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漂亮,暖晴姑娘人更漂亮。暖晴姑娘穿什么,都是国色天香,姿色绝艳。”

小丫鬟的嘴和抹了蜜糖一样,轻易博取了暖晴的欢心。

“好一张抹了蜜的小嘴,就知道讨我开心…不过,我喜欢听!”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呢!”

小丫鬟急急表露忠心,暖晴笑了起来,从梳妆台取了枚白玉钗,松松地往云髻上一插,步摇生辉,衬得她小脸竟也越发娇怜如水。

“你说,夏侯娘娘发威,要责罚众人?”

“可不是,一人五大板呢,姐妹们可都是城主府上的大丫鬟,哪个受过这等的责罚,别说五大板,就算一板也挨不下来!”

“呵呵…”

暖晴忽然笑了,眼眸中忽地闪过抹犀利的寒光。

“她可是正二品的绛修容,我不过是暖床的丫鬟,和你们身份无异,怎么救人?”

“姐妹们都知道现下最受王上宠爱的,你说一句话,王上肯定会帮大伙儿的。你暖晴姑娘现在说这些推脱,可是会让姐妹们心寒。”

报信的小丫鬟的耐心终于快用完了,忍不住不冷不热地说了这么一句。

暖晴不气也不恼,柔滑的指尖挑起小丫鬟的下巴,吐气如兰,在她耳畔轻柔笑道,“你要知道,这城主府上,最大的是王上,夏侯绛算不得什么,我也算不得什么。王上的一言一行,一笑一怒,都可以决定你我生死…”

“…”

小丫鬟被暖晴的话吓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一种拔腿就逃的冲动。

就在这时,暖晴又是一笑。

“笑住了?胆子真小,这样的胆子,还敢来报信?罢了罢了,你回去吧…”

“暖晴姑娘…”

小丫鬟还想说些什么,后者根本不容她继续说下去,笑如春花,“放心吧,我会去的,记得了,你回去记得和姐妹们通好了气,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极轻。

报信的小丫鬟着实吓坏了,一溜烟慌忙跑了回去,一直跑到老远,她才心有余悸地看着暖晴姑娘的方向,心中忽然冒上阵寒意。

暖晴姑娘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啊…

脱衣杖刑。

如果受刑的是女子,这杖刑就是一种羞辱了。

小费妍向来纯良,看到金玉为首的丫鬟们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两眼红肿,心中泛起一丝不忍,但现在不是同情是时候。

眼见着侍卫们剥下侍女们的裤子,然后用白蜡木的庭杖开始动手,费妍心口跳到了嗓眼,忍不住想起自己被风陵南抽的那十三鞭,她轻呼一声。

“慢着。”

“夏侯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侍卫们抬起头,公事公办的看着小费妍。

说实话,一开始冰玉吩咐他们来杖刑时,他们还有些不可置信,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夏侯娘娘居然会下这样的命令。

不过,主子下了命令,对他们而言,只需要执行即可。

“......不用剥她们的裤子了,就这么打吧。”

小妮子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把头扭转到一旁,语气带着分淡漠与冷峻,“开始吧。”

“属下遵命!”

一板一眼的回答,虽然惊讶这样的杖刑,根本起不了羞辱犯罪者的作用,可是主子发话了,他们自然没有任何异意。

一板板,庭杖落在棉裤上,发出厚闷的声响。

虽然隔着裤子,可侍卫们出手毕竟不轻,霎时间哭喊一片。

月下寒庭,面目森冷的侍卫们杖笞着一群芳华正好的姑娘们,费妍站在不远处,一双乌亮的眼眸看着这样的画面,忽然想到了修罗地狱。

“娘娘,你没事吧.......”

冰玉看出了费妍的彷徨,窝心地伸手扶住她,后者强自镇定地朝她笑了笑,这笑容看在冰玉眼里,却是说不出的揪心。

费妍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的笑容是多么的苍白虚弱。

刚打到第三板,其中一个执刑的侍卫忽然高声喊道:“娘娘,这丫鬟晕了过去,还要继续打吗?”

听到这样的事儿,费妍心口一抽,仿佛那庭杖笞在自己身上,心惊肉跳。

“娘娘......又有一个丫鬟晕过去了......”

一个晕过去,另外的纷纷晕了,比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还迅速,费妍猛地反应过来,这些丫鬟在装晕糊弄自己!

“该打完五大板的,打完五大板,该打完十五大板的,打完十五大板,不许停!”

现在如果心软,下次依然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能用装晕来糊弄自己,她就知道这些丫鬟们一个都没有悔改的意思,忍不住也火了起来。

既然没有悔改,她绝对不会先退让。

小丫头骨子里的倔劲上来了。乌亮的眸子里不由得燃起了一簇簇火苗。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一个清淡冷漠的声音,如金石落地,带着说不出的冷峻与犀利。

“住手!”

被打得鬼哭狼嚎的丫鬟们半眯着眼,痛得眼泪直流,小声地通起了气,“是暖晴姑娘来了吗?暖晴姑娘来救我们了?”

