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本不必速行,原是来福替明柏挡羞,小全哥会意,点头道:“不能科举,谁家也不把读书当个正事,没的叫这群孩子搅和的俺们家里的也学不成,还是分开的好。”

他们这边说定了,立时就派了几个人过去。小全哥跟紫萱来福三个站在一边看着,叫在围墙上另开了一道门与学生们出入,不只内外院中间那道小门,连通前院的大门也封起。只是先生们出入要绕几步路,这些小学生们却是和狄家隔开了。

守门的老管家站在一边看人砌墙,摸着花白胡子欢喜道:“这群猴崽子无事就喜欢逗老汉耍,封了门才好。”一边说,一边把几个照旧要从大门进去的小学生赶出气,大声嚷道:“以后都从新开的门出入,这边的门已是封死了。”

李三更跟着几个同伴一同来上学,走到石狮子边看见狄家的少爷小姐守在大门边,他只当人家要来寻他麻烦,心中害怕,退后几步挨着墙跑了。

也只几个小学生看见他逃学,因岛上孩子们上学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先生只当他家大人叫他去做什么了,也不曾留心李三更旷课。

紫萱为着明柏,很是心烦意乱,早把这事放过一边。晚饭时明柏偷眼看紫萱若无其事坐在对面使筷子拨饭,他心里不是滋味,想合紫萱说些什么,又是赌气这些日子不说话了,少年心性不肯先退一步。是以他也使筷子拨米粒做耍,两个隔桌闷坐。桌上只得小妞妞要这个,吃那个,却是比从前大家一起有说有笑时冷清多了。

狄希陈跟素姐从前也是如此这般过的,妆做看不见也罢了。小全哥就觉得憋气,妹子从前为人何等爽快,偏生遇到终身大事就合缩头小乌龟似的。明柏也是,紫萱妆样子不肯理他,他就使性子也不寻紫萱说话,这样两个人,实在是天生一对!小全哥恶狠狠的夹一块红烧肉下饭,不晓得为何,觉得自己的心里空空的,很有些难受。

狄希陈看儿子走神,正要问他,却见二门上的一个管家娘子进来,附着素姐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主仆二人脸色都狠不好看。

紫萱看到母亲皱眉,就抱着小妞妞哄她:“你最爱吃赤豆糊对不对?去寻彩云,说俺们明日吃那个,叫她开小仓库拣赤豆去,俺们晚上就煮。”

小妞妞毕竟还小,听得有的吃,拍着手去寻彩云。紫萱不放心,还送出几步。回来素姐早已沉下脸,道:“紫萱,你把白天的事说说。”

紫萱狠是吃惊,看到烛影下爹娘的脸都板成一块的,就将白日里的事体细细说知,又道:“叫封门的也是俺。”

小全哥怕妹子被罚,忙道:“妹子并没有欺负人。”

素姐冷笑道:“这般说来,那李家是想闹一场了。那个小学生的爹爹寻到咱家,说儿子得罪了咱们家,千刀万剐冲他去,叫咱们把孩子放回去。”

狄希陈见惯了大风浪的人,听了这两句都吃惊,讶道:“这话从何说起,他家孩子丢了,与我们何干?”

明柏冷冷的道:“他家小子连紫萱这般会拍砖头的都敢动手,大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想是那孩子藏在哪里,他家大人就想借着这个由头讹些银子去。”

紫萱瞪了明柏一眼,因明柏回看她,又缩了回去,小声道:“娘,若真是讹钱也罢了,就怕是别家捆了去,还当找一找。”

他两个难得看事情一样,狄希陈觉得这个女婿是稳稳到手了,趁热打铁道:“你们两个也休赌气了,都出去找一找罢。去请黄村长跟李保长来,咱们家也不必多出人,合他们打伙去找。娘子,只怕今晚上咱们还要管顿宵夜。”

素姐微笑点头,叫丫头去取玻璃马灯来,就哄紫萱道:“你腿脚最灵便,去换个男妆,合你明柏哥一同去找。”素姐晓得女儿脾气,也不等她说不,就站起来向厨院去了。

狄希陈就叫管家分去喊人,说一个小学生丢了,请大家一同去寻,不只村长并大户家,连合李三更要好的几个学生家,都请先生去说明,请来做证。

那李三更的爹爹李大郎在门外合守门的只是歪缠,眼睁睁看着狄家管家们都从大门出去,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不得一会,几座山上移出数条灯笼的长龙来,大家伙聚在陈家作坊门口,提起李三更丢了,都在那里议论。

