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这样气势汹汹出门,回手关了院子门。赶紧松了手又哄她:“那是咱姐夫的心头爱,得罪不起地。”

小桃花本来哭哭啼啼,因他说是咱姐夫,自己那不也成了主子,心里欢喜,脸上就露出笑来,呸了一声道:“她也敢想,大嫂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你身上的青印子怎么来的?必是等坐船回乡,拿麻袋扎紧了抛江里去。如今且哄着她呢。当我不知道。”

薛老三就问:“你是哪里知道的?”

小桃花道:“是小春香她们几个说起,小荷花猜的,还教小春香说了她几句呢。”

薛老三方晓得不是素姐发话。这个小美人他还有三分指望,笑道:“你休学人家。与她好好处。将来都是亲戚呢。”

小桃花半信半疑,还想问他为什么做梦叫寄姐姐。因刚才吃他两脚踢得腰上生痛,就不敢,只得去厨房讨洗脸水。

童奶奶劝服了女儿,就要去厨房拎洗脸水,小寄姐道:“妈,我和你一起去吧。天底下哪有做娘地日日与女儿拎洗脸水的理。”童奶奶觉着女儿经此一骂一劝,也有些懂事了,便依着她,两人一起,恰巧就在厨房门口遇着了拎了一锡罐洗脸水出来的小桃花。因童奶奶略让的迟了些,就让热罐擦着了手。小寄姐便忙拉着妈妈的手瞧,正好挡在小桃花跟前。

厨房里边小春香与小荷花也拎了洗脸水,因道上挡了三个人不得过去,小荷香就先道:“桃花姐姐,再不走水就冷了。”

小桃花移了半边身子还没说话,小春香见是童氏母女,因柳嫂得空与她提过说童奶奶想将寄姐嫁给小九做妾,她就更不待见这两个了,只是争风的话却说不上来,就道:“桃花还罢了,前面那是谁呢,还不让开些,回头主子洗脸水凉了,咱们做丫头的可就要挨板子了。”童奶奶拉着女儿让开,正要陪不是,她又笑道:“瞧我这记性,我家寄妹妹才做的奴才,怕是不晓得规矩,童奶奶是客么,你怎么那么大胆让客自己走到厨房来。”说罢眼睛也不瞧他三人,拉了小荷花衣袖一把要走。小荷花也瞧不上小寄姐说那些荷香院之类的话,故意边走边笑道:“姐姐莫生气,她本是要去院子里地姐儿,哪里会做咱们丫头的活。还妾呢,给咱们提鞋都不配。”

其实这几个丫头都是在素姐身边久了,就是小桃花笨些,也晓得素姐是不肯给狄希陈纳妾的,不然在山东那么些人劝他两口儿,都不为所动,倒教小寄姐这几句话唬着便肯么。所以揣摩素姐地心思,料素姐是要将人哄在家里慢慢修理,方敢对她们冷嘲热讽。

童奶奶见女儿胀红了脸哆嗦着嘴唇,忙拿手指甲死死的掐着她地手,不让她动,待这几人都走远了方放手,走到柳嫂跟前笑道:“嫂子忙,俺们来搭把手。”

柳嫂笑道:“不敢不敢,教小寄姐拎了水回去罢,哪里敢劳动童奶奶。”另换了面孔说小寄姐道:“咱们家不养闲人,如今家里待换季了,你分几件衣裳去做罢。”就将边上一个大包袱拿给她道:“你自己地跟小桃花的,都是三套。”

童奶奶忙上前接了道:“可是,怎好白吃人家茶饭,正想着跟嫂子讨差使呢。”

柳嫂虽是不喜欢小寄姐,也觉得童奶奶一向会做人不讨厌,便道:“童奶奶是客,哪能让你动手。实话跟你们说,咱们大哥断不会纳妾地,并不是怕娘子吃醋,是打心底里头敬爱。以后这狄家人呀狄家鬼呀的就不必再提了。”说得小寄姐满脸通红,拎着包袱与水罐先走了。

童奶奶便坐在灶下与柳嫂儿烧火说些闲话,趁房内几个人都出去了方软语道:“其实孩子那些胡话是教吴夫人吓的,不是她觅死觅活的,只怕就教吴夫人配了个老头子了。”

柳嫂儿鼻内笑了一声。却不做声。童奶奶又道:“不知道九爷在不在家。一路上他倒是极和气的。柳嫂儿笑道:“九少爷与咱们大哥大嫂都是极好地,日日一处吃饭。大嫂心爱的小春香都许了他呢,还要等回乡正大光明的摆酒唱戏成亲。”

童奶奶呆了半晌道:“九爷家里没给他订亲。就让他娶个丫头?”

