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临水,一场雪后,半开的窗吱吱朝房间内喷着白雾,那是空气冷热交替产生的效果。疼疼图画书看了一半,抬起头问龚克。

叶南笙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疼疼,有人不是说案子破了,所以你别造谣哈。”

嘲讽的口气在叶南笙话语里表露无疑。

疼疼撅着嘴,从地上直接爬上龚克的腿。龚克坐在沙发上,他今天穿了件浅格子的羊毛衫,鸡心领露着藏蓝色衬衫,深浅色的搭配出自叶南笙的创意,冬天里给人温暖柔和的感觉。

叶南笙就是这样,审美远高于厨艺。

咔嚓一声从厨房门传出来,疼疼感叹似的摇摇头,“爸爸,我喜欢姐姐做你女朋友,就是一点不好,太费盘子。”

可她接着又想到刚刚的问题,“爸爸,你回答下我呗?”

“那你为什么觉得钟言不是凶手?”龚克摘掉眼镜,手一提把正不断往自己身上攀援的疼疼拉骑在自己腿上。疼疼歪着头,“书上说,变态杀手都有惯性的习惯,二爸爸说惯性作业就是一开始了,就停不下来。就像疼疼跑步,突然停下的话除非自己狗啃泥……”

想起之前摔的那一跤,疼疼揉揉脸,“胆子小的人不敢杀人,敢杀人的胆子都不小。”

孩子稚气的模样让龚克沉思,半晌,他摸摸疼疼,“什么书上说的?”

疼疼拉住爸爸的手,借力探出半个身子到地上,拿起了图画书。

竟是本外文图书,封面写着《Sherlockholmes》。龚克翻开其中一页,是福尔摩斯一个非常著名的案子——A Study in Scarlet——血字的研究。

在英文单词上方,有另外一排手写字母——xue zi de yan jiu——是关楚给疼疼做的翻译,疼疼认识的汉字不多,考虑到这点,关楚做的是拼音类的注释。

合上书,龚克心里默默道:关楚,你能别把汉语拼音都写的像蝌蚪吗?

他决定以后还是自己翻译故事给疼疼。

那天,叶南笙做的是道外婆红烧肉。可看到快成炭块的红烧肉,疼疼扭脸去墙角默念了一句:外婆好可怕。

父女俩最终没有试吃,因为一通骤然响起的电话铃。

打来电话的是屏东分局刑侦大队唐大队,龚克知道他最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已经归队。至于这通电话的缘由,则是因为巨人观。

把疼疼托付给邻居,龚克的牧马人载着叶南笙驱车前往现场。坐在车里,叶南笙疑惑,这种天气,想要形成巨人观,尸体至少要高度腐败15-30天,这得是死的多隐秘,这么久没人发现。

“不久。尸体是在城郊温泉山庄发现。”

叶南笙知道那个地方,那是家名为“春”的温泉山庄,由于地处山间,特殊的地理环境让“春”的气温长年维持在23-25°之间,真是四季如春。那种温度条件下,形成巨人观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至于缩短到多久,要根据实际条件看。

有了这种认知,叶南笙合起眼,她要先休息一下,因为一会儿有场大仗要打。

法医最怕巨人观,所幸现在是冬天。

具体讲起来,“春”所处地界已经是临水市下附属县的管辖范围,根本不在屏东分局的管辖范围内。不过龚克有种预感,这具尸体大约逃不出前一个“吸血鬼的诅咒”案件。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临水这几年的城建工作不错,马路如蛛网一样延伸像城市各处。牧马人经过一块写着“乐县”的界碑便下了主公路驶上一条乡间小路,路不是水泥铺就的却很平坦,看上去像长年被车辆轧过,再后来人为轧平的。

在小路上开了又几百米远,“春”的正门出现在视野里。是栋带有民族风情的建筑,样子让叶南笙想起云南的某种建筑。

“是参考丽江附近的束河居民建筑群造的,不过这个老板是个东北人,去过云南一次,看起来丽江并没给他什么好印象,这种建筑风格是源于他母亲,倒是个孝子。”

