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表演的，不仅仅是葛新龙这一位老艺术家，还有其他几位，恐怕是出于对话剧的热爱，让他们就算看到台下冷清，也表演得十分投入。
陆闻西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一场话剧表演，从每个演员的动作、走位、神情到台词，他都观察得很仔细，情绪也在跟着剧情走，有好几次，都被几位老艺术家给震撼到了。
年龄，不值得被尊重。
值得尊重的是他们的人生阅历，还有经验，以及他们积累下来的那些演技。
最开始看到葛新龙批评他，陆闻西的第一感觉就是不服。
一个来路不明的老家伙，突然就指名道姓的骂他，神经病吧？管好自己的那块地，教训自己的儿女子孙不好吗？
现在他突然就顿悟了。
如果，他哪一天突然就死了，那么给人们留下的，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印象，还有就是那根本拿不出手的作品。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不求名流千古，只想不是遗臭万年。
自己的形象，要自己洗白，他也只能靠自己证明自己。
不知不觉间，剧院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还有一些人在剧场里乱走，闪光灯不停。
陆闻西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恐怕是被粉丝发现了，然后粉丝们奔走相告，在开场一段时间之后，陆续地过来了。
有点吵。
陆闻西左右看了看，注意有不少人在看他，于是抬起手来，将食指抵在嘴唇边，做出“嘘，安静”的姿势，之后，剧场里就安静了许多。
他这才安静下来，继续看表演。
陆闻西单手撑着下巴，低声问坐在身边的许尘：“你觉得怎么样？”
“你的工作，就是这个？”
“类似，不过我的是用相机之类的东西录下来，在荧幕上播放，类似于你看的电影。”
“我突然懂了点。”
“我厉害吧？”
“……”许尘没说话，瞥了陆闻西一眼，继续看表演。
陆闻西也没再说什么，跟着一起看。
表演结束，经历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谢幕时，剧院内已经人满为患。
谢幕时场地有点吵杂，陆闻西见秩序又要乱，第一个站起身来鼓掌。紧接着，他的团队跟着起身鼓掌，其他的观众，陆续跟着鼓掌，这才是对这种精彩表演的最高肯定。
散场之后，陆闻西就在自己团队的护送下，艰难地去了后台，进去的时候，就听到葛新龙大声的骂声：“他来了我就得见他？我不见！我为什么非得给他面子？”
“啊……我已经来了。”陆闻西笑呵呵地走进了后台，对身边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葛新龙回过头，朝陆闻西看过来，脸上还有些不悦：“你怎么进来的？来做什么？”
“刷脸进来的，来虚心请教来了。”
“我没什么能教你的。”
“老前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陆闻西依旧泰然自若，笑眯眯地走进去，不卑不亢地说道，“既然您亲自点出了我的不足，就该对我负责，对不对？我也愿意虚心接受您的教诲，特别真诚地过来跟您请教。虽然不请自来，有些没礼貌，而且还两手空空，但是，我的真的诚心，不如，我们去喝茶聊聊，如何？”
葛新龙上下打量了陆闻西一眼，没有花里胡哨的打扮，还挺规矩，态度也没什么不妥。
其实葛新龙这么生气，完全是被陆闻西的粉丝攻击得心情焦躁，才会对陆闻西也十分厌恶，算是一种迁怒。
见到陆闻西这么客客气气地来到了自己面前，葛新龙迟疑了一会，才冷声问：“你还喝茶？”
“我母亲是广东人，每天就爱喝茶，吃什么糕点，配什么茶都有说道。再说了，您在刚才，喝了半天白水了，该喝点真茶了。”
葛新龙听到这里，终于笑了，问：“这你都看出来了？”
“我看的可仔细了。”
葛新龙又朝周围看了看其他人，这才决定：“走吧，我跟你说说，什么是演戏！”
第31章 耍赖
陆闻西来了后台，还引起了后台演员们的小范围的围观。
一些年轻些的演员，都凑过来看，想看看平时只能在电视里或者网上才能看到的偶像，现实里是什么样子的，现实里有没有电视上帅。
