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应。

她按了按开关,没电。

她慌了,下了床,朝周冲那张床上摸去,却摸到了坚硬的墙壁!她的双腿顿时就不听使唤了,后退一步,坐在了床上。

接着,她就听见半空中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来了。”

她的魂儿都要飞了:“谁!”

那个男人说:“你们不是想知道谁先死谁后死吗?我就是给答案的人。”

绿绿不说话了,努力分辨这是什么地方的口音。普通话,声音有点抖,好像说话的人站在一个很冷的地方。

他继续说:“今天夜里答案就会出来——你们两个人,必须死一个。”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绿绿反问了一句:“狐小君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对方一下就安静了。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不过他避开了刚才的问题:“要么他死,要么你死,你选择一下。”

有时候,人的大脑会出现某种奇异的反应,就像你在一个城市里捡到了一把旧钥匙,随便插进这个城市某扇门的锁眼里,竟然“咔哒”一声开了…绿绿冷不丁说了一句:“你是长城?”

房间里又是一片死寂。

绿绿为什么这么问?毫无根据。事后想起来,也许潜在的逻辑是这样的:这个人说,绿绿和周冲必须死一个,那么就是说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而狐小君和长城是一起离开京都的,如果狐小君死了,那么长城就应该活着。狐小君很可能死在了这个宾馆里,而长城也许就留在了这个宾馆里,因为他一直没有在京都出现…

过了好长时间,对方又说话了,他再次避开了刚才的问题:“你放心,他会安乐死,不会有任何痛苦——衣柜上面的横档上有一粒药,那是麻醉剂,一会儿他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想办法让他吃下去,他就不会动了。那个横档上还有一个注射器,消过毒的,里面是氰化物,你给他注射进去,不用一分钟,他就会安详地走了…”

这时候,绿绿怀疑对方只是一段录音,因为他和绿绿的话基本没发生交叉。她冷笑了一声,突然扔过去一句:“你去死吧!”

对方似乎愣了愣,说:“如果你不让他死,你就会死,我们给你提供十八种死法,任你选,我保证每一种死法都比安乐死痛苦一万倍。你想看看录像吗?”

绿绿说:“不看。你告诉我,你们把周冲弄到哪儿去了?”

对方说:“他就在你隔壁,一会儿就会回到你身边。在天亮之前,你必须做出选择,不然就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几个人围在一起吃早餐,吃的好像是包子和豆腐脑。其实那不是包子,而是刚刚割下来的乳房,你的;那也不是豆腐脑,而是在你的头骨上凿个洞,大家用羹匙喝你的脑浆。不要想着离开,现在你们已经不在多明镇了。”

嫉妒的恶心和恐惧让绿绿的胃一次次朝上拱,想吐。

不在多明镇了?这是什么地方!

她在黑暗中抱紧了双膝,瑟瑟发抖。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周冲!可是,周冲哪儿去了?

周冲哪儿去了?周冲哪儿去了?…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刀,死死攥在手中,接着四下摸手机,终于摸到了,按亮屏幕光,四下看了看,不见任何人,只是两张床之间多了一堵墙。她望着这堵墙,过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快步朝房门走过去。

她要去前台找服务员!

可是,服务员还在吗?也许,前台也是一片漆黑,当她举起手机朝里照过去的时候,会看到那一高一矮两个女孩依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她们站在黑暗中,正在朝她微微地笑着…

没想到,防盗门被反锁了。

更没想到,半空中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别急,我帮你打开。”

绿绿一下就泄气了。尽管如此,她依然要出去!

防盗门“咔嚓”响了一声,她拧了拧门把手,把它打开了。

她走出房间,走廊里一片漆黑。她举着手机转了一圈,发现四周空荡荡,宾馆不见了!只剩下了孤零零的109房间!现在,她站在外面,天上就像盖了一口锅,不露一丝天光。阴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就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地窖里。

这是什么地方!

她怀疑自己做梦了,却不知道怎么醒过来。醒不过来,噩梦就得继续做下去…她举着手机,哆哆嗦嗦朝前走。屏幕光太暗了,除了眼前一点亮儿,四周就像地狱一般黑。

她不知道半空中那个声音是否跟着她。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座老屋,看上去怪兮兮的,绿绿惊叫一声:“妈呀!”然后扔掉了手机,撒腿就朝相反方向跑。

前面一片漆黑。

跑出几步之后,她本能地慢下来,两只手直撅撅地伸向前面,紧张地眯着眼睛,半步半步朝前移。她的双腿像筛糠一样抖着,随时都可能瘫在地上。

终于,她摸到了一堵墙,她顺着这堵墙走,走了很远很远,好像转了一圈,始终没摸到出口。

她打算绕到109房间的窗前去,也许周冲还在睡着,她要叫醒他。可是,她没有一点力气了,软软地靠在墙上,眼泪“哗哗”流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对着黑暗哭喊起来:“周冲!——周冲!——”她怕死。

但是,如果她和周冲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她就不怕死了,只希望临死之前周冲能守在她身边。

她的哭喊声暴露了她的目标。

两只脚在黑暗中快速朝她奔跑过来。

她一下就停止了哽咽,惊恐地竖起了耳朵。那个人冲到她跟前摸了摸,摸到了她的耳朵。她哆嗦了一下,尖厉地叫了一声:“谁!”

