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蟹还来不及动就叫三四双手按住,照样被捆起丢过一边。他拼死挣扎。满口讨饶。哭喊:“放过我媳妇跟孩子,他们通不晓得。”

狄希陈摇头叹气。去了李教头。那些人群虫无首,极是好收拾,不过片刻工夫都被擒住。连李蟹的妻子孩子都不曾逃脱。

狄希陈看看这些人里并无狄家的渔民,却是放下心来。他走到李蟹地妻子身边,提起一个三岁的孩子,问:“你们白莲教为何要跟我狄家过不去!”

李蟹地妻子低头不语。李教头冷笑道:“你为富不仁,是琉球岛上首恶,除去你们这些坏心的财主,我们穷人才有好日子过!”

狄希陈叹息良久,方道:“李教头,你吃我家的饭,穿我家的衣,还说这等话。”

“啐,老子说好话,你会放过老子?”李教头朝狄希陈吐出一口浓痰,恶狠狠的盯着他。

狄希陈道:“杀了。”

林教头上前挥刀。几个孩子跟妇人都尖叫起来。狄希陈扭头问李蟹:“白莲教还有哪些人?”

李蟹叹气道:“狄老爷,是我们对不起你。杀了我们原是活该狄希陈突然想到他地侄儿是个软骨头,道:“把李海鳅浇醒。”

李海鳅被一盆水浇醒,看见李教头的人头端端正正摆在他肚子上,唬得屎尿齐流,一叠声道:“饶命,不关我事!”

狄希陈叫把人头拿下来,道:“你说罢,说了不杀你。”

李海鳅就似竹筒里倒豆子一般,将前事尽说:李教头为人如何和气,教他们功夫,合他们一同耍钱极是大方,又有十一二个狄家管家做徒弟,与他们很多好处,渐渐说动大家入教,认他为大师兄。

狄希陈寻思了一会,问他:“白莲教在岛上有多少人?”

李海鳅忙不迭的说:“我们入教还不久,只得我们这些人。今日李教头召大家来商量……”他看狄希陈脸色平和,大着胆子道:“要趁乱杀进狄家。李教头说这几日极乱,正好起事。”

林教头进言道:“已是把主意打到老爷头上,放不得的,都杀了罢。斩草除根!”

狄希陈平常很是信赖李教头,所以那晚才将女儿交给他照应,听了李海鳅地交待极是后怕。思前想后也只有杀,若是放了,只怕也似旧年那般会有烧庄之祸,就硬着心肠点头,道:“做得像是拼斗被杀地样子。”

狄家管家们也都气愤,一齐上前,砍头的砍头,扎心口的扎心口,只有李海鳅因狄希陈许了不杀,都无人朝他动手。林教头本想捎上一刀,因这些管家都不动,也只得束手。

狄希陈晓得大家心思,叹气道:“却是我食言了,杀!”一个管家一刀结果了他。

林教头又道:“斩草除根!”

狄希陈寻思良久,斩钉截铁的道:“斩草除根!”林教头带着管家们一家一家搜去,过了半个时辰过来道:“老爷,我们点过人数。一个不少!都放火烧了罢。”

狄希陈点头,林教头就指挥人手把各家的柴草上烧上菜油或是灯油,陆续点着。

狄家远远看见火起,小全哥带着一队人来救火,半道上遇见满身血迹的自家人。唬的脸色发白,问:“爹。海盗又来了?”

狄希陈点头,板着脸道:“我们去迟了。”拉着儿子家去。

素姐守在二门处,灯光中看见狄希陈身上有血点,大惊道:“咱家有人送命?”

狄希陈极是疲惫道:“死了十几个。”突然想起来问:“家人回来了?”

素姐摇头道:“鲁教头一直不曾回来,还有几个跟他走地近地也不了。”

狄希陈长叹一声。道:“想必都不会回来了。守夜的人加倍,叫大家警醒着些。”走到床扑倒,怒道:“这是什么世道!”

