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绵默默听着,不时想起第一次在首长面前发脾气时,她说让他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瞧瞧,明明要他别把自己当太回事儿,这世界上不是所有女人都巴望着被他爱上,可她自己却成了先告白的那一方,所以注定先输一成。

温绵也是心有不甘呐,她虽然打心底敬佩这位不管遇上任何事都不急不躁的瞿首长,可哪怕一回也好,她就是想让他吃一次瘪,想听他说心里话儿。

这也不正是她会离家出走、以及,来探望左轮的原因之一吗。

想通的温姑娘一咬牙,决定不再纠结,趁着这几天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也算在瞿承琛那儿好好地出息一回。

“我指望晚上他们给订的是双人床。”

“小光我不介意和你…”

“二嫂,我有‘裸.睡’的习惯。”

温绵稍稍一愣,面前这个小姑娘笑嘻嘻地告诉她:“你有机会也要试试,有益身心健康。”

温姑娘囧里个囧,她还能说啥,只能说好…

——————

纽约,某所静雅的现代医院,楼道里的光线明亮,外层的墙沿爬满绿藤植物,橘色的油漆给人温暖的感觉。

两位佩枪的FBI在门口值班,保护里边那位受伤同事的人生安全。

私人看护室里很安静,只有点滴与仪器的声响,左轮身上还插着好几根管子,早上医生说他已有些许恢复知觉的迹象,这让温绵很欣慰。

她没想到这么快,这男人就能战胜命运。

温绵给花瓶换了水,插上别人新送来的鲜花,打开白色百叶窗,然后捏了捏边上不知谁送来的泰迪熊。

门吱呀一声响,瞿晨光推门进来,拿着两只三明治,“二嫂,先吃点东西吧。”

手里被塞进一杯热茶,温绵笑着接过,“他已经过危险期了,等这几天再看情况。”

瞿晨光打量躺在病床上这位男子消瘦的脸颊,他的额头包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但能想象他清醒时是如何骄傲彪悍的一个人。

“我只在美剧里见过FBI,跟演电影似得。”她恶作剧般地点了点左轮的脸,“他长得很像你哥吗?”

温绵抿了一口热茶,甘香徘徊唇齿,在异国他乡也能喝到熟悉的茶叶。温小妞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姑的问题,如今自己已可以分清,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坐在那里盘算怎么解释,瞿晨光转过身,指着床上的男人尖叫:“他、他他、他他他…”

左轮醒了。

即使他的眼神仍旧涣散,还淡淡地阖了一下眼眸。

小姑子赶紧告诉门口的探员,让他们通知医生,温绵坐在床边,仔细检查了一下左轮的清醒程度。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沉睡在自己的梦境,那些彩色的片段清晰却又破碎,有时候,他也会梦见眼前这个小女人。

她穿那套深紫色丝质褶皱抹胸裙,总忍不住在寒风里缩着脖子,于是男人伸出手掌,揉她被冻坏了的粉色脸颊。

所以当温绵的两只大眼睛在左轮面前转悠,他有几秒辨析不清这究竟是现实,抑或又一个梦境。

“左先生,你还认得我吗?”

手指刮过她笑意盈然的脸庞,左轮得以确信这不是他的梦。

因为在梦里,她从来没有对他如此微笑过。

“…温绵?”

******

十八个小时。

整整十八个小时的训练。

负重越野、翻铁丝网、无限制格斗、高空攀爬…

英刃特种部队的“地狱夏训”还没来呢,他们就快被折腾死了。

本以为结束体能训练能喘一口气的时候,第一行动中队队长做出了一件让他的队员们都意想不到的事儿:内务突击抽查。

英刃的宿舍大多为六人一间,上铺是床小铺是桌,一人一个橱,有单独的卫生间,算是条件相当不错,毕竟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顶尖特种部队了。

按理说,作为一名军人,内务条例那必须背的杠杠滴,可他们部队整体对于内务要求不算太苛刻,加之瞿承琛日理万机,鲜少有机会亲自上阵检查。

这天晚上,当中校先生走进阿祥他们的寝室,那哥几个还在你一拳、我一脚的瞎闹,中队长就这么负手一站,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连气都不敢喘一个。

几秒后,耗子犯贱了:“队长!刚才大屈他犯规!他咬我大腿内侧!”

