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送了饭来,一大盆米饭,一碟香肠,一碟煎豆腐、一碗蒸鸡蛋。狄希陈见了投了筷子道:“那调羹日日就与你们吃这些东西,着实该巧妹妹砸了她。”

素姐道:“你小声些罢,今儿乱的不够是不是?请的医官吃饭,忙里还要给婆婆开小灶,调羹忙的可怜儿的,是我命春香自去做的这几样。调羹正是三四个月的时候,若是怎么样了,你家两个老的不知道怎么吵呢。”

狄希陈想起来问:“今天PK,谁胜?”

素姐笑道:“大奶得面子,二奶得里子。就看加赛能不能一举得男了。若是得了男,你输,家产要分一半人家。”

狄希陈道:“你就不心痛?”

素姐拿筷子敲他:“怎么说我也上过几年学,也知道自己挣的钱最好。对了,”话题一转“咱们将来是卖酒呀是做官搂钱?”

狄希陈大乐:“当然做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哪。咱不贪,捞一万两就行。省着点,够狄贤齐一辈子了。”

素姐看不惯狄希陈的张狂样子,啐他道:“你不是要烧玻璃吗?不是分分钟的小CASS吗?”

狄希陈忙道:“蛋凉了不好吃,快吃,吃完了我带你跟小全哥出庄走走去。”就此把赎回老宅的话揭过一边不提。

那位王公子见半个月没有回信,倒坐不住了,又使了人直接与狄希陈说,狄希陈问狄员外老两口,都说山居甚好,不愿回明水镇。唯有调羹为长久打算,心想着若是生了个哥儿,将来分家住在明水,自己也是人上人了,倒是在狄员外耳边吹了几天风,怎奈狄员外大事上头,从来是奉狄婆子为主。狄希陈便慨然回了王公子道:“虽是旧宅,怎奈修葺一新,做价一千二百两,那是在下沾了便宜。如今要预备京里花费,挪不出这项银子来,不敢应承,倒教您费心了。”

王公子无处下爪,终于死了心。狄希陈心里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本来好好的挣钱生意,半路上叫他拦了,如今葡萄酒算是山东特产,哪里再有那肯出八两银一坛的商人,到顶不过二两,差的只肯给一两钱银子。也只有自己家里酿些喝喝罢。素素天天说要烧玻璃,是呀,哪个穿越来的人不烧几个玩玩,可是那东西真那么好烧的吗?要建什么样的窑,配方比例又多少?最重要的是,这独门生意卖多少钱人家都眼红,就怕再来一次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那就真的要做刮地三尺的青天大老爷了。这种事,狄希陈怎么会真的去做,他也是穷人家孩子长大,知道穷人的苦,怎么忍心搜刮穷人的财产肥己?

小巧姐这一场风波,狄婆子虽然中风,慢慢也能下地走动走动,活动开了,胳膊腿都好些了,便与素姐一起张罗小巧姐的婚事,那收稻子,摘棉花等事便让那个知县大老官狄希陈去管。调羹管着厨房,又要支持内宅,又要管外边觅汉并打短工的饭食,累得脸又瘦了一圈,狄员外便自己上阵监厨。狄家上上下下,就是小全哥都在忙着学说话,唯有巧姐一个闲人。可是她身闲心不闲,听进去母亲教导,有事无事冷眼看调羹说话、素姐做事,生怕将来嫁过薛家不会做人。

转眼就到八月,薛家定了初五过聘,九月初六毕姻。两家就格外的忙起来了,媒人们两头乱跑,有时两位亲家老爷亲自约了一起商量。狄婆子起先还怕把素姐比下去了,她会使小性子,没想到素姐没有丝毫不满,一天到晚乐呵呵忙里忙外。

第十四章乐极生悲

第十四章乐极生悲

薛家新在明水镇外一里买了一所三进的宅院,将西院的第二进给薛如兼做新房,糊墙铺地,收拾的如雪洞一般。其时薛狄两家都是办过一次喜事,是以并不忙乱。薛家照着薛如卞的旧例备了一个整齐大聘,命管家薛三省换了新衣,和媒婆一起送过狄家。狄员外赏了每人一千钱,一匹大红布,回了银碗银镶箸,绣枕男女鞋并些绸缎果品之类,打发狄周陪同回礼。两家各往各门亲戚家分送喜果。

素姐与狄希陈都是头一次亲历古代婚礼,觉得十分有趣。就是炸喜果,两个人都在厨房看了半天,怕人家笑话不好意思,狄希陈抱着小全哥,一家三口去看请来的厨子炸喜果。原来就是白面掺蜜做的点心,下油锅炸出来的。狄希陈晓得素姐脸皮薄,又不惯久站。说要尝尝那几个厨子手段如何,看人家炸了两锅,命每样盛了些,叫春香拿盒子装了回家。