“不,是王上,王上来了。”

在场众人,除了在场的丫鬟们被五花大绑在凳子上无法起声,所有人齐刷刷地跪满了一地,此起彼伏的问安声,声浪滔滔,震耳欲聋。

“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杜子腾走过时,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天威难犯,众生退避,匍匐在天子脚下,无比卑微与虔诚。

只有夏侯绛,没有任何动作,抬起脑袋,颇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来到沧原这么久了,就连身处在后宫之中,可是她依然无法习惯跪拜,或者是问安,直急的冰玉忍不住连连扯着她的袖子。

“娘娘,问安,要问安呀。”

“啊?”她懵懵懂懂地低头看着跪拜在地的冰玉,忽然反应过来,她指的是给云皇杜子腾请安。

费妍郁闷地皱起眉头,绝对不当枪打的出头鸟,缓缓下拜,“王上万岁!”

“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大半夜的,每一个精神倒好。还有你,夏侯绛,本王让你在王寝好生歇息着,这是怎么回事?”

声音不怒自威,杜子腾根本想不到自己回来,竟然会看到这么一幕。

他一直当夏侯绛是个毫无杀伤力的女人,刚从议事厅出来,他就见到暖晴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说夏侯娘娘杀性大发,要打死那些可怜的侍女们,他根本不信。

暖晴的话儿,他听一半,是一半。

当初风陵南的诗句虽然和暖晴无关,是自己嫉火冲天,根本不想前因后果,冤枉了夏侯绛,但经了那么一事儿以后,他对暖晴实在无法释怀。

那时的事儿再仔细一咂摸,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暖晴在陷害夏侯绛,可身为夏侯绛的贴身丫鬟,不好好为主子做思量,却放任那句诗落入自己的眼中,多少有些挑拨的意思。

这样的奴婢,实在让人心寒。

不过也是暖晴丫鬟心计颇多,五官虽算不上绝美,却生得纯真无邪的模样,那水汪汪的凤眸含羞带怯地看向杜子腾时,多少能引人遐想与不舍。

后宫中这样的女人毕竟不多,无疑,暖晴的羞怯娇怜,都是杜子腾宠幸她的原因。这一次,暖晴跑来说夏侯绛的不是,杜子腾一开始并不相信,暖晴哭得伤心欲绝,句句为丫鬟们说情,直说那些小姑娘们多么可怜。

杜子腾不是个心肠柔软的人,就在他手里赐死的嫔妃丫鬟们更是数不胜数,可看到夏侯绛,连这么个纯然的小丫头,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时,他心上倏然笼上了一层骇人的薄冰,寒意入骨。

“如王上所见,杖责不听话的丫鬟们。”

费妍的回答干脆利落,话音一落,就听着王上身后,传来两个小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一个是惊讶地几乎昏厥过去的暖晴,另一个则是凑过来看热闹的清央羽同志。

挤着那么多人中,所有人都一脸严肃,只有清央羽同志依然是神清气爽,笑容大大咧咧如裂开的菊花,说不出的灿烂。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夏侯娘娘,你不会是睡糊涂了吧......哈哈,微臣了解,了解呀。人一睡糊涂,就容易梦游,那个一梦游,就容易干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在梦中杀人,咳......其实也有过这样的案例的,这些都不是问题呀......”

清央羽胖胖的身子一挤,刷地挤翻了好几个侍卫,终于占领了最佳位置。

这胖老爷子得意洋洋,后面冒着枚圆圆的脑袋,具有清央羽特色的洪亮嗓音大大咧咧地扯了起来,可是一出口,那些话儿扯得那叫驴唇不对马嘴,费妍的额角忍不住一阵抽搐。

这些和她杖刑丫鬟们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梦游!”

她咬牙切齿。那么叵测的病情,她怎么会有,清央羽才睡糊涂了。

居然说她有梦游症。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梦游?那就是吃错药了,比如什么安眠药、加坡尼龙片,苏丹红、硝酸铵、三聚氰胺、敌敌畏......”

他越说越离谱,一开始还有谱,到后来全部是当初穿越前,被炒作的沸沸扬扬的食品危机,费妍的脸当时就青了。

“清央羽,你咒我死也不是这个办法吧。”

“总之,你不可能惩罚那些可怜的、可爱的、娇柔的小丫鬟们吧!”

清央羽一口气说到这儿,圆圆的脸蛋上,乌亮亮的眼睛满是期待地瞅着她,费妍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在他身后插条尾巴,这家伙就会拼命摇动。

一想到那种可能,费妍禁不住一阵恶寒,斩钉截铁地反驳了他的话,“可能,为什么不可能。”

她说话的飞快,杜子腾的脸黑了下来。

 

第二十章(5)

在他身后,暖晴眼眸中掠过丝得意,桃红色的袖子抹起了眼泪,嘤嘤哭泣起来,“王上,请救救这些可怜的丫鬟们…”

“可怜?以下犯上时,不见她们有分毫可怜模样。”

小费妍眉梢一挑,略显娇稚的清嗓中带着些许的不屑,这让她隐约间竟气势逼人。

“那也不该…不该重责十五大板呀!”

