉开眼笑,大半张脸都被杜子腾的背影挡住,仅能看见隐约的影子。

她低着脑袋,还在想惊鸿一瞥的宫竹喧,那姑娘真的是目如秋水,眉似远山,千种风姿,万种风情,难怪夏侯哥哥会喜欢她。

最好能穿越回现代,然后她当竹喧的经纪人,嘿嘿,那银子一定滚滚地流入腰包,小丫头擦擦口水,心满意足地YY。

倏地,杜子腾猛地转头,目光犀利地直直逼视着她。

“夏侯绛,你难道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解释?什么解释?”

后者茫然抬起头,奇怪的看着他。

自从竹喧把她送下山,然后看见杜子腾以后,他就一直脸色怪怪的。费妍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直到她被石头绊倒,不小心扯了他的袖子一下,杜子腾猛地回头掠了她一眼,那目光如利刃般闪着淬寒的冷光,她这才被吓了一跳。

小妮子冷不丁被吓的松开小手,啪嗒一下重重跌倒在地,直摔得浑身作痛。

而杜子腾则是头也不回,径直往下走,她虽然一肚子的好奇,好奇云皇怎么忽然到青城了,也好奇他为什么会来千绝山,最好奇他为什么板着张脸,好像全世界人都欠他钱一样,不过她却一个字也不敢问出来。

她才不想最后被大卸八块!

杜子腾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小妮子心里早做好了定位。

惹天惹地,绝对不要惹杜子腾!

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拍着小胸脯,心有余悸,偷偷瞅了眼杜子腾,发现他脸上覆着一层薄冰,清冷如月下清湖,虽然俊美,却过于冷酷。

“本王最讨厌淫荡的女人。夏侯绛,你不要以为有夏侯将军撑腰,本王会一直容你。”身在帝王家,看似光鲜无比,暗里的龌龊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住着的女人无一不美貌倾城。

玉液倾杯,芙蓉帐暖,交错着女子的喘息与呻吟,满室的风流,在他看来却龌龊肮脏。

他可以和任何女人交欢,可以拥有无数的女人,从一张床爬起,然后到另一张床上睡下,可他却独独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儿时的记忆太过残酷,即便不想承认,可他的的确确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第十五章(6)

杜子腾冰冷的目光掠向费妍,如尖锐的冰刃冷冷刺去,袖底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隐忍着当场掐死她的怒气。

这女人,要美貌没有美貌,要气质没有气质,按着他的性子,在千绝山看见她的时候,就应该亲手杀了她时,她居然对着自己璀然一笑。

不出色的小脸,却因这笑容而亮了一亮。

好,他忍,他要听她亲口解释。

不管是背叛还是没有背叛,他都要听她亲口道出。

“杜子腾,你说话不要难听!我哪里像你说的那样!”到底是沐浴在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崇尚主权自由,小命固然重要,但偶尔也有热血冲上脑门的时候。

费妍抓狂了,一把抓住杜子腾的衣角,圆溜溜的眼眸里尽是不服气。

“放开。”

杜子腾的脸沉了下来,冰刃般的目光狠狠凌迟在费妍脸上。

可惜,后者偏偏神经粗大到忽略他的怒气,“不放!你要向我道歉!”

山上的火势越来越烈,浓烟滚滚直上云霄,三千弓箭手蓄势待发,五千近卫军面容肃穆,一个个整装待发,王驾旁只有少数的几个亲卫和大人。

小妮子贝齿紧咬,清亮的眸中目光灼灼,不显分毫示弱,那娇脆略显稚气的清嗓一出,周围人不管是清央羽还是风陵南,都齐刷刷的倒抽一口冷气,惊讶的看着这个不要命的小丫头。

不要命了!

纯粹是不要命了!

和王上说这样的话,明年清明,他们给她烧一柱好香的。

“王上息怒,绛修容其实......”

风陵南慌忙上前两步,急急就想为她辩解。

“风陵南,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一声暴喝,杜子腾目光如剑似刃,风陵南一口气憋下,担忧地看了眼费妍,抿唇退下。

他的牙齿咬得紧紧,肩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生怕费妍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言论,惹得云皇暴怒。

然而,费妍毕竟比他想的要聪明,没有继续激怒云皇。

“当然,你可以不道歉。”

“嗯哼?”他轻声,声音仿佛从压根一字字蹦出,带着说不出的阴柔。

风陵南的心还没有安下,就见费妍看着杜子腾,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因为,你如果不道歉,我会鄙视你,一个不辨黑白的人,是不配当王的。”

话音一落,倒抽冷气声变成了一阵沉默,骇人的沉默。

“你说什么?”

沉默中的杜子腾,面容俊秀非比寻常,却也比以往更多了分危险的感觉。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下意识退后两步,准备远离风口浪尖。偏偏暴风雨中心的费妍嘴角却噙着分淡淡的笑容,并没有路出害怕的神色。

“我说,不变黑白的人,是不配当王的!”

“夏侯绛,你好大的胆子!”明明是呵斥的话,可杜子腾说出来的时候,却分外的柔和,如和风细雨,不觉中透入心间,便是比冰刃还冷的刺。

“如果王上要降罪于我,那就......”