素姐本来就爱吃些小零食,以前虽然没有什么钱,偶尔发了奖金也会买些酸奶薯片话梅肉松之类。自从很走运的穿越到明朝做地主婆,除了想爹妈,就是想那些数不清的零食。可是这大明朝,最流行的东东,除了瓜子,就只有麻饼这种大路货。那些土特产品比如干果蜜饯,都是人家吃酒用的,倒不好拿来常做零嘴。

狄希陈这回捣鬼,心意如同送她玫瑰一般,她也不说破,就抿着嘴儿跟在后边笑。回到家,素姐寻了小风炉儿,烧着了炭,拿小吊子烧了大半吊子甜水,要亲自泡茶与狄希陈吃。

狄希陈大乐,照他们家乡规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烧开水泡好茶,然后去洗脸扫地。早饭多是外边买来的油条糍糕等物,就了茶吃下去,以为人生至乐。穿越到明朝,素素固然是想念现代文明各式各样的小食品,他更是十分怀念早上的那一杯茶。

那山东地方近海,水不中吃的多,卖的多是茉莉花茶,要借花朵的香气去那水里的咸苦味。轻易买不到绿茶,后世几十块钱一斤的平常货色,也难觅到。就便有,商人求利,必掺些花来做上品花茶卖。所以狄希陈渴茶的心,比素姐吃零食还要重些,毕竟零食不是天天要吃,那茶,从前哪一天少得了?

素姐事又忙,难得亲自泡杯茶。明朝哪,流行的是煮茶,不习惯。所以狄希陈便命李嫂抱了孩子前边树林里玩去,打发了春秋二香,要跟素姐吹吹凉风,喝个茶,浪漫一下。

素姐从后院捧了一只茶壶两只茶钟前边来,就看见狄希陈一个人坐在院里大树下的石桌旁,冲着她笑,忙问:“孩子呢?”

“李嫂抱大门外树林里玩去了。老婆,就我们两个人,吹吹风,喝喝茶,怎么样?”狄希陈递一枚喜果到素姐嘴里,又问:“好吃吗?”

素姐咬了一口,道:“跟麻花差不多,不好吃。”喝了半钟茶冲那又腻又甜的味道,又道:“老公,我想吃牛肉干,你去买。”

狄希陈正满心欢喜含了茶水在口内回味二十一世纪,闻言吓了一跳,“今年春上政府才发的通知,禁杀耕牛,作为一个优秀人民干部兼候补知县,怎么可以顶风做案,知法犯法?”

捡炸的金黄的小果子递了过去:“再吃一个吧,下次吃要等你家老三成亲。”

素姐摇头,将剩下的那枚吃掉,拍拍手道:“京中只怕这几年都没有消息,将来上下活动也要不少银子,趁今儿有空,咱们认真想想,挣些钱花花。”

狄希陈顿时觉得这茶难喝起来,心里骂素姐穷疯了。一个葡萄酒就逼得狄家搬山里来,就是YY小说里那些YY的点子,且不说有没有可行性,随便拿一个来用上,大明朝还有无数土豪劣绅等着下手呢。不过不好驳得娘子大人的面子,道:“且慢慢寻吧,又要挣钱,又要别人不眼红,不容易啊。”

素姐看狄希陈自从京里见了大世面回来,真应了那句江湖走老,胆子变小的老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一年到头,最远不过跟在家人山背后看人种个地,听说的最多的也只是哪家大小老婆相争,砸了几个花瓶之类的事。自己都觉得脑子生了锈。不过妇人天性,觉着自己有哪里不好来,必要在别人那里挑出些更不好来,心里方好过。狄希陈见素姐不大高兴,就明明素素有邪火要发作,忙道:“同年李贡生庄上有个小窑,烧些花盆之类,我去瞧瞧,看家里能不能建个烧玻璃。”哄得素姐笑了一笑,忙出去了。

出门过了一刻,素姐方想起来那李贡生家哪里有窑?倒是设了馆,教得七八个小学生,收得那点学费还不够一家五口吃饭,上次狄希陈还特地跟素姐说,让素姐送中秋的节礼,他家多装几石米面,不要那装门面东西。想来狄希陈是借他金蝉脱壳去了。气得素姐寻了根尺子,敲了狄希陈的一顶帽子半日,到后来自己也笑了,方才丢开手。