锁车子的功夫,龚克一口气说了这段话。接触时间久了,叶南笙发现龚克并不是不爱说话,多数时候是他的话别人听不懂,或者不爱听,因而龚克有了现在沉默寡言的形象。

因为他总是没头没脑的说出些推断,叶南笙也懒得用一次次威逼利诱的失败来增加龚克的优越感,她和龚克做了约定:说话要有因有果,说的半话的人,小心她叶法医刀子不客气。

龚克也没打算卖关子,他准备解释时,眉头皱的紧紧的,显然正犯恶心的唐大队直接从正门出来,朝他们走来。

他那一脸表情告诉叶南笙,似乎冬天里的巨人观味道也不好闻。

这次的死者多少出乎了龚克的意料,是万微微的男朋友陆北航。也是他曾经划在嫌疑人内的一员。

“死者衣服口袋里的学生证上写着他是临水大学日语系研一学生陆北航,我们就联系了屏东分局。”接到报案就来到现场的辖区派出所民警解释。

在他们到前,已经当地法医做好了尸表检查。那名法医姓乔,30多岁样子,出奇的竟认识叶南笙。

“小师妹,你不认识我了,我去省厅学习时,穆老师教过我两天。”

和乔法医的热情比较而言,叶南笙只是反应平淡的“哦”了一声。拿了两个防毒面罩,递了其中一个给龚克,叶南笙说句“去看看巨人观吧。”就先抬脚朝中心现场去。

尸体是在“春”一间桑拿房里被发现的,距离房间二十米远就是山庄的二号温泉区,桑拿房门正对着的地方挂了个牌子,上面是个“男”字,是男宾区。

从正门到现在有段距离,走路过程中,龚克了解到,二号温泉区水质最近出现了异常,所以暂停了开放,直到今早维修工人进驻,闻到奇臭异味才报警,尸体因而被发现。

而死者是如何进到其中,又如何被杀的?龚克在思考。

很快到了目的地,那是栋连体木屋,三间房一字排开,现场就是最东侧那间。

此时木屋门开着,龚克他们人未靠近,传说中属于巨人观的刺鼻气味直冲嗅觉。

【以下内容,建议饭后一小时看,被吓到或者恶心到的亲,私语以身相许,你要啥我给啥~~~~(>_<)~~~~ 】

所谓巨人观,英文全称是bloated cadaver或者是giant cadaver指的是人死后5-7天,尸体腐败扩展到全身时,使整个尸体膨胀成一个庞然大物,称巨人观。

巨人观的尸体是相当可怖的,譬如眼前这具只穿了条短裤的男尸来说,由于腐败的气体已经充满了尸体内部,现在肉眼看到的尸体像充气皮球一样早不知原来的身材是怎样的。尸表皮肤呈现黑绿色,眼珠早凸出了眼眶,舌头也是伸在口腔外的,甚至连直肠等内脏,由于受到腐败气体压迫,烂肉一样的从j□j泄了出来,拖在内裤外成了恶心的一坨。

唐队长被熏的直皱眉,他嘟囔,“陆北航也死了,这个案子肯定是没结啊。”

“是不是陆北航,尸检过后才知道。”叶南笙表情严肃的说。其实但凡从事这项事业的人员,无论是刑警或法医,都要站在一个客观立场上去找寻真相。

让逝者安息,是法医义不容辞的责任。

虽然这项尸检,是个大工程。

作者有话要说:

虎摸每一个被巨人观恶心到的亲,私语给大家一个大大的拥抱,下章我要不要写点甜的呢。呜呜呜。表抛弃私语,巨人观私语没有刻意夸大,巨人观就是那样的。要是生气,私语借你们咬我一口撒,不要抛弃我,就这么一块是这样的,呜呜呜

你觉得死的是陆北航吗?

