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瞧相家地众姬妾,明面上姐姐妹妹,一片莺声燕语,背地里只跟李氏一人斗。李氏虽势单,怎奈相夫人青目,轻易动不得她。素姐仔细想想,就明白相夫人是替这起人另设了个目标,自己方可置身事外,做她的贤惠夫人。素姐回家说与狄希陈听,狄希陈笑道:“这个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家在京里颇有贤名呢。”

素姐呸他道:“我是不肯的,你就白当兔子罢。”

狄希陈道:“若是似她那般算计,有感情都变得没感情,何苦。他两口子自从进了京,就一日淡似一日,越发的相敬如冰,一家人生出几个心,不败也是不败了。”取了胡先生拟的卷子给素姐瞧:“明儿就考罢,还有算术在里边呢。”

素姐看了笑道:“这就极不易了,考完了正经请他吃饭。似胡先生这般,教出来的才是有用的人。”

狄希陈点头笑道:“你说的不错,这个高人算是让咱们遇上了。回头将家人能婚配的都先配了罢,过了老太爷周年就把成房地打发出去。挑些能用的学几个月,到时也能用。”

素姐也含笑道:“早有此

第二日考起来,当晚狄希陈跟胡先生两个在书房挑灯到四更改卷子,第二天一早排了名次,将排在前边年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挑了六个,以云排之:青云、绿云最大,安在小妞妞房里;彩云白云次之,安在小紫萱房里;最少地两个书云、行云安在小全哥房里。另挑了六个聪明忠诚的小厮,蜀山、庐山做狄希陈地书僮,齐山、松山指给小全哥。最大地两个黄山跟华山指给严明柏。

小全哥跟明柏两个都有了自个地书僮,极是快活,拉了小弟们回他们地小书房。又召了小紫萱来,偷偷喊了来富来贵聚在一处说生意。来富比来贵稳重,问他只是摇头,来贵笑道:“已是赔了钱,不如认输罢。”

小紫萱跟小全哥都不肯依,俱含着泪摇头。小全哥道:“头一回做正经事,就赔成这样,俺们还存了几十两零花钱,再试几个月罢。”

明柏道:“都过了三个月了,咱们的酱晒了那许多,都不能吃,只有倒掉。泡菜虽然好卖,不过保本,七十两已去了五十两。还是认输罢。”

小紫萱抹了眼泪,摊开帐本又算帐,众人都无语。紫萱算了半日道:“还有三个月,只要咱们一个月嫌十几两。就够保本了。”

来贵都摇头道:“你们地泡菜。定的价钱太低了,一坛子只有十个钱地利息。一天能卖几坛?”

小全哥低头想了半日,方道:“爹娘不是总教我们不要半途而废么,俺们就算要认输,也要再过三个月。”

来富只道:“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你们不赚钱,原因不只在酱做坏了。多想想罢。夫人还找俺们有事呢,来贵咱们就去罢。”

且不提三个孩子又商议了哪些法子,只说来贵来富到了上房,小杏花指着书房道:“在那边呢。”

书房里只有素姐跟狄希陈两个,他两个晓得必有缘故,关紧了问站在跟前听吩咐。狄希陈笑道:“你们两个坐罢,咱们今儿先说私事。来贵不必提,来富你有没有话说?”

来富晓得狄希陈是问春香,红了脸不肯说话。

素姐心里十分抱歉,因笑道:“你们两个今年也有二十多,当是成亲的时候,家里比你们大的也不少,你们回头去说说,若是有情投意合的,叫他们跟你们两个说,等女孩子那头春香秋香去问清楚,只要男女都肯,就先定下来,过了老太爷周年就替大家把亲事都办了,可使得。”

来贵喜道:“俺跟秋香情投意合,不消说得。小夏荷跟小桌子也好,不消说得。”

狄希陈跟素姐都看来富,来富结巴了半日方道:“春香姐心里没有俺,休去问她,反倒招得她伤心。”

狄希陈问道:“你既知她心里没有你,你又何如?”

来富低头看着鞋尖道:“她不嫁,俺就不娶。”

狄希陈敬他是个情种,因笑道:“你也是个倔的,也罢,哪天想开了,再说成亲地话罢。”

来贵忙道:“家里将到成亲年纪的男子总有十几二十个,只怕还有好些要到外边另娶。”素姐又召了秋香来问明白,房里使唤的女孩子们,秋香,煮酒,煮茶,夏荷,冬梅五个到了年纪,又有意中人,配来贵、大虎、看庄上后门的刘小二、小桌子、买办马生松,其余都每个与了十两银子四匹红绿布,令他们外头择偶,都订了腊月成亲。他们也有去帐房领银子合布的,也有说要等来年府里放人的,不一而足。

狄希陈因道:“私事办完了咱们说公事,旧年金老实寻了两处房子我瞧着都好,都买下了。夫人想着开五荤铺的事,你也们知晓一二,可能挑出全适人选来?”

