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村建屋子的越发多了,道边尽是人家买来的大石。一群一群的石匠在道边做活。明柏对几个认得他的工匠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大步走向狄家。

太阳还在椰林的后边,狄家的学堂大门敞开。一群一群地男女学生夹着书本进门。紫萱牵着小妞妞地手出来,正在门边合她说:“你原比小宝他们多读一二年书,不许笑他们功课不好,从今日起,加两篇字,晚上我问青玉呢。”

小妞妞一手捏着几册青色封面的书本,冲停下来看她们地明柏扬手,笑道:“明柏哥!”

紫萱略有些不自在,停了停也笑道:“明柏哥。”

明柏过来拍拍小妞妞的头,道:“你去上学呀,明柏哥带了好东西来,放学回来叫娘与你。”

小妞妞看看哥哥,再看看姐姐,把手抽出来,笑嘻嘻道:“明柏哥留下来吃中饭呀,姐姐说中午烙羊肉韭菜盒子。”

紫萱略有些嗔怪的看了妹子一眼。待要瞪她,小妞妞极是知机,早一溜烟跑进门去,拉着小宝不晓得说些什么。

明柏对着紫萱也不晓得要说些什么才好,看她不像是恼的样子,微涨红着脸道:“紫萱,那日原是俺的不是,俺与你赔不是呀。”

紫萱低头只看脚尖,只觉得学堂门口人来人往烦的狠,轻轻跺了跺脚,道:“明柏哥还不曾吃早饭呀?今日炸的韭菜盒子并虾饼。”也不肯看明柏,只在前边慢行,一路裙上系的两块玉佩没有半点声响。

明柏跟在她身后,看她从前些日子瘦了好许,待要问她又不大好意思,也只有沉默。他二人前后相跟着到内院,守门地媳妇子早早看见,极是有眼色缩回屋里。

素姐跟狄希陈正在闲话。紫萱走到厅门口道:“爹,娘,明柏哥来了。俺去厨院瞧瞧。”也不合明柏说话,掉头又出了院门。

她这般走开,又不喜欢又不恼,招的明柏心里不晓得是什么滋味,然狄希陈已是笑嘻嘻喊:“明柏,你来做什么?”他只得笑着迈进门槛,道:“有些事体。”自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来,郑重取了那张草纸把狄希陈看。

狄希陈看了一会,就喊:“素素,你来。”

素姐刚刚洗过头。正使一把大手巾坐在后门口擦拭,听见明柏来了,忙取包头缠了头出来,对明柏点点头,就接过那张草纸看,却是看得头一回就猜到是崔小姐,笑问:“崔南姝?”

提到崔南姝。明柏就觉得自己跌到海里叫海藻缠住,气都有些透不过来,不由苦笑道:“这是得利哥早上扫院子有人丢来的。俺琢磨着不论她是好意是歹意,想必岛上都有事,所以赶着出来,才一出门,就见张小姐冲俺笑。想来…”要说崔南姝是好意通风报信。他却说不出来,禁了口不再说话。

素姐将这张草纸看了又看,问道:“早上丢进来的?那总有点动静罢,想来是故意的。”

狄希陈沉吟不语,拉着胡子只是揪,一不小心揪断一根,痛地吸了口凉气,才发现两个人都看着他,因道:“张家倒有趣,传出俺们要跟陈家结亲。他就捎来这个。”

狄希陈跟素姐原就打算晚些时候要回中国一趟,好安置林家人,横竖是要去,早晚隔几日而已,素姐皱眉良久,就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家里总要做好准备。张家兄妹要带崔小姐去,想必此事合小姐们有碍,俺就把紫萱合小妞妞都带去罢。咱们的船几时能到?”

明柏算了算,道:“来福上回去宫北岛是五六日之前?说不定这一两日就到。”

素姐道:“这般,我只说要亲自去烧香。寻高人合八字,带着女孩儿们都去,也没什么。”

狄希陈大笑起来,道:“你们都去,留俺们看家,放心?”

素姐停了一停,笑道:“俺连陈小姐都带了去。如何?咱们两家还没有订下来。世交同去烧香也没什么,正好趁这两三个月看看她为人。”

这分明是把陈绯当儿媳妇看了。怕她有事要一同带走,偏要嘴硬,狄希陈看着她好笑道:“依你,依你。横竖你闲在家中无事,原当出门走走。”又合明柏商量,道:“你存在小全哥那里的金子,捎去九叔那里做个小分子分红何如?”