陆闻西并不在意这些目光，坦然地微笑着面对，后台还有几位其他的老前辈，帮忙打着圆场，也是不想场面闹得太僵：“小伙子，别太在意，老葛就是脾气差点，其实人不错。”
“你别往心里去，我们这些老家伙啊，就喜欢絮叨，当时也没想到会造成那么大影响。结果一群人被采访，就老葛的那段被人拿出来断章取义了，真是被那群混蛋记者挖坑了。”
“就是，我在之后也说了老葛，人家都是雪中送炭，他偏偏要雪上加霜，太不厚道。”
“要去喝茶啊，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算太高档，但是有雅间，去不去？”
他看着这些老前辈们亲和的样子，立即点头同意：“地方你们挑，我都跟着去，费用我包，就当交学费了。”
“哼！”葛新龙在这个时候冷哼了一声，“那里一壶好茶的价钱，够我们这群老家伙忙活一天了，你们可真是出手阔绰。”
他抬起手来挠了挠头，有点尴尬，这还没点茶呢，就被批评奢侈浪费了，真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架势。
“那我要随便点个不好的茶，也对不起这么严肃的课，也显得我不诚心，您说是不？”
“诚不诚心不是看钱给的多少的！”
这位老前辈，真不好伺候，这要是平时，陆闻西早甩脸子走人了。
“是，您说得对，到那边之后您点，什么都听您的，您看如何？”
把锅丢给葛新龙了，这回葛新龙说不出什么了吧？
这个时候，旁边的人开始笑葛新龙：“你这真是有点为难未来女婿的感觉。”扭头，就跟陆闻西说，“你是不知道，他啊，就一个独生女，结果女儿是你的粉丝，天天嚷嚷要嫁给你，还叫你老公，他就特意去看了你的电影，看完就义愤填膺了。”
陆闻西这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感情这位老前辈，是因为吃他的醋，嫌弃他抢自己的女儿了，才公开点名他的？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都是小孩子胡闹！什么老公！互相都不认识。”葛新龙立即反驳。
周围的人都乐了。
“等我换身衣裳的。”葛新龙说完，就去卸妆了。
“我能跟去混口茶喝不？”这个时候，一直在一边帮忙说话的一个干瘦的老头，笑眯眯地问陆闻西。
陆闻西觉得这位老前辈眼熟，却叫不上来名字，于是只是点头说：“荣幸至极。”
“你们这些小辈啊，态度确实好，要是更努力一些，就更好了。”老前辈对陆闻西的印象似乎不错，一直笑呵呵的，话语里，也有些许对陆闻西的欣赏。
“您说的是。”
“长得确实挺帅，个子也高，有对象没？”老前辈还在询问陆闻西。
这个问题，问艺人其实挺敏感的，但是一位老前辈问你，就是唠家常，问问你，有对象没啊？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该要孩子啦，诸如此类。
所以他还是笑呵呵地回答：“没呢，不着急找。”
“喜欢你的小姑娘不少吧，挑花眼了？”
他如实地回答：“还真没有，像我们这样的人，真的来追的并不多，因为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知道八成追不上。”
老前辈听完，直接就大笑起来，想了想之后跟着点头：“你说的对，咱条件好，得好好挑，知道吗？”
“嗯！”
往出走的时候，葛新龙看到门口人山人海的场面，忍不住再次冷哼：“呵，粉丝还不少，好大的阵仗。”
陆闻西依旧保持平静，并且微笑着回答：“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来之前，没有通知过任何人，来的只有一部分是我的粉丝。聚集在这里之后，其他人以为这里有什么热闹可以看，就跟着过来围观，这不就是我国人民的特点嘛！所以那群人里面，我的粉丝恐怕只有十分之三。”
葛新龙看了陆闻西一眼，这回没再说话。
陆闻西的态度已经算是不错了，按照之前的性格，被这样再三刁难，早就开始不管不顾，直接骂人了。葛新龙如果再说一些难听的，就真有点给脸不要脸的感觉了。
到了茶馆，陆闻西跟两位老前辈去了雅间，其他几个人，就留在大堂里喝茶。
茶馆里大多是年长一些的客人，瞧着普通都挺文雅的，没有小馆子里高谈阔论，各种吹牛逼的场面。几个人的注意力，也都在雅间那边，如果有粉丝去打扰，或者是记者突然杀到，他们就要去救场了。
还有就是，随时听一听，陆闻西有没有发飙。
