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府后,宫里来了人,被我打发走了。”杨宁清坐在任何一条凳子上,永远都像坐在军机大厅里步兵埋阵一样的气势压人。

“怎么?找我干什么?”

“皇上要见你。”

苏挽月冷哼一声,“不怕我再打起来拆了紫禁城么?”

“我说你出城办事去了,几日后才能回。”杨宁清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点都不弱,耍起流氓来,武将其实一点都不会比文人弱。

“这么好打发?”换做以前,连滚带爬在天边也要回来复命。

“现在不是十万火急的事,都可缓一缓。”杨宁清顿了一顿,接着说,脸上没什么表情,“今早传来的消息,巴藏卜亲王领兵二十万,同火筛会合了,贺兰山以北扎营。”

苏挽月依旧摇着手里的扇子,但略微觉得有些冷了,思绪一下就炸开,还想要更低的气温才能冷却下来。瞅着杨宁清怡然自得的姿态,他明摆着背手在等好戏开锣,只是苏挽月听到“巴藏卜”三个字的时候,头又大了一圈。

如果独孤十二真同巴藏卜亲王有血缘关系,那这件事未免也太巧了。

正说着,药房掌柜拿了配好的药材过来,一大堆东西,毕恭毕敬,“杨将军,已经配好了。”

苏挽月愣了下,就见杨宁清点了点头,让人拿着出去交给自己侍卫了。

“你有没有搞错?我哪有那么虚弱?”

“少废话。”杨宁清难得的蛮横,苏挽月愤然瞪着,他只当做没看见。

出了药铺门槛,却见门口几个锦衣卫在那候着,似乎已经站了片刻了。杨宁清直接把苏挽月扯到了身后,面色十分不悦。

“怎么了?”苏挽月不明所以。

“杨将军,苏侍卫这是出城办事回来了么?那随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人客客气气问了句,摆明了刚刚是守株待兔。

“哼。”杨宁清脸色铁青,“我说了她出城去了,几日后才会回。”

“杨将军是当我们瞎子么…”对着杨宁清这样耍横的态度,有些为难。

“要是你们想,倒可以变成瞎子。”杨宁清气得不轻,苏挽月在他身后,都觉得气压骤低,寒意逼人,也没见着他眼神到底多凶了。

僵持间,苏挽月满不在意探出头来回一句,“又不是阴曹地府,我随你们去就是了。”

杨宁清回头瞪她,“你傻么?!”

她今天上了妆,但仍然掩盖不住倦色,眼下的一抹青黛,下巴更尖了,再贴切的胭脂也掩盖不了她苍白的底色。杨宁清好像一瞬间,就明白她为什么突发奇想要擦脂抹粉了,一夜之间,她又愁苦了几倍,那些东西,无非是亡羊补牢罢了,不愿敞着张谁都看得出异样的脸。

“我去去就回,你的剑借我。”苏挽月垂眼瞟了杨宁清腰间的剑,睫毛长长,安静伏在眼上,那一瞬间的线条,温柔得杨宁清可以再痴迷几年。

默不作声解了腰上的剑递到她手里,有些埋怨的嘱咐,“万事小心。”

“我没那么鲁莽。”苏挽月勾着唇笑笑,她有点喜欢杨宁清这种表情了。

仍是一张不太爽利的脸,“谢迁的事,三日之内办妥。”他的承诺,好像都是淡漠无比。

“你还怕我三天都回不来?”

“…那我就立马收拾东西,去西北落草为寇算了。”杨宁清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实在不是他一贯作风。苏挽月若是一去不复返,那只能是同朱佑樘和好如初了。

苏挽月哈哈大笑,手中扇子收入袖中,“堂堂将军,说这些话也不怕别人嗤笑?”

