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时候小丫头都是有固定时间来他这里,所以很多事情可以提前避开。

可现在不同。

两人日夜在同个屋檐下,天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冲进来,简直防不胜防。

郜世修处理了一些政事方才沐浴,耽搁了些时候,现在刚从耳房的浴池出来走进卧房,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身上带着的水珠都没有擦去。

因此,撞了个正着的玲珑就都完全看到了。

愣在当场的玲珑,虽然身体僵住,眼睛却不可控制地往下挪移。然后她就望见了那不可描述的可怕巨物。

玲珑呼吸停滞,吓呆掉。

郜世修也愣了一愣。他很快反应过来,拿起帕子,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身上水珠。

他一动,那个就不再正面对着她。玲珑顿时回了神,慌不择路地逃出屋子,砰地下关上房门,倚靠在门边粗粗喘.息着。

外头的太阳十分晃眼。

可是她眼前浮现的却是旁的什么。

玲珑一脸悲痛地捂住脸,不住哀叹。

哎呀完了完了。眼要瞎了眼要瞎了。怪道七叔叔说不能随便看。男人果然很可怕。

她的心正揪成了一团舒展不开,偏偏吓得腿发软跑不动,只能暂时在这儿歇歇。

就在她想着一会儿到底是跑回侯府避一避的好还是索性回到傅家休息几天,突然,屋子从内传来叩门声。

玲珑知道里面只七叔叔一人,叩门的肯定是他。顿时惊得跳了起来,喊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你放心!”

里面传来一声舒心的轻笑。

而后是指挥使大人沉稳低沉的声音。

“可我并不放心,怎么办?”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温和至极,谆谆善诱,“你不如进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该怎么负责的问题吧。”

第59章

听到郜世修的“提议”后,虽然两人间隔了一扇门, 可玲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瞬间提了起来。

她做了些小本买卖后, 自认骨子里也算是半个生意人了。

魏风说过, 做生意最忌讳亏本。

以七叔叔的本事和手段, 自己做了这样天大的错事冒犯了他,再这样杵下去, 她一定输得血本无归片甲不留。

因为现在她脑中纷乱一片根本就没法好好思考。

于是玲珑做出了这个时候最保险的选择。

…逃走。

等到逃离之后,冷静下来, 再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玲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拼了一口气跑出菖蒲苑的。明明之前还吓到腿软没力气,一听到七叔叔的话却是陡然有了斗志,在飞翎卫们的注视下, 拎着裙摆就快速跑了出来。

听着外面慌不择路的逃离脚步声渐渐远离, 屋内的郜世修不由得摇头失笑。

看来真的是吓到她了。居然怕到不敢和他面对面详谈。

也罢。

不如先让她冷静一会儿,明日再好好哄一哄她。

·

出了菖蒲苑后,玲珑遣了人去仆妇丫鬟的住处, 把顾妈妈和冬菱锦绣都叫了来,坐了车子回到怀宁侯府。

回到府里后她发现气氛不对,傅氏也不在秋棠院。她这才恍然记起来,宴席中的时候出了些岔子。因着这个关系, 穆家人急匆匆离开,而沈五少爷则被飞翎卫押回了沈家。

玲珑砰砰乱跳的心这时候总算是冷静了些。

她回到了晩香院中, 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对着墙壁静静发呆。

顾妈妈看小姐神色不对, 等了好久又不见小姐出来, 赶紧遣了人去寻傅氏,看看夫人能不能问出小姐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才刚住进菖蒲苑去,却又突然间匆匆离开。甚至于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

玲珑回府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府里各处。

傅氏惊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就回来了?”

不等她疑惑太久,顾妈妈遣来询问的丫鬟,和穆少宁就一同走进屋子里来。

今日穆少宁跟着郜七爷一同归京,因为卫所里有事,他并没有参加国公府的宴请,而且去执行任务去了。现在才刚刚回家。

顾妈妈遣了的丫鬟刚刚把疑问说出来,穆少宁已然在旁笑道:“没事儿。先前七爷让人和我说,玲珑想家了,回来小住一晚上,明儿一早就回国公府。”

大太太蒋氏轻声说了句:“怎么能直接叫名字?那是你表姑姑。”

穆少宁撇撇嘴,不当回事。

傅氏倒是放心了少许,“不是有事就好。我还怕今日的事儿连累了她所以回来了。”