年轻的中校,栗色贝雷帽荣誉者,脸上挂着一道抓痕,黑着脸宣布:“立正站好!现在检查你们内务!不合格的一律给我站到外头去!罚洗厕所一个月!”

“…”

瞿承琛一时起兴才想到要办这事,(当然咱们首长是不会承认他的绵羊已经不理他,所以才寂寞了)可没料到这些平日嚣张成一塌糊涂的兵蛋子们,这宿舍里乱得军痞味十足!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没料及这搜查任务比想象的还艰难,他们现在可会藏违禁品了,简直是变相的斗智斗勇!

过了不久,整层楼都能听得见列兵们的哀嚎与中校的怒骂。

“滚滚滚!”

耗子抱头窜去走廊站好,瞿承琛将搜出来的一条“杰士邦”甩了他一脸,“你当这是宾馆?!”

“队长,那不是上回我媳妇儿…”

瞿队长无视解释,又从冷兵器王小刀的床板下边翻出一套“七龙珠”漫画,往对方身上狠狠砸过去。

“真他妈的想让你把这些给我当场吞下去!”

“…”

小刀也只好灰溜溜滚去外边站好。

当瞿承琛发现某人衣橱居然还做了一个暗格,他当真哭笑不得了,翻着手里略带情.色的杂志,回头刚想骂阿祥,副队长已乖乖跑去外边站直了。

“副队,咱队长是不是感情受创了?嫂子让他睡沙发了?”

“俺认为大有可能,自从那天回部队,队长脸就一直板着,连幸灾乐祸那种笑都没见过!”

“我那一套精装版七龙珠…这下都要成废纸了…”

瞿承琛显然不满意临检结果,冷冰冰扫了走廊上那六只南瓜一眼,他摇了摇头,接着就一脚踹开了第二间寝室的大门。

顿时,又是一阵惨绝人寰的闹剧。

瞿承琛没法闲下来,只想找一切该做的、不该做的事儿来做,训练、评估、报告…不管于他来说有多简单,他都尽全部心力去做。

但中校先生的心里再明白不过,他想要的是什么,再不想失去的又是如何欢喜的未来。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抑或是什么滋味都有了,他不得不认输,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温绵挑了这么一个难得遇上的节骨眼,到底是试出了他有几分真心。

******

左轮的身体状况迅速好转,他清醒的隔天就已能正常地思考、交流。

John来探望他的下属,还笑着开起美式玩笑,“Revolver,连炸弹都炸不死你,那要他们怎么办,用被圣水洗过的银质子弹?”

温绵等病房只剩他俩的时候,就想着要将此行来的重要原因告知他。

“左先生…”温绵不忍心,可也只能实话实说,“你不能把我放在你的什么…紧急联络人那栏。”

男人看出她的为难,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喜欢与你接触,不仅因为你像我哥…我还尊敬你的工作。如有需要,当然我愿意帮你,可现在你给的责任,实在是…我担不起。”

左轮抬头望了她一眼,低声道:“记得我和你说的话么。”

“你是说去扫墓的时候?”

他请求她,死后愿不愿在坟前,留下一束鲜花。

温绵过了一会儿,笑问:“我还…不是很明白。”

左轮一双黑眸擭住小女人的那张清雅的脸庞,面不改色。

“我没有家人,值得信任的朋友。”他沉默了几秒,言辞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你来之前John没告诉你么,我是孤儿,所以…我没有完全信赖的人。”

温绵知道这要耗费一些时间,才能听完他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求继续撒花,继续更

(如果看不到更新章节,把改成my,或者点进最后一章,按下一章试试)

感谢至今投地雷、还有撒花的大家!还有默默点击买V的亲亲们3

中校真的被虐心了,以后还会虐身的,然后他服软,求老婆肥家,以后也会乖乖的了吗?(你确定?)

