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我送你。”

叶南笙已经起身离开位子,她头没回,摆摆手,“不用了。”

新春的气息随着初五这个小插曲渐渐消亡在初八这天。

工作日。

叶南笙却没早起的想法,学校没开学,她没必要早起。

可似乎有人不打算成全她这个懒觉,清早,一通电话将她吵醒。

“喂……”接通电话时,她的思维还是短路的,不过这不妨碍她迅速的清醒。

电话是昭阳分局刑侦科打来的,邀请叶南笙去配合调查一宗命案。

死者并不陌生,是欧子行妻子,毕雪。

36最完美不在场证明

 尸体是在位于昭阳区东南角一处五星级酒店里发现的。

因为房门口一直挂着免打扰的牌子,所以直到初七下午,房屋欠租,进去清扫的人才发现了尸体。

5108房间是酒店楼层最高的房间之一,向阳那侧是个长形阳台,从那里可以看到临水最蓝的一片海。

阳台连着客厅,客厅里摆着浅灰色真皮组合沙发,一个茶色玻璃桌,几件简约风格的柜式家具,墙上有几幅装饰用风景油画。玻璃桌上摆着烟灰缸,香槟色的,里面落了些烟灰屑,但是是极少的,并不足够一只香烟的分量。

不过找到其余的烟或是烟灰并不是难事,因为一支吸了半截的ESSE就躺在距离茶桌半米不到的地毯上,粉色的烟体和烟蒂间隔着金色细条,很典雅的样子,那是一款深受女性喜爱的韩式女烟,中文名字是爱喜。薄荷口味居多。

不过此刻,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亦或是被另外一种气味掩盖,薄荷的气味早消失的无影无踪。掩盖它的是血的腥味。

从烟头半指远那一滴,到半步远外簇堆儿的几滴,血像淅沥沥的红雨,一直延伸到与客厅连同的卧室里,最后结成红色的一滩。一个女人趴在血泊里,看起来她死前是穿着浴袍的,不过浴袍并没穿在她身上而是丢在不远处的床角。女人现在什么都没穿,光洁的背下露出一小截乳。她到趴在床上,手像挣扎过似得抓着被单,而腿以一个很大的角度怪异张开着。

在她背上左侧心脏位置,插了一把刀。

“这是致命伤?”叶南笙坐在昭阳分局综合办公楼3楼某房间里,翻过现场最后一张照片,然后说。

接待她的是昭阳分局刑侦大队重案一组组长——卢珊——一个年纪才过三十的精干女刑警。她梳头短发,才过耳朵的长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总习惯拿不带温度的目光看人。

看起来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叶南笙想。

事实也如此。

叶南笙的问题只是让卢珊轻飘飘翻了个眼皮,然后她翻开桌上的本子,再用不带温度的冰冷音调朝叶南笙提问,“本月11日晚九点到十一点间,你在做什么?”

“你这是在审问我?”叶南笙挑了下眉毛,好吧,她承认,自己最初只是不喜欢这个叫卢珊的女刑警和龚克熟稔聊天时的样子,现在连她和自己谈话时的语气表情都一并讨厌了。

卢珊头也没抬,语气一如最初的冰冷,“任何人在被确认为犯罪嫌疑人前都叫问询,算不上审问。不过不保证后续有新发现时,这个词还是有升级空间。”

叶南笙这次丝毫不吝惜的给了卢珊一斤白眼。

沉默似乎成了两个女人的较量方式,卢珊则是先败下阵来的那一个。她丢掉手里的笔,“好吧,你真和龚学长说的一样,脾气又倔又怪。叶医生,这次叫你来,不是让你做法检,而是配合我们调查命案。死者是谁,不用我再说了。现在我们在根据线索逐个排除嫌疑人,欧子行也是其中一人。”

“他不可能杀人。”叶南笙也斩钉截铁的回答。“根据你们的检查报告,毕雪死亡时间在11日晚八点到十一点之间,恰巧那晚我和欧子行在看电影。电影八点多开始,9:55结束,之后欧子行还接到了毕雪的电话。”

没给卢珊追问的机会,叶南笙主动补充,“电话是在10:05时候打的,我们是大约五分钟后分开的。欧子行和毕雪有约,他电话里说大约四十分钟后到,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哦,对了,他在电影中途离开过一次,去买可乐。900毫升的大杯,两杯,是影院外的人工售货亭买的,前后去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这样,算配合工作不,卢组长?”

