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乙端着饭碗,站起身来,站在庭前,隔着院子回道:“五娘子这就家去了,怎么也不歇一夜?”

五娘子松松扁担,挥了挥手,“家里还有一堆农活等着呢,我家那个又不是什么精细人,夜里炉子灭了,他也不晓得起来加些炭,还是家去才放得下心。”

说着便指着李子恒和李绮节,笑道,“难为李相公记着我家四郎,那秋梨膏可够他吃上好几个月了。我也没啥回礼,每回也就送些乡下土物罢了。大郎和三娘的鞋子可够穿不?不如将鞋样子给我一对,我家去给他兄妹俩做几双棉鞋,保管比人家卖的要扎实。”

李子恒和李绮节的鞋袜衣裳都是请布庄上的裁缝帮着做的,很是便宜。李乙听五娘子这般说,自是开口推辞,那五娘子却是个热情爽朗的,甭管李乙如何客气,三言两句间便拿到李家兄妹的鞋样子,塞到背上的大竹篓里。

复又担起扁担,挑着两个装了半满的口袋,摇摇晃晃往来路去了。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不想就因为那一对鞋样子,竟惹出些风波来。

☆、第3章 婆婆

葫芦巷从头到尾有三四里深,从巷口一直往里,都是临街的二层青砖大房,住的大半是些商户人家和瑶江县的殷实乡绅。

因为葫芦巷和县里最热闹的东大街离得不远,人流繁华,巷头许多人家都搬到楼上居住,在楼下挂上布幡,开个正经铺子,经营些大小买卖。

这里茶坊、酒肆、彩帛、油酱、饭庄、面点香烛、腊味等店随处可见,铺子林立,应有尽有。

巷尾幽深僻静,巷子里遍植笔直茂盛的木樨桂树。有一种是月月都能开花的,现下正值初秋,油绿枝叶下已藏了千朵万朵桂花细蕊。花朵细密,虽然靠近了,也能嗅到一股子淡香,不过及不上十月才开的丹桂那般馥郁香浓。

李家院子里种的是一年一开的金桂。

入秋之后,一连七八天都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桂花树矗立在烈日底下,叶子闪闪发亮,像抹了一层蜡油。

李家人在桂树下吃早饭。

早饭是一大锅清粥,桌上摆了几样小菜:一碟子凉拌孔明菜,一碟子切开的高邮腌蛋,一碟子米醋拌蒸茄,并一碟子风干咸鱼块。

进宝和宝珠一人抱着一只大海碗,蹲在桂花树下,一边淅淅沥沥喝清粥,一边啃胡麻饼,姐弟俩一天三餐都离不开面食。

风干咸鱼太咸,李绮节只吃了一口,就齁得嗓子发干。

孔明菜又脆又嫩,特别下饭,拌茄子微微发酸,口感润滑,倒是很对她的胃口。

李乙拿起一半腌蛋,挖出油滋滋的蛋黄,拨到李绮节的粥碗里,又拿起另一半,照样挖出蛋黄,拨到李子恒碗里,然后几口吃掉剩下的蛋白:“今天要去乡下贩货,大郎跟我出门。三娘留在家,进宝和宝珠留在家陪你,夜里我就回来,明天好腾出空预备中秋回乡下的行李包袱。”

李家老宅在瑶江对岸的李家村,回去要坐渡船。行李包袱通常得提前收拾好,托相熟的货郎带回李宅,他们走的是山路,要价便宜些,能省几十个铜板,路上也稳当。

正吃着,忽然听得屋外一阵接一阵高亢、悠长的调子,接着便听到葫芦巷各家各户开门唤那叫卖的师傅上前。

李乙侧耳听了片刻,道:“是卖豆腐崽的老刘,咱们也买几碗,粥饭不吃了,留着发米糟,过几天好吃米酒。”

豆腐崽就是豆腐脑,瑶江县人喜欢用桂花卤子和红豆蜜水拌着吃。爱吃甜的李子恒尤其喜欢豆腐脑,每天早上都要吃一大碗。

听到熟悉的调子,李子恒第一个摔下碗筷,捧着一个大海碗欢欢喜喜奔出门去。

李绮节有些矜持,仍然坐着没动。

李乙起身去灶间拿了几个干净大碗,摸摸李绮节头上梳的小辫子,牵着她走出门。

老刘正蹲在自家担子前,手里拿一个锈迹斑斑的铜匙子,刮下大木桶里雪白细嫩的豆腐脑,倒在一个白瓷碗里,再小心翼翼撒上一小撮桂花卤子和绵白糖,递到一个穿石榴红绢裙的小娘子手里。

