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萱偷看爹爹。狄希陈站在窗边正看花架子的一棵兰花出神,嘴里还在念:“一片,二片,三片……”她小声道:“送与七舅呀,他老人家或租或卖都好。”

明柏也偷看狄希陈,狄希陈冲他微微一笑。他不由自主涨红了脸,道:“七舅说有三个表亲死了妻室都续不起弦,想问陈家买三个年少妇人带回去与他们做个填房。”

紫萱看向爹爹。狄希陈道:“使个人去问问罢。”走到门口喊了一个小厮去问。回来明柏已是摆好了棋盘等他手谈。

紫萱笑道:“巴巴地来了,就来合俺爹下一回围棋?俺去做些什么吃地来。”说的明柏笑了又笑,她哼了一声转身,径去厨房备点心。

狄希陈看着女儿迈着轻快的步子出门,对明柏笑道:“看吧,叫你惯的,会呛人了。”

明柏低头不说话,将一把棋子撒在棋盘上。问:“姨父要单还是双?”

狄希陈摇头道:“等会还要陪你娘去外面走走呢,且等小全哥来与你耍。”

到陈家去的小厮紧跟着小全哥回来,禀道:“小的合亲家老爷说我们亲戚舅老爷想买三个人。亲家老爷说小半配了没有妻子地伙计,还有大半尽数叫几个尚姓王族买去,昨日都送到神宫去了。”

狄希陈叫他下去,笑道:“可是迟了一步,不见得真没有,还是怕你舅舅将回中国去走了风声。”

小全哥小声道:“俺丈人这一二年越发地小心了,生怕福建老家地人晓得他是个假知府。”

明柏笑道:“原当小心些的,是俺鲁莽了。”

“那是你舅舅。他既说了,你原当问一问。”狄希陈摸着胡子道:“俺也晓得事不必不成,然必要替你问一问,才好跟你舅舅交差。你将那船带回去与他,若是他要带回去,俺们借他几个人。还要借他的船装半船货物。如何?”

明柏站起来应了声是,重又坐下合小全哥下围棋。狄希陈背着手看了一会,悄悄出去了。少时紫萱合陈绯送了点心来。

陈绯就拉紫萱,道:“婆婆与了两根老山参,叫我分一根送回娘家,还有一根要送与张小姐,你陪我到后边去罢。紫萱晓得陈绯还是有点不大想合满子打交道,笑道:“陪你去。还有别的吃食。也装些。休怠慢了人家。”叫彩云拣了几样满子爱吃的点心装成一盒,把参搁在倒扣的盒盖上。叫个媳妇子捧着。她两个手牵着手到后边去。才走到林郎中门口,就听见满子合南姝的笑声。

紫萱笑嘻嘻道:“满子姐姐,俺嫂子带俺来瞧你们来了。”

满子笑容满面接了出来,一眼就看见那根参,连声道:“来便来,带参来做什么?”

南姝瞧不上那根参,拣起来看了看,道:“这个煮鸡汤还罢了。”

紫萱并不合她计较,笑道:“就叫人送鸡来,你们自己起个小风炉慢慢煨罢。”

陈绯笑道:“张公子可好些,贤齐每日穷忙,总不得闲来瞧他。”

南姝冷冷哼了一声,被满子瞪了一眼,她走过一边,道:“我去寻个小风炉。”拉起竹帘到厢房去了。

她一走,紫萱合陈绯都觉得松快许多。因紫萱看过几本医书,就拿了搁在桌上地药方来看,问陈绯:“俺大海哥吃地药怎么样?”

陈绯笑道:“差不多也是这几样,我嫂子每日守着他,连晚晴都不叫她上前,偏我哥哥只要晚晴服侍,怄的我嫂子背着人哭了好几回。”

满子安安静静听着,只是微笑。紫萱虽是不解,然看满子神情像是听懂了似地,她也不多话,将药方子搁下,笑道:“林先生这几日去医馆了没有?”