没待杨宁清再回答什么,苏挽月下了台阶,朝着那几个锦衣卫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冲着杨宁清说,“我买了坛桂花酒,还有六两蒋家馒头,全部送你了。”蒋家馒头虽是京城的老字号,面粉松软,发出来的馒头个个饱满,但杨宁清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被当着众人的面打发了一袋子馒头时,脸上铁青,但憋着没发飙。

苏挽月挥了挥手,随那几人走了。这样根本不像是进宫面圣的,反而像是押犯人,但她还不至于轻易就被吓破胆。

第307章 虐心之爱

一路上苏挽月都在想各种可能,她真的还可以做出跟昨天一样的事来,反正横竖一条命,心情好了把别人当大爷供着,心情不好了,谁来招惹就是找死。

但越走近,心情越是难以平静,她终究只能承认,还是没办法心平气和面对朱佑樘。

锦衣卫直接把苏挽月往东边带,这宫里的布局,苏挽月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一条路上几颗石子。已经偏离了乾清宫正轴的方向,直接去了毓庆宫,对于朱佑樘要在这里见自己,苏挽月微微有些讶异。

“苏侍卫,我们几个就先走了。”到了门口,几人停下脚步。

“有劳,多谢了。”苏挽月漫不经心望了几眼,轻声道了句谢。

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她仍是没勇气走进去,给自己打了半天气,遥遥望着里头殿门的样子,就立马像泄气的皮球。有些愤恨自己的懦弱,苏挽月烦躁到不行,踹了旁边的石柱一脚。

“那柱子哪里惹你了?”后头猛然有个声音,冷冷清清,苏挽月背脊都僵硬了。她本以为朱佑樘在里头,还在犹犹豫豫准备好了再进去,但猛然面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手无寸铁被扔进了侏罗纪。

身体像是缺少了某个零件,僵硬侧过身,先是看到了独孤十二,但见到她就够了。苏挽月是越挫越勇的性格,有对手的时候,浑身羽翼漂亮极了,立马就回复了正常。

“你先自个玩去。”朱佑樘对独孤十二吩咐了句,后者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嘟囔着嘴走了。

“进来啊。”朱佑樘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苏挽月说。他没有带任何侍卫,苏挽月的武艺,随时能一刀把人切了。

此时苏挽月正和独孤十二大眼瞪小眼,她的确不该和比自己小八岁的人怄气,但就是控制不住。听着朱佑樘的声音,才又瞪了眼,转身随着他身影进了毓庆宫。

“皇上叫我来做什么?”苏挽月低垂着头,迈进那间书房时,头疼到不行。

“没外人在,你不必叫我‘皇上’。”朱佑樘随手抚落了桌上的灰尘,看样子他也有断时间没来了。这句话说得极为自然,好像仍在两人非常亲昵的时刻,苏挽月心狠狠颤了下,尖锐得疼起来。

“属下不敢。”苏挽月冷冷笑了声,是在嘲笑自己。

朱佑樘在桌子后头坐定,望了望局促不安的人,招手道,“你过来。”

苏挽月握紧了手里的剑,她现在才觉得,有些人不用一招半式,就能杀人于无形。

“你是想杀了我么?”许是苏挽月眼里的神色太过恐怖,红通通充着血,让人不得不怀疑她走火入魔了,但朱佑樘仍是问得不咸不淡,一如他身上寡淡至极的长衫。

“属下不敢。”苏挽月被这么一问,吓得跪了下去,她太怕朱佑樘了,宁愿千刀万剐也不愿意再走近一步。手里的剑放了下去,本就没有出鞘,谈不上威胁,但她好像要表明态度一样,扔了几尺远。

这个地方是他们都分外熟悉的环境,无数个午后,她曾经昏昏欲睡在窗边的玫瑰椅上,撑着头看他批阅文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点都没有贴身侍卫的样子,反倒是朱佑樘,时常轻手轻脚关了窗户,怕她被外头的知了给吵醒了。

在他是太子的时候,他做过很多是讨她欢心,幼稚的,隐忍的,默默无言的,但那些东西好像全不值一提了。只有她此刻跪在前头,君臣有别,将一切打击得灰飞烟灭。

“你过来。”朱佑樘固执道。

苏挽月站了起身,犹犹豫豫走过去,牙齿都打着颤。

“你以前很威风的啊,怎么现在这么胆小?”