来贵跟来富都抢着道:“俺去。”

素姐摇头道:“你们两个,只能去一个总管。”他两个推让了半天,来富道:“开铺子累人,你成了亲,就要生孩子,顾了生意顾不上家里,还是俺去罢。”

来贵笑嘻嘻谢了,因道:“田二叔家田满仓跟柳叔家的大虎都是极会说话又肯动脑子的人,派他们先做伙计罢。”

狄希陈素姐都觉得甚好,四个人又把素日冷眼看中地挑出来七八个,两个铺子各分派五个,就是来富做掌柜。定了攒盒里边的花色,家里挑出十来个爱干净的媳妇子交给煮茶,单辟出个院子来做食品加工,素姐当即发了一千两银子给来富。他自领了人去办事。就把小桌子跟小板凳提了管庄上地一应事体。所有执事都重新安排妥当。狄家就似上了发条一般,一头庄上备春耕,一头府里去开铺子。过了一个月,府里两个铺子就有赢余,庄上因有玻璃大棚,虽是倒春寒,却无大碍,各色当种的都比别人家早半个月出苗。因安排地人得当,就不比旧年事无巨细都要来问狄希陈,老爷夫人只十日查一次帐时忙些,平常都是甩手掌柜,没事两口子坐了家里共看一本书,对几句对子,行几句酒令,再不然,逗逗小妞妞,教她说话走路,就是一天地大事。

狄希陈两口子不过逢七去薛家相家烧香罢,闲来无事,叫他小全哥三个来查考他们的小铺子,他三个绞尽脑汁想了各色法子,仍是赔钱。素姐叫取了帐来,跟狄希陈两个边看边笑,虽是流水帐,十岁多点地孩子,能记清楚也是不容易,别的不说,小紫萱的算术是大有长进,说话做事比前几个月都有耐性了。小全哥是最难受的一个,从前样样顺心,事事都让他掐尖儿,叫他开个铺子,却处处碰壁。兄妹两个站了爹娘跟前,都开不得口说话,只低了头掉眼泪。只有严明柏站在下边若有所思。

那啥,还在卡。卡的好伤心的说。

明儿见。有新思路了,再容我想想。

第一百四十章男人的心(上)

第一百四十章男人的心(上)狄希陈敲着桌角,半晌方道:“赔本是一定的了,说说你们为什么会赔本。”

小紫萱哭着道:“俺们做不来生意。”

小全哥跟严明柏都点头。

狄希陈冷笑着问:“叫你们开铺子之前,你们心里觉得自己做得来生意否?”

严明柏小心翼翼道:“俺以为自己做得来。”狄希陈看小全哥,小全哥也道:“俺也以为自己做得来。”

小紫萱小些,可怜巴巴说实话道:“人家不认得字,都能做成大富商,俺们就觉得先生总夸俺们聪明,必比人家强。”

素姐笑道:“这是心里话呢。没轮到自己头上,总觉得别人做事容易,就小看了别人的本事,原也是世人的通病。”伸出手揽了紫萱到怀里,替她擦眼泪,安慰她道:“别哭了,说说你在做生意里头学到本事没有?”

小紫萱摇头,扁扁嘴还想哭,因素姐含笑看着她,强忍住了。

素姐取了帐本指给她看,笑道:“你看,你算的帐就好,虽然帐目还有些乱,可是没有算错呢。比做生意之前算十道错三道可强太多了。”又指了她的字道:“比从前也好多了,想必下过功夫苦练。是不是?”

小紫萱点点头,道:“俺的字总比不两个哥哥,写在一本帐上太丢人,自当多炼。”

素姐笑道:“从前你可不这么说,能糊就糊,得过且过的。如今晓得自己给自己加功课,也变得细心沉稳了。这就是你学来的本事。”抬了头笑看两个男孩:“你们也说说,随便说什么都使得。”

明柏道:“做生意比读书难。”

狄希陈赞许的嗯了一声,明柏又添了勇气。道:“都说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可见读书只要管好自己就够了。做生意却什么都要管。”

素姐亦点头笑道:“不错,还有什么?”

明柏红着脸道:“没有了素姐跟狄希陈心里都猜他必是瞧不起商人们吃过亏了,又问小全哥。

小全哥道:“俺以前觉得俺样样都会,现在觉得俺样样都不行。”

素姐笑道:“做商人容易吗?”

三个孩子都摇头。

素姐又问:“没有商人中不中?”

三个孩子还是摇头。

狄希陈清了清嗓子道:“不论是读书做官还是做买卖种地,里头都有许多学问。种地好的人不见得会做买卖。做买卖得了大利地人不见得书念的好。”伸出了双手,笑道:“你们瞧瞧,十个手指头有长有短,可是少一个半个做活就不方便。读书也罢,种地也罢,做买卖也罢,只要为人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正经人,都是俺大明朝地好百姓。..”

素姐瞧他说的得意。怕他人人平等这种话都会倒出来,暗暗在桌下踢了他一下。狄希陈方醒悟过来,笑道:“失败并不丢人。你们再好好想想,你们开铺子学来地东西。哪些读书做学问也能用得上。想几天咱们再来说说。那个铺子。捎了信叫来富关了罢。”

小全哥虽是不舍,到底同着明柏跟紫萱一齐点头。狄希陈挥手叫他们退出去,方道:“看来孩子们还是年纪小,不能体会失败是成功之母的道理啊。”

素姐笑道:“人生总是有成功有失败的,样样都叫他们经历些就罢了,不吃亏怎么长大呢。这个年纪,又是顺境里头长大的,哪能那么容易有体会。”

狄希陈咧了嘴笑道:“你好些事都比我想得开,怕是从小经历坎坷的缘故罢。”

素姐只拿指甲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笑道:“现在说说别人地家事,我娘家三个兄弟,只怕等不得百日,七七做了水陆功德道场就要分家的,我们怎么处。”

狄希陈道:“薛家在明水没有族亲,分家只怕个个都不满意。”

素姐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二弟三弟其实心里也有数。大弟做官这几年,捎家里的钱财也不多。我心里替他两个算算,现在的家产三个平分,每人也能有四五千两。”

狄希陈道:“这就可以了,我记得大舅才做官儿,家里一共也不过二三千的身家。”

素姐笑道:“不晓得大兄弟心里头怎么样。”因奶妈抱着小妞妞进来,素姐接过孩子教她说话儿,就将此事丢过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