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不是失去了所有,我还有家人。

一个没几年工作经验的本科生,要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实属不易。我在网上投了很多封简历,才勉强有一些面试机会,小公司担心我之前的单位太好,怕小庙留不住大菩萨,能和之前公司匹敌的单位,又不大愿意聘用竞争对手的员工。

总而言之,找工作就跟谈恋爱一样,缘分很重要。幸好我的工作运不像恋爱运那么差,约莫一个月后,我找到了一份还算凑合的工作,也在公司附近重新租了个一居室。

羽翔说为了庆祝我找到工作,召集大家聚一聚,地点在他家。他现在和韩子谦同居,聚会选在他家也是考虑到韩子谦腿不方便。

冬青去之前绕道来接我,过去这一个月,他只要有时间就过来陪我,除了逼着我按时吃饭,规律作息以外,其他的并不多说,我渐渐也习惯了他的存在,不再感到厌烦。

我还是会时常想起路子皓,在每个恍惚的瞬间,或者闻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或者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场景,然后就会心如刀绞。多少次懦弱的时候都想给他打电话,号码虽然在手机里删掉了,可是烧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怎么都抹不去。幸好,到最后都忍住了。

第 26 章

冬青给我买了新的手机号码,放在我面前,他没劝我换,但我知道他是对的,至少换号以后,路子皓不会再找到我。

新的工作,新的住所,新的手机号码,好像一切都是新的,好像一切都可以重来。

到羽翔家时,韩子谦竟然蹒跚着,硬是走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有点不适应,理智上我能接受他和羽翔在一起,但是情感上跟他还不大熟,总感觉他不属于我们这个团体。

他轻轻对我说:“你很勇敢。”

勇敢?是指什么?我和路子皓分手的事吗?

我苦笑了一下。其实我大抵是懦弱的吧,主动分手也许是怕到最后被抛弃,我没有信心能赢过暮婉婷。

羽翔拉响一个彩炮,笑:“热烈庆祝宋某人重获新生!”

我看着羽翔,自从他跟韩子谦在一起以后,没有了以前的阴郁,整个人变得开朗多了。他眼睛里那种光彩,只有在韩子谦身边才会散发。

我想,我现在一定没有了之前跟路子皓在一起时,那种眼神会发光的时候了吧。

冬青使劲拍了下我的后背,我才反应过来,赶紧咧开嘴笑了:“是啊,重获新生,以后有好男人一定要介绍给我啊。”

羽翔拉过冬青:“喏,现成的好男人。”

冬青盯着韩子谦:“你要敢给她介绍,就死定了。”

我有点尴尬,没想到自己一句胡乱的回答又引起了敏感话题。

“好了,不闹了。” 冬青走过来,揉揉我的头:“去那边坐吧。”

羽翔也收敛了玩笑,过来拉我:“现在又是新的开始了,路还长着呢,以后你一定会遇到那个对的人。”

路子皓是对的人,只是在错的时间相遇。

入座后,羽翔有些得瑟地介绍:“这些菜可都是子谦亲手烧的,他那么辛苦,你们可不许剩下啊。”

冬青拿起颗花生米丢过去:“你还没过门儿呢,就那么维护他,剩不剩下那也得看菜好不好吃吧。”

羽翔作势过来掐冬青:“你敢说不好吃试试?!”

我闻到菜味儿,胃里一阵翻涌,有点想吐,冬青立马拍着我背:“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凉了胃。”

“你这儿有药吗?” 冬青问

羽翔,羽翔摇摇头:“没有治胃的药。”

“那我去买。” 冬青说着要起身,我赶忙拉住他:“不用了,我真没事。”

冬青犹豫了下,还是顺了我的意思。聚会完他送我回去,本来一路沉默,忽然他冷不丁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反胃的?”