狄家大门口离作坊也不过百十步,李大郎看见许多人聚来,就冲上前去数说,说来说去还是合狄家歪缠的那些话。

黄村长板着脸走上前,搭着他的肩道:“你孩儿去了哪里,且问问与令郎要好的几个学生。”

那几个小学生被各家父兄推出来,都道李三更原是跟他们一同去的学堂,走到大门口不晓得为何掉头走了。

先生就把李三更并几个小学生到内院偷看吃个女学生喊破,孩子追打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叫狄大小姐撞见了,他还打了狄大小姐几拳一事说知,叹气道:“李三更也有十三了,打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李大郎呀李大郎,你教的好儿子呢。”

李大郎涨红了脸,好半日才挤出一句道:“小厮们打架有什么?学堂里本就不当有女学生。”

虽然在座的都觉得女子读书无益,似狄家连使唤的丫头都上学是有银子烧的。然南山村中子弟在狄家附学不花半个钱,俱是沾了狄家光,却是不好附合李大郎。

陈家大小姐要读书特地请了先生在家,传得全岛皆知的。陈老蛟就觉得脸上下不来,喝道:“胡说,女孩儿读几天书不好么?姓李的,你儿子明是欺负了人家怕先生收拾他躲起来,咱们大家伙在这里,都与你找就是,再说有谁要害你的话,老子可不管你的闲事!”

狄希陈笑道:“李大郎,我请乡亲们来替你寻孩子,却是叫大家明白我狄家为人做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不似你想的那般不堪。”他走到黄村长并陈老蛟跟前拱手道:“这个人实是个糊涂的,本不想理他。到底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丢了,将心比心俺是着急的,大家看俺的面子替他寻一寻罢。”就叫管家们挑过几担火把来。

陈老蛟夜行最是拿手,分派人手甚是在行,他晓得狄家是要洗脱干系,就将自家侄儿并明柏、张少爷编凑在一起,笑道:“大海,你是初来,他两位在岛上久了道路都晓得,正好陪着你在狄家左近找一找。”

明柏跟阿慧相视一笑,都拱手道:“海兄请。”

陈大海举着火把,明晃晃的火光映得他满面火光,笑道:“那就不客气了,请公子在前引路,我家几个人在后边罢。”

张公子就在前引着大家从学堂那边朝菜园走去。明柏退后一步在陈大海后边,无意中扭头看了一眼狄家大门,就见石狮子后边闪出一个袅娜人影来,跟在他后边。

明柏晓得是紫萱,落下两步,候紫萱并肩,小声道:“你来做什么?”

紫萱瞪他道:“娘说的话你忘了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火把熊熊的火光下,隐隐有些笑意。

明柏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住着一百个打鼓的人,呯呯乱跳个不停。他将出一只手按着胸前。紫萱只当他哪里不好受,挨过来轻声问他:“哥,你怎么了?”

明柏轻轻摇头,指指前边合张公子说话的陈大海。紫萱晓得那位是陌生人,若是说破了,只怕人家对她女扮男妆大惊小怪,实是极麻烦的事,她本就欲人知才改妆的,因明柏体贴一如从前,紫萱心里却似吃了蜜水一般甜丝丝的。

他两个不知不觉挨得极近。明柏大着胆子捉住紫萱的手。紫萱轻轻甩了两下,甩不脱,想到晚间从来都是明柏哥牵着她或是小妞妞走夜路,也就罢了。

明柏自觉月白风轻、山高潮平,脚下越发小心了,把沙子道让出来给紫萱走,自家偏要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沙窝子里。

紫萱被他牵着,心里却是乱的。一会儿想到小时候她曾说过长大了要嫁给明柏哥,羞得双颊发烧,一会儿她又想到她生的不如明柏哥好看,却是为难。

他两个越走越慢,阿慧跟陈大海都察觉。陈大海心道:生得这般俊俏,原来却是爱男人的,实在可惜。

阿慧看明柏身边那个身形合紫萱差不多,就猜测是狄家小姐。狄小姐初到岛上实是有几次男妆叫他撞见过。他侧头看陈大海笑的古怪,晓得人家是误会了,偏生不好合人家说那是狄家小姐,偏生他要带路,又不好到后边去寻紫萱说话,心中却是有些焦燥。

卡文卡的好厉害的说,第一更。想到大家可能差不多大约都放了年假了,那啥,俺群亲一个。

傻傻的求粉红票。潜下去写第二更,眼花了,还是先去睡吧。这章修改过,重传下。反正记着俺欠一章咩。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三十九章 内外有别(下)

第三十九章内外有别(下)

陈大海原是闽人。闽中有契兄契弟的风俗,用北方人的话来说唤作男风,用腐女的话来说叫做耽美。所以闽人但凡看到美少年跟跟美少年,总有人要不由自主想到不正上去。陈大海冷眼看后边一对手拉手,再看前边一人似在挨针扎,狠是同情,追上去拍张公子的肩道:“张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岛上小姐不少,你看中哪个没有?”