满子接口道:“不曾去,在陈家呢。晚间回来合早晨起来过来看一回,白日里多是青玉带人来照看我哥哥。”

紫萱笑道:“陈家受伤的人实是多了些。”

张公子在里屋咳嗽了两声,扬声道:“屋里都是药气味。阿满,你请她们到厢房去闲坐罢。”

狄紫只当张公子是嫌她们说话吵,偷偷对陈绯做了个鬼脸,小声笑道:“我那边还醒着面呢,嫂嫂,俺们回去呀。”辞了满子出来,紫萱先叫人送了鸡到后边去,因陈绯总看着她笑,不解道:“嫂嫂。你笑什么?”

陈绯笑道:“若不是七舅舅来的巧,只怕张公子要到我家来求亲呀?”

紫萱恼道:“嫂嫂说什么呢?张公子为何要上俺家求……求那什么?方才你没听见,他还嫌俺们说话吵,赶俺们走呢。”

陈绯抿着嘴笑道:“他是多心,怕你明柏哥晓得了又吃飞醋。”

紫萱道:“明柏哥爱吃羊肉,不爱吃醋。”转过背将脸对着墙壁,摸着发烫地脸庞,小声道:“张公子的心意是过去的事了,他待合汪家小姐成亲,又何必替他添麻烦?”

陈绯“扑哧”笑出声来。道:“都说你憨,原来你知道呀。”

紫萱瞪了陈绯两眼,好笑道:“原来是不懂的,后来想的多了才明白。其实,俺不过是顶着狄大户家小姐的名头罢了,若是个平常村姑,什么江玉郎吴公子,才看不上俺呢。也只明柏哥……”紫萱低下头,微笑道:“我们青梅竹马的情份,到底合别人不同。”

陈绯笑道:“是啦。可怜崔南姝,费了多少心思也不曾拆开你们两个。我听说她这几日跑张公子跟前跑地倒勤快。”

是因为想在张公子处遇见明柏哥?紫萱微微摇头,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她想了想,问陈绯:“嫂嫂,这一回张公子想是能在岛上买宅子了吧?”

陈绯摇头道:“我爹原是想替我大海哥取张小姐做两头大地。大海哥叫嫂嫂们闹着没敢答应,遂改认张公子为义子。已是在我家替他隔出一块地来建宅院了。”

紫萱小声嘟喃:“必要联姻认亲么?”

陈绯笑道:“合你说真格的。其实是要扣着他的妻子孩儿做人质。咱们在海上行走,最怕的就是窝里反,所以都是把妇孺聚在一处住着,叫你无后顾之忧。”她看紫萱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笑道:“我娘家原是粗人,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也只有你娶我妹子,我娶你姐姐。这样换来换去。几家不知不觉就并成一家人,倒是省心。”

紫萱笑道:“俺小时候就不明白。那些官儿要好地,多是儿女亲家,为何?结了亲才放心,有什么不好,抄起来大家一起完蛋。所以必要结为姻亲,才好放心办大事。”

这回轮到陈绯不解,问她:“为何会一起倒霉?”

紫萱就将瓜蔓抄说与她听,举例子道:“比方说,我家相表叔官儿做的最大,他若是倒了霉,他的儿女亲家,他的父母两族亲戚,俱要查一遍。抄家这种事,经手的官差们没有不肥己地,为着发财巴不得多抄几户人家,没罪也要替你生造出罪名来。但是沾着不论官儿还是平民百姓,都要脱层皮的。其实呀,不只是百姓不肯打官司,老实些的官儿们也是不想打官司地。”紫萱原是有感而发,自觉说多了,看陈绯也不像听明白地样子,转口问道:“你们家又是怎么合大老雕结下仇的?”

陈绯想到从前,叹自良久,道:“听名字你也晓得,我爹地绰号叫老蛟,他的绰号叫海雕,他们原是一起从穷渔村出来讨生活的好朋友,先是在一只船上做水手,后来那船叫海盗抢了就入了伙。我爹爹比他脾气略好些,有好处也还肯与兄弟们分润一二。所以人都肯听我爹爹的话。后来不晓得为何他就拉了三四条船走了。他下地原是极狠的,吃官兵打了两次,回头又要入伙。我爹爹自是不肯合他这种人做伴,与了他几十两银子请他走了。谁知他怀恨在心,带了一批人摸到我们女眷住的地方,抢走了大伙历年积蓄的财物,又将女人孩子们杀的杀,抢的抢。我一个亲哥哥正好回去瞧嫂子生孩子,都这样没了……”陈绯吃了口茶,取帕子擦泪,又道:“后来我爹爹心灰意懒,金盆洗手,带着我大哥合我回老家去。那个大海雕还不肯放过我们,我大哥也叫他们杀了。要不是叔叔伯伯们齐心将来人都赶走,又搬到琉球来住。只怕我也是那两船女人中地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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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上传章节 第二十八章 家族(上)