我想了想:“几天前吧。大概是找工作,搬家什么的太累了。”

“还是去看下医生比较保险。” 他车头一转,朝医院方向开去。

我觉得他太小题大做了,但又不好说什么,他毕竟是关心我,而且在有些事情上,他会很强势 ,不容我拒绝。

送我到医院后,他帮我挂了急诊,抽了些血去化验。我来医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来都会觉得惊诧,怎么生病的人总是那么多。

我看到临时输液区里,那些坐着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输液的人,有看起来像外来务工者的人,大概四十多岁,手上缠着纱布,还渗着殷红的血,眉头紧皱,似乎很痛。我想,不知道他有没有医保。

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边输液一边痛苦地哼哼,一个约莫是他儿子摸样的中年人蹲在他脚边,握着他的手,神情关切。得病对老人来说,最痛苦了,我忽然想起了爸,有一天,爸也会变成那白发苍苍的模样。

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看起来比我年纪大点,一个人坐在那里输液,也没有人陪着,她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又把手机揣进兜里。是在等她男朋友的消息吗?生病的时候一个人,好孤独。

我想,幸好还有冬青陪着我。

化验结果出来以后,冬青带着我去找医生看化验单,医生接过来看了一眼:“哟,你怀孕了。”

怀孕了?

我怀孕了?!

…我怀孕了。

我以为只是凉了胃。

从医院出来,我觉得好冷,冬青把外套脱给我:“要告诉他吗?”

我摇头,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腹:“不知道,我要想想。”

“宋颜,你要知道,如果你告诉他,事情也许会变得很复杂,很难以预测。”

“知道。” 我抱着双臂发抖:“我都知道。”

因为这个孩子,路子皓可能会选择跟我在一起,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他选择我,就意味着要跟暮婉婷离婚,也

就意味着我们之间的事会被她知道,我不愿意给她带来这种伤害,但是如果他不选择我,那我带着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冬青,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结局吗?难道就必须要有人受伤害,才能换来幸福吗?” 我面对这个选择,感到深深的绝望,冬青把我搂进怀里:“笨蛋,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残忍的。现在不管你告诉他,或者不告诉他,都没有错,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别怕。”

“冬青…” 我哇地哭了出来,按道理说,有了子皓的骨肉,我是该高兴的,只是为什么现在感觉那么复杂,那么沉重呢:“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先别想了,选择也不急在这一刻,我们就先回家好好地睡一觉。” 冬青扶着我上车,我坐在副驾,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很神奇,现在这里面,竟然有个生命在成长。

冬青把我送到家,我坐在沙发上休息,他去给我倒了杯饮料,我接过来刚要喝,想起一件事:“我怀孕了,喝这种带色素的饮料会不会对小孩不好啊?”

冬青愣了一下,想想说:“那还是喝牛奶保险点。” 说着又去换了杯热牛奶出来,我喝的时候他笑了:“看来女人的母性是天生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自己也没想到,不过这小孩是无辜的,他也没求着我让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我总不能害他吧。”

冬青若有所思:“你疼这小孩固然没错,不过你要记着,什么事都要以自己为优先,没有人能重要得超过你。”

我勉强地点点头:“冬青,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其他人,包括羽翔。”

他迟疑了一会儿:“好。”

喝完牛奶,洗漱以后我就上床睡了,心里还在纠结到底告不告诉路子皓,但又突然省起自己有宝宝了,情绪不能太波动,也不能熬夜想心事,就强制自己排除杂念,专心睡觉。

也许是母爱的力量真的很强大,那天晚上,是我跟路子皓分手以来,第一个安然入睡的夜晚。

之后每天,冬青都来接我上下班,他怕我去挤地铁被人撞了。新公司的同事都误会他是我男朋友,我也没多费口舌去解释,反正解释也没人信,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

我知道我在渐渐地依赖他,也在不断地亏欠他,我需要他的支持呵护,但我的心从来不曾为他感到紧张窒息。尽管分手后冬青几乎一直陪着我,我利用他的

事他也没真正生我气,也没有因为我做小三还怀了孩子而不理我,就连我怀孕后他都一直照顾我保护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就是不会对他有那种炽烈的反应呢?!