那些钱在琉球原是用不上的,明柏心中实是把狄希陈两口儿当父母,自是依从。

过得一日狄家果然有几只船到那霸,素姐即修书请陈小姐合她同去杭州烧香。陈老蛟拿着书信叫他们家教书的先生念了又解说半日,乐得回家就刨藏在地下的银子,将出一千两银与陈绯,道:“你婆婆叫你同去烧香原是极好的事,这些银子八百两与你买些绸缎,二百两你去寻个高僧做场大法事,一来解你爹爹这些年造下地孽,二来也是替你积福。”

陈绯原是不肯去地,因爹爹发下院心要做法事,却是不能食言,只得羞答答依了,回书给紫萱,问哪天启程。

紫萱将了书子给哥哥看,笑道:“倒看不出陈小姐原是对你有意,俺只说她不肯去呢。”

小全哥笑嘻嘻道:“你们不是要好么,为何不乐见她做你嫂子?”

紫萱愣了一会,郑重道:“只要哥哥乐意,谁都使得。”

小全\哥笑骂道:“爹娘那套行得通否?俺要娶了崔小姐来,不说娘恼不恼,你就先气死了!”

紫萱果然恼了,冷冷的道:“她合我什么相干?”掉头而去,将陈绯地书信送至母亲跟前,道:“陈小姐肯去呢。”

素姐笑道:“她自是肯去的,你回书与她,明日是个好日子,咱们明日就走!”因为消息是崔南姝递与明柏的,素姐合狄希陈怕紫萱晓得了不肯同去,却是瞒着她的。

紫萱惊道:“这么快?”

素姐随便拉了个理由道:“就要到雨季了呢,赶着些。原就是打算回去一趟地,你去收拾下,挑嘴巴紧的带着出门。”

紫萱心里猜合林家有干系,虽然爹娘不曾细说,然当合她说的必会合她,也不不问。回去收拾东西,分派看家的人手。

陈绯接到紫萱的回信,在家收拾了几只衣箱,她没有使女,只有李嫂子同到船上。陈老蛟因是狄夫人带着小姐们回去,倒不好叫男人跟随,跟狄希陈在港口送船,极是舍不得女儿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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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上传章节 第二章 暗流(下)

第二日阿慧带着几只船去倭国,只说这次带的货物多一人料理不来,满子也到船上助忙,趁着管家们不留心,满子就拉着南姝藏在舱里不出来。待铺子里的人去张夫人处禀报她两个不见了,张夫人悔之不迭,道:“可恶,就不当让阿慧晓得,走了风声待如何?只有提前发动了。”却是加紧布置不提。

这日是南山村团练,几百人都在村外不远处的海滩上打拳,吆喝声喊的震天价响。一队土兵自首里来,两个头目站住看了一会,却是为难,卡在村外小半个时辰,进又不敢进,退又不能退。

陈大海看见,喊小全哥道:“你瞧那几十个人进退不得,想是又来为难谁家了。”

小全哥看了看,道:“怕是怕俺们为难他们,所以不敢进村。却不晓得这一回是要为难哪家。”

他两个说话,李大少极是不伏,弃了手中的棍棒走过来道:“徒说何益,去问问不就晓得?你们真是鼠胆。”他自恃国舅爷的身份,狠是不伏团练由狄陈两家主事,然他家家丁只得十来个,亲戚旧友原是不少,自从尚王发还了他家财物之后又合他家不甚亲近,是以除非去他家那十来个家丁外,旁人对他客气有余,顺从不足。他正是想出头压一压狄陈两个,见了这样良机必是要出头的李大少大摇大摆走上大道,问:“你们来此何为?”

带兵的小头目见是李大少来自投罗网,大喜道:“与我拿下!得他交差也够了。”几个土兵抢上前把李大少捆住,使了根大棍子穿起,抬着飞一般跑了。

小全哥跟陈大海远远看见,都吓了一跳,两个相对看了一眼,使人去李家报信,陈大海叫小全哥守村。他自家去追。

小全哥本想同去,然他家合李家有些儿抹不开,若是追不上只怕李员外有话说,只得让陈大海去了。他带着大家回村。

才到团练新建的大作坊院里。李员外已是跑来,倩姑娘扶着哭哭啼啼的李夫人在后边。进了门李夫人就扑到小全\哥身上撕打,哭道:“你们这许多人,怎么叫人把我儿抓走了哟!”