苏挽月没回答,她以前飞扬跋扈,任意妄为,无非是仗着朱佑樘喜欢自己,还贪心想要霸占。什么都可不要,但惟独他,是要全全部部收入囊中,但最后南柯一梦。

待走到跟前,就被朱佑樘扯了过去,苏挽月脑子跟浆糊一样。

“昨天杨宁清吻你,你没拒绝。”那人语气有些冷,也不能说是凶,就是非常冷漠。探子回报,描述得一清二楚,他面上没有怒意,心里却有些凉薄。不知为何,仍是放不下。

苏挽月没说话,抖得厉害,她实在不想这么相处下去了,撑了桌子想要起身,但仍是被朱佑樘按在了怀里。按道理,现在的两人,已经和这种暧昧姿势格格不入了,但朱佑樘仍是十分自然,苏挽月却如坐针垫。

“皇上,那是我的事。”苏挽月沉默了半晌,抬头回了句。

“你真愿嫁他?”朱佑樘问得四平八稳。

苏挽月怔了怔,不是为朱佑樘的问,而是为他鬓间的白发,不是很多,但在浓墨一般的黑丝里很打眼,他这样的年纪,本不该愁白了少年头。两年不见,再认真看他一眼,苏挽月恍若隔世。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红了眼睛的样子,像兔子一样,朱佑樘似乎被她这个表情逗笑了,抬手抹了她眼睛一把,“年轻人啊…”

“你年纪又不大,怎么拿这种语气同我说?”苏挽月缓过劲来,没有哭出来。

朱佑樘笑着没说话,一眼万年。

苏挽月才恍然而悟,他们的岁月是不一样的,她随便操练几个兵阵就嚷着腰酸背疼,塞外环境艰苦,但杨宁清从来不曾亏待过她。到是朱佑樘,他肩负的东西太多了,多到睡觉都不安稳,多到无时无刻不在深谋远虑,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只能拿日后的时间来透支。

“我让杨宁清回京叙职,也无非是想看看你。”朱佑樘缓缓道,依旧是不动声色的那种语气,“你若是真心要嫁他,我最后还是会允了的。”

苏挽月颇为惊讶,但也没出声。沉默良久,再过了一个世纪般,苏挽月动了动眼皮,感觉到朱佑樘即将覆下来的唇,急忙别开了脸去,“那多谢皇上成全了。”语气生硬,但没有犹豫。

她拒绝了记忆中的温柔,人有时候觉得爱情是天,失恋的时候比天都大,但后来才发现,尊严更重要。昨日的事情历历在目,她永远需要遍体鳞伤,才能得到这个人的侧目。但是拿又如何呢,心的一个轮回。

朱佑樘把她搂紧了些,苏挽月听着自己骨头咯咯在响,实在太用劲了。

“你一直怪我么?”

“说那些还有什么意思呢…”苏挽月觉得很疲惫,“人生很长,会有不同的人陪你走的,独孤十二不是第一个,应该也不是最后一个。”那双杏眼,以前流光溢彩,现在却灰败起来,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

侧目对上了朱佑樘的眼睛,那双漂亮的凤眼斜挑了下,很深情,一瞬间苏挽月以为他要说出“我只欢喜你一个”,但等了许久,却不是等来的这句话。

“她应该是最后一个。”朱佑樘轻声的话,开在苏挽月心里,却像炸雷一样。

“你很喜欢她么?”苏挽月垂了垂眼眸,心疼得发抽。

“…她有点像你。”

苏挽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那挺好啊,让她替你生孩子,让她陪你身边。她应该比我听话多了,虽是任性了些,但脾气应该比我好。”想起张菁菁说,独孤十二已经怀孕了,苏挽月心里又被砍了一刀,她是在太难受了,但又要装作若无其事,太过可笑。

朱佑樘没说话,只觉得怀里的人,颤抖得厉害,几乎都可以听见她剥落的心脏。但就伤上她如此,还是舍不得放手,朱佑樘贪念着她在怀里的现在,片刻的温柔,仍然愿意全心投入沉迷。

“让我抱下你…”朱佑樘的话里,几乎有一丝恳求,这是在不像他的性格。

但没关系,苏挽月已经破了太多例。

苏挽月有些发酸,想着这个怀里还有过别人,而且不止一个。她以前就非常吃醋这些事,看都不看张皇后的孩子一眼,现在想起,当年幼稚,现在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你也会这么抱你的妃嫔么?”苏挽月觉得自己无比心寒意冷。

“不。”朱佑樘如实答。

苏挽月心里终于略微舒服了点,但人就是犯贱,一定要知道那些不开心的,“那独孤十二呢?”她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仰头看一个遥不可及的人,那种感觉记忆犹新,会觉得自己特别无用,虽说往往是把对手想象得过分强大。

