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原来是你。”乔玉哲微笑着走到凌玉跟前,驻足笑问:“我见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是为什么?难道说,”他指指高处的匾额,“你想混进去,却没有法子。所以听说我要来,打算拦了我让我带你一起进去?”

孟华琼听闻后,摸了摸下巴,望向凌玉。

看出凌玉目光不善,甚至于有些狠厉,她嘿嘿地笑,“小白脸,你真想进去的话,姐姐带你去啊。乔大人可忙着呢,没空搭理你。”说着就要去拉凌玉。

凌玉闪身躲过了她这一拉。顿了顿,又侧头和她说:“我现下没空,晚些我找你的时候和你说话。”

声音明显带着温柔和善。

乔玉哲听出了他语气的温和,挑眉看了看眼前这两个人,兴趣盎然。

孟华琼觉得凌玉这般的状况不对劲,生怕他会为难眼前这个翰林院的书生,索性抱臂在一旁站着,静静看着那两个人。

乔玉哲没有搭理凌玉,反倒是问孟华琼:“ 听闻长乐最近身子不舒服,可曾寻了大夫?我想去看看她,可毕竟只是义兄,不合礼数。”

说起这个来,孟华琼脸上现出复杂神色,支支吾吾地说:“我瞧着她好像也没甚大碍。身子是不太好不假,却也没有到了需要看大夫的地步。”

想她小舅舅血气方刚的,嗯,那柔柔弱弱的小舅母受不住也是正常。

不过说到大夫——

孟华琼忽地想起来之前听祖父说的一件事,眼睛亮亮地道:“听说凌老大夫要到京城了。晚些我请了他老人家去给玲珑看看。”

虽说小舅母身子没有大碍,但是让神医给她开几副调理的方子总是好的。孟华琼如是想到。

太阳当空大喇喇地照着。灿烂得不像是腊月的天。

阳光下,某人却是在‘凌老大夫’几个字入耳后,顿时全身一僵。

凌玉扭头质问孟华琼:“你说的是老大夫是哪一个?”

“就是凌神医啊。”孟华琼摸不着头脑地说了句,“这世上姓凌的好大夫哪有那么多。”

说完后,她忽地想起来了什么,上下打量凌玉,“咦?小白脸,我记得你医术好似也不错?莫不是你和凌老大夫有甚关系吧。”

凌玉想说那是他外公。话都要出口了,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俊俏的男人才是‘乔玉哲’,顿时心里跟吞了个苍蝇似的难受,冷冷地去瞪乔玉哲。

“外公他老人家来京了?”乔玉哲欣喜地说着,桃花眼里满是笑意。特意加重了‘外公’二字,又朝凌玉轻飘飘地瞥了一眼。

看到凌玉的脸色更黑了几分,乔玉哲哈哈大笑,朗声道:“不若我们去看看他老人家吧。”再意有所指地和凌玉道:“且看看他老人家是认得我,还是认得你。”

第111章

于是一行人也没有去参加宴席了。全部方向一转, 去接凌老先生入京。

城门内,远远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几人静等在旁。待到那辆车子停了下来,方才一起上前行礼问安。

“见过凌老先生。”

“见过外祖父。”

“见过外祖父。”

凌玉听见了乔玉哲的那一声喊, 气得火气都要冒出头顶了。好歹看到了孟华琼就在旁边, 他努力压抑住火气, 努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不多时, 一位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家掀开了车帘子。

看到外头静立的几位晚辈, 老人家满脸的皱纹笑成了菊花, “哟, 都来啦?你就是孟家小姑娘吧?不错不错。漂亮得很。啊!玉哲也来啦?”

凌玉刚要凑上前去,却见凌老大夫下了马车后,拉住了乔玉哲的手,微笑道:“好多天不见了, 你倒是又长高了点。”

乔玉哲含笑道:“多亏了外祖父的药。不是那时候您给我补好了身体,我也没法这般康健。”语气中满是感激和尊敬。

凌老大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欣慰道:“谢我做什么。”

这边祖孙俩言笑晏晏,旁边的凌玉看不过去了, 凑过去指着自己道:“外公, 您可不能这样啊。他是…那我呢?我又是谁!”

孟华琼听着这些事儿好似不是自己该听的,索性去到旁边看柳树了。

凌老大夫看到凌玉后就气不打一1处来,冷笑道:“你?你是谁啊?一瞧就是不知哪个大混蛋生的整日里不着家的小混蛋!”