柳嫂子因从前童奶奶透了口风,也明白她地心思。话里带着劝她的意思道:“小春香是大嫂跟前最得意地一个人儿,九少爷有什么不愿意的?也是因家里订了亲不好没有妻先有妾,要等娶了亲方抬她进门。”偷眼看了看外边无人方道:“论相貌论脾气,就是第二个大嫂,只怕他家的大娘子日后都不如她得意。”

童奶奶已是死了心。点头道:“你家狄奶奶说话不带笑脸不张口,哪怕是对着下人都细气细语,我却很有些怕她。”

柳嫂子笑道:“她本行的直坐的正,凡事都讲道理。他们两口子,只是不要讨妾,万事好商量。就是咱爹咱娘下狠说了几次也不成地。”因锅上蒸的包子都好了,柳嫂就捡起十来个装了盒子,又一大罐粥一起递给她道:“童奶奶先请回罢,若是教人上去说我让你帮忙就不好了。你看着小寄姐一点儿。休教她出门,也省得这几个姐姐们为主人出气。”

童奶奶道了谢回家,就见女儿站在桌前摆了碗筷等她。将盒子揭开道:“这是才蒸好的包子,快趁热吃罢。”

小寄姐随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道:“什么好的。里边还不是肉馅呢。”

童奶奶气极。将手里的碗放下道:“如今你深宅大院里住着,吃不愁穿不愁。说了那么些话,人家也没有认真跟你计较,还想怎么着。”

小寄姐道:“我不是卖给他们家了么,不吃他的穿他的,我傻呀。”

童奶奶骂她:“死妮子,若不是你受不得人家激卖身契上画了押,咱们说些软话儿,已是回京去了。”

寄姐笑道:“回去还不知落在哪个手里不得好死呢,我瞧这个薛素姐也是纸老虎,说不定我哪天翻了身就在她上边。妈你不是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么,我就先吃这苦罢了。”

童奶奶见这个女儿不可理喻,必是前两年跟小秋姐一处学坏了,气道:“你在这屋子里,休出去讨骂。”自己气得头痛回里屋睡着去了。

小桃花当时教薛老三唬住,等回屋梳了头洗了脸,想了半日还是不放心,就轻手轻脚溜到寄姐窗下偷听,听了这些好话,就忙忙的报与素姐知道。素姐听了面上虽还带着笑说道:“怕是隔得远些听错了罢。”心里恨不能将小寄姐碎尸成段,只是她依稀还记得书里那位折磨死了一个小丫头差点见官的故事,不好无缘无故下得手,更不能让她在狄家出什么事。毕竟狄希陈与上司不合,若是人家送来地人有什么不好,就教人家捉到错处了。想了半日,还是先由着这个小桃花与她闹罢。便笑道:“她是新来的,万事你且让着她些,说不定哪天攀上高枝儿,做了狄奶奶、薛奶奶都说不定呢。看各人造化罢。”

小春香站在边上,听素姐这样说,意思是要看笑话了,还怕小桃花听不明白,也笑道:“我听说三舅爷以前常往后门外头不知道哪一家去,也许喜事就近了呢。桃花姐要不要去认认门,将来怕也是姐妹。”

待小桃花变了脸色忙忙走开,小春香就跟素姐说:“那个童氏也太不像话了些,大嫂你忍得我可忍不得。”

素姐笑道:“谁瞧得上她那样儿呢,不过她是吴大人想找麻烦的一竿枪罢了。在外边与咱们名声有碍,当初我又不好动手收拾得她,怕人家说咱们强抢民女啦什么地。老天开眼教她自己送上门来,还傻乎乎真写了卖身契。先看好她,休教她近你大哥与九少爷的身。待过些日子吴大人丢开手,咱们寻个人嫁了她罢,就无事了。”

小春香因素姐提到小九,就有些不好意思,丢下梳子道:“大嫂好好地又拉扯上我做什么呢。”

素姐看了她笑了半日道:“那童奶奶可是十分有心想要你地九少爷做女婿的,不然我去说合说合?”