狄家的家丁都喊起来:“还没问明白就来打人。李家没有主事的人了么?”将小全哥团团围在当中,隔开了哭闹的李夫人。

狄希陈合陈老蛟先后赶来,问得眼前的数百人,都说是李大少自己要过去问话,就叫土人捉走了,两个相对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李员外本是指望妻子闹一闹,闹得狄陈两家受不了了替他们出头,岂料他两家现在同心合意,只得伸头道:“休要闹了。倩儿。你扶你母亲回去。”坐在那里连声叹气。偏生狄希陈因为那张草纸上说岛上将有大事,他就拿定了主意不开口。小全哥几次想说话都被他瞪了回去。\\\\\\

陈老蛟心痛女婿,道:“你去瞧瞧大海回来没有。”

李夫人正坐在一棵树下哭,倩姑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劝她。小全哥出来见着这个,却是诧异。李大少被土人捆了去,还不晓得缘故,怎么李夫人就伤心至此?他本来是个极热心的人,不然上回去崔家也不会把几位崔小姐接回家。此事处处透着古怪,他迟疑了一会,不肯上前。带着小厮去村口。

岂料李夫人看着只有小全哥出来,就扑上来,拉着他地衣裳哭求他:“你们狄家合林家要好。只要你们一句话,我儿子就得活命。”

小全哥听得她提到林家,越发纳闷,一边挣扎一边道:“事情还不清楚呢,李夫人先放手。”

男人力大,几下就将李夫人推开。几个小厮把小全哥围在当中。李夫人不得上前,急道:“只要你救得我儿性命,要什么都使得。”把倩姑娘推上前,道:“我家倩儿与你做妾!”

倩姑娘听得母亲这般说,呆住了。谁家做娘的将女儿送人做妾?小全哥也是吃惊,恼道:“李夫人糊涂了,咱们走。”

李夫人哭喊道:“没了儿子。要女儿有何用?”用力推了倩儿一把。把她推到小全哥跟前,自己力脱。瘫坐在地下大哭。

倩儿呆呆站着,也不晓得扶母亲,也不晓得说话。小全哥摇头叹气,想到明柏哥一时心软后患无穷,他哪里肯招惹这等麻烦,退后几步飞跑。小厮们忙跟上去。

幸好李家二夫人带着十来个人赶着来了,将李夫人并倩姑娘又哄又劝地带走。小全哥跑到村口看见她们被一群人夹着朝家去了,放心道:“还好还好,若是无人理会,俺不管又看不过眼。真真是古怪,李家这是怎么了?”

等了两个多时辰,陈大海才气喘吁吁回来,看见小全哥候他,身边并无旁人,拉着他道:“新尚王死了,崔妃说是李妃下的毒,李妃说是崔妃下的药。这两家算是完了。崔家已有张夫人去了。这事咱们不好管的,你先家去罢。”

小全哥想到李夫人的歇斯底里打了个抖,挥手带人回家。陈大海赶至作坊,团练早散去大半,此时演武厅上坐着的除去狄陈李三家,还有十几个富户并黄村长。

陈大海奔进来,道:“尚王被人害死了,崔妃跟李妃正斗地紧。李国丈,你就没有半点消息?还是速去寻个尚姓王族打点呀。”

李员外心里猜到四五分,看陈大海的口气甚是活动,拉着他的手谢他道:“这是天降横祸啊,我怎么会晓得。你才去过首里,还请贤侄陪我同去。”死死的抱紧了陈大海不放。

陈老蛟咳嗽一声,发话道:“你陪他走一趟罢。”

在座的多是对李家不满的。先前狄陈两家要办团练,李家不肯还罢了,又游说大家都不肯,结果团练没办成。南山村一连遭了几回抢,他又连累大家破财,偏他家献女为妃得了好处。

虽然中国人都不大看得上这个琉球中南王,然藩王毕竟是藩王,这等牵涉到藩王生死的大事也肯多话。

一个人带头。道:“我家南瓜地里要浇水了。”辞了去,紧跟着几个合李家不相干的人家也辞了去。最后只有黄村长留下,愁眉苦脸道:“这个事怎么处?”