阿慧每常被妹子取笑他爱慕狄小姐已是惯了又因天黑看不见脸,也不是很害臊,想到母亲到陈家求亲被拒绝的旧事,便笑道:“陈兄,小弟的婚事别人都帮不得,只兄台你能助我。”

陈大海想到自家堂妹头上,倒觉得他两个家世相貌年纪都相当,狠是合适。只是堂妹是叔叔的独女必是要招女婿上门的,是以他就不肯接口,笑一笑指着狄家的渔村码头道:“那边是狄家的船?船上可有人?”

明柏在后边听见,放开紫萱的手,上前笑道:“有人守着的,且喊起来。”他的小厮黄山已是一路小跑到栈桥上喊人了。

各船都有人守夜,一喊就起来,引着大家挨船寻过,俱是空的。若是在船上找到,狄家却是有小麻烦,明柏跟紫萱都松了一口气。

明柏想了想,笑道:“对了,还有一处。我们家在那边椰林里有个草亭子,孩子们都爱在那边耍,到那里瞧瞧去。”一行人转奔到椰林去,七八支火把照着,远远就看见亭子里有人。

狄家人都放慢了脚步。

阿慧最是机灵,知道此时狄家人不好上前,跟陈大海两个抢着到前边去。长板凳上卷成一团睡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学生。亭中石桌上还摆着数块番薯,地下一堆番薯皮。

陈大海大乐,将那孩子拍拍,那小厮犹道:“娘,饿的慌,与我煮两个鸡子。”

避在人后的紫萱又笑又恼,轻声啐道:“害得全村人大半夜的来寻你,你只要吃鸡子儿。”

明柏忍着笑上前,道:“醒醒,你爹在家急的待上吊呢,生怕你叫人杀吃了。”

李三更跳起来四处寻:“杀鸡吃呢?鸡腿留与我!”

十来个人举着火把围着他,他却是吓着了,缩着头不敢动弹。陈大海一把拎起他的脖颈,笑道:“还以为你多有本事呢,跟我们走。”拖着他回转。

明柏示意黄山先回去报信,慢慢落在后边。阿慧留心,就移到明柏身边,笑道:“严世兄,几日不见你呢,正好与你说说话儿。”

深蓝的天空中繁星闪烁,一轮残月挂在半空,火把的光亮也只照得见几步远。琉球十一月的夜晚有些凉意,明柏记挂紫萱一个人落在后边,与阿慧说话心不在焉。

他们一行人爬上一座小山,看南山村里村外举着火把的人总有七八堆。陈大海又拍了李三更一下,骂道:“你要是生在我们家,必要吊起来打几百鞭!”推他快走。

明柏跟阿慧肩并肩在前边说话,前边还有一个陈大海,结实的像棵大松树。紫萱站在后边看得清楚,觉得那位陈公子是松树的话,张公子就像柳树,虽然风度潇洒花枝招展的,却是不如明柏哥稳重挺拔。

平常紫萱觉得崔小姐一个姑娘家看见男人就合花猫看见鱼腥似的,一心一意只晓得粘着明柏哥,总看崔家小姐不顺眼。此时她一双眼珠在三位公子身上转来转去,怎么看明柏哥怎么好,忍不住想:若我是崔小姐,也是爱明柏哥的。这般想着,她的脸又红了,心里打转的都是明柏哥怎么对她好。就是爹娘,回想起来,仿佛都是乐见她合明柏哥在一起似的。

有一年正月十五,舅舅合表叔家都到济南来看灯,她跟在哥哥们后头合一群表兄弟们在院子里打雪仗,相家有位三夫人生的表弟总是欺负她,把雪球丢到她脖颈里,吃哥哥跟明柏哥一顿好打。那位表婶还说她儿子合自己是天生一对,不如结亲。记得当时相表叔就甩了她一个巴掌,说紫萱已是订了亲,叫她休要胡闹。三舅舅还笑,说明柏这个好女婿本是他捡来的。

紫萱当时只觉得相表叔必是因庶出的儿子配不上她才发作。现在回想起来,想必那时候大家就认定了明柏哥要与她结亲的!原来大家都是这般想,只她一个人不知,紫萱越想越觉得是,先是羞愧,慢慢不晓得从哪里又冒出些喜欢来,压住了羞愧,却是越走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