红裙小娘子数出两枚铜钱,丢到旁边一个竹篾编的框子里,端着热腾腾的豆腐脑转身回屋。

迎面看到李子恒,红裙小娘子冷哼一声,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自从李绮节搅合了李乙和周桃姑的亲事,周家两个小娘子开始对他们兄妹俩横眉竖眼,看他们的眼神厌恶里带着不屑。

可李子恒压根没注意到周家小娘子,见轮到自己,连忙把手里的大海碗举到老刘跟前,眼巴巴盯着老刘替他打满一大碗豆腐脑。等撒上糖接到手里,也不嫌烫,拿起汤匙就舀了一勺,直往嘴里送。

然后一边喊烫,一边七手八脚跑进屋去。

李乙付过钱,又买了几碗豆腐脑,其中一大碗让李绮节自己端着。

他一个人端三大碗,回房给进宝和宝珠一人一碗。

进宝和宝珠愁眉苦脸,两人偏偏和李子恒相反,不爱吃甜的豆腐脑。

李绮节递了把匙子给宝珠:“把绵白糖舀出来,灶上有剩下的肉汤,用肉汤当卤子。”

宝珠答应一声,一点一点刮下碗沿上的一层白糖,倒了温在炉子上的肉汤,姐弟俩这才唏哩呼噜把两碗豆腐脑吃完。

李子恒端着海碗,凑到灶台边,把宝珠刮下来的白糖全都一股脑倒进去。

白糖可是金贵东西,县里人家平时待客煮鸡蛋茶时才舍得搁一小把的,不能浪费了。

吃过早饭,李子恒和进宝在院子里收拾箱笼。

桂花树旁系了一头老牛,老牛神态悠然,低头吃草料。

李乙要带李子恒去县城周围的乡间贩货,留下李绮节看家。因李绮节年纪小,李乙想托间壁周桃姑过来照看。

李绮节连忙道:“我又不出门,等阿爷和哥哥走了,我就关门闭户,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进宝和宝珠都在家陪我,何必麻烦人家?”

周桃姑现在恨她入骨,估计正躲在家里扎小人诅咒她呢。这时候把周家人招到李家来,不是自讨苦吃嘛!

李乙到底放心不下,让宝珠盛了一篓子蜜枣,自己提了一筒桂花酒,去了间壁孟举人家,请孟娘子帮忙。

孟娘子原本不大情愿,但看李乙带了桂花酒和蜜枣,马上堆起满脸笑容,一口答应下来,“李相公放心,三娘那边要是有什么不妥,只要对着墙头喊一声,我立马就能听见。”

李乙出门之前再三交代进宝和宝珠,不管谁来敲门,都推说家里没人,等他夜里回来再作计较。

李绮节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时代就是这点不好。女人必须三从四德,谨言慎行。家中男人不在的话,妇人必须锁好门窗,不能随便出面见客,否则会惹人闲话——哪怕那来客是娘家那边的亲戚,照样得要避嫌。

等李乙和李子恒前脚赶着牛车出去,进宝立刻关上大门,插好门栓。

李绮节让宝珠去烧热水香汤,预备沐浴。这几天发髻有点痒,正好趁着今天洗了。

不然李乙在家又得念叨。

李乙倒不是嫌李绮节费柴费水,而是怕邻里人家看见,会在背地里胡乱编排她。

潭州府的规矩,不管男女,都不能经常洗头,头发油腻也不能洗。

李绮节私下里琢磨:难怪这个时代的男人女人都要戴头巾,簪鲜花呢!不然人人披着一头油腻腻的长发,人还没走近,就一股子味,谁受得了?

头巾和包头造型美观,还能遮住油腻的长发,簪花可以掩饰气味,茉莉刨花水在定型的同时,也能祛除异味。

至于那些簪子、金钗什么的,正好用来挠痒痒,想挠哪里挠哪里,还不会弄乱发型。

李绮节才不管那些老祖宗的忌讳,隔个三五天就洗一次。不管李乙怎么苦口婆心地劝,她都不管。

宝珠却是如临大敌,在院子里烧水的时候,一直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瞧见。

李绮节有点郁闷:不就是洗个头嘛,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她的头发又厚又密,拆掉发髻披散下来时像道泼墨瀑布。洗了之后*的垂在肩头,宝珠拿着干布巾费劲绞了干天,都没绞干。

进宝在灶房烧炉子,烧得灶台边热烘烘的。

宝珠手执桃木梳,梳齿上蘸了桂花油,一点一点把李绮节半湿的长发慢慢梳通,挽了个松松的发辫:“三娘去炉边烤烤,才病了一场,吹不得冷风,不能用扇子扇,只能慢慢烘干。”

李绮节踏着一双枹木屐,踢踢踏踏走进灶房,没有吹风机的年代,就是这么麻烦。

她坐在灶台边的小杌子上,尽量靠近炉子,能听到头发上的水汽一点一点被烘干的滋滋声。

她发间腾起一阵阵白色蒸汽,香烟袅袅,仿若仙境。

宝珠看见,笑嘻嘻道:“跟年画上的神仙似的!”