素姐叫小丫头出去,掩上门问他:“怎么回事?”

狄希陈将牙磨地嘎吱嘎吱响。喘着气才道:“我们去李蟹家抓赌。发现李教头是白莲教,跟李蟹勾结在一起,打算这一二日将我们狄家……所以我一个不留。”

素姐极是震惊,然白衣之贼之乱是她亲历,彼时她躲在密室里就极是后悔当初太过妇人之仁。后来到了海上又几次遇海盗,对杀人倒不怕。只是一个不留,想是连妇孺都杀了。难怪狄希陈心里不好受。她想了许久。也只得一句:“这是什么世道!”跌坐在床边看着灯烛发愣。

狄希陈叹息许久,道:“我们是彻底站到农民地对立面了。怎么会这样?论好处我给的最多,为什么还要对付我们……”

素姐皱眉道:“那李教头想举事,自然是要先结果了咱们才方便。小强哥。”她柔声道:“虽然咱们做的事问心无愧,可是在明朝人来看,只怕都有些不合时宜,你说呢?”她贴到狄希陈的胸前,将他的胡子缠在手指上,在他脖间吹气,笑道:“做都做了,怕什么?倒是紫萱为何走失一事你问明白了没有?”

狄希陈道:“李教头嘴硬什么都不肯说,我是审地李海鳅,审得他们是白莲教,却是慌了。现在想起来,只怕他们是故意的,要我家为了找紫萱乱起来,正好乱中取事。”

素姐道:“你闺女说在林子里遇到一个跟九弟生地有几分相的小伙儿。若他们是故意的,那小伙儿只怕也不清白。”

狄希陈惊道:“不是说是卫家亲戚么,这么着,那群人只怕……”他腾的站起来,道:“你们小心看家,我带人再去村子看看!”

素姐极是后怕,拦他:“你们先去的村子,此时再去只怕人家有了防备,在家罢。”

狄希陈想了想,道:“叫他们明日去刨地,先把他们地力气挤出来,我们明晚再去!叫儿子跟明……来。”想到明柏已是离开狄家,两口子都黯然。

小全哥带着几个人巡遍全家,站在山顶上看李保长那一圈烧的通红,陈家出来一队人,想是看见火场无人又退了回去。火光中南山村一片狼籍,就是原来有几户点着灯的人家,此时都熄了灯。偶尔传来几声猫叫,凄厉的揪人心。”他掉了头朝那霸方向看。那里有零星灯光,想来明柏已是到了。想到明柏,小全哥心中极不是滋味,忍不住问他地小厮齐山:“那位崔小姐哪里好?”

齐山笑道:“须问害相思病地松山,他日里夜里想着崔小姐呢。”站在一边的松山涨红了脸道:“俺从前爱她身段儿好,生的又美貌,香喷喷的合朵茉莉花似的。昨日领教了,可不要再说俺想着她!”

小全哥看他满脸的挫相,劝道:“她虽是高丽人,到底是位小姐。也只想想罢了。”

齐山笑道:“俺到觉得这位崔小姐眼睛生的不好。”

松山虽然嘴上说是死心,却不肯让人说崔小姐坏话,瞪他道:“哪里生得不好了?”

齐山道:“崔小姐眼神不济,没有看上俺们少爷,不然多好地姻缘!”

小全哥笑骂:“胡说,俺家蔫会娶个高丽媳妇?俺娘常说男子汉大丈夫三十而立。迟几年娶妻也无妨。”想到明柏转而叹息道:“明柏哥到底怎么想地?”

松山在心里算是明柏少爷的情敌,冷笑道:“表少爷一心想做大官,想是嫌咱们家庙小,要另投靠山!”

