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霸港地铺子原是因为紫萱想酿酒才买的。为了那个铺子花了狄家兄妹三人许多心血。如今铺子没开成,明柏却搬离了狄家独居在那里。==紫萱有些失神,因有只船经过时,有人盯着她看,她就轻声道:“哥哥,俺去舱里坐会。”

“唔。”小全哥躺在甲板上,眯着眼晴依旧看云。船只轻轻摇晃,海浪轻柔,小全哥突然叹气。爬起问道:“远不远?”

船工都笑起来。小全哥看看琉球本岛在身后变成花团锦簇的一团颜色,晓得他发呆时候并不久,也笑起来,进舱讨茶吃。紫萱弯腰到舱门看外边,白花花的阳光晒在身上有些刺痛。船工们身上的布衫上都结着盐霜。

竹篾编成的帆挂在桅杆上,蓝天被一个一个小格子割成蓝玻璃一样的碎片。紫萱看着蓝天,好半日才道:“哥哥,俺家能制蓝玻璃么?若是这样地蓝色花瓶摆在架上,可不是把晴天搁在屋里?”

小全哥想了想,笑道:“这样地蓝?回家试试。九叔上回跟俺说,待首饰作坊的工匠晓得底细,就挑些送到这里来,这里办作坊。带一二十个学徒,横竖倭国地银子便宜,咱们制了银器贩回中国换金子,最是赚钱。俺就想着,制玻璃器皿模子的时候叫玉匠来制,必定精细得多,说不定可以制成九龙杯。”

紫萱抿着嘴儿笑道:“哥哥只爱玻璃。俺们家又不指着这个赚钱。”

小全哥拉妹子回舱。\\\\\\笑道:“你不晓得呢,钻进去了。俺觉得制玻璃比做官有意思多了。做个小官儿,百十年后谁还会记得你?若是俺制出精致的玻璃器皿来,都有俺狄家的识款,不是更有意思?”

狄家到底是官宦人家,哥哥不想做官,只怕将来嫂子不乐意呢,紫萱正想笑话哥哥没志气,猛然想起陈绯是海盗之女,受她身份所累,哥哥还是不做官的好,遂改口道:“人都说千里做官只为财,俺们家已是有财,官儿不做也罢。”

小全哥点头道:“打小奶奶总合俺说必要做官,好为狄家光宗耀祖。可是瞧瞧相表叔做的官儿越来越大,他家聚了许多闲人,越来越闹腾。就是大舅舅,也不似二舅舅小舅舅过地快活。琉球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几大户似抢骨头的小狗,看着真真叫人好笑。”

紫萱叫哥哥招的笑起来。远远传来欢呼声,一个管家走到舱口,笑道:“到了,他们在前边嚷呢,好像摸到什么好东西了。”

紫萱跳起来想抢先,想到小姐要娴静,又缩了回去。小全哥看她这样,笑道:“你妆小姐样子给谁看,俺们家这些人,脱不了都是看你长大的,谁不记得你小时候爬到树上偷桃,跟明柏哥吊在树上下不来?”伸出长腿在妹子身边踢了一脚,笑道:“快出来,琉球妇人也有会潜水地,你要不要瞧她们采珠?”

紫萱听说有妇人采珠,极是好奇。\\\\\\出得舱来,前面景致极好。一个小岛,围着一圈银白的沙滩,如同银盘盛着的一枚青螺,蓝莹莹的海水下深一块浅一块,那是珊瑚礁。岛东边一处地方十几只船散在四围,远远就能看见那中间的海下像是有东西似的,十几个人潜下去浮上来。许多人站在船边,紫萱只认得一大半是狄家的人。

这只船收了帆,船工慢慢摇橹上前,贴在几只狄家船边。明柏一边跳过来,一边笑道:“小全哥,你猜咱们寻着什么了?”看见紫萱戴着顶大斗笠站在小全哥身她,他微微愣了下。露齿对紫萱一笑,问她:“晒不晒?”