☆、28死局

 乐县殡仪馆是年中竣工的新建楼宇,位于乐县西北角区域,因为是新建缘故,里面的法医学解剖室甚至比某些市级的殡仪馆还气派。

解剖室在殡仪馆院落后部,是栋独立二层小楼,刷着白漆,外观干净质朴。离着老远,右墙脊的白色底灯上黑色字迹清晰醒目,写的是“乐县派出所法医学解剖室”。

叶南笙提着勘查箱,吹声口哨,“乔师兄,这个设备条件,明显越级了哈。”

乔师兄嘿嘿一乐,紧跟着进了大门。

一行人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再几步就走到了陈列尸体的停尸房。具有上压风、下抽风全新风系统的停尸房让房间的气味比想象中好些,不过也仅仅是好些,因为就算条件设施再好,似乎也难以抵挡不锈钢解剖床上那具形态可怖的尸体所散发出来的恶臭味道。

叶南笙伸手调整下进门前戴的防毒面具,确认它是戴在最恰当的位置上后,第一个走向解剖床。

自从毕业后,这是叶南笙第四次遇到巨人观,前三次都在夏天,且地点清一色都是偏远。其中有两次她和同事都直接蹲在地上,边与潮涌般往头上撞的苍蝇为伍,边闻着让人眩晕的恶臭边做尸检的。

现在这个条件,不知好多少。

由于尸体条件差,从体表检查开始到现在,叶南笙已经用了近三个小时。

“死者右手臂、左手小臂,前胸等处共发现11处机械性原因造成的骨折,解剖皮下,未发现生活反应。另外死者头部有处凹陷性骨折,头皮层下方有大面积出血,还有就是,这名死者和前两个一样,血都没了。伤口是死者左侧脖颈上的四个孔状伤口。”

“等等,怎么有的地方有出血、有的地方就没有?”问话的是乐县派出所派来配合做调查的一个小民警,姓刘,二十出头,毛头小伙子一个,可也是这个小伙子在恶臭的房间里一直举着摄像机录像,自始至终没叫一声臭。

乔法医为小民警的无知皱下眉,“有伤,皮下却没出血这种的生活反应,说明是死后受的伤。谁和死者这么大仇怨?”

“902,没记错,这是那六种里的第五种——‘地狱鞭尸’吧?”叶南笙抱着肩盯着那具尸体,“凶手为什么直接跳开前两种死法,直接来到第五种呢?”

“或者,前两种已经被他实施了。”龚克在她背后说,冰冷的声音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房间里,多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具DNA的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一通电话就打到了龚克手机上。距离乐县仅十公里外一处村落发现两具尸体。打电话的正是本该被省厅下派做命案督导的戴明峰。

电话里戴明峰的声音很急促,“龚老师,和聂唯一起去密室的另外一对男女朋友也死了。”

似乎是早预料中的事,龚克反应倒很冷静,“我打电话给王烨,我希望你们那边也能派些人去保护王烨的女朋友。戴明峰,这三条人命本不该出。”

龚克语气不重,却让电话那头的戴明峰呼吸一阵沉重,是啊,如果他们中任一一个人坚持下,或者哪怕派些警力出面保护下那些学生,也许现在的惨剧就可以避免了。

对后续事情做了简单干脆的交代后,牧马人载着龚克、叶南笙以及乐县的乔法医一同赶往东岭村。

按照区域划分,东岭村属于乐县的管辖范围。说起来,东岭村虽然是个村,在临水却极有名,譬如东岭蜜枣以及富足水平超过市区水平的东岭村民,这些在临水都很有名。

途中的路倒是好走,四米不到宽度的马路平坦却孤单的延伸向远处的黑暗。忙了整天,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天上没有星星,目光所及处,除了车头前两道黄色光柱和偶尔被光柱扫过,拉出鬼魅长影的路边石子外,这是次安静且带着凉意的旅行。

乔法医坐在后排,打个哈欠,冷不防前排伸来叶南笙的手,“喝罐咖啡提提神,这个时间,一会儿的尸检难度小不了。”

乔意点点头,看着叶南笙又从包里拿了盒装牛奶。她插了管子,然后把牛奶递到龚克嘴边。

“喝。”她说。

“在开车。”龚克简洁明了的表示拒绝。

叶南笙牙齿咬着唇,嘴一勾,“龚妈妈电话里可说了,你不按时吃饭胃会疼,自己不喝想我喂你?”