暖晴抽抽噎噎,伤心欲绝。

她的戏演的太好,瞒过了所有的人,如果不是清央羽和费妍同桌数年,真要被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给骗了。

清央羽一下挤开了别人,手心发痒,恨不得一个爆栗狠狠敲一敲她。

“你这丫鬟,太会编了!我们夏侯娘娘宅心仁厚,怎么会因为点小事儿,就打她们十五大板!一定另有隐情,另有隐情。”

暖晴一开始哭诉一通时,说费妍因为一点小事儿要打丫鬟们十五大板,他只觉得奇怪,这个平时连别人受伤,自己都疼半天的小丫头怎么忽然会要打人。

以下犯上,的确是该罚,其实十五大板的刑罚对于丫鬟们不算很重,但暖晴这么一挑唆,却让人觉得费妍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儿。

他本意为费妍开脱,可是费妍看也不看他,冰亮的眸子直直看着杜子腾,一字一句冷声接了话头,“的确是十五板。”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反应,只想知道他是怎么看的。

既然他不能保护自己,那么她只有自己保护自己。

小费妍看上去懒散迷糊,然而她的聪明是不外露的,她清楚的知道,怎样才能对自己好,如果现在云皇杜子腾听暖晴的话,决意停止对丫鬟们的惩罚,那么代表杜子腾心中的天平倾向了暖晴。

他不保护她,连她的自卫都不允许,那么费妍实在没有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逃宫的念头只是一瞬,却深深地埋了下来。

她很怕自己什么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后宫里,虽然说穿越等于死过了一次,但是这样的感觉毕竟很糟糕。

来到了陌生的王朝,当了个有名无实的二品修容,然后在稀里糊涂地挂在后宫的争宠夺权中,这一生实在是窝囊。

她虽然不指望着风风光光,但也坚决不要这样的下场。

费妍目光灼灼地看着杜子腾,只想听他的话。

她要知道,他的意思。

杜子腾冷眸转向哭泣着的暖晴,深邃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他的目光太沉太凛冽,就连暖晴心里也禁不住打起一阵小鼓。

和这个男人相处越久,暖晴就越明白她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

云皇的心计何等深沉,她也怕自己的小九九会出现差池,届时,云皇的愤怒根本不是她承受的起的。

可暖晴只有赌,当初云皇能为夏侯绛大失方寸,竟然纳自己为暖床丫鬟,就说明他对夏侯绛的重视早已超过了所有。

夏侯绛是他的弱点。

只要他爱得深刻,就会容易被蒙蔽眼睛,哪怕是看上去漏洞百出的说辞,愤怒中的他也会全然相信,何况她如此慎密的计划。

她要取代夏侯绛,要获得眼前男人的全部注意力,只有除掉夏侯绛,不管用任何的办法!

若侥幸成功,那便是虏获帝王爱。

若不幸失败,也不过是人头落地,总好过听之任之,不去争取。

她爱他,爱地已经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

夏侯绛算的了什么?夏侯绛贵为娘娘,却也不过只是攀附大树的藤蔓,那么软弱和无力,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女人。

杜子腾的眼光掠过暖晴,看向费妍,发现她眼神带着些许的倔气和不服,他忍不住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强忍住伸手揽过她的冲动。

“把丫鬟们放了吧。”

他的声音淡漠无比,暖晴手心的薄汗褪尽,眼底的紧张终于消弭不复,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笑意。只是这句话,让费妍浑身倏地一下,从头凉到了脚。

杜子腾想伸手拉住费妍,后者面色一僵,下意识往后倒退两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清央羽可是十分了解费妍,看到她的反应,心里雪亮一片,当下就知道杜子腾已经失去了费妍的信任与喜欢,哪怕他命风陵南抽她十三鞭,她都没有对他失望,现在的费妍,已经完全对他失望了。

胖老爷摇头晃脑,一声叹息,“王上的家事儿实在精彩,微臣看得十分畅快。戏看完了,这也没什么事儿了,微臣先行告退。”

他冷嘲热讽,平时清央羽就算大胆,也不敢????上说话,今儿个纯粹是为费妍感觉不平,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小命的确重要,但有时候,如果不能把真心话说出来,他会憋死的。

朋友和小命,显然朋友排在第一位。

要不然怎么会有“为朋友,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呢。

他是一个厚道的人呐。

胖老爷摇头一阵叹息,腆着肚子,也不想听云皇说什么了,转身就走。

暖晴听见他的话,自然知道他是嘲讽些什么,她眼中闪过道愤恨,狠狠剜了眼清央羽,一阵小碎步上前,为杜子腾披上披风,柔声嘱咐。

“王上,夜寒着呢,小心您身子骨儿呀。”

杜子腾没有理会清央羽的话语,也没有理会暖晴的关心,只是看着费妍,刚才伸出的手就这么半僵在空中,心中忽地一凛。眼底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