说到今日的事情,傅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和旁边的蒋氏对视一眼,都神色凝重。

穆少媛的情形非常不好。好像精神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请了大夫来给她看诊,她都用东西把人给砸了出去,不准任何人靠近她。

说来也是。

哪一个姑娘家经历了那样不堪的事情后还能保持冷静?偏偏侯爷今日不在家。

毕竟事关二房的事情,又有袁老姨娘在青兰院里鬼哭神嚎地哀叫着。没侯爷做主的话,这些事儿一时半会的商量不出来。

穆少宁刚刚回家,过来拜见嫡祖母和母亲,说了会儿话就也离开。

待到屋里只剩下婆媳二人了,蒋氏悄悄和傅氏道:“等会儿二姐儿也就睡了。到时候找了大夫给她偷偷瞧瞧,夫人觉得怎样?”

傅氏思量着蒋氏是出于好意所以这样问。

因为女子初次若是不小心的话,很容易弄伤了或者是染上病症。

那沈五少爷一看就是个再鲁莽不过的,根本不知道怜香惜玉。而且他惯常来往于花街柳巷,天知道身上有没有问题。万一伤到了穆少媛或者是染了什么给她,那可麻烦。

倒不如一早就让大夫看看,有甚问题提早治疗,好得也快。

“不必了。”傅氏想到今日在青兰院那一团糟的嘈杂情形,眉心紧紧拧起,“她母亲不在意,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穆少媛回了侯府直接被扶回了青兰院。

自她躺下开始,二太太陆氏在院子里守着,泣不成声地抹着眼泪。袁老姨娘在旁照顾着,不住地嚷嚷要侯爷帮忙做主。

有她们俩在,青兰院的所有事情旁人基本上都插不进手。

傅氏也没打算管太多。

之前接连几次婚事的事情已经让傅氏意识到,这位二小姐太有自己的主意,倘若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她记恨上。

把事情一一安排妥当后,傅氏也算是尽了心。至于请去的那些大夫被赶走一事,那是穆少媛自己的选择。她不想多加干涉。

看傅氏不为所动,蒋氏明白她恐怕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追问:“当时旁边的东西有没有留下?”

“什么东西?”傅氏不明所以。

蒋氏半遮着口道:“虽然没有放元帕,可是弄些证据总是好的。拿了去沈家和他们对峙,他们更是理亏。”

傅氏了然,说道:“好似刚开始不在屋内,所以没有带着血迹的东西。”复又感叹,“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居然出了这种事情。也难怪她现下神志不清,见人就赶了。”

“那是夫人心善,所以这样想。”蒋氏冷笑着哼了一声,“我却听人说,沈五少爷总说二姐儿身子不干净,不是被他破的。谁知是不是另有隐情。再说了,二姐儿为什么把国公府的丫鬟砸晕?天晓得她偷偷摸摸穿了丫鬟衣裳在国公府乱逛想要做什么。一听这做派,就不像是心思正经的小姐。”

蒋氏是世子夫人,所以之前傅氏忙着遣了人安顿穆少媛的时候,蒋氏这边负责派了人去找沈家理论。故而听了这么一耳朵。

抱怨了几句后,蒋氏看傅氏好似不太相信,就把当时的情形原原本本讲给她听。

傅氏没料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种说法。

“休得胡言!”她立刻压低声音呵斥:“这种话也是随便乱说的?倘若乱七八糟的话传了出去,往后府里小姐们还要不要嫁人了!”

这话说得蒋氏脸一阵红一阵白。

名声对女儿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她自己也有女儿。女儿还没嫁到婆家,若是浑话传出去,少宜也落不到好处。

见蒋氏终于知道利害关系闭了口,傅氏方才温声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一会儿侯爷回来,我再和他详说。”

蒋氏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穆霖方才归家。这个时候天色已晚,蒋氏回了院子安排午膳。唯有傅氏独自等在房里。

丫鬟打了帘子,穆霖大步入内。

冷风跟在他的身旁吹入房中,带来丝丝凉气。

傅氏迎上前去,亲自帮穆霖把披风解了下来,问:“侯爷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家里还有事儿需要侯爷做主呢。”

话一说完,半晌没听到回答,傅氏搭眼看过去,这才发现穆霖脸色铁青,眉眼间满是怒意。

傅氏赶忙拉了他在旁边坐下,拿了杯水给他喝。

“我绕路去了趟沈家。”穆霖一口把水饮尽,砰地将杯子砸在桌上,气道:“那沈家欺人太甚!说什么二姐儿行事不端,自己先破了身子,就算入沈家也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妾,当不得正妻!”