陈老蛟笑道:“我家新屋将建好,要搬家呢。狄举人若是得闲,咱们去瞧瞧?我就到明柏侄儿那里打家俱去!”

狄希陈还在那里琢磨新尚王之死,想到张家儿子早早避开,连崔南姝都要带走。想必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只有静观其变。还好他家得信及时,素姐带着紫萱早回中国去了。不然再立了新尚王,必是要娶王妃的,有前王旧例,不是狄家就是陈家。难怪陈老蛟前几日来提亲!他心里猛的跳动一下,笑道:“使得使得,就去你家瞧瞧,黄老爹可同去?”

黄村长真真是个外人,一丝消息都不晓得。看他们两个也不想管,乐得不管。就将此事放下,笑道:“却是要去瞧瞧。”三个呵呵而笑,都不再提。

过得几日,人人都传说尚王是纵欲而亡,因那晚是宿在崔妃处,又在崔妃屋里搜出数包春药。正好崔国丈跟夫人都在宫中,却是一并拿下。崔张两家地管事接连被擒,招出春药是崔夫人寻来地。崔张两家这一回被一网打尽,除去几位未出阁的崔小姐。崔四老爷并张夫人还有两位侧妃,并主事之人尽数吊死在神宫林外。

尚王无子,正妃膝下只有三位小公主。侧妃中只李妃有孕。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尚氏王族商议,要立族中父母早逝,还不曾娶妻的阿木为世子。王妃执意不肯,要等侧妃生子。谁知李侧妃前几日受了惊吓,又是伤心过度。偏在这个当口小产。王妃气极,丢下两个女儿自尽了。

新尚王即将登位,尚氏王族果然派出使者各家访问未出嫁的小姐们。

这日狄希陈合陈老蛟在小厅吃酒,正感叹世事无常,尚王使者求见,说尚氏王族要聘狄小姐为正妃。

狄希陈笑道:“拙荆带着小女回中国探亲,原就是要替她择婿。若是晚走几日却是正好。如今却是说不得了。小女要是在中国嫁了人可怎么处?还是请大人回去禀说,俺家高攀不起。”

那使节笑了一笑道:“我家国王原来就爱墓尊府小姐。所以将正妃位待她。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狄大人还是再想想?”

狄希陈笑道:“小女要是在中国嫁了人,哪里再找一个狄小姐来做王妃?不必想了,还请寻别人罢。”

那使节笑看陈老蛟,道:“原是要到陈大人府上,陈小姐还不曾订亲吧。”

陈老蛟乐呵呵道:“我女儿许了小全哥,庚贴都换了,只等合八字挑好日子办喜事呢。”

素姐连陈绯一同带去,这婚事本就是九成九的事,陈老蛟这样说也不过。那使节一连碰了两个钉子,只得回去。

到晚林通事寻来,狄希陈请他到小厅里坐,林通事抱怨道:“正妃之位极是难得,狄举人怎么不肯?”

狄希陈笑道:“纵是中国,王妃们多是沽酒屠夫家的女儿,,公主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何苦自贱。”

林通事愣了一会,面色极是难看。

狄希陈心里猜到一些,笑道:“崔张两家地地土并农户想是交与林大人掌管?”

林通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狄希陈在心中叹息,就晓得纳狄家女儿做正妃是林家出地主意,原来半悬的心定定放下,笑道:“你托我的事还不曾办好,倒是有个朋友在湖南买了几处庄园,所以拙荆将孩子们亲自送到那里去了。”

林通事牙咬地嘎吱嘎吱响,喘着粗气问:“你待如何?”

狄希陈笑道:“俺不待如何。”

林通事看着窗外的半轮月亮,许久都不说话。几只小虫寻着亮光扑向玻璃灯罩,打得灯罩啪啪响。

狄希陈捧了茶慢慢吃着。林通事叹气,好像老了十多岁一样,道:“尚王那里我去说,只是…”

狄希陈道:“我合陈家都无意在琉球称王称霸。不过寻个安身之处罢了。”

“团练…”林通事道:“散了团练,大家相安无事。”

“不能”。狄希陈断然拒绝道:“你还晓得先将血脉移走,为何要别人斩了手足?安知何时又有海盗来?”

