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在酒店的宴会