他抬手怒指着沈家府邸的方向,低吼,“还有那沈五。一个游手好闲的不争气东西,居然口口声声说自己被打的冤枉,说自己是被二姐儿勾引着过去的。你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儿!”

若是之前听到这种话,傅氏定然和穆霖一样愤慨。可是之前听了蒋氏的话后,傅氏也有些犹豫起来。

旁的不说,穆少媛砸晕了国公府丫鬟、穿了丫鬟衣裳,这事儿是实打实的。刚才她遣了人去国公府问过。

既然这件事上穆少媛不占理,其他的一些细节就不得不去仔细推敲。

譬如,为什么二姐儿哭着闹着不让大夫们给她诊脉查看身体状况。

傅氏并没有立刻把蒋氏那边听来的话直接告诉了穆霖,而是温声说道:“侯爷莫要着急,为这些事情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不如这样。明天咱们遣了人去二房给二姐儿查看身体,确认她身体无碍了,再问她那换衣裳的事情。毕竟是她先换了丫鬟衣裳在先,遇到沈五少爷在后。只有弄清楚了其中细节,才好和沈家的人理论。”

穆霖一听,自然答应下来。

傅氏就把今日穆少媛打了好几名大夫的事儿说了,语气犹豫,“不知能否麻烦侯爷亲自去看看她?”

“怎么?”

“她好似是怕了沈家一般,见了谁都不敢相信。”傅氏道:“想她前几次婚事的事儿都是侯爷给解决的,想必她极其信任侯爷。妾身想麻烦侯爷亲自去看看,免得她再这样耽搁下去,误了养身体的最好时机。”

“好,明天我去。”穆霖和沈家人吵了许久,已然烦躁,“到时候我直接找了大夫到她房里,给她看看身体状况。有什么不好的一一写下来,也方便和沈家去对峙。至于那丫鬟衣裳的事情,我也亲自问了。有我在,她不用怕什么,有苦衷也可以直接和我说。”

有了这些话在,傅氏总算是放下心来,露出这两三个时辰以来的头一个笑容。

“那就麻烦侯爷了。”她温和地说着,让人摆了晚膳上来。

傅氏安排好穆霖这边后就回了秋棠院。她没有即刻回到自己的屋子,直接去了晩香院。

晩香院中,玲珑正慢吞吞地吃着晚膳。虽然满桌都是她爱吃的菜式,却也没动几筷子。只百无聊赖地戳着碗中晶莹的饭粒,目光直直地发着呆。

二房的事情有了着落,傅氏心下放松。看到玲珑这副模样直接笑了出来,“怎么了这是?莫不是国公府的饭菜不合胃口,所以回来蹭一顿晚膳的吧。”

玲珑听到她的声音后,忐忑不安的心瞬间沉静下来。撂下筷子扑到傅氏怀里,喃喃地唤着“姑母”。

虽然傅氏名义上是她的姑母,实际上却和母亲一样,关心着她,照顾着她。在傅氏身边,玲珑能够和寻常孩子一样找到家的感觉。

傅氏知道这个孩子依赖她,由着玲珑在她怀里撒娇。

好半晌,玲珑的心情平复下来,拉了傅氏一同用膳。

经了之前二房那一遭闹腾,傅氏真是气都气饱了,暂时不想吃。把丫鬟都遣了出去后,她给玲珑夹着菜,问:“最近算术学得怎么样?”

“挺好的。”玲珑真心实意地说:“齐天的算术很好,教我的时候很用心。”

傅氏没料到给玲珑教习功课的居然是飞翎卫里的一位大人。不由感叹,七爷待这孩子也真是尽心尽力了。

“七爷待你这样好,你可要认真学,不能辜负了他的好意。”傅氏说完,觉得自己有些严苛,再道:“学习算术要用心。只要认真努力了就好,若是学得吃力可以停一停,又不是非要凭借这本事来过活。”

玲珑一一认真听着。

把话都叮嘱完后,傅氏这才放下了筷子,故意板着脸道:“说吧,你今儿到底是为什么回来了。”

玲珑低着头不吭声。

傅氏笑,“我还不知道你?平日里七爷在京城的时候,总缠着他,根本舍不得分开。若不是有事,才不会在他没离京的时候就突然离开。现下他在菖蒲苑,你却回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今日的情形,玲珑不能讲出来。