这也是重点。
许尘喝着茶，看着窗外的湖景，突然觉得，心思也静了下来。
谢可取出相机，对准许尘，找准了焦距，连续拍了几张照，照得很清晰，因为许尘没有释放自己的气场。
林晓拄着下巴，盯着许尘看，忍不住感叹：“感觉小尘尘的气质跟这里很搭。”
许尘在这个时候，扭过头看向他们几个，难得主动提起一些事情：“我长大的地方，就是这样的。”
“什么样？有湖？”
“嗯，也是这样的楼阁，要更旧一些，应该是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建筑。”
“哇！B市的四合院？”林晓问，眼睛里只发光。
许尘摇了摇头。
“那你来这边上大学，想家吗？”林晓继续问。
“不想，一点也不。”许尘的眼里，甚至有一丝厌恶。
雅间内。
葛新龙到了之后，就点了不算贵，也不是最差的茶，点完还问陆闻西：“我们俩平日里喝的就是这种，不介意吧？”
“没事，挺好的。”
“怎么，你是特意要找我，才突发奇想想要看看话剧，还是真的对话剧感兴趣？”
陆闻西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这些老前辈都是老油条，之后随便套话，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谎了：“实不相瞒，我对话剧是最近才感兴趣的，也是真的被批评之后，有了顿悟一般的感觉，想要演好戏，觉得可以在话剧这方面找找感觉。”
“这是你看的第一场话剧？”
“严格意义上的第一场，不过学生时代跟着学校去看过，当时没多在意。”
“说说看你看完之后的感受。”
这简直就跟学生时代写作文似的，或者是阅读理解之类的题，陆闻西思考了一会，开始侃侃而谈。
首先是对于表演中那种张力，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还大言不惭地表示，其实有几个小演员的表演有点用力过度，葛新龙跟着点了点头：“他们几个我确实提点过，改了些，却没完全改好，还需要进步。”
陆闻西虽然演技不好，但是有一个技能十分拿得出手，就是记台词，大致看个一两次，就能记住，认真看一看，就能完整地背下来。说过目不忘不见得，顶多就是记性挺好的。
之前拍戏也是，从来没忘过台词，虽然表演功底不够，但是态度在，导演他们才没有崩溃换人。
所以他还在这个时候卖弄了一下，学着老前辈的表演，说了一些台词，说不上一字不差，却也全部记下来了。
葛新龙听完，眼睛一亮，觉得陆闻西确实是认真看了，至少台词是记下来了，也就认可了他的态度。
茶端上来之后，陆闻西作为小辈，自然是要斟茶的。
他跟母亲学过一些茶道，所以各个动作，都做得十分流畅，没有刻意地卖弄，却也是规范，有种儒雅的感觉。
印象分，再次上升。
这回葛新龙跟另外一位老前辈，就没再端着了，聊着聊着，就是忘年交的态度，说起了他们年轻的时候跑龙套的经历，经常坐火车蹲在过道里十几个小时，跋山涉水去一个组里跑龙套，有的时候，还得自己搭路费，就想上一个镜头。
葛新龙说起自己第一次拿到一个有台词的角色的时候，眼眶都红了，陆闻西从他的神态就能看出来，到现在，葛新龙还对那次机会记忆犹新。
陆闻西想起邓萱涵的话，因为来之不易，所以珍惜，恨不得用全身的力气去表达，对这个角色的珍惜。
但是他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外加他家等同于资方，使得导演等人员，都不愿意太为难他。
当然，这些都是客观理由，还有就是，他真的没有认真去演。
最大的问题，在他自己的身上。
这之后，葛新龙让他再重复一下台词，看完他的表演之后，开始讲解陆闻西说台词时的不对。葛新龙先从角色的内心出发，分析这个角色，当时的内心想法，然后就是他的处境，这样一个性格的人，在这样的处境之下，会是怎样的表达方式。
茶也不喝了，以身示范，告诉陆闻西，这样表达，才更贴切。
葛新龙并不说，他的表达方式一定是最好的，每个人对角色都有自己的见解，他不会自负到觉得自己的表演就是最好的。
他只是告诉陆闻西思路，让他自己去体会，在陆闻西跟着学习的时候，进行指点。
另外一位老前辈姓李，也不是白来的，似乎比葛新龙的年纪还大一些，也是个老戏骨，跟不少明星都合作过，甚至被称呼为老太爷。
这位李老太爷，演戏不是职业，只是爱好，他有自己的产业，用他的话来说，过来演话剧，就是凑个热闹。过来听葛新龙教陆闻西演戏，就是觉得陆闻西合眼缘，过来跟着喝口茶。