紫萱沉默起来,陈绯也静坐在一边不想说话。许久,媳妇子进来请:“面都醒好了。”

紫萱忙站起来道:“嫂嫂,俺教你做新点心。”

陈绯站起来,扶着椅背站了一会,道:“突然觉得困的很呢。”慢慢随紫萱走到小厨房的条桌前,一阵葱姜之气扑鼻而来,她捂着嘴直奔门外干呕。

紫萱唬了一跳,连声道:“快去请林先生来瞧。”

一个媳妇子站在她身后不动,笑眯眯道:“怕是有喜罢?大小姐休嚷,总要满三个月了才好合人说。”

紫萱合陈绯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不约而同都涨红了脸。紫萱看陈绯还想进来,忙道:“嫂嫂只怕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快回去歇歇。”叫人把陈绯送回房去,她也顾不上做点心,忙忙的带了两个人出后门寻爹娘。母亲最近常在椰林逛,是以紫萱直奔海边的椰子林。

狄家的地里,一排排的椰子树苗在风中摇晃,极是喜人。椰林里还有个小亭,狄希陈两口子正坐在那里吹风看海。紫萱看四下里尽有狄家人做活,不耐烦慢慢儿走,跑到素姐面前,笑道:“恭喜爹娘,俺家有喜事了。”

素姐把视线从海岸转移到女儿身上,微笑道:“你嫂子有了?”

紫萱不大好意思的笑起来,道:“娘怎么晓得?方才见她要吐呢……”

素姐忙道:“休说休说。前几个月胎不稳地,若是保不住,嚷的人都知道。反不好了。”

狄希陈冲素姐挤眼,大手在女儿肩上拍了一下,道:“你不是要做点心么,方才你娘还说要回去吃呢。”

紫萱转身攀着一棵椰子树,笑道:“不忙,俺要做姑姑了,实是喜欢的紧。摘个椰子给嫂子煮鸡汤。”她轻轻巧巧爬上树,摘了两个椰子抛到沙里。无意中朝那霸方向看了看,惊道:“爹爹,有人打马奔首里去呢,看衣裳是琉球土人。”看了再看,又道:“又有人朝俺们南山村来了。@@”跳下来问爹爹:“是不是进贡地船队回来了?”

狄希陈道:“不像,有事狄得利自会送信来。”

素姐冲着女儿微微一笑,逗她:“你要不要去瞧瞧?”

紫萱涨红了脸摇头,老实道:“俺陪娘回家去。”捡起两个椰子交给跟上来的管家,回身扶着窃笑不已的素姐回转。狄希陈转了个弯转到渔村作坊去,叫在码头边玩沙子的小妞妞并小丫头小小厮们回家。

明柏合小全哥听得紫萱说码头可能有船来。忙弃了棋局。小全哥就去召集人手,明柏就借了马先回港口去。紫萱送他出后门,站在门边吩咐他:“若是有事,接过七舅舅和伙计们赶紧回来。”

明柏点头道:“我晓得,你在家也要小心。”扬鞭打马疾走。

紫萱目送他顺着沙道转到大道上去,一回身就见南姝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正痴痴的看着明柏的背影。

南姝被紫萱发现,微红了脸大步朝外走。紫萱因她不再纠缠明柏哥,倒不似从前烦她,喊住她道:“崔小姐。岛上或者有事,你小心些。”

南姝心中又酸又痛,哼了一声道:“不劳你操心。”虽然嘴硬,回去还是将她的小铺子收拾起。银钱都使个小沙坛装好,搬回家刨个坑藏好了。她收拾妥当,听见外面一阵一阵脚步响,走到巷口看时,正好一队团练扛着削尖地长竹竿经过。茶馆里坐着四五桌人,都是十字街上的小老板,聚在一处正议论团练,说的热闹。

“团练都聚在狄府前边。莫不是真有事?”

“不妨。这些小伙练了一二年,正要他们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