年后日光渐暖,温柔的照进房间,沙沙的落笔声默默响着,最终,卢珊合上笔帽。“日后如果你想到其他,随时补充。”

叶南笙厌恶卢珊这种语气,她皱着眉,还是忍不住说,“欧子行不会是凶手,虽然他是毕雪前夫,虽然他们的感情并不会,但欧子行是法务人员,他不可能知法犯法。”

“叶医生怎么知道他们两人的感情不好?”叶南笙这句话似乎引起了卢珊的兴趣,可同时也遭来叶南笙一个白眼。

“毕雪在临水有家却去住宾馆,而且,卢队长,别忘了我也是做这行的,就毕雪这种姿态,死前是很可能发生过xing行为的。虽然半强迫味道,但看起来,她似乎并没太过反抗。”

卢珊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因为叶南笙仅凭几张照片推断出来的内容和她手上拿到法医报告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出入。

死者毕雪死因是由于背后的匕首切断心脉造成的失血过多性死亡,但根据残留在客厅内的血迹看,凶手最初似乎并没打算杀了她。再加上在死者背部有七处基本平行的表皮剥脱,可以判定是死前留下的威逼伤。

所谓威逼伤就是指凶手在威逼死者时候,在死者身上留下的损伤。而毕雪遭遇的威逼,可能源于劫财,更可能是劫色。

因为,根据法医在死者阴/道内提取出的精/斑痕迹,死者死前很可能是和两个人先后发生xing关系,因为提取出的精/斑从数值角度,不可能来自一个人。

打量完毕叶南笙,卢珊的语气似乎比开始时缓和了些,“叶医生,你也不必为欧科长太担心,因为他和死者的关系在,我们只是例行排查一下,没问题的话,他自然就从嫌疑人范围内剔除了。”

叶南笙唔了一声,没接茬。

最后花了点时间完善下笔录,卢珊送叶南笙出去。龚克本来在门外等她,此刻正在和另一个男人说着话。

“戴明峰,怎么又是你!”叶南笙往那男人身后一站,跺跺脚下鞋跟。被叫的人回头,和年前比起来,戴明峰似乎又瘦了些,脸颊的凹陷变的明显,脸色也没有之前好。他这幅样子换来叶南笙一阵啧啧,“你家年夜饭是不是比照解放前的水平准备的,减肥效果很明显吗?”

对叶南笙的挖苦,戴明峰苦笑一下,然后和叶南笙打招呼,“上个案子没算最后完结,厅里下了命令,让追查出那件吸血凶器的来源,我今天刚好来这里办事,遇到龚老师,就聊了两句,叶医生你过年好啊。”

“一点也不好,懒觉没睡着,就被拉来这里作证了。那女人把欧子行列成嫌疑犯之一了。”

被称为那女人的卢珊就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正和才配合录好口供的欧子行握手。

叶南笙整个感觉就不好了,“喂,戴明峰,你认识那人不?”

顺着叶南笙手指方向,戴明峰看到卢珊,然后他点头,“认识,昭阳分局有名的铁面女刑警,成功破案率在省厅都有名,因为总冰着一张脸,也被同事们叫冰山美人。”

“我看叫赤炼仙子更合适。”典型的雌性荷尔蒙分泌过盛,她怎么就没看出卢珊和龚克说话时也冰着一张脸呢?

正想着,卢珊转身朝龚克他们这边走来,卢珊先开口,“学长,你有空吗?刚好快到吃中饭时间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关于这个案子我有几个地方想请教。”

“刚好我也饿了。”叶南笙摸摸肚子,往龚克旁边凑了凑,态度明显,他在哪,她就在哪儿。

可卢珊明显不那么想。她竟直白的对叶南笙说:“抱歉,叶医生,因为你是涉案人员,关于案情的讨论不方便你参加。”

最后,叶南笙的威武折腰在龚克的一句话下,“把我当唐僧肉了?那么多人盯着?”

“妖魔太多,不得不防。”

然后龚克竟拍拍她的头,“妖怪再多,为师还是喜欢猴儿。”

叶南笙脸腾一下红了,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什么时候成了猴子,再者,孙悟空是公的吧?