几个人，就这样一直聊到了晚上八点多，陆闻西看了一眼时间，直接表示：“两位老前辈，我们去吃个饭吧，午饭跟晚饭的正点都过去了。”
葛新龙这才看了一眼手表，笑着表示：“这都忘记时间了，走吧，这回我请客，就当谢谢你的那两壶好茶。”
他们在说戏的时候，陆闻西在后来，又点了两壶茶，陆闻西卖了个乖，没点最好的，却也是葛新龙这种节省的老前辈舍不得点的那种。葛新龙嘴上说着浪费，却多喝了好几杯，熟悉了就会发现，葛新龙就是一位总端着的老前辈，其实吧，也没那么讨人厌。
陆闻西打定主意之后，就给林晓发了短信，两个女生早早就出发，去附近找饭店，点菜订桌了，根本不可能让葛新龙请。
带着两位老前辈出来，许尘跟刘哥还在大厅里等着，喝了一肚子茶，吃了一堆糕点，气质都不太一样了。
或许是因为陆闻西喜欢许尘的原因，看到许尘的第一眼，就突然心情好了许多，觉得他家大宝贝仙气更浓了。
走路的时候，许尘凑到了陆闻西身边，低声说道：“右边这位老者，近期有难。”
“跟胖莫莫类似？”陆闻西心下一惊，立即追问。
“小难，不危及生命，不过他年纪大了，怕是也经不起这一波。”
“那怎么办，我没办法一直保护他。”
“一会我找地方写个符，经由你手交给他，可算是你的功德一件。”
“回去给你加工资！”陆闻西立即心情很好地表示，恨不得现在就捧着许尘的脸亲一口。
到了饭店，就是一群人坐在一起了，这回没有继续聊戏，而是说起了别的。葛新龙也终于提起了自己的女儿，说她有多喜欢陆闻西，陆闻西还特意给葛新龙的女儿签了个名，算是一份特签，署名的那种。
写完，交给了葛新龙。
随后，陆闻西从许尘的手里接过了一个锦缎袋子，特别普通的黄色锦缎袋子，用绳子系着，绳子的一端还有流苏，看起来一点也不华贵，却很精致。
他看了看，才把袋子给了李老太爷：“老太爷，我的签名你也不稀罕，这个您就收着吧，保平安用的，您随身带着。”
“你们这些年轻人，还信这个？”
“本来我也不信，后来，经过一些事情之后就信了。”陆闻西说的时候，还有点感伤，眼睛里全是不好的情绪，做了一个动作，在脖子前一划，“差点就……唉。”
李老太爷似乎是信这东西，立即来了兴趣，问：“怎么了？”
“别提了，提了就心里难受，这符是我诚心求来的，不值钱，不过我也跪了一天一夜呢。”陆闻西开始飙演技，说得跟真的似的，真情流露。
李老太爷立即特别郑重地拿着袋子，问：“这太贵重了，我收不合适。”
“老太爷，您就收下吧，我相信缘，今天咱们能见面，还聊这么久，肯定就是我们俩有缘，所以这个您收下，我也好意思以后找机会，继续跟您请教。”陆闻西回答。
葛新龙也跟着搭腔：“你就收着吧，是一份心意。”
李老太爷特别诚恳地收了。
许尘吃着东西，瞥了陆闻西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吃。
许尘身边就坐着林晓，一个劲地给许尘夹菜，似乎很喜欢投喂许尘，许尘还特别乖，给夹什么，就吃什么，让林晓特别开心。
这顿饭散场后，回去的路上，林晓忍不住感叹：“老大，你不会被鬼附身了吧，居然能耐着性子，跟两位老爷子聊这么久？”
坐在一边的许尘，似乎觉得这是自己的业务范围，于是回答：“并没有。”
一个开玩笑的话，得到许尘这么严肃的回答，林晓当即呆了呆，然后就笑了起来，趴在谢可肩膀上说许尘好可爱。
陆闻西也就没回答，走到了刘哥身边，好似不经意地问：“刘哥，你最近跟俞彦身边的人接触了？”
刘哥先是思量了一下，然后才回答：“嗯，我以后注意。”
一点就透，而且刘哥是靠谱的人，陆闻西也就没再说什么。在上楼的时候，许尘要跟着刘哥一块出电梯，被陆闻西拽住了手腕，电梯门合上，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另外三个人，似乎都不意外。
许尘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陆闻西一块去了陆闻西的房间。
许尘先进去开灯，陆闻西跟在后面，突然从许尘的身后，抱住了许尘的腰，没力气似的往许尘身上靠，下巴搭在许尘的肩膀上，用撒娇的语气说：“我今天特别不高兴，他们难为我半天，我都要炸了。”
被抱住后，许尘的身体一僵，想要拿开陆闻西的手，陆闻西耍赖不松开，抱着许尘哼哼唧唧地问：“炸毛了，你说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