紫萱微笑摇头,反问他:“吃不吃茶?”

明柏微微点头。她就反身回舱取了一只大竹杯,倒了七分满的一碗凉茶,还不及捧出来,明柏已是弯着身子伸过手来。紫萱将竹杯递过去,明柏的手指轻轻拂过紫萱地手背,两个人面上都是微微一红。

紫萱下意识的道:“明柏哥,你手上长老茧了呢。”

明柏微有些不自在。举着杯子慢慢吃尽了茶,方笑问:“扎痛你没有?”紫萱摇摇头,对上明柏一双含笑的明亮眼睛,忍不住也微笑起来。\\\\\\

明柏就道:“方才俺叫人捞些贝壳上来,敲开了集了有一把碎珠子,都有手指头大,只是成色平常,回头你拿回家给小妞妞耍?”他就从怀里掏出那把珠子来,小心丢进竹杯。才交还紫萱。紫萱收起贴身藏好了。

外边传来一阵阵喝彩声,她两只腿在地板上划来划去,分明是想去瞧地样子。明柏笑道:“戴上斗笠,咱们坐舢板到边上去瞧。”扭头出去叫人放舢板。

紫萱磨磨蹭蹭出来,明柏已是在小舢板了冲她招手。小全哥笑道:“你去。俺在船上守着。”拉着妹子的手放她下去。自家只在船上小心守着。

四五只小舢板来来回回,载着摸上来的珊瑚枝并各色海贝运到大船上去,却是分成两边,中间隔着有三四十丈远。紫萱虽然曾在海上漂泊一二年,从来都是在大船上,没有这样贴近海过。此处四周环绕礁石,几乎无浪,她将手伸进海水里,只觉得温热。极是适意。

明柏叫把船摇到自家这一边,指着在水里浮沉地那些男女道:“这边八个是俺们家雇地,那边水几个妇人是首里来地人雇的,这会子还不见他们主人家露面呢。==”

那边只有五六个身着白衫地妇人,每次潜下水时两条发白的大腿总是似鱼尾般在水面下游动,浮起来时都有些面色发青。偏生舢板上的人接过珊瑚时总要骂几声。紫萱气不过,贴着明柏地耳朵问他:“她们力气原不如男子。为何要让她们下水?”

明柏轻轻道:“她们几个原是陪男人来耍的。昨日俺们在这里捞了一日。回程叫那些人看见,今天早晨死活跟了来。看俺们捞的好。他们就开高价要雇这些人替他们做活。

土人们有信用,说俺们家给了五日工钱了,捞到好东西还有赏钱,都不肯依从。然又舍不得他们开的工钱,随来的女人们都会水,就下水替他们捞。”

这分明是看见别人寻着好东西,就来明抢。紫萱两道秀眉一竖,怒道:“他们什么意思?”

明柏笑道:“大海里多的是无主之物,谁捞到算谁的,计较什么?这一片就是再来一百个人下去砸,捞上来的东西也有限。谁是能吃独食的呢?”

恰好狄家这边捞出一枝鲜红地珊瑚来,众管家都喝起彩来,打断了明柏的话。紫萱瞧瞧舢板上那些都是好的,也就不言语。眼看狄家一枝一枝上好珊瑚抬出水面。那边捡起的都是小枝,船里的人坐不住了,出来骂道:“必要合他家一样,不然不与你们工钱!”