芊芊茶餐厅就在昭阳分局斜对面,直线距离不过百米,内部的陈设比她外面的样子看上去好许多。红色的高位卡座,浅黄顶灯,再加上墙壁上的复古烛台和油画,这些设计让餐厅处处带着暖意。

午饭时间,店里人不少,七七八八的几乎坐满了所有位置。系着白色花朵款围裙的女服务生弯腰把一盆红绿色的青菜沙拉摆在桌子里侧,然后说句“客人,菜齐了”就走开。

欧子行坐在背阴这侧,角度刚好看到阳光里的叶南笙。女生手托着下巴,正扭脸看着餐厅另一角,她时而皱眉,甚至有时会张牙舞爪,但偶尔也会幸灾乐祸的贼贼一笑。像偷吃成功的小仓鼠。

他叹口气,本来,这些表情都该是因为他的。可难以逃避的,现在叶南笙几乎所有喜怒哀乐所有表情都是因为另一个男人。坐在他们不远处的那个叫龚克的男人。

因为卢珊邀请龚克来这家餐厅,叶南笙也约了欧子行一起来。

收起心里的叹息,欧子行微笑着看叶南笙,“南笙,如果你约我来就是为了气下你男友,那你至少该拉着我在他面前走两圈,那样我还发挥了点作用。”

“啊?”欧子行的话让叶南笙回神,两秒钟后她领悟欧子行的意思后,连忙摆手,“902知道我们的关系,他才不会吃醋。我就是怕那个叫卢珊的女人霸王硬上弓,902被占了便宜。902长的虽然不靠谱,人很靠谱的。”

叶南笙这句话无法避免的让欧子行想到自己,当年的确是他不靠谱,因为某些在他看来不得不抓住的东西而放弃了南笙。他后悔极了。

“南笙,你觉得是我是凶手吗?”

叶南笙喝口果汁,然后摇摇头,“欧子行,虽然你在我心里的形象早碎成渣了,不过杀人这件事,我是坚信的。你不会。”

“谢谢你。南笙。”

叶南笙认为欧子行是清白的,可不代表别人也那么想。最起码,她觉得卢珊就把欧子行当成一个重大嫌疑人。

四个人相继离开位子,卢珊走前回头和欧子行说了句,“案子告破前,请配合不要离开临水市。”

欧子行点头,“干这行的,明白。”

他和他们道别。

坐进牧马人里,叶南笙系安全带时候问龚克,“902,那个卢珊是不是还觉得是欧子行杀了毕雪的?”

“她没排除欧子行作案的嫌疑。”龚克转动钥匙,他沉思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感觉,“在我看来,如果真是欧子行做的,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制造出一个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你!”叶南笙觉得龚克带有主观臆断,她不服气,正想打断他,电话铃响起。

龚克看眼屏幕,然后接通。“你出现了。”

靳怀理依旧是一贯的快语速,他像感冒了一样,打了个极响的喷嚏,“拜托别人事情的人就不知道在我失踪这段时间找找我吗?”

“你想躲谁找得到你。”龚克说。

那边又是一串嘀咕声,然后靳怀理说,“下午三点,来实验室找我,那个吸血的家伙,有眉目了。”

37神秘人张的初崭露【第2更】

看眼摆在桌子上的那两副半新不旧的仪器,龚克和叶南笙统统把目光转去正聚精会神看着桌子另一端那根弯曲玻璃管的人。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三十四分过五秒,龚克在三点整进了三和大学靳怀理的实验室大门。除了才进门那刻,靳怀理给了他们俩一个噤声的眼神外,他保持现在这样的姿势也已经足足过了三十四分钟了。

他两臂八字架型支在桌案上,十指张开,这种姿势能让人身体完成较大幅度的前倾下探动作。事实上,靳怀理也正以这种姿态目不转睛的注视面前的反应池。

目不转睛是种丝毫不夸张的说法,因为几十分钟时长,他几乎没眨几次眼。

又是五分钟过去,叶南笙打个哈欠,伸手扯扯龚克的袖子,她递他一个眼神,这是还要等多久啊?

“才这么一会儿就等不及了,我找到这东西的时候也想,这木头是要忍多久才舍得打电话给我。”靳怀理摘手套时,忍不住白了龚克一眼,然后他拿出一支录音笔类的东西,按下按钮后用极快的语速说着如下内容,“35和29两个元件在零下一百和零下一百一两个温度条件下均不产生电极反应,需要换个思路。换个思路……”他低喃一声,像想到什么似得在身后一张放书的桌上一阵翻箱倒柜。

他是在找笔。然后找到了。记录下脑子里的东西后,他冲着录音笔补了一句,“11月14日,实验室。”

“你是说,这屋子里有你说的那种低温环境?”叶南笙盯着靳怀理之前一直注视的那根奇异管子,想伸手去摸摸,却被龚克拉住了。

靳怀理去关仪器电源,边点头,“龚克,我现在相信你真喜欢这个聒噪的女人了。”

像为了加强自己观点似的,靳怀理继续对叶南笙说,“知道吗?之前龚克眼见一个很爱美的女生去碰我的静电设备,他都没提醒。”