龚克老实的叼了管子,牛奶的白色透过管子被吸进他喉咙。等他喝完了,叶南笙才笑嘻嘻的收了盒子,拿起自己那瓶咖啡喝。

这一幕让乔意心里感慨万千,他当时真有想法发个短信给那人,问问他后不后悔。

好在这种感慨的气氛很快就结束了,龚克车技不错,十公里路眨眼到了。

车子还没进村,远远就能看到被警灯映成红蓝色的那片天空,密集的无声光闪让叶南笙一下子想到了美国发生911恐怖袭击时的情形,与那相比,他们现在奔赴的也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现场比他们想的要混乱些,出事那户门外虽然拉着警戒线,门口也有民警把守,可仍拦不住好奇来围观的村民不停朝大门拥堵,耳边不时是对讲机发出的吱吱嘎嘎声音。

见到拎着勘查箱下车的叶南笙和乔意,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窃窃私语声渐大。

“看来王家是真出人命了,法医都来了。”

“听说是王家在市里读书的二丫头还有她男朋友。”

随着得到消息出门来接他们的戴明峰出现,叶南笙跟着龚克进门,那些人声也随之被隔绝在院落之外。但院落里并不比外面平静多少,除了院子里本来有的两个灯泡外,有警务人员特地调来几个高探灯,强烈的光把原本平静的小院照的犹如白昼。

是处不小的院落,200平米不到的样子,红砖白瓦,收拾的很干净。院子一共三间房,左右两间卧室,中间是堂屋和厨房,院子一角是口水井。此时,井边铺了两块席子,上面平躺着两具苍白的尸体。

由于长时间泡过水的原因,尸表是皱皱涨涨的,几名法医模样的人看起来是才就地解剖完,正在给死者做缝合。

看到叶南笙的表情,戴明峰出声解释,“我们下来督导,刚好碰上,同行的有省厅的法医,就没等你,叶医生你别见怪。”

叶南笙没理他,扭脸去看尸体,戴明峰尴尬的不行。

龚克说,“先说说情况吧。”

“是。”戴明峰应。

根据报案村民反映,死者王君燕和她的男友是大约两周前回村里的,王家早搬到城里去,村里这处宅子像栋小别墅似的,每年回来住不了几次。对王君燕和她男友的突然归来,邻里并没太在意。

直到今天傍晚,邻居家的小孩带着狗出门玩,经过王家时,狗吠得特别厉害,小孩叫来家长,进而发现王家卧室地上早被血染的通红。

踩着几块勘查踏板,龚克进到那间带血的卧室,从血迹的干涸程度看,他们死亡的天数该是在五天之上了。龚克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死亡时间还需要和法医再碰头。

他审视着现场,三十平米的房间里有张双人床,床上是掀开一半的棉被,棉被沾了血,看起来,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在熟睡状态时被杀害。

现场有两个痕检员拿着小毛刷四处扫着,他们试图找到一两枚对破案有帮助的可疑指纹,另外还有一名勘查员在地上地毯搜索着可疑东西。可惜看起来,似乎一无所获。

龚克转身出去和法医们碰头,省厅派来的是个胡姓的法医,四十多岁,个子不高,样子长得很憨厚。他照看着运尸车把尸体送往最近的殡仪馆后,回来见戴明峰。

摇摇头,他先说了句,“太惨了。”

一男一女都是失血而死,伤口来自左颈部的四孔伤口,直切大动脉,另外二人左脑均受到过重物打击,存在颅骨凹陷性骨折。至于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六到七天之前。

胡法医没说完,消失许久的叶南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她看了戴明峰和那名省厅的法医一眼,“是六天前的午夜2:15分左右。”

叶南笙的话让大家诧异,除了龚克,他看着叶南笙掏出手机,调出其中一张照片,“这是男死者手上的腕表,表盘有碎裂,应该是和凶手撕扯时候打碎的表。”

照片拍的很清晰,数字刚好停在2:15位置上,而日期窗提示的12,刚好是六天前。

胡姓法医一拍脑门,倒没因为叶南笙的拆台懊恼,他态度倒是出奇的好,“小姑娘,我比你大那么多,估计做法医的年头也比你早不少,这点竟然没发现,惭愧惭愧……”

龚克用他特有的喉咙咯咯声发着轻笑,“还有什么发现,别卖关子。”

“什么?还有发现!”胡法医擦擦额头的汗,这下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叶南笙笑眯眯的又从背后取了一个证物袋,“在门边发现的,上面粘了血,而且不属于两名死者里的任一,我想不出意外地话,该是凶手身上的。”

透明塑封袋里,装的是枚金色纽扣,款式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