那几个妇人默默沉到水里,过了许久,两人合力抬出一枝大珊瑚来,果然鲜红可爱,比这边还要好不少。==那边地人用力鼓臊起来,好像非要压倒这边才使得。

紫萱瞧明柏脸上有些变色,拉他衣袖道:“明柏哥,俺只觉得晒的慌,咱们回去罢。”

明柏点点头,将船划回,小全哥伸手把妹子拉上去,看妹子脸上有不平之意,笑道:“这个蠢人,得了好东西不晓得打赏,得不到好东西偏要骂人,水性好又会取珊瑚的人能有几个?有道是一分钱一分货,不与厚赏,人家肯替你卖命?你瞧着。”

果然,过得一会那几个妇人捞上来的又是次等货色。那边的主人又叫又骂,却是无用。几个妇人攀着舢板都不肯再沉下去,非要主人结算了工钱再说。两边唧唧呱呱吵成一块。

狄家这边的男人有一个合舢板上的管家说了几句话,分出一个游过去助骂。琉球土语明柏合小全哥都会一些,因两边对骂的都是些不能入耳的话,拉紫萱进舱暂避。

过得一会,突然狄家管家惊呼:“不好了,出人命了!”他们三个出来,只见几个妇人将两个满面是血地妇人搂在怀里,那几个男人将一只舢板团团围住,舢板上有个提砍刀的人,刀上还有血迹。此时那人缩成一团,将刀比在胸前,嘴里不晓得说些什么。然那边的几只大船却不顾他家的两只舢板上还有四五个人,扯帆要走。

明柏跟小全哥对视一眼,他们两边都是琉球土人,有何纠纷自是由尚王管,不必狄家出头,然这两个妇人还当搭救。

明柏就使琉球语说起话来,喊了一阵,那几个妇人拖着两个受伤的妇人游到狄家舢板边,将两个妇人送上舢板,她们又游回去将对方舢板围住。明柏喊了好几声,有一个妇人说了几句。明柏恼道:“她们说这两个妇人受了刀伤,又浸了海水,必死无疑,不消救得。”虽是抱怨,还是叫管家们将船划回来。那两个妇人衣衫都红了半边,紧闭双目不能动弹,狄家管家们都不大敢伸手。小全哥合明柏不约而同跳下水去,合力扯着一个妇人送上甲板。紫萱扑上去,小心拉着那妇人。管家们迟了半步,替过紫萱将妇人拉起。小全哥冲紫萱道:“取淡水将她们伤口浇一浇,再用七厘散拌黄酒喂。七厘散在舱里神龛后小匣上。”

紫萱见这里帮不上忙,忙奔进舱寻七厘散。里边的人早提着一大一小两只坛子出来。紫萱见那几个女人都不曾上来,只有自己动手,取小勺将清水淋在她们身上。

这两个妇人,伤都在肩上。紫萱因船上都是男人,有些迟疑。明柏已是取小称称了七厘散在两个竹杯里,看紫萱迟迟不动手,忙道:“紫萱,事急从权,不必拘泥男女之防。”

小全哥笑道:“俺们到里边去寻两件衣裳来。”拉着明柏进去了。紫萱就不再迟疑,将她两个上衣拉开,将伤处浇了又浇,在匣里寻了现成的伤药敷上。一个管家送了一包干净布条来,紫萱认得这是哥哥地新衫,上回冬梅几个找了几日都没找着,原来下落在此。

一个妇人包扎好,紫萱手里剩下地只有两尺长一小截。她正想脱外衫,明柏已是笑着将一卷才撕好的布条丢出来,道:“俺这个老板今日出海,连布衫都赔上了。两个妇人如何?”

紫萱笑道:“看着骇人,只是刀拉了两条长口子罢了,并不深,回去好好将养,二三月就好了。”

待她将另一个妇人缠好,里边又送出两件布衫来,紫萱替她二人穿好,管家们出来喂她们吃下七厘散并黄酒。一个妇人得了酒力,问紫萱:“小姐,我们要养二三月?”