朱佑樘没说话,这种沉默,等同于默认。

“你们上过多少次床?”苏挽月咄咄逼人,再粗俗的话也问得出口,她是成心给自己添堵。

朱佑樘望着她,皱了皱眉头,谁都不爱被人打探这种隐私,尤其是天子,已经多少年没人这么敢问了。

“多少次?”苏挽月皮肤很薄,瘦了些,下巴更尖了,巴掌大的一张脸,几乎看得到她咬牙切齿的表情。

“不记得了。”朱佑樘很平静回答,望着苏挽月眼里很明显黯淡下去的光彩。

他们两人最大的不同,朱佑樘觉得,便是苏挽月会无意中四处留情,但她的确心里不曾有过别人,无论暧昧还是其余肌肤之亲,的的确确不曾有过二心,但那些情绪,最后会变成愧疚或者自责,留在心底,她是狠不下心忘掉那些真心相待的人。

但朱佑樘不一样,他可以和别人鱼水之欢,逢场作戏,做尽各种荒唐之事。到最后谁都看不出来他心里怎么想,究竟是谁才是他心头肉,而那些曾经身边的人,也可以说扔就扔。

他眼睛是长在天上的,没有几个人能入他的眼。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上床的?”苏挽月听到自己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愿意自己捅自己一刀,大概是想死个痛快吧。

朱佑樘默不作声,脸上很不高兴了。

苏挽月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俊美非凡,从来都是高不可攀的模样,苏挽月觉得自己怎么样努力,也无法完全契合站在他身边。

“说啊?我充军西北后多久?”

“第一天,就是你发配榆林,离京的那一天。”惹他发怒的后果,就是说出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苏挽月豁然起身,几乎要掀翻了身前的桌子,而后背对着朱佑樘猛咳起来。她觉得自己分外可悲可笑,日日夜夜,多少次想念过这个人,但最悲切的深情,换来的是最决绝的无情。

“我谢谢你,让我彻底死心。”血滴在桌上的宣纸上,像红梅一样鲜艳,苏挽月捂着嘴,想要拼命咽进去从喉咙里流出来的血,就像她故作镇定要把那种可笑的深情给磨灭一样。

“挽月,挽月…”朱佑樘看着她吐血,有些急了,拿手帕按着她嘴角。

苏挽月退了几步,“昨日又不是每见过,何必这么假惺惺呢?”

她再强悍,也终究是女人,她流尽心血,耗尽眼泪,也无非得来今日的结局。

朱佑樘捉着那只染血的手帕,手顿在半空中,望着她心如死灰的表情,一瞬间觉得罪孽深重。如果这阴间有地狱的话,朱佑樘觉得,自己死后一定会去那里报道。

“皇上,属下告辞了。”苏挽月踉跄了几步,弯腰去拿了杨宁清那柄剑,出去的背影很倔,但又很虚弱。地上点点滴滴落着她的血迹,苏挽月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以前时透支太多,迟早是要还的。

人心肉做,朱佑樘以为自己能承受得了,但待那抹身影消失,重重跌在椅子上时,仿佛又苍老了十岁。

“你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比你想要的还要多。”朱佑樘望着门口,自言自语,“但除了我自己。”

第308章 五味杂陈

苏挽月跌跌撞撞进了将军府时,杨宁清一看她样子,以为又打了一架回来。

衣襟上全是血,头发也散了,捂着嘴指缝里血红色的液体流淌出来。拽着她手下来,一张脸跟被泼了狗血一样,她样子狼狈,眼神也狼狈,有点丧家之犬的感觉。

“快去打盆热水!”杨宁清扭头就冲着旁边的下人吩咐。

苏挽月站不住一般,在院子里就半蹲了下来,伸手过去,递过一物,“东西还你。”是杨宁清的剑,被她沾血的手抓了一路,感觉比本身的分量还要沉重些。

杨宁清现在哪还有空管那些,扔到一旁,就蹲了下来,硬要扳起苏挽月肩膀。

苏挽月低低在咳嗽,很倔,不肯抬身,捂着嘴的左手忽然拉拢下来,掌心是只通红的虫子,在她掌心扑腾了两下,像一缕烟一样消失了,“又死了一只…越来越不经用…”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个样子,让杨宁清无端害怕起来。