霎时到了九月初一,薛婆子便大清早来与巧姐上头。先送了鸡鸭鱼肉,四盘果子两尊酒。狄员外怕调羹劳累,请了厨子置酒相候。狄婆子请亲家母吃过茶,便命请巧姐来见婆婆。巧姐装扮了,穿着大红妆花吉服、官绿妆花绣裙,环佩七事,小铜雀扶着,见了婆婆的礼。又面向东南,朝了喜神方向坐在一只水桶上面,薛婆子把她脸上十字缴了两线,上了鬏髻与排环首饰。巧姐便与婆婆四双八拜行礼。礼毕站定了那里,薛婆子见她虽然生的不如素姐好,那模样浓眉大眼也十分讨喜,又见素姐站在边上,还是当年在家温柔的样子,心里大乐。

狄婆子让一杯,薛婆子便吃一杯。狄家那日叫了两个唱喜曲的,在边上唱得热闹。吃了半日,两位老太太都有些醉了,薛婆子一一打发了赏钱,狄婆子便道:“孩子有些粗使物件,初五日送到府上。”二人意思都照旧年狄希陈与素姐的例子请客人,便不多话,素姐送了薛婆子到庄前坐轿回去,不提。

到了初五日,薛家里外都张灯结彩,请了亲戚相陪,里外都叫了唱小曲儿的,伺候铺床。狄家也从清早门上挂了彩,摆设妆奁,狄婆子那爱女的心甚,怕女儿被薛家大媳妇连小姐比下去,陪送的除了财物,还有一顷地,这地里的出产,单供女儿胭脂花粉针线零用。

那些妆奁一抬一抬排成长龙,从狄家清早出去,绕了明水一圈,到中饭时方到薛家。一路上人都咬指称羡,道巧姐十分的福气。

狄婆子到薛家,与众亲眷见了礼,便都往薛如兼屋里与巧姐铺床摆设,亲手拿新布袋量了一袋绿豆压在床上,因路远,吃了两杯酒就赶着回家。晚来跟狄员外两个,在灯下跟巧姐说了许多做人家媳妇的道理,还不曾说完,天便亮了。素姐已经光梳头净洗脸,过来与小姑子梳头插戴、穿衣裳。忙乱下不觉到五更,外边鼓乐到门,狄员外忙换了新衣,出去大门外接了女婿到家,等到吉里,薛如兼簪花挂红,前边骑马,巧姐彩轿在后边,边上狄希陈也穿了公服送妹子。一路上风光无比,其后的拜堂入洞房送饭,也不去说他,足足闹了几日,方才把狄薛两家这一场大事完结。小巧姐到了薛家,与相公安静度日,倒也不让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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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边说到狄希陈虚晃了素姐一枪,也晓得亲亲老婆大人要是真的发彪,说不定下次就能穿越到异世大陆去。所以在家歇了两日,真的去临县请了工匠来,在后山上起了座窑,整日里带着两个家人,开始科学研究。素姐自然喜欢了。便是狄员外老两口,觉得儿子在家烧火玩泥巴,总比日日去了行院人家吃酒强,也不管他。

巧姐嫁了,西院子空下来,调羹想搬了去,自己不好去说。夜里央狄员外,狄员外靠在枕上,半日不语。调羹没奈何息了想头,在狄婆子眼皮底下低头度日,好在她肚皮一日大似一日,狄婆子也不十分的琐屑。素姐就觉得这日子安静多了,只是那调羹是雷区,无事不去踩她,有事也只与婆婆商议,倒也没有什么闲气好生,对着认真玩泥巴的狄希陈,笑容也多了许多。

快乐的日子总是容易过,不觉将到调羹临产。狄员外就有些坐不住,在老妻面前走来走去,狄婆子心里便不由的酸辣起来,等到孩子落地,居然是个儿子。那狄员外听得喜报,全身只有三两重,快活的恨不能飞上天去。

狄婆子强撑着,打发了赏银,洗三摆酒请客做满月,一日夜里又痰气上涌,不能动弹。这半夜里人都睡了,狄员外又在调羹外屋,便没有人救她。第二日媳妇子早起敲门半日不应,请了素姐一起进去,已是不中用了。狄希陈亲自请来医官,几副狼虎药灌下去,过了良久才醒来,却只有一只手能动。狄员外乐极生悲,一头是老妻,一头是爱妾并娇儿,一头都放不下,两头着忙。

素姐看婆婆话都说不完全几句,只得出头,与调羹的孩子寻奶子。调羹身体十分的健壮,出了满月,将孩子交给奶子,自己便搬到狄婆子外间住。吃饭穿衣,以至于便溺洗漱,都是她一个人。她身量又高,力气又大,抱狄婆子起来睡下都轻松得很,服侍的狄婆子无话可说,感激得狄员外如获至宝一般。