听了这话, 凌玉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却又无可奈何。

外公一直和他爹不太对付, 所以看了父亲就没好气。至于他,确实是不着家,好多年不太回去了。

瞧着凌玉被堵得憋气的模样,乔玉哲忍俊不禁,轻轻地笑。

凌玉气不过,撇着眼睛怒瞪他。

凌老大夫去到孟大将军府后,并没有多待,吃过晚饭后却是脚步一转到了定国公府。

凌老大夫拉着郜老太爷进屋里说话。门窗紧闭,说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方才出来。

郜老太爷出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暗了。恰逢玲珑和郜世修小两口来给他老人家请安。

郜老太爷凝视了玲珑好半晌。那专注的眼神把玲珑盯得发毛。

就在她坚持不住,思量着郜家要面临什么生死抉择的大事时,郜老太爷终于移开了目光。

而后,老人家重重地沉沉地叹了口气,满脸沧桑地离开了。

玲珑被看得莫名其妙,半掩着口问身边的郜世修:“父亲这是怎么了?”

郜世修瞥了眼旁边含笑而立的凌老大夫,隐约有所猜测,却是和玲珑道:“没什么。他镇日里想一出就是一出的,不必理会。”

·

这天天气不错。

郜老太爷一大早就兴冲冲地来了菖蒲苑门口,也不进去。直接让小两口出来见他。

待到郜世修和玲珑手牵着手出来,老爷子笑眯了眼睛,脸上却板的正儿八经的,说道:“今日凌忠树要进宫请脉。你们两个没事儿的话,一道过去吧。”

听闻是这种事儿,玲珑有些迟疑。

“这恐怕不太好。”她说,“我还是改日再去。”

郜世修却是想起了之前郜老太爷和凌老先生在屋子里一起说话的情形,似是不经意般地说道:“既是一家人了,不若一起过去吧。”

他甚少这样要求玲珑去做某一件事。不过,他既然开了这个口,玲珑自然不会拒绝,顺势应了下来。

去了宫门口,和凌老先生一行人汇合的时候,方才发现同行的还有其他人。

乔玉哲和凌玉也在其中。

玲珑有些不解。但看凌老先生和郜老太爷,甚至于郜世修皆是淡然无事的模样,她就也没太放在心上,与众人一同往宫里去。

公公引了他们往皇上的静宁宫去。

皇上年纪大了,经历了这样一系列的事情,终是有些熬不住。再加上前几日沈皇后那般的做法让他彻底寒了心。靖德帝索性把朝中事务交给了太子和郜七爷来办。他则静卧在床歇息。

今日凌老大夫来给他看诊,恰逢他身子略有不适,躺在床上。前来的几人都是自家后辈,没甚需要戒备的。靖德帝索性和衣躺在床上歇着。待到凌老大夫过来诊脉也没起身,只让众人平身后,他就把手搁在了床侧。

当年还是太子的靖德帝遭到暗算,一病不起。还是孟大将军背着他四处寻找名医,求到了凌忠树的跟前。又在凌忠树的家中休养了好一段时间方才痊愈。

所以,靖德帝、孟大将军和凌忠树的关系非同寻常。这次凌老爷子来京,没和旁人讲,唯独通知了孟大将军。

“陛下身子无碍,”许久后凌老先生道,“不过需要好生静养。另外,草民另有事情要和陛下说,只不过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

当年自己被凌老先生救了性命的情形历历在目。靖德帝并非不知感恩图报之人,闻言不悦道:“你说就说。这样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又说,“别草民啊之类,太过见外。如那时候咱们俩寻常说话样子就行。”

两人几十年没见面了。他不希望自己的救命恩人在跟前是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

虽然话是这么讲,可眼前的人终究不是当年的太子爷了,而是当今圣上。

凌老大夫斟酌了半晌,慢吞吞说道;“我啊,给你说个事儿。你别太激动。”

靖德帝心说自己都经历过大风大浪了,兄弟阋墙儿子逼宫媳妇儿想作乱断了个手如今半死不活的都已经见过…

还怕什么?