小全哥喝道:“胡说!他不是那样人,若真是那样。俺们下南洋时爹爹就问过他要不要留下跟九叔在扬州,他就留下了。”

松山因明柏差不多就是被赶出狄家。大着胆子道:“反正俺看表少爷不顺眼,他不过皮相略好些,就得夫人当他是侄儿,不然不也合俺们似地做小厮?偏这样好福气他还不惜福!”

齐山看小全哥脸色越来越难看,轻轻扯了扯松山的袖子。笑道:“表少爷也有为难处呢。这一二年他行事比从前越发小心了,可不就是因为那几个人给他软钉子吃!”

小全哥怒道:“还有此事?快说!”

齐山缩了头不敢说。松山胆子大些,道:“俺说。俺们家有几个爱慕大小姐地,因表少爷跟大小姐走的近。背后好不嘀咕。横竖看他不顺眼,常背着老爷夫人跟少爷使绊子,说他就是会讨夫人喜欢。”

小全哥盯着松山,恶狠狠道:“谁敢打俺妹子主意?”

松山也缩头,又把齐山推出来。齐山道:“少爷休怒,小姐是天上的月亮,看得见摸不着。”

小全哥横眼看着他两个。齐山摸着脖子笑道:“如今表少爷已是搬了出去。不必再受暗气。小的觉得好多着呢。”

小全哥的心还是偏着妹子些,很是不满地说:“他纵是有委屈。也不该跟俺妹子赌气!”甩了甩袖子奔下山。

因是在家,齐山跟松山都不曾追,两个慢慢走着说话。齐山叹息道:“表少爷要正经是夫人的外甥,你们敢小瞧他?”

松山笑道:“俺不曾小瞧他,倒是有一半替少爷不伏气。他一个捡来地,凭什么跟少爷平起平坐。就是俺狄家的女婿,也是外人,做不得狄家的主,是也不是?他管事名不正言不顺,谁是肯伏气的?”

齐山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你瞧黄山他两个指给表少爷使,说话都不硬气。就是这个理儿。”

那霸,狄家铺子。

明柏怔怔地坐在屋里,狄得利将出一包二百两的碎银子送到明柏跟前,笑道:“这是老爷与少爷做本钱的,俺们两口子也送与少爷了。”

明柏涨红了脸道:“我不要。岂然是自力更生,就不好再要姨父的银子。”

得利嫂子笑道:“哎哟哟,小姐常说少爷有些迂。少爷这是借与你地,你挣了再还就是。就是狄家养了少爷这些年,你老难道就没替狄家挣过钱?谈钱就俗了,到底老爷夫人待你是真如子侄一般。”

明柏嗫嚅了半日,长叹道:“我……”

狄得利笑道:“少爷,您自个想想,是不是自家单过强些?那些奴才崽子不懂,老爷夫人跟少爷小姐心里都明白。纵是有些误会,那书里不是说什么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守得云开见月明?”

得利嫂子美滋滋地看着得利,欢喜道:“利哥,俺就不晓得你读过这些书,明日你教俺念唐诗呀?”

狄得利得意洋洋的看着老婆,笑道:“教你教你。”明柏叫他两个打动了,振作起来,道:“得利哥说的是,你们都去睡呀,俺好好想想寻门什么样的生意来做。”打发了柔情蜜意的两口子。他歪在床上看着跳动的烛光,回想昨夜的事,心却如刀割一般痛起来,又是后悔又是伤心。后悔不该受了崔南姝地挑拨跟紫萱赌气,伤心紫萱宁肯跟陌生男子在一起,也不肯出来见他,分明是心里没有他。

远远传来一声爆炸声,明柏记得这是狄家秘制地玻璃蛋!他赤着脚跳下床,走了几步颓然回来倒下,他只得一人,去了也是替狄家添麻烦。然不去,一夜做梦,一会儿想到紫萱生气的脸,一会儿想到小全哥骂他,一会儿又是崔南珠地哭声,一会儿又是狄姨夫合他说的那些话,都在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打转,搅成一团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