想了很久,最后我还是下了决心,要告诉路子皓孩子的事。如果他要这个孩子,我就给他生下来,如果他不要,我就打掉。

冬青说得没有错,这个世界原本就很残忍。所有的争夺,不都是因为资源有限么?我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让,可以摆高姿态不去抢,可是现在我有了孩子,孩子需要一个爸爸,所以路子皓有知情权,也有决定权。

我在一个工作日给他打了电话,这样暮婉婷才不会察觉。打过去时,电话通了,我稍微松了口气,他没换号,不过一直没有接。我想可能因为是个陌生号码打过去,他才没接,于是打了第二次,他接了,声音压得很低:“喂,哪位?”

熟悉的,想念的嗓音,我紧张地有点发抖:“是我,宋颜。”

那头顿了顿:“你等一下,我出去接。” 跟着我听见他对什么人说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继续。” 估计是在开会。

过了一会儿,他说:“好了,我现在说话方便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我才发现我如此想他。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他先开口:“你换号码了,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

你曾经,找过我吗?我快哭了:“我…我想见你,我们能不能见一次?”

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一次,孩子的事,也想当面跟他说。

那头安静了会儿:“我现在在一个县城出差,还有两周才能回来。”

我以为他要拒绝我,谁知他说:“等我回来,我们见面,好吗?”

我哭着点头,忘记了电话那端,他根本看不见:“好,我等你。”

第 27 章

跟路子皓约定见面以后,我心情大好,觉得只要能跟他再见一次,就什么都值得了。我告诉了冬青我们要见面的事,他没多说什么。

我隐隐有种预感,觉得路子皓不会不要这个孩子,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虽然觉得很对不起暮婉婷,但三人游戏里,总要有人牺牲。

想到以后我要跟路子皓结婚,不知道爸会不会准,就有点焦虑,然后又觉得自己傻气,为这些还没到来的事烦心,再说路子皓是他孙子的爸爸,他能不准吗?

我还买了些怀孕方面的书来读,认真按照书上的指示保养自己,我现在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还是个母亲。我怀的小孩,是男生呢,还是女生呢?如果是男生,要叫什么名字,如果是女生,又要叫什么名字。

我忍不住开始幻想这些事,觉得未来已经在我眼前铺开,将来跟路子皓在一起生活的那些画面,每一副都那么生动清晰,触手可及。我知道,这是我想要抓住的未来。

在他快回来的倒数第三天下午,我正在网购婴儿用品,顺便帮他看看衣服鞋子,以前不敢帮他买,怕暮婉婷怀疑,忽然听见旁边有同事说:“啊?!xx省发生大地震了!哎宋颜,你家是xx省的吗?”

我摇头:“不是啊。你怎么知道地震了?”

“围脖上到处都是。”

我赶紧登陆,果然到处都是转发xx省地震的消息,但还没看见正式新闻,不知道震源在哪儿。

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的亲戚朋友,貌似没有在xx省的,我这才放下心来,刚要继续看围脖,就忽地想起路子皓在外地出差,不知道是在哪个地方。

我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总觉得应该没那么巧,但是实在担心,就算被他笑话也无所谓了。电话拨过去,那头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我心开始往下沉,接着打了几次,都是无法接通,我整个慌了,也顾不了那么多就给陈旭东打了个电话:“老大去哪儿出差了?”

陈旭东说:“A县啊。怎么了?”

“A县?在哪个省啊?”

“在xx省。”

我顿觉眼前一黑。

“宋颜,你问这个干什么?喂,宋颜,喂,喂…”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xx省地震了,老大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

“什么?” 陈旭东惊呼:“我再打过去试试,实在不行,我想办法联系那边分公司的同事,有消息再通知你,先挂了。”

放下手机,我还是六神无主,手脚都没了力气,身体在止不住地微抖。要是他真的出了事该怎么办啊?