“挽月,你到底怎么了!”半抱着她起身,但人已经是半昏迷状态。

打横抱起朝房里走去,却见她那张无比憔悴的脸,眉头拧在了一起,“你说什么?”杨宁清凑到她耳边,勉强辨认出她细细的低吟。

“我好恨…”苏挽月反复说着的,是这三个字。

杨宁清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太医署的太医来看过,说是怒火攻心,加上旧伤未愈,就好像看似强大的躯壳,内里已经腐败生锈了一样。本就不堪一击,加上郁气积心,也就呕血。她才二十五岁,却已经透支了太多东西,太医诊断,她身体已经只剩“底油”,若还不加调理,后果也就是见阎王了。

太医诊得出苏挽月体脉异常,杨宁清也知道是因为体内种了巫蛊的作用,但巫蛊之术,从来只有下蛊人可解,本就是邪道,太医也没办法。而这下蛊人,是苏挽月自己,她不愿意,谁也奈何不了。

派人送太医走后,下人赶着去煎药。杨宁清亲自沾湿了帕子,给苏挽月细心擦过脸和手,脸上的血迹被擦干净以后,施在上头的那层粉也擦掉了,杨宁清愣了愣,这张脸已经不是苍白能形容了,而是泛着死气,青色重重。

睡梦之中,她仍然像在想不开心的事,眉头皱的特别紧。苏挽月最近很爱皱眉,两个眉头之间,几乎要被她皱成“悬针破印”了,那是极不好的面相,会损她的运势。

但人烦心的时候,也就顾不了那么多。所以,面有心生是有一定道理的。

第二天醒来,苏挽月便看到了趴在床边的杨宁清,似乎照顾了自己一夜,乏得不行在打盹。手被他紧紧捏着,都握得有些麻了,苏挽月轻微动了动,杨宁清很快醒来。

“挽月,你醒了?”

“你一夜没睡?”窗外已经天亮了,其实这句话是废话,杨宁清衣服都没换一套,脸上也是掩不住的倦色,自然是没睡的。

杨宁清干笑了两声,没回答,望着苏挽月的眼,“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好多了。”仍是略显虚弱,但比起昨天,已经好太多了。

“……”

“……”

“我去让人给你端药。”长久沉默后,杨宁清找了个事,起身来,“那药会有些苦,总之我闻着都头疼的,你一直没醒,我就让人一直给你热着。”

苏挽月却忽然抓着他手没放,她一直沉默,是对于昨天觉得太过丢脸。见过那样状态的自己,他仍然没被吓走的人,这已经足够惊讶半晌了。

“怎么了?”杨宁清见她举动,笑了笑,俯身下来问了句,一如既往的铁血柔情。

“谢谢。”苏挽月说得非常诚恳,但好像说再多感谢的话,也不能说明问题一样,所以瞪着双病怏怏的眼睛,眼巴巴看着杨宁清。她病起来,黑眼珠好像大了一些一样,看起来比平日里孩子气些,长长的睫毛很乖顺缀在眼皮上,忽然觉得她眼睛,有点像小鹿。

“真傻。”拇指和中指合了起来,在她额头弹了下,声音很清脆,但并不怎么疼。

此后的半个月,苏挽月就没出过后院,被各种药罐子泡着。

但人开始认真起来和自己身体较劲的时候,往往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的,虽说不可能立马复原,但她起色好很多了。右臂也是,杨宁清千叮咛万嘱咐,每天要说上八百遍,要苏挽月这段时间千万别动武,要么又是前功尽弃。

半个月中,张菁菁来看过自己两次,带着数量夸张的各式补品,苏挽月坦然手下,而后背地里一个也不碰。她不喜欢宫里的东西,一点瓜葛都不想有。

王恕告老还乡了,马文升接任吏部。而兵部,则果然由谢迁坐上了头把交椅。暗地里的事情,苏挽月也不想去猜测太多,吏部管官员调动升迁,兵部掌军权,这份肥差一定程度上,比六部之首的吏部还要吃香。张家和谢迁,都可由此,在军营中安插自己的亲信。

那些东西,苏挽月是不太担心的,因为最大的赢家,是杨宁清。不仅收了谢迁在麾下,朝中换血,他也笼络了许多人。虽说虎豹营已经被折腾得够呛,但他根基犹在,手握兵权的人好像就握着别人的命,将军府每天都门庭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