才说说笑笑,忽然听到进宝打开院门,在院子里和人说话的声音,宝珠皱起眉头:“官人不在家,进宝怎么让人进来了?”

支起窗屉子,探出头去看了看,“咦?孟娘子也在。”

回头朝李绮节道:“三娘别出声,我出去看看。”

李绮节挪到木门后边,听见宝珠在外头和人寒暄,先是孟娘子说话的声音,然后听一个妇人直接道:“三娘在屋里头?客人都来了,怎么不出来相迎!”

宝珠赔笑道:“官人不在家,三娘不敢莽撞。”

那妇人似笑非笑,“这时候倒是晓得规矩了。”

李绮节叹口气,知道避不了,干脆施施然走出房门。

她没来得及换衣裳,只穿着一件家常缥色小紧身儿,底下着一条玄色阔腿绸衫裤,脚下穿枹木屐,一头浓密墨发还未烤干,云鬓松散,挽在肩头。

她原本就生得秀净妍丽,年纪也小,加上前些时日一直卧病在床,又才洗澡,瞧去愈加弱不禁风,眉眼之间,俱是慵懒之态。

妇人一见李绮节这副弱柳扶风的风流模样,便直皱眉头:“三娘,你年纪不小,也该学学规矩了!”

这妇人是李家的远亲,杨家的大少奶奶,因她娘家姓高,亲戚都叫她高大姐。

杨家和李家是世交,祖辈连着亲。李子恒和李绮节管杨老爷叫表叔。

潭州府盛产茶叶和丝绸,县里许多人家都以采茶或是养蚕为生。

杨家既种茶,也养蚕,老家乡下绵延十几里的荷田、茶山,全都是他们杨家的。

李绮节初来乍到时,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那时候李家已经和杨家订亲了。

也就是说,高大姐是李绮节的未来婆婆。

☆、第4章 缠脚

李绮节曾经试着和李乙提过对杨李两家这桩娃娃亲的不满。

奈何李乙看着脾气宽和,实则是个古板性子,坚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道,既然已经立下婚约,就绝不能随便失信于人。

哪怕杨家大郎杨天保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纨绔,李乙也会押着李绮节出嫁。

除非李绮节豁出去找个情郎私奔,否则李乙绝不会允许她悔婚。

好在杨天保那小子还算规矩,长得也周正齐整。他是个童生,自开蒙之后一直跟着先生念书,很少出远门。杨家一心想让他走科举、博功名,对他的看管很严。

李绮节见过杨天保几次,对这个未婚夫的印象还不错,暂时没有找人私奔的想头。

几年前,杨家忽然走了大运,族里出了一位响当当的举人老爷。举人老爷虽然没有再进一步考中进士,但因为很受知府赏识,顺利在县衙里谋了个职缺,此后一路平步青云,成了瑶江县的县令。

进士都不一定有官做呢,杨县令却能以举人之身封官,县里人都说杨家祖坟的风水好。

杨家借此摇身一变,成了官家,而李乙只是一个操持酒坊生意的乡绅。

杨天保的母亲高大姐开始左右看李绮节不中意,碍于两家交情,面上虽没露出什么不妥的神色,但话里话外,常常露出几分轻视。

李乙是个外男,平时只和杨老爷来往,不会和杨府内眷高大姐打交道,自然不知道妇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李绮节却能明显感受到高大姐对她的嫌恶。

这个淡漠严肃的未来婆婆,委实不好相与。

高大姐没有辜负她的严苛名声,看着李绮节的眼神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亲和气。

李绮节不由得想起上辈子逃课被教导主任抓住时的窘迫难堪,教导主任那看渣滓一样的眼神,和高大姐一模一样。

孟娘子见高大姐脸色不好看,连忙打圆场,“杨大少奶奶是自家人,三娘不必忌讳,快请大少奶奶进去坐。”

李绮节忍住和未来婆婆翻脸的冲动,“表婶里面坐,宝珠去筛茶。”

宝珠去灶房煮了一锅鸡蛋茶,狠心撒了一大把绵白糖,又舀了半勺桂花卤子搅开,分装在青花瓷碗里端出来,请高大姐和孟娘子吃茶。

高大姐在堂屋坐定,脸色缓和了几分,“劳烦孟娘子了。”

孟娘子端起瓷碗,默默数了数,见碗里有六枚荷包蛋,脸上立刻笑成一朵牡丹花:“李相公出门前嘱托我照应三娘,我们两家常来常往,亲如一家,大少奶奶不必同我客气。”