故而靖德帝十分不屑地嗤了声,摆摆手,“有话快说。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皇上都说要快些讲了,凌老大夫自然遵命,直截了当地蹦出来一句:“其实现下这位乔大人,不是我外孙。他本名方明晖,是方博林的儿子。”

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靖德帝本是小憩合上了眼,这时候不敢置信地慢慢掀开一点眼皮,望向‘乔玉哲’,再去看凌老大夫,犹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看他一脸震惊的样子,凌老大夫反而不紧张了,笑眯眯地说:“我们家玉哲其实是方博林的儿子。”顿了下,强调,“唯一的。”想想落下了一个人,再指指玲珑:“这是他妹妹。方博林的女儿。明昭。”

短短几句话,在大殿里头荡啊荡的,久久不散。

凌玉转头看看身边几个人,都没有太过惊讶的样子,微愠,小声埋怨,“敢情就我不知道?!”

靖德帝也是自幼习武之人,凌玉这些话他听了个清楚。

“我也不知道!”靖德帝把床边放的小桌子拍得啪啪响,“这么久了,都没人跟我说一声!”

凌老大夫袖着手,弓着背,说,“您这现在不是知道了嘛。”

靖德帝大怒,“居然瞒了我那么久!”

凌忠树立刻装傻,“瞒你什么了?”

“他们!”靖德帝指了那兄妹俩,乔玉哲,喝道:“他们居然胆敢欺瞒朕!”

凌忠树好心提醒,“当时小女娃才多大?不记事也正常。她没瞒着,就是不记得了。”

靖德帝指了乔玉哲喝问:“那他呢!”

“他啊…”凌忠树一脸正色地说:“之前他不过是…失忆了。”

“失忆?”靖德帝半眯起眼,冷笑道:“你骗谁呢你。失忆了还能考个状元出来?!”

乔玉哲眨眨眼睛,十分诚恳地说:“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从井里出来,全身受了伤,外祖父救了我后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好心收留。”说着一叹,“或许是家族渊源,所以过目不忘,不小心就考了个状元出来。”

靖德帝快被气傻了,扭过头去嗤了一声,别脸过来叱责凌忠树,“说得好听!姑且就算他失忆了。你呢?哦,你也不认得自家外孙了?”

凌忠树一拊掌,“这倒不是。”后嘿嘿一笑,“老朽年纪太大,得了老年症,忽而记性好,忽而记性差。再说了,俩孩子那么像,认错了也是有的。”

看着相貌五官截然不同的凌玉和方明晖,靖德帝差点气得晕厥,“什么老年症?朕那么大岁数了都没得。你糊弄谁呢你!”

这个时候,郜老太爷插了话,满脸茫然的说,“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而后低头叹息,“唉,确实,人一老咯,记性不好了。”

看着一本正经装傻的老定国公,屋里人都憋不住,哧哧地笑。

靖德帝大怒,一把拉过旁边的锦被扯上来盖住了脸。

这帮子不讲理的莽夫!

…眼不见为净!

第112章

虽说知晓了那兄妹俩的真实身份, 可是把事情正式昭告天下, 还需得有合适的契机才行。

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 方家那边若是接到了这个消息,一时半会的怕是也没法应对。且靖德帝最近身子不适,这个时候不宜大动干戈。故而商议好了, 等到明年春季里或者夏季里,根据情况再昭告此事。

转眼就到了年末。

新年里,凌老先生和凌玉都是在京城度过的。

凌玉答应了凌老先生改日归家去。只不过这归期他一直不肯松口定下来。

心知自家这外孙纯粹就是随口敷衍而已, 压根就没有真心实意想要走, 凌老大夫气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凌玉本想激他几句。后来想起自家外公和孟大将军熟悉, 忽地想起了个英姿飒爽的身影,索性拉了凌老大夫到一边小声嘀咕。

“要不这样。”凌玉一改平日里正气凛然的模样, 半掩着口和外公小小声地说:“我答应你回家。不过, 你也答应帮我一桩。咱们两厢扯平。你看如何?”

一把年纪了还被外孙给威胁。凌老大夫气得脸色一沉, 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可是想到自家女儿盼着孩子回去,凌老大夫终是松了口,“你且说说看是什么事儿吧。”

凌玉脸一红,眼神乱飘, 支支吾吾地把话给讲了出来。

“这不行。”凌老先生很有骨气地连连摇头,“就你这坏脾气加上镇日里不着家的性子, 我可不能坑了别人家姑娘。”断然拒绝, “我绝不会答应的!”

“是么?”凌玉听后倒也不急, 慢慢悠悠地说, “既然这件事情你不能答应, 那么前朝医圣留下的那本孤本,我可以想法子送给旁人去了。”

听闻那几句话后,原本正气凛然的凌老先生顿时变了脸色,嘿嘿一笑问:“你说的…什么?”