思量了好半晌后,她磨磨蹭蹭地道:“我今天做了件错事。那件错事让七叔叔不高兴了,我害怕,就跑了回来。”

她遮遮掩掩地没有明说。

傅氏便晓得,八成是说不出口的。

小姑娘家到了这个年龄,都脸皮薄的很。就算是很小的错事,也能让她们心里难受个好长一段时间。

傅氏没有细问,只叮嘱道:“错了没什么。道歉就是。七爷这么疼你,不会不原谅你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玲珑觉得这次的事儿实在严重,期期艾艾地咬着笋丝,含糊着说:“如果他不原谅我呢?”

“不会的。”傅氏非常肯定地说:“七爷真的很疼你。无论你做错什么,一定好好和他说。他不会和你计较的。”

这话犹如定心丸,让玲珑心里舒坦了不少。

最后,傅氏还特意让玲珑做了保证,明儿一早就回国公府去,好生与七爷道个歉,把事情说清楚。

玲珑耷拉着脑袋,点点头,“好。”

·

虽然前一天晚上答应得好好的,但是玲珑还是心虚得不行。一大早离开了侯府,没往菖蒲苑去,而是直接到了族学去上课。

忐忑难安了一整天,连课都没上好。舞艺课的时候,丽娘子见她不够静心,甚至于还意有所指地说了她两句。

课间歇息的时候,郜心兰趁着旁边无人的时候悄悄问玲珑:“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玲珑暗道是不舒服。心里紧张得慌,很难受。

只是昨天发生的那种事情,她决然不敢让第三个人知道。于是强笑道:“没事儿。就是昨天玩得累了点而已。”

郜心兰并不知晓昨天发生的那许多事情。只隐约晓得沈五少爷被郜七爷给派人押走了。另外,穆家因为穆二小姐穆少媛有了点事情而匆匆离开。

她觉得玲珑不可能为了那两个不甚相干的人而忧虑,所以信了玲珑当真是玩累了。于是道:“那一会儿歇息的时候,好好睡会儿,养足了精神,就没事。”

不过,想到那个宴席,郜心兰倒是想起了另外一桩事情,悄声和玲珑说了,“你知道吗,世子爷,刚刚纳了个妾。就昨天傍晚,客人们都走了后,带回来的。”

玲珑讶然,“昨天?纳妾?”

不怪她这般惊愕。

过几天就是大房三小姐郜心悦出嫁的日子了。结果她爹世子郜世良又在这个时候纳了个小妾进来。

不得不说,这事儿办得不地道。

“嗯。”郜心兰想到昨天晚上国公府的鸡飞狗跳,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眉,“祖父生气,打了他。他护着那个妾,说是有孕了,必须带回来。他和祖父争吵许久,非要留下人,还说祖父如果不准他带进门,他就养在外头。”

听闻郜世良的诸多过分行为,玲珑不由想到了七叔叔。

都是一个爹的儿子,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玲珑沉默了片刻,思量着郜心兰都把自家事儿说了出来,那她要不要把穆少媛的事情告诉郜心兰?

斟酌过后,决定还是不说了。

并非是她不放心郜心兰。侯府和沈家都在商议亲事了,穆少媛那天又是在国公府出的事,要不了多久,郜家的人肯定能把当日的情形猜个七七八八。

只是这种事情任谁知道了心里头都不好过。既然如此,何必提早闹得郜心兰也不痛快。

中午玲珑跟着郜心兰回了苍柏苑吃饭休息,下午下学后可不能再避开了。只能硬着头皮回到菖蒲苑。

进了熟悉的院子,她却不似以往那么高兴,反而七上八下的心里没个着落。

长河看到她后笑着打招呼:“小姐,爷还没回来呢。您先忙自己的,刚才爷遣了人来说,八成得忙到晚上。”

平时玲珑听了这样的话,肯定要沮丧个半死。因为到了太阳落山才能见到七叔叔。

可这回她却一反常态,开心地道:“真的?七叔叔要那么晚回来吗?”

然后脚步轻盈地回了自己屋子里。

长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拉了旁边正在锄草的长汀问;“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长汀抖了抖小花锄上的泥,慢慢说道:“昨天小姐从七爷屋子里跑出来,片刻也不停留,直接回了侯府。”

长河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