对方一下抱紧了她,低低地“嘘”了一声。

是周冲!

绿绿一下就抱紧了他。

周冲拍了拍她的脸蛋,轻轻地说:“不是跟你说过吗?下次离开我,不要跑出那么远…”

绿绿的眼泪又一次“哗哗”淌下来。

两个人就那样紧紧拥抱着,过了好长时间周冲才说话:“他来了,他跟我说话了。他说咱俩必须死一个,让我做出选择…”

绿绿的心一阵抽搐。

周冲继续说:“我找不到他在哪儿,不然我当场捅死他。”

绿绿:“他是不是说衣柜里有毒药?”

周冲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绿绿:“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周冲:“看来,那两个衣柜里都有毒药…”

绿绿:“周冲,如果我们逃不出去,你会…让我死吗?”

周冲:“废他妈话!如果逃不出去,大不了我把我这条命给他们留在这儿,怎么都不会让你死啊!”

绿绿再次抱紧了他。此时此刻她觉得,什么都值了。

周冲小声说:“刚才,我又听见那个声音在半空中对我说话了…”

绿绿:“他说什么?”

周冲:“他说——回到房间去,我给你们一个逃生的机会。听起来好像很真诚。”

绿绿:“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一会儿要害我们一会儿又要救我们?”

周冲:“我哪儿知道。”

绿绿:“对了,窗户上不是有铁栏杆吗?你是怎么跳出来的?”

周冲:“铁栏杆自己就缩上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绿绿:“他说让我们回到房间去?”

周冲:“嗯。”

绿绿:“那我们就回去吧!”

周冲:“不,我要四处看看。”

绿绿:“看什么?”

周冲:“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想不明白,宾馆哪儿去了?我们的房间为什么被移到这儿来了?”

绿绿:“你看四周跟地狱似的,根本没出路。那个人说,回到房间去才有逃生的机会,也许他是真心想帮我们的…”

周冲:“如果为了逃生,我们就不来了。我们不是来找狐小君的吗?”

绿绿:“…嗯。”

周冲:“刚才,我摸到了另一座房子,那好像是一座老房子,就在前面,我们去看看。”

绿绿:“刚才我也看到它了!”

周冲:“说不定,那个幕后操纵者就藏在那里面。走。”

绿绿发现,到了紧急关头周冲显得十分坚定和沉稳,而且,他把手机带出来了。绿绿不敢想,如果此时此刻没有周冲在身边会怎样,她肯定跟曲添竹一样崩溃了。

周冲按亮了手机,两个人慢慢朝前走,果然在离109房间几十米远的地方,看到了那座死气沉沉的老屋。手机光太暗了,老屋显得十分阴森。其实是一间正房一间偏房,正房高一些,偏房低一些,两座老屋连在了一起,看上去参差不齐。正房是石头的,格子窗歪歪斜斜,贴着褪色的剪纸。偏房是土坯的,白墙已经脏兮兮,伸出墙外的房梁上挂着一只竹筐,门口竟然立着一架古老的耧车。

周冲轻轻推开正房的门,把手机举在前面照了照,当绿绿看清里面的陈设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又看到了那张冥婚照片——

一张老式的八仙桌,立着方形的木框镜子,还摆着香烛和瓜果,很像供品;旁边是两把太师椅,擦得干干净净,闪着油光;墙上有一幅古画,画着两位老神仙,旁边的对联上写着稀奇古怪的字;地上铺着一块棕红色毛毯,四周画着白框…

门口立着一架老式照相机,比人还高,上面蒙着一块巨大的黑布,下面有三只轮子。

她紧张地说:“这就是拍摄那张冥婚照片的地方?”

周冲说:“找人。”

他们在里面找了一圈,不见一个活人,也不见一具死尸。

接着,周冲又拉着绿绿走进了旁边的那间偏房,里面的陈设更让绿绿发冷:温度计、显影液、定影液、盆子、塑料手套、底片夹子…

她忍不住说:“这是暗房。”

周冲又吐出了两个字:“找人。”

绿绿就不说话了。

周冲四下寻找,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不甘心,趴在地上用手机照来照去,寻找有没有地窖的缝隙。

绿绿着急了:“周冲!我们必须逃出去报案!警察来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假如我们逃不出去,这里的秘密可能就永远没人揭开了…”

地面上没什么机关,周冲终于站起来,拉着绿绿一步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