紫萱点头笑道:“放心罢,俺家有郎中,回去抓几贴药吃,你们好好将养……”

那妇人喃喃道:“要养活二三月,就是二三月不能做活,活着做什么?”她地手撑了几次撑不起,睡在甲板上只是流泪。群里周守备替玉郎写了一个很可爱的求票番外,我放到相关里了,呵呵。替玉郎求推贱,求收藏。他的书是唐朝完美生活,明五二下有直通车,呵呵。其实他是偶尔客串了,我家玉郎比死胖子帅多了。

网友上传章节 第十五章 卫家(中)

紫萱心有不忍,叫个管家守着地下两个妇人,走到舱里小声和哥哥说:“她们实是有些可怜。”

小全哥皱眉道:“此时咱们不好过于插手,所谓救急不救穷。”

“知道啦,”紫萱看哥哥这般老成,笑应道:“若是与他们钱财,俺就不必合你们商量了。”

明柏微笑道:“家里不是有现成的郎中?家里的药不是不少?白放着霉烂了,不妨在村里开个小医馆,请林郎中带几个徒弟坐堂,来买药的不拘多少,都要收他几个钱。何如?”

紫萱笑道:“明柏哥这个主意甚好。俺家一直都是舍药,然来求医的多是富家,谢礼都多过药钱了。\\\\\\偏穷些的人家并不敢来求。若是人有钱就多收些,穷的就少收些,真无钱就舍些与他,方是上策。”

他二人都存着助人的心思,一问一答间相对微笑,又变得合从前一般融洽,顿时和风满室,小全哥舒展眉头,点头赞道:“爹也曾提过,只是旧年过年时乱了一场,到如今也不得心定,倒是忘了。现在南山村跟那霸、首里的****人越发多了,船队来回也常有,托人回****买药也便宜,正是开医馆的好时候。紫萱,几时嚷着要学医来着,怎么如今倒忘了?”

紫萱道:“不是说小姐不能出二门么,林郎中搬到后院去之后,俺怎么好去?”

紫萱的直爽脾气并不曾改,小全哥跟明柏都低低的笑起来。^^君子堂首发^^明柏道:“你还是这般好些,吞吞吐吐的叫人憋地慌。”

紫萱将眼看他,明柏微红着脸扭过头去。小全哥乐道:“照着俺说。你们两个分明都是一个心,都怕那一个多心要小心,反生成两个心来,是也不是?”

紫萱叫哥哥说中心思,嗔道:“哥哥,你又胡说。!”

荣国府的故事明柏没有听过,狠是好奇的问:“娘说的是什么故事?

小全哥一本正经道:“这是娘前几日说的那个荣国府的故事呀,那个宝二爷跟表妹,不就是这般?紫萱说给你听。^^君子堂首发^^这起人是不晓得他们地厉害。得罪了一两个,就无人与他们家捞珊瑚采珠。俺出去瞧瞧去,休要再闹出什么乱子来。”笑着出去了。

他二人安静坐在小舱里,都觉得有些气闷。紫萱就道:“外边不晓得怎么样了呢。”

明柏道:“这种事常有,上回在竹岛那边发现一只沉船里有些值钱之物,俺们听说了也去瞧,许多人拼了命抢呢。后来还是尚王派了土兵来,捆了几个带头的送到神宫去才罢了。”

提到尚王,紫萱两只手在桌下扭来扭去,显得心烦意乱。\\\\\\明柏瞧见,只当她哪里不舒服,问她:“你哪里不好过?”

紫萱不肯瞒着明柏。老实道:“新尚王就是那夜借衣裳把俺的江玉郎,前日俺去庙里烧香,还遇到他,说要上俺家来提亲,俺合他说,说俺……”

明柏微笑的看着她,轻声道:“你合他说什么了?”

紫萱拈衣带在手打同心结,涨红了脸不肯说。

明柏伸手握住她地手。缓缓道:“姨父合俺说了许多,紫萱,从前的事,咱们都忘了,好不好?”

紫萱微微点头,抬头对明柏嫣然一笑。明柏将她的手捏了一下放开,笑道:“你从小就不曾在绣楼里当娇小姐养活过一日。学她们做什么?”

紫萱叫他揭破心事。又羞又恼,横他一眼。嗔道:“彩云她们说那才是小姐的样子,俺学了大半年,别扭。”明柏乐呵呵只是笑。紫萱索性道:“明柏哥,俺见不得你对别人好,惹恼了俺使砖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