小春香呸了一声道:“那个名声儿在外,谁家肯让她进门,还不如小桃花呢。”

素姐摇头笑笑,其实她心里早就烦了,照她第一时间地反应,最好冲上去抽那个小寄姐几十下耳光,再吊起来打一两百下,然后卖到妓院去方解气。只是换了现代社会,做小姐的想要嫁人还不难,肯吃软饭的不少。这样的古代社会,她虽不晓得多少民生疾苦,也做不来草菅人命的事,所以事事小心,时时在意,怕自己痛快行事却给别人带来一生的悲剧。古代人纳妾是理所当然的事,若换了随便哪个,只怕在船上就顺水推倒了,然后妻妾表面上欢喜,背地里互掐,也这么着过了一辈子。只是她心里总有些担惊受怕,她们穿越到古代来,并没有什么高门大户的靠山,一步错步步错,若不是运气好当个小官儿,只怕挣了几两银子也教人家抢了去。

待到吃早饭时,素姐就当了丫头的面故意对狄希陈道:“你可当心了,听说小寄姐要吃得苦中苦,做我头上人呢。以后离她一百步远就绕开,我怕她沾了你的气味就敢跑来跟我说她有了。”

狄希陈笑道:“不敢不敢,你将她安在不顺路的后院,我的气味儿一个月不洗澡也就三步远吧。倒是当心你家老三,好老实的人么,才来几天就拐了我家一个人,千万让他将这个拐了去。素姐笑道:“你家不要的,就想着丢我娘家来,好让她回去跟你妹子吵架么?”

狄希陈因素姐这样说,心里就有了防备,进来出去身边总有人跟着,就是小九知道了缘故,笑了半日,也跟小板凳两个形影不离。一大家子人冷眼看小寄姐跟了狄希陈十来天,又教小桃花明里暗里盯着她严实,走近几十步的机会也没有,还是童奶奶最后知道了,一把将她拉了回家关在房内不许她出来丢人现眼,狄希陈才长吐一口浊气。

这一日本是居委会大妈开会的日子,因过了午时还没人来请,素姐乐得在家与女儿一起读书。就听见隔壁吵了起来,他家隔几日总要闹半天的,大家都习惯了。谁知小春香住了笔道:“平常总要大半个时辰的,今儿倒快。”站起来就跑到后门去看,就听得一个杨家的丫头棠裳敲门,忙开了门引她见素姐,那个棠裳道:“我们家大人刚才被布政使司传了去说话。听说要摘成都府还是成都县的印,我们奶奶教你们快收拾些,将细软零碎都藏起来,经了那几人的手,就什么都没有了。”

素姐吃了一惊,一面叫人前边寻狄希陈与周师爷捎话,一面就忙乱着收拾金银细软。

第四十八章转机

第四十八章转机狄希陈正与周师爷一处说话,听了这个消息不免慌了手脚,丢了手上的文书就要回家。周师爷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道:“莫急莫急,八成是那位吴太守。先教人去吴府门口打听消息去。”

小九已是走到了门口,闻言回头笑道:“我去。”坎上帽子便一路叫小板凳一路小跑着出去。

周师爷拉着狄希陈坐下道:“且坐坐罢,等令弟回来就知道了。”

狄希陈想着素姐一个人在后边不知道怎样的担惊受怕,人虽勉强坐在那里,眼看着周师爷的嘴一张一合,心里乱成一团麻。周师爷劝了他半日,说得口都干了,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狄希陈正在想主意要学项少龙拖家带口大逃亡,小九已是笑嘻嘻进来道:“是吴大人摘印了。一群人围着他家呢,大门口四五顶大轿子,我听得里边吵闹,教小板凳在那看着。”

狄希陈就跳起来道:“你喝口水歇歇,我去后边跟你嫂子说去。”飞一般走到后边。

素姐正在上房,给女儿胳膊上套金镯子,见他回来忙道:“怎么样?”