“前朝医圣留下的孤本啊。”凌玉斜着眼睛看过来,“你总是听说过的吧?”

他口中的这位前朝医圣不止是医德好,医术更是高超。原本他跟着外公学了一手好医术,却因离家早未能学到外公的全部。而后再学了医圣的技艺,这才更上一层楼。

以往的时候凌老大夫自然是听说过医圣的。且医圣那本书,他心心念念几十年了都没能见过。乍一听闻在自个儿外孙手里,顿时眼睛一瞪,心思活泛开了。

凌玉双手抱臂,看似好整以暇地静等着。其实心里头那个着急啊,恨不得外公立刻点头答应。

说实话,重新见到她之前,他是不着急成亲的。

可是再次相逢后,他只恨不得能早点把人拐回去。免得这京城里的年轻公子哥儿把她给拐走了。

凌玉与孟华琼是无意间相识。当时还是在江南受灾期间,孟家六爷让孟华琼去到那边相助,恰逢凌玉也带了很多绿林好汉在帮忙。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当日孟华琼接到六爷的急令,没来得及和凌玉说一声就在某个晚上不辞而别。凌玉原本以为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她了。没料到此生此世居然还能再次遇见。

凌玉平日里和武林人士结交,最喜豪爽洒脱之人。孟华琼这性子最对他的脾气。人好,爽快,有担当。

偏偏这么个好女子,是孟家的女儿…

孟家是什么人家?

便是入宫为后,身份也是极其够的。

凌玉心里焦急万分,偏偏这事儿没法和旁人说。即便是孟华琼,他也不好开这个口。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蹬鼻子上脸的,根本一点好脸色都懒得给他。若是让她知道了他的心思,还不得把他嘲笑死?然后她该干嘛干嘛去。压根就不理会他。

凌玉提着一颗心静等着。

最后,却盼来了凌老大夫的一阵猛摇头。

“不成。”凌老大夫最终还是没有为了孤本而妥协,“这孟家,不是咱们能高攀得起的。虽然孟大将军他们对我心存感激,我却不能为了私事而利用这种情意。”

·

求助自家外祖父没用,凌玉只好求到了乔玉哲的跟前。

原因无他。

自己没甚旁的熟人,只乔玉哲,借了他一个身份,对他还算有所亏欠。

什么?长乐郡主?

郡主自然是极好说话的。难为的是郡马是郜七爷啊!指挥使大人那是个最凶神恶煞不过的了。若被指挥使大人知道他去私下里寻了郡主,还指不定死得多难看。

就算他曾经救了郡主,那也是一码子事归一码子事。

凌玉苦思冥想,决定在方明晖的身份没有彻底曝光之前,再坑他一回。

乔玉哲对此倒是答应得很爽快。

爽快到,不等乔玉哲提出来,凌玉自己就隐约有所察觉,直接赶在乔玉哲开口前主动问道:“说罢,你有什么条件。”

“这条件倒也不难。”乔玉哲笑眯眯地道:“你瞧,眼看着我就要离开乔家了,总得为家里人做点什么才好。”

他是用乔玉哲的身份认了个义父。这义父对他不算坏,却也不算好,不过是想着利用而已。往后他恢复了身份,怕是和家中就没什么联系了。

但是家里有个晚辈人品不错,他总想着临离开前能帮就帮一把。

听闻乔玉哲想要为乔家做点事情,凌玉思量着再怎么着也不会比自己这一桩事更难,于是道:“你且说说看吧。”

凌玉打算得很好。

自家外公是不愿意帮他撮合孟大将军孙女而已。主要原因还是外公瞧不上他,觉得他配不上孟华琼。

可是关系到旁的事情后,外公看在那本孤本医书的份上,或许就会答应下来。

凌玉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啦啪啦响,难得地对乔玉哲露出了笑脸,“你先说说看,你的要求。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

风和日丽天高气爽。

可是,玲珑这日起床后就觉得身子不适。

虽然刚刚入了春,可她总觉得身上有些说不出的燥热感,比往年这个时候少套了件褙子才舒适。

而且用膳也不太好。明明可口的香甜东西,到了她这儿,却变得口感奇怪起来,吃着索然无味不说,偶尔还觉得腻味得难受,只恨不得把口中食物立刻吐了出来才舒服。

为此海棠还打趣她:“旁人都是要入了五六月才开始苦夏。现下太太才刚过了年没多久,就已经在苦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