便是素姐,也深感调羹大恩,那些服侍人的事,倒杯水之类还好,自己是抱个孩子都抱不动的人,哪里有力气去抱婆婆起身?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得,伸手接过了厨房,捡那滋补的饮食,多多的煮了,有公公婆婆一碗,就有她一碗。

狄希陈对这些事情并不放在心上,他心上只有素素一个人。虽然顶着这皮囊,要叫二老爹娘,勉强随了大流做孝子,其实觉得狄婆子量小,生生自己把自己气成这样,不值得同情。倒是调羹,很得他敬重。早先看素素立场坚定的站在狄婆子那边,就不以为然,如今更是一口一个调羹好,说得素姐没脾气。

第十五章织袜忙

第十五章织袜忙

天气渐渐转冷,将要换季。素姐又忙着做衣裳。今年不比往年,毕竟也算是个官儿,与婆婆商议,不单狄希陈与公公,便是婆婆和调羹,都从里到外置了几套绸缎衣裳,出门好穿。因调羹没有,又单与她做了新皮袄,又拿自己一件旧了的,改与小全哥穿。

这日早饭后,裁缝领了人来送衣裳,素姐与陈嫂并春秋二香一起对了亮处看针角。狄希陈抱了孩子在外溜了一圈回来,笑道:“当是买衣裳呢,不好还要退货?裁缝坐在门房里喝茶倒不说他,那几个扛箱子的,都缩在墙脚晒太阳呢,不好看。”

素姐听了忙道:“厨房里早说过了,大锅煮下绿豆稀饭,才蒸上馍馍。只是这些人,不肯都挤在门房里,又没有别处可以去,怎么办呢?”

狄希陈明白不是素姐不款待这些打零工的人,笑笑便了,又问:“给我做了些什么好衣裳?”

那陈嫂机零,走到一堆前一件一件拿给他看,他也不奈烦,看了几件就道:“娘子啊,你成日里叫我研究这个,开发那个。你就不能把这衣服改良一下?外面的不说,这里面的衣裤,改得贴身些如何?”

素姐听了这话,极为抱歉:“上次给小全哥缝个荷包,你都当是猪肚子。若是经了我的手,你的裤子,怕也成了猪肠子。你若肯穿,我便去改。”

屋子的人,都笑了。素姐能干,唯有这针线上头束手无策。狄希陈也笑了,道:“孩子早上出去,穿的也不少,只是风一吹,身上都凉了。他的衣服,叫裁缝都改的紧些罢,宁可过几日再做新的,不要怕长得快小了。”

春香见女主人丢不开手,便过来奶子跟前,摸小全哥的手,果然冰凉,依言就将小全哥里边的小衣小裳都捡了出来另放。

素姐命几人去上房送衣裳,四下里无人,方问狄希陈:“我记得我小时候织过毛衣的,有这回事没有?”

狄希陈想了半日,笑道:“织好了全是洞,我不肯穿,你赌气拿菜刀跺碎了,是那回吧?”

素姐红着脸道:“不然,我再捡起来,学着给孩子织些纱衣纱裤吧。”

“还有袜子!多多的织。”狄希陈反而激动起来,这年头,不知道有多少人穿越,怎么就没个开工厂卖针织内衣的?织几双袜子也好啊。那布做的袜子,难穿哪。

两人说定了,素姐自去打发裁缝,狄希陈便带了他那两个常随,一个叫不言,一个叫不语的去山上砍了两根大竹,拖到后门劈成细条磨针。素姐找来狄周媳妇子,问她可能将棉线几股绞成一股。狄周媳妇子说能,便命她纺几斤送了来。

庄户人家,过了秋收便无事。男人们去挖沟渠,整道路,姑娘媳妇们趁着日头好,都在院子里有太阳无风的地方纺线织布。哪像后世,落脚处听取麻将声一片。

到了第二日,素姐便趁着中饭后无事,带着春香坐在自家院子里织纱衣。起先竹针也还扎手,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过了半个时辰,素姐便能一边手下如飞,一边指点春香织个围巾了。小全哥两岁多,身量小,衣裳也小,素姐手不停的织了三个下午,便织成了,虽然样子丑了些,可是狄希陈大乐,亲手给儿子穿上了,被窝里左看右看。陈嫂与李嫂要讨主人的好,也学着织起来,先是织了围巾,又拆了,照着素姐的样子织些小衣小裤,卖像都比素姐的好,只是头一次织成衣服,小了许多,素姐见了,正好兄弟穿,就叫送了给调羹。

这们忙到将进腊月,家里连看门的狗,小秋香都替他织了件背心。狄希陈的兴奋劲过去,素姐又要忙着过年,方才大家歇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