林通事像是被扎了一刀,跳起来又慢慢坐回去,哆嗦着道:“都是中国人,必不害你们。不然就不只是崔张两家…”

狄希陈重得的道:“你也晓得都是中国人,俺也敢打保票必不害中国人。”

林通事看了狄希陈一眼,咬着牙道:“原来狄举人是装老实。”

狄希陈抱拳笑道:“不敢不敢。你狠心将几个孙子的腿打断。我就晓得你心怀大志。他们在中国,有我管家守着,林大人放心呀。”

林通事咬着牙只是冷笑,沉默良久方道:“尊府与尚王结亲实是互利。”

狄希陈沉吟许久,道:“只要尚王正妃是中国人就罢了。”

林通事叹息道:“罢了罢了,却是我小看了你,便宜了陈家,叫他家再出一个王妃罢了。”辞了狄希陈去李家不提。

林通事走了,狄希陈拉开里间的门叫儿子出来,问他:“你可明白了?”

小全哥摇头。寻思许久才道:“看他口气新尚王事事都要听他地,难道…?”

狄希陈猜测道:“或者这个新王本是林家人。上回他捉了咱们家来福时,我就疑心。后来跟你母亲去宫北岛耍,越发疑心了。那边离着本岛水路也有三四百里远,看着比琉球本岛还要繁华些,许多船只进进出出,还驻着数千土兵,他们都不征税地,哪里养得活这许多人?必是林家私兵无疑。”

小全哥惊道:“爹爹,你是说…”

狄希陈笑道:“猜着耍就罢了。是不是又有什么相干,他自家把孙子送到我手里握着,怕什么?如今是他发愁要控制新尚王呢。咱们只过咱们的小日子。”

小全哥想了许久也想不通这弹丸之地有什么好争地。若是照着爹爹说的话,好像他家倒是无妨,也就不放在心上,因道:“陈大海问我讨那个什么露的药,俺问了林郎中他不晓得。爹爹可晓得是什么东西?”

狄希陈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下恶露的?那个是你母亲收在东厢房的。你去问青玉讨。”

小全哥问青玉讨得一瓶,青玉很是古怪地看了他几眼,将吃法写与他,又道:“上回表少爷捎来地那个海蛇极是滋补。”翻箱子寻出一只来,都用小匣装好交把少爷。

小全哥送至陈家,陈大海迫不及待拉他进卧房,问他:“可有?”

小全哥将出来与他。笑道:“都在这里。还有条干蛇。与妇人最是滋补地,要煮好几天才中吃呢。煮法也写了有。”

陈大海喜欢地合不拢嘴。谢他道:“多谢多谢,难为你费心,只是这个蛇少了些。再与我几条儿?”

小全哥为难道:“是明柏哥送来与我妹子的,你得空问他去。”青玉写用法时他曾瞄了两眼,晓得这个丸药是给妇人产后吃地,却是好奇陈大海替谁寻的,因问他:“你有相好的了?”

陈大海愣了一下,笑道:“休胡说,我有急事待出门,舍妹不在家,也不留你了。”忙忙的出门去了。

小全哥待追,陈老蛟听说他来,拉着他乐呵呵道:“我陈家有套拳脚,来来,看你能学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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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上传章节 第三章 琉球的春天(上)

是日王宫遣使至宫北岛,聘岛主之女为正妃,又二日遣使至李员外纳倩小姐为侧妃。李大少送妹子到首里回来,吃的烂醉卧在牛车上,一路高歌至南山村,却是不知为何,合一个性急的路人争吵起来,将牛车横在大道上惹得许多人围着看。

小全哥带着管家在地里看锄草,远远瞧见李大少又合人吵上了,他狠是不以为然,索性转到海边渔村去。

村中,几个妇人正将煮熟的咸虾米摊在草席上,一股股又甜又咸的香气四散,引得好几只猫儿在墙头喵喵叫。小全哥弯腰捡起一粒晒得半干的虾仁丢到嘴里,尝了尝笑道:“果然加了些草药去腥,味道就好多了。”

越朝里边走越多忙碌的妇人,好些个妇人都将孩子使绳拴在背上做活,个个满面欢笑。小全哥走到铺子里,几个管家正算帐,算盘珠子哗啦啦响的极是欢快。狄家的作坊五日一结工钱,也是五日一招工人,活多就多招,活少就少招。是以这些妇人极是卖力,生怕下回不叫她们来做活。

一个管家正合一个来卖珊瑚的客人讲价,两个人对喷唾沫争得面红耳赤。小全哥看那人身边两个大竹箩里,俱是一二尺高的珊瑚枝,都合花枝儿似的好看。他就拾起来看,虽然形状极好,然成色实是不大好,做不得首饰。

客人斜眼看他像是个能做主的样子,凑上来道:“这个怎么不好?”