“不就是静电吗?”她在科技馆见过,手一碰,头发炸成个球,可松手后就没事的。叶南笙觉得靳怀理太夸张。可她没想到靳怀理看透她心思后竟摇头,“No,no,no。强静电让那个女生躲在家里半个月没出门,据说连镜子都不敢照了。”那女人长什么样,靳怀理早不记得,只记得她头发足到腰长。

“所以,龚克刚刚救了你。”低温能迅速让细胞死亡,哪怕只是小面积短时间接触,这女人碰了,指头就废了。

龚克拉着南笙的手接过话题,“一、我没看到那个女生碰你的东西。二、你已经浪费我四十几分钟看你对着你的瓶瓶罐罐发呆,如果你还打算再浪费四十分钟,那我并不介意今天再试试嫂夫人的厨艺。”

墙上的钟表滴答走着,一点点靠近五点,的确快到阮立冬来给他送饭的时间了。靳怀理冲着龚克表演了三秒钟眉毛抽筋。然后快速转身,他又从桌上拿了个本子,翻开其中一页,再用如同按了快进键的声音说着如下内容。

“在你父亲和他交手前,他还尝试过其他各种各样的犯罪手法,只是那时,手法并不高明,倒是有宗案子值得提下。”他又翻了两页,“是一起至今仍然没告破的杀人案,他似乎用了某种特殊药剂,我想该是无色无味的,至于是哪种药剂,我要研究研究。”

龚克说,靳怀理是他认识的最怪异的人,没有之一。有着那么深厚的家庭背景,身上却没沾任何血腥,言行怪异的很容易让第一次见面的人心生厌恶感。他只对那些奇怪的科学现象感兴趣。他也曾和龚克说婚姻不过是让人类本可以压抑住的性本能得到合法化释放,他说,除非遇到那个人,否则他不介意自己生活一生。

其实与其说靳怀理值得叶南笙探究,她对那个俘虏怪才的阮立冬,兴趣要大上许多。

龚克没注意叶南笙此时的想法,他在靳怀理自言自语的空挡拿了他手里的本子。

那是本老旧的记事本,三十二开大小,一厘米不到厚度。外面是黑色皮革包装,配着按扣。翻开里面,纸张已经泛黄,但纸角却整齐,没有任何折痕或毛边。至于内容,则让龚克心悸,因为里面的内容密密麻麻记载着类似各种场景画的记录。

随手看看眼前这页的一段,是这样写的:黑色塑胶袋套住她头大约过了半小时,那女人才停止了所有动作,比我想的早了十分钟。我取下塑料袋,看到她圆睁的眼睛,那种对死亡的惊恐表情如此美丽,是让我兴奋的美景。我取下塑料袋,上面有那女人的唾液和鼻液,这会让那帮愚蠢的警察很快发现死因,这很无趣。

手里的东西平白被人拿走,靳怀理一阵不快,不过龚克越皱越紧的眉很快让他释然。他指尖点着桌面,哒哒的响,“如果不是遭遇某种童年阴影,或者在特殊环境下长大,很难有这种畸形的心理产生。我更偏向后者,因为前者的手法该是单一一致,并不是这种好像是不断自我突破似的犯案。”

龚克点头,“这个东西是和那两个家伙一起找到的?”他指指桌上两个和目前封存在警局里相类似的吸血仪器,问靳怀理。

后者点头。

“你该是通过当初的专利买卖途径找到他曾经的居所的。”

知道还问!靳怀理最讨厌这样的龚克。

龚克合上本子,放在鼻子间嗅了嗅,“松脂、血、动物的粪便味道。他在大兴安岭住过不短时间,后来为什么离开了……”

龚克和靳怀理的话让叶南笙越听越糊涂,她想发问,却被靳怀理制止,“这男人属狗,给他张白纸他都闻得出几个人摸过那纸,以及那几人里几个男的几个女的。”

“的确是大兴安岭的一处村落,村民说那里之前住个中年男人,个头不高,圆脸,右手少根小手指。”靳怀理冲龚克耸耸肩,“不过,像张这类人,大约百分百是易容过的。”

这点的确,龚克也赞同。注意力从那本子上离开,龚克提起另外一个话题,“Aaron,有个案子,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龚克说的是欧子行那个案子,他也不知为了什么,也许因为案情牵扯到叶南笙的师兄,龚克在对待案件的态度上更为审慎。

可意外遭到了靳怀理的抗拒,“不行,这个时间不行。”

阮立冬这几天经常提前来他这边,他才不要再多两人同他们分食。

于是,在龚克最终和靳怀理敲定第二天在警局见后,坐在牧马人里的两人看着阮立冬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而神经病似得靳怀理如同上次一样,快步过去,然后拉着她慢慢配合着孕妇的步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