按理来说,孟娘子是举人娘子,高大姐只是举人老爷的弟媳,孟娘子平时傲慢得很,不该对高大姐这么和气。

可举人也是有分别的。

孟举人是泥腿子出身,性子刚直,才学有限。当年侥幸考中举人,没钱接着赴京考试,又口无遮拦得罪了潭州府的学政,差点连功名都革去了,无奈只能返回县城,在葫芦巷赁了所宅院,开馆授徒,赚些花用糊口。

同窗劝孟举人放下架子,去南面长沙府的藩王府谋个闲差,或是去北边武昌府的大户人家坐馆。

孟举人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把同窗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同窗一气之下和孟举人割袍断义,此后再没人自讨没趣帮孟举人介绍差事。

孟举人左性起来,六亲不认。而杨举人长袖善舞,四处结交达官贵人,前途无限,官运亨通,远非孟举人能比。

两厢一比较,平时总拿下巴对着人的孟娘子见了高大姐,也得放下身段,殷勤讨好。

高大姐和孟娘子应酬了几句,吃过鸡蛋茶,孟娘子才回自家院子去。

等孟娘子一走,高大姐立即变了脸色,从袖中掏出一对鞋样子,往四方桌上一拍:“瞧瞧,闺女的鞋样子,怎么好随随便便给别人看见?又不是乡下蛮丫头!”

鞋样子用米汤上过浆,硬邦邦的,摔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正是孟家五娘子拿走的那对鞋样子。

李绮节吓了一跳,鞋样子而已,至于吗?

而且她们李家祖宅在乡下,搬来县里没几年,她原本就是个乡下丫头。

高大姐气得面色紫胀,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向下,钉在李绮节的一双脚上,“一双大脚,也好意思出去见人!”

李绮节脸色一变:原来这才是高大姐生气的真正原因——嫌她没缠脚。

在明朝,缠小脚是身份的象征。

这个时代,人人以大脚为耻,以三寸金莲为荣。小脚缠得好不好,会影响姑娘家的终身大事。婆家上门相看,第一件事,就是让女方掀起姑娘的裙角,看姑娘家是不是缠了小脚。小娘子们的脚缠得越精致小巧,求亲的人家就越多。

反之,大脚女人没人敢娶,至少门第高的人家不会娶一个大脚媳妇进门,哪怕女方家财万贯。

明朝开国皇后马氏,因为一双天足,被老百姓们讥笑至今。以至于后人胡乱编排,用“露马脚”的故事取笑她。

女孩子们四五岁时,把脚趾硬生生掰断,折断脚骨,用帛布紧紧缠住,熬个三五年,等骨头一步步彻底坏死,天生的大脚最终被改造成一双双尖尖翘翘的弓足。

小脚女人,走不了长路,走不了远路,一辈子都离不开四方宅院。

开始缠小脚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正常行走。穷苦人家的女伢子都要下地劳作,缠小脚的话等于少了一个劳动力,所以乡下姑娘一般不会缠小脚。

只有家境富裕、不愁吃穿的人家,才能给家中的小娘子们缠脚。

自然而然的,小脚成了身份地位的代表。

用宝珠的话说,缠小脚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或是富贵人家的小妾姨娘。

李绮节原本是缠了小脚的。

原身五岁开始缠脚,因为身体太弱,扭折脚骨的时候,脚背出现化脓和血块,几根脚趾严重溃烂,差点烂掉,最后引发急症,不幸一命呜呼。

所以,李绮节降临大明朝的头一件事,不是打听朝代年份,不是装傻充失忆,而是抢救自己即将腐烂的脚趾头!

亏得她当时反应快,不然现在就只剩下八根脚趾头了。

李乙不知道原身已经为一双金莲赔了性命,看李绮节每天以泪洗面,十分可怜,心里不忍,思量再三后,同意让她放脚。

李乙先去问杨家的意思,当时杨家的杨举人还没出头,两家门当户对,李乙又许诺会把一半家产送给李绮节作陪嫁,杨家便没有反对给李绮节放脚。

李绮节花了几年时间,才把一双可怜的小脚丫子重新养得雪白娇嫩,十根脚趾头肉嘟嘟粉嫩嫩,一个不少。

不想杨家祖坟冒青烟,一堆庄稼汉子,突然蹦出个光宗耀祖的杨举人。

看高大姐的意思,分明是觉得李绮节的大脚匹配不上他们杨家的门第,想对她的脚趾头下手!

李绮节握紧双拳,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迎着高大姐挑剔审视的目光,“大脚怎么就不能出门了?庆娥表姐不也是大脚吗?”

高大姐神色一僵:杨庆娥是杨天保的亲姐姐,高大姐的亲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