管家赶紧道:“这个颜色不纯,你偏要上等价钱谁肯要?不然你送到那霸去。他们也就给你下等的价钱!”

小全哥摆摆手,道:“要了,与他第三等地价钱。再有这样的,都照这个价钱收。”那两个人去柜上算帐,他取了一个在手。觉得要是使上好的瓷盆为底座。可以做得盆景。再得珍珠结成珠花,想必女孩子们是爱的。就拿着那枝珊瑚叫人使药水煮过,找来冬梅合她说:“你取个花盆,用这枝珊瑚做个盆景儿。再有珠花串几样挂上。”

冬梅笑接了去,琢磨了一日,晚上果然捧出一个盆景来。青花瓷盆上一枝红珊瑚,坠着米粒大的珍珠缀成地珠花,灯下瞧着很像是个紫荆花地样子,光彩夺目。爱杀一群大小丫头,俱都围着看。

小全哥极是得意,捧到爹爹面前欢喜道:“好不好看?”

狄希陈穿越前见过地好东西数不胜数,就是不曾亲眼看过的稀世奇珍也在网上看过图片。儿子做的这个枝是红的花是白地盆景实在平常,他不由笑道:“做几个家常摆还摆了。这几样东西你卖不得贱价,卖贵了又无人肯买。倒不如在玻璃作坊上想法子。你将各色瓜果做的小小的,都留出孔眼来。使铜丝绑在珊瑚上。可不比珍珠便宜又好看?卖的便宜些也罢了。”

这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小全哥一头钻进作坊里。合十几个工匠忙碌了两三日,制出几大盒各色玻璃花儿果子,又请闲在家里的几个大小丫头助忙拴在珊瑚枝上,做出十二只盆景来,果然比那珍珠的好看。他叫使女都捧到爹爹面前,笑道:“爹爹,你瞧这个?”

狄希陈放下书本,取了一个在手里细瞧,笑道:“极是容易仿造,这个是一竿子买卖,小全哥,你想做这个?”

小全哥想了想,道:“爹爹,这个总要卖三五两银子一盆吧,若是俺们一次运几船去中国,只卖一次又何妨?”

狄希陈笑道:“再运一船到南洋去,换些珠子宝石香料回来,更是划算。\\\\\\你再好好想想,务要做地精致,要似你明柏哥似的花盒子似的。那个商人为何爱?爱他花样儿新鲜,华丽的忒不像。”说罢了大笑。

知子莫若父,小全哥分明是因明柏才分家出去凭自己就赚了千把两银子,他不肯叫明柏哥比了下去,偏要寻些花样儿,要叫爹爹对他另眼相眼,所以狄希陈故意激儿子。

小全哥对着花盆呆坐数日,坐在爹爹书房里不肯动。这一日二门上接到请贴,小厮送到狄希陈桌上,请示道:“那霸司马老爷寿日,请老爷带大少爷去吃寿酒。照旧例村里长者寿礼是寿桃一盘,寿面十斤,鞋袜两对,紫花布道袍一领。”

狄希陈道:“他家有钱,送衣裳不合适,换…”正好看见十二色盆景里有一盆上有桃子,就指着那个道:“将这个做一对送去,应应景罢了。”

小全哥叫爹爹无意中提醒,跳起来笑道:“俺想明白了,做寿桃盆景,可以祝寿时送礼。再照绣样里的瓜瓞绵绵做成盆景,可以成亲时送礼。只做这两样,可使得?”