狄希陈笑道:“无事,是吴大人家。”素姐哎呀叫了一声道:“就是他们家,我们也要倒霉的,送了他家差不多两千两呢。”

狄希陈也吓了一跳,又急忙出去寻周师爷说话。素姐又将女儿胳膊上的几个金镯子都取了来,并自己身上的十来个,与小春香身上的十来个,一一都放进盒子里收好,自去收藏不提。转眼狄希陈就打发了小九进来与素姐报平安道:“他家只是摘印。家都没有抄,只教搬出去呢。想来无大事,嫂子不要着急。”

因吴府外边围得紧。成都那几位与狄希陈都不敢买消息,各自怀着鬼胎在家偷偷收拾细软。一连过了十几日。晚间素姐与狄希陈都是一夜没睡,相互守着到了天明,听雀儿在树梢上叫的欢了,方无精打采开了门叫人进来。那一日小板凳却起得早,等开了大门他就蹿了出去。早饭时方回来,冲到厨房里抓了个包子边啃边跟他娘说:“那个吴夫人娘家,连夜来人接了吴大人一家码头坐船走了。”

狄希陈与素姐虽然在家没有声张,可是家人们都晓得些儿,正是人人自危地时候,听得小板凳这样说,首先狄周就道:“你先去跟大哥大嫂说知,俺们几个分头去看看。.W快.”便拉了几个老成的仆人分头去吴府与码头。

狄希陈已是吃完了早饭,在自家院子里头转来转去。不想去县衙见周师爷,听小板凳这样说了,喜道:“我还当周师爷哄我的呢。原来真地无事呀。”等到狄周回来报了无事,想了想又道:“这么忙着搬了出去。只怕是新官到了。我穿了大衣裳先出去罢。素姐你准备礼物罢,等与隔壁杨大人家约齐了一起送去。”

素姐道:“他们走了就无事?”

狄希陈一边穿官靴一边笑道:“是革职。所以走得快。你想想,吴夫人娘家来了人,哪里会有事,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呢,只怕过几个月吴大人高升了还说不定呢。你放心罢。素姐赏小板凳一两银子,那猴子却不肯要,跪下来笑着求素姐:“俺就想吃那个水煮鱼,还求奶奶亲手做一盆俺一个人吃。”地下的媳妇丫头笑得都抱着肚子骂他:“小猴儿,快将银子交给你妈罢,当心吃多了肚子痛。”

素姐含笑点了点头道:“这些天大家都受累了,是得好好歇歇,叫狄周跟狄九强去买鱼去就是。”又叫小春香拿了几吊钱出来道:“这些教柳嫂儿今晚上加菜,要吃什么你们自己去说。”

小春香忙瞪了小板凳一眼道:“还不出去,里边是你站地地方么。”拉着他一起去了厨房,众人欢笑不提。

小寄姐先听说狄希陈要摘印,也有几分担心,待到童奶奶去厨房取了晚饭回家跟她说已是无事了,想到素姐还是高高在上的县官夫人,她又不快活起来,闷闷的坐在那里拨饭玩。

童奶奶对她已是失望,只要她在家不出去丢人现眼就好,也不管她,自己吃完了饭又去厨房帮忙。

谁知到了门口,小荷花拦她道:“今儿我们大嫂要亲自做几个菜,你且出去罢。”

童奶奶每日在奴仆堆里好话说尽,也不见素姐放她们母女出去,就想当面求素姐,哪肯放过这样天赐良机,就陪着笑脸儿道:“好姐姐,你就让我进去罢,咱又不是外人。”

小荷花冷笑道:“等咱们都死光了教你家小寄姐成了内人你才不是外人呢,走远些。”

童奶奶因是自己说话造次了,小荷花这样伤她,也不恼,又笑道:“姐姐说哪里话,还求姐姐在大嫂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咱们家去呢。”

小荷花道:“你住在这里是不像,要走就走罢,哪个留你。小寄姐却是咱们真金白银买了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