“如何?”

费妍笑了笑,并不答话。

杜子腾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话中意思。

平时在宫中,多一个妃子,少一个妃子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天天都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可如今众目睽睽,依风陵南偏袒费妍的情况看来,他若是要杀人,怕是全天下都会知道绛修容掉脑袋的原因。

云皇量小,不辨黑白传予天下人听,与皇室威严而言,有害无利。

“你倒是个聪明人。”他冷哼一声。

“倾云宫时,臣妾聪不聪明,王上不就已经知道了。”她笑咪咪地接过话头,云皇面色阴晴不定,狭长犀利的冷眸掠过她。

“夏侯绛,我原来倒没发现你有张利嘴,既然是聪明人,祸从口出的道理也该明白。线下说的天花乱坠,回到宫中,若是让本王查实你背叛了本王,定让你付出血的代价。”

费妍冷不丁一个寒颤。

眼前的杜子腾,让她有陌生害怕的感觉。

她早就知道不该激怒他,可是却没有想到激怒他的后果,会让自己都无法把握。

小丫头额上沁出一滴冷汗,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两步。

杜子腾不动声色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一声冷笑,早已认定了她不洁的事实,根本不打算亲自证实。

别人用过的女人,他根本不会再用。

即便是绝美如米拉,如果背叛了他,他也一样毫不犹豫地丢弃,何况是相貌如此寻常的费妍。

依稀中,似乎回到了十六岁。

先王的皇后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生得妩媚妖艳,他初涉床第就是在这位年轻太后的勾引下。

寂寞春闺,他可以用身体为筹码,一点点放松她的警惕,然后运筹帷幄,夺得被女子侵占的天下,但唯独无法原谅自己对先皇的背叛。

这样的丑陋,他刻骨铭心,永远不忘。

看到如今飞费妍,他忍不住想起背叛先皇的太后和自己,只要想到这张清秀的脸蛋曾经对另一个男人微笑,而和自己处处针锋相对的那个男人曾经狠狠地占有她,抚摸亲吻过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杜子腾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厌恶。

探子回报,绛修容在聆雪池与宫千九赤诚相见......

不知怎的,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泛上的是厌恶,厌恶过后,却是一种揪心的疼痛。

连自己都无法把握的感觉,让他越发愤怒和揪心,仿佛有人用尖锐的匕首狠狠插在他的心间,哀绝的悲伤。

就在这时,一只羽箭破空而来,直直正射云皇杜子腾。

长箭道劲透空,发出尖锐的嘶鸣。

箭势锐不可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破弦而出,风陵南一抬头,就看见了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幕。

“王上小心!”他夺步而前,长身如展次鲲鹏,飞身上前,竟然以手堪堪抓住箭尾,巨大的冲力令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冲了两步。

他慌忙沉步,终于拖住致命一箭。

掌心抓着箭尾,火烧火燎似的疼痛,足见射出这一箭的人非同小可。

“护驾!”

“保护王上!”

“刺客在那儿!”

近卫军只是略微的惊慌失措后,立刻反应过来当下情势,密密麻麻的护卫纷纷挡在云皇身前身后,仔细观察着周遭形势,不容懈怠。

三千弓箭手就等着这一刻,他们抽箭搭弓,雪亮的箭头瞄准了危险的来源。

夜色中,火把明明灭灭,照亮了杜子腾的脸,也照亮了火光中的宫千九,只见他持弓而立,面容冷漠,决然看着众人,衣玦猎猎,闪电似的烙印、痕深刻脸颊,更衬得他气质阴冷暗沉,令人见之心颤。

“杜子腾,如果没有夏侯绛帮你保命,也没有风陵南为你挡箭,你早已是剑下亡魂。但是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宫千九笑了笑,手指轻轻抚了抚竹制的长弓,神态傲然。

仇深似海,一段前缘。

如今见了他,宫千九材质自己的耐性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长弓一抖,化作利刃,密密匝匝便是漫天箭花抖开,直刺杜子腾而去。

“放箭!”

弓箭手一声令下,无数个飞矢流星般射去。

漫天箭舞,火色乾坤。

费妍从杜子腾身后见着这一幕,忽然大惊失色,下意识抓紧杜子腾的袖子。后者冷然睇了她一眼,刚欲发怒,费妍已经松了他的袖子,咬着唇上前两步,紧张地观看着那么多箭簇直射宫千九。

“那么多的箭呀,箭头亮闪闪的,不知道是什么造的。”

“......”杜子腾抿唇不答。

费妍不管他,照样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力,金子?银子?沧原王朝看起来底蕴很丰富嘛,如果能偷渡点回现代,她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呵呵,想到那样的情况,小妮子忍不住嘴角微微扯了扯。

哪怕是疾如星火的流矢,却伤不到宫千九分毫。他只是一抬手,一转身,那些流矢纷纷从侧面擦过,但更多的是被掌风带过,竟分毫不差地朝相反的方向疾射而来。

此起彼伏的哀嚎不绝于耳。

一波又一波的弓箭手躲避不及,竟然被自己射出的箭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