狄希陈素性点拨他,道:“不是非要埋在花盆里的。你制成花枝,使锦盒收起,人家买的你再送个花瓶。花瓶式样多些,早买地早挑。自然就卖得起价来,人家只说还要送花瓶,自然乐意买。也不单非要制成花枝,屏风也使得,大小挂屏也使得,只要花样儿好,不愁没人买。琉球珊瑚、贝壳都是不值钱地,你照原样去中国卖一样不值钱。然你加工成精致东西却是不然,他就是要仿,也寻不到这里的特产。你就只此一家,下回还能再卖。”

小全哥越想越喜,大乐道:“爹爹说地极是,为何从前不教俺?”

狄希陈笑道:“自从被你九叔拖上贩洋货的贼船,何曾少银子使?你是少银子使的人?费那个心思做什么?”

小全哥不好意思道:“俺不少钱花,也不是为了非要赚钱,总要寻些事情做做。”他不好意思说是怕明柏哥把他比了下去,趴到爹爹肩上。笑道:“若是琉球人人都能制这些东西,何如?”

狄希陈敲他道:“都有钱了,海盗就真来了。”推开他笑道:“你妹子说要种花种草,卖干花草,倒是可以推广开来。你只做着耍罢了。多积些。一总运了去尚大叔替你发卖。你要成亲了,手里也要几个私房争。”说罢了朝着儿子坏笑。

小全哥应了一声,飞奔去叫管家收珊瑚时把形状好看的另挑出来。他自家除去每日早上跑步,每五日团练一次之外。整日都泡在作坊里。苍天不负有心人,钻研十来日居然叫他制出羊脂玉般半透明的玻璃来,花瓶,香炉、水盂、镇纸,俱都合牛奶子似地,光洁可爱。看着甚像玉石制的。

小全哥盘算许久,爹爹说的那些屏风、挂屏等物都要用到木工,明柏哥已是开了作坊,还是留与他做的好。他只专心相生珊瑚花枝、还有新制的白玉玻璃两样,叫家里地木匠赶工造大小精致木盒,要走明柏哥那样地高价路线,就要先把包装做好。。

狄家上上下下都叫小全带动起来。一心只做活。无人管闲事。儿子一门心思钻在作坊里,每日在三个作坊连轴转。狄希陈只得丢了书本从书房出来管家。

这一日明柏托人买得十来条干海蛇。因听说李大海在寻,先送了几条过去,又将大半送到狄家来。狄希陈正是管家管得烦地时候,看见明柏不亚于看见救星,问他:“你这些日子可闲?”

明柏笑道:“忙呢,林大人找俺打家俱,说是使木料抵工。谁知居然是替尚王做家俱,他家大公子每日都到作坊盯着,看的极是仔细。”

狄希陈想了想,有些事还是要合他说,正色道:“你小心些,崔张两家尽灭,好处都是林家得了。这个新尚王只怕还要听林家话呢。”

明柏的心眼子比小全哥多些,听狄希陈这样一说,这几日想不通的事都想通了,忙道:“俺明白了,难怪阿慧要带着他妹子躲起来。却不晓得他们回不回来。”

狄希陈皱眉道:“此事明面上只牵着崔家,那位木世子不是将几位崔小姐都接进宫去了么,杀不杀张氏兄妹两个却是两可之间。俺倒情愿他们不要回来,不然又要生事,只怕要连累南山村呢。”

明柏道:“他必是回来地,他既然捎了消息给俺们,想是胸有成竹,必想不到他家事败。”

狄希陈把崔家、张家、林家还有王族尚氏联在一起,想来想去,却是想不明白林家是怎么合崔张两家勾搭上的,凭他一家之力,居然能叫尚氏王族火拼,又借崔张两家之力除去尚王扶他看中的人上位,真真是好本事。

明柏脑中也似走马灯似的在转,尚王使人至狄家求亲被拒他也听说,想到狄家前不久才助得林家一个大忙,却是怕狄家不出手助阿慧,阿慧放出消息与他有益,却是不能不还他情,因道:“不是阿慧他们递消息来,只怕…他回来俺想助他。”

陈家想必事前也晓得些消息,不然不会提前来说亲,只是他家为何不明说,倒叫阿慧来递消息。阿慧有事狄家怎么好袖手?还有张家小姐,又是对儿子有意的,狄希陈叹气道:“自是要助他,只是还要见机行事,休把你自己搭进去了。”

明柏是聪明人,听得半截就晓得姨父的意思是尚王想娶紫萱为正妃,必是嫌着他严明柏,他要强出头合尚王过不去就是自己跳进火坑里去,郑重点头道:“孩儿晓得了,小全哥呢,这一个月都不见他人,忙什么?”

小全哥听说明柏来了,放下手头地事寻来,正好在门口听见这句,还不曾进门就笑着道:“忙着好事,俺制出一种新玻璃来,合羊脂白玉一般,你合俺去瞧瞧?”

明柏极是好奇,真个跟他去作坊瞧。作坊架子上摆着许多物件儿,有花瓶有香炉,瞧着真像玉雕的,明柏忍不住道:“做这些倒不如做酒壶酒杯。花样精致些。”

小全哥笑眯眯从屋角搬出一只大锦盒出来,揭开与他看,果然是一套酒器。他笑道:“俺试过别的颜色,比如绿玉竹节壶、比如黄玉瓜蔓壶,然一次只卖一样才新鲜。这些留着将来再卖呀。”

明柏取了只酒杯在手中想了许久,笑道:“小全哥,你记不记得娘合俺们说过夜盗九龙杯的故事。”

小全哥想了想。笑道:“记得。说是个宝杯。倒满水杯中会有九条龙浮起,不过是个故事罢了。”

明柏摇头道:“不对,记得有一回紫萱说这个故事给小妞妞听,小妞妞问九龙杯为何有九条龙。紫萱答不出来,问俺俺也不晓得,又跑去问娘,娘取了个玻璃瓶变戏法给她看,真个有条龙浮起,娘还说九龙也容易。”

爹娘总有许多稀奇古怪地奇思妙想。但问起都说是从古书上看来的。然小全哥正经翻了书摘出问题来问爹娘偏又不知道。小全哥不晓得明柏心里怎么想,这个事他只合紫萱略提过一提,却是不想叫明柏疑心,因笑道:“你说的倒是好耍,且等娘回来问她。”

明柏笑道:“要真能制成那个,你一年卖几对就使得,卖多了可是真不值什么。”笑地像偷了隔壁家鱼地猫似地。伸出手指头道:“俺一日能做好地活。合人家说要做几十日,赚地银子也翻了十几倍。人还抢着买。”

小全哥想到陈家也在他那里打家具,笑骂道:“你连陈家的钱也赚,就不怕俺恼?”扑上去要掐他。

明柏跑了几步,躲到门口笑道:“媳妇还不曾进门,就晓得心痛人家娘家的银子了?不羞。”

小全哥道:“比不得你,为了攒娶媳妇的银子,合周剥皮似地。”

“你才是周剥皮!陈家乐意给,俺就乐意赚!”明柏自从长大后,极少合小全哥斗嘴耍,如今自立门户,就比从前多了自信,说起顽话来也就放得开。

他两个嘻嘻哈哈打成一团,过来过去的管家媳妇们无不掩口而笑。打得累了,两个勾肩搭背到厨院去,一人要了一个大份土豆牛肉盖浇饭,就着冬瓜海带汤吃了个尽兴,又同去院中歇午觉。

明柏醒来,窗外艳阳高照,远远的能听见海浪声,知了在耳边叫的正是热闹。他爬起来悄悄走了两步,外间放下竹帘,华山几个都在地下铺了席睡,小全哥在里间睡的极香甜。明柏就走到他旧日屋里,黄山有心,照旧过来服侍他洗澡换衣,笑道:“外边日头还大着呢,肥嫂说要做几样吃的与得利嫂子捎去,小地去厨院瞧瞧去?”

明柏笑应了,道:“俺去木器作瞧瞧,回头你那里寻俺去。”他出得门来,虽然太阳一样晒人,虽然台阶两侧的石灯照旧,心里却比从前塌实得多。独居那霸时他想念紫萱合全家人,可是他还是觉得独住扬眉吐气,他严明柏堂堂正正靠自己一双手不只能养活自己,还能挣一分家业,将来还能养活娘子孩

想到紫萱嫁给他,可以挺直胸膛合世人说:俺相公不靠俺嫁妆过活!----他就忍不住微笑,不只要养活她呢,还要家业都配得上狄家才使得,而这家业,不是人家给的,是他自己挣的,谁又是能说他是攀权富贵?

几个木匠出来,看见腰挺得直直的表少爷经过,都上来问好儿,笑道:“表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