等了一会儿,陈旭东那边还没有消息,我又开始给路子皓打电话,不停地打,疯了一样地打,始终是无法接通。

旁边同事看我一直拿着电话听筒,不停地重播,走过来问:“你是不是有朋友在xx省啊?”

我点点头,连话都说不出,同事安慰我说:“别太担心了,肯定是地震损坏了通讯设施,电话才会打不通,不一定是出事了。”

我颤抖地说:“我知道,可是,没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是放心不下。”

随后我又给陈旭东打了个电话,他说分公司的电话也打不通,那边通讯瘫痪了,得等到应急通讯设备到位,才可能联系得上。

直到冬青给我打电话,我才意识到已经下班了。他的车停在公司门口等我,我上车时估计脸色不好,被他看出来了:“怎么了,有心事?”

“xx省地震了,路子皓正在那里出差,电话一直打不通。”

冬青也很意外,赶紧安慰我:“联系不上也不一定是出事了,地震时通讯不好很正常,再等等看吧。”

我摇头:“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系上的,一定有方法可以找到他的。” 我忽然想起爸来:“要不我给爸打个电话吧,让他帮我找,他关系那么广一定有办法的。”

冬青盯着我:“你怎么跟你爸解释他呢?说他是你朋友?什么朋友重要到要出动你爸来找?”

我沉默,冬青发动车子:“再等一晚,如果还联系不上,我想办法替你找。”

到家我就守着网络,地震的事已经上了各大门户网站的首页,路子皓在的那个县城虽然不是震源,但也是灾区。

国家领导开始往那边飞,救援部队在奔赴抢险的第一线,死亡的计数牌也立了起来,数字触目惊心地往上蹦。

围脖上转出来死伤者的照片,每一张都满身血污,那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却在须臾之间,灰飞烟灭。

路子皓现在,也有可能是那样吗?他会不会被压在某个地方,

正需要人救援?还是说,已经死了???

我不敢再往下想。不会,一定不会,他不会那么倒霉,我也不会那么倒霉。

我关了电脑电视,爬到床上拿了本孕妇指南胡乱地翻着,冬青在阳台上抽完烟进来,坐到我床边,把书从我手上抽走:“别看了,现在怎么看得进去?不如好好睡一觉。”

我望着冬青:“他会没事的,对吧?”

冬青点头:“肯定没事。”

我躺下,他帮我掖好被子:“乖,睡吧,明天肯定就能联系上了。”

我做了个梦,梦见牵着一个小朋友的手在河岸边走,水面氤氲,薄雾缭绕。我抬头看对面,隐约能看见大片五颜六色的花海,像世外仙境一般,鼻尖闻到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令人感到轻松愉悦。

走了一会儿,我意识到,还不知道现在牵着的这个小朋友是谁,便低下头看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大眼睛白皮肤,一副小正太模样:“妈妈,我是路路啊,你怎么了?”

路路?他是我跟路子皓的孩子?我惊诧地望着他,他疑惑地看着我,我赶紧挤出笑脸:“没事,我逗你玩儿呢。”

他安下心来,拽紧我的手指,掌心温热。我走着走着,渐渐觉得很开心,我们的孩子那么可爱呢。

忽然从河里伸出一只手,拽住了路路的右脚,迅速把他拖向河里,我赶忙拉住路路的双手,想把他抢回来,眼看就要成功,河面上突然浮出一张脸,飘着带血的长发,狰狞地笑着,我仔细一看,竟是路子皓,他说:“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一个激灵,从梦里挣扎着醒了过来。不祥之兆。

早上接到陈旭东的电话,他们终于跟分公司那边联系上了,昨天地震以后,公司就立即成立了紧急修复通讯的应急组,路子皓主动加入了,应急组进入重灾区以后不久就失去了联系。

最后他说,生死未卜。

我觉得我的世界要坍塌了,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