左轮亲亲也是开了挂的人呐,炸弹都炸不死…(当然是因为他之前就逃掉了

这一篇文虽然可能离我的目标还有一段距离,真心感谢你们的支持让我写到如今。

47晋江独发

纽约今日的天气很好,左轮曾经听养父说,他将襁褓中的婴孩抱回林中小屋的那天,也是阳光灿烂。

左轮从小被猎户收养,他三岁就跟着养父在山上打猎,那时小男孩还不曾接触任何制式枪械,他只用一柄祖传的猎枪。

他喜欢在冰天雪地追随着父亲伟岸的身影,即使他俩毫无血缘关系,他们常年作伴,感情比一般父子更甚。

许是这种孤山野林的生活,也造就了左轮素来不喜与人交往的孤僻性子,他与峡谷中的动物交朋友,也与他们天生为敌,好比兔子、麋鹿、还有狼。

日子渐渐过去,男孩去了附近城镇念书,有一天回家迎接他的不再是养父拿手的千层面,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养父被一伙罪犯开枪打死,这也直接导致了左轮会选择成为FBI的理由。他要将仇恨寄托于手上的那柄狙击枪,只有追捕罪犯,才能安抚他的灵魂。

左轮常常回忆起父亲那满脸大胡子,他教自己信仰上帝,也手把手教他如何使用猎枪,做一位优秀的猎人。

那些胡茬有时会刺在他的脸上,而美好的时光永不再回来。

温绵听得入神,鼻头微微地酸涩,左轮目光平淡地看向窗外: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I am not there, I do not sleep.

I am a thousand winds that blow,I am the diamond glints in snow,

I am the sunlight and ripened grain,I am the gentle gentle Autumn rain.”

请不要在我的墓碑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不曾长眠。

我是凛冽的寒风,掠过光芒闪烁的雪原。

我是温柔细润的春雨,是阳光照耀成熟的麦田。

“这是我父亲的碑文。”他定定看着她,暗哑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楚,“我不惧死亡,只想有谁为我刻上这些诗句,送一束花。”

温绵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她唤醒了男人对往事的回忆,可她也有她的想法,“你这些事儿我完全能办得到,可我不需要你的…遗产。”

“等价代换。”

“我要是拿你的东西才替你办事,那和其他人有啥区别?”

左轮闻言向她看去,这姑娘话中的含义他都明白,只是远远不够。

“至于,紧急联络人…也许你该找更与你亲近的,现在没遇上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温绵说着,咬唇一笑,“老实说,我会担心我丈夫吃味儿。”

男人一愣,脸上的表情稍稍僵硬。

与其没有结果不再往来,不如将彼此间的情谊作为一份礼物,好好珍藏于心么。

他自认不是那种类型的男人,如果他真想有所收获的话,就必会放手一搏。

她来这里果然只是因为…他是她朋友?

门突然咚咚被人敲了两下,眼前一位外国女子明显是个艳光四射的金发尤物,“Sorry,没打扰你们吧?”

估计现下气氛有些尴尬,要不然这位女探员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你好,我是Revolver的同事,Magi,你是他女朋友?”

温小妞看着她微微一笑,“不,我是他在中国的朋友。”

金发女子干练的目光游过温绵手上的戒指,“他拒绝过我,我还以为是他有心上人了。”

左轮咳了几声,皱眉:“Magi,话太多了。”

“要是你没结婚,Revolver真是非常不错的男人。”Magi眨了眨眼睛,“他可是我们局里的传奇人物,常常喜欢单独行动,完全不听从指挥。”

温绵“噗嗤”一下笑出来,左搜查官更尴尬了。

“Miss温,你的丈夫是什么类型的?Revolver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吗?”

温小妞汗颜,心说这女探员是在一心想撮合他们吗?

“他和左轮不一样,不过,我丈夫也是非常出色的狙击手。”

“真的?亚洲男人都像左轮那么优秀吗?”Magi抿唇一笑,“我记得以前同事Sherry提过,在你们中国她见过一个与左轮很像的男人。”

温绵大吃了一惊,还来不及细想,已经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她在哪里见到的?”

“很久之前的事了…确切的我已经记不清。”

左轮知道这姑娘是什么心思,也帮着她追问同事,“怎么没听你提过?到底是多久?”

Magi佯装白了这重色轻友的男人一眼,温绵心里有些乱,她下意识转身就抓紧左轮的手臂,像是寻求一个帮忙。

一阵奇异的战栗通过手心,他愣了愣,才恢复正色,“温绵,Sherry已经死了。”

温绵此时此刻焦虑的脸色看得Magi疑惑不已,可是这姑娘既然着急,她看着也想帮上些忙,“因为任务保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见过这男人。”

左轮见状低叹,拍了拍这姑娘的后背开口:“你不能确定那就是他,也不能确定是他失踪之前还是之后。”

温绵想着想着,只是闷不作声了。她知道或许只是巧合,他们的探员与中国的特种兵有过一面之缘,可是他们满不在乎的一次邂逅,却是她从未放弃过的希望。

她相信温井没有死,一直都深信不疑。

———————

夜晚的时候忽然有些起风,还夹杂着下了些小雨,医院未开暖气的地方顿时冷飕飕的,温绵替左轮关上病房窗户。

温小妞已是下定决心,要将那首长放在一边好好冷冻几天,对骄傲的男人也不能太过依顺,有时要吊着心,才能驯服他的野性。

虽说瞿晨光当真想帮温绵出这口气,可眼下二哥的一条短信却让她们不得不接这通电话了。

她将温姑娘喊出房间,伸手递出手机,“哥说一会儿会打过来,这次可一定得接。”

温绵不由诧异,想了一会儿,她点头答应,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很快瞿承琛就来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越,只语速略有加快的迹象,“温绵?”

“嗯,是我。”

男人无声笑了笑,“老习惯,我只有五分钟。”

她下意识地握紧机身,惊讶:“你们又要出任务了?”

瞿承琛刚想开口,似乎有谁在远处喊着“队长…”,他应付完对方的话儿,才回到线上:“嗯,马上出发。”他继续话题,“还顺利吗,那男人死了没。”

“…不用担心,我很好。”温绵决定不回答某人尖酸的问题。

不过,早知道他这么快又要出发,她就不该和他闹别扭来着,爱不爱的,要一个答案也并非必要,也许他只是说不出口。

温绵有些后悔了,还有些后怕。

“…那你还好吗?”

瞿承琛叹了口气,此刻他不得不认,“温绵,我不想回家。”

她听得浑身一僵。

瞿中校这几天简直像又回到他结婚前的单身状态,长年在部队过着忙碌的日子,可是他与过去完全不同了,他已经不再是年轻的小伙儿,他没有青春可以尽情燃烧。

习惯了这个家,还有这个小妻子,若有一天要舍去,那会有多难。

瞿承琛没有告诉温绵,那天当他独自在楼下,回头看他们家的窗户,一片黑暗毫无生气,他就已经知道,他不想回没有她在的家,他很想念她在的日子。

要是这盏灯火,再也点不燃了,该如何是好。

瞿承琛低声说道,“等你回来,我给你答案。”

他答应,会给她一个想要的答案。

温绵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瞿承琛听她不语,接上自己的话:“上回定了第一条军规,是吧。”

男人忽然嘴角一扬,下了一道命令:“第二条:以后,吵架不准回娘家,更不准离家出走。”

温绵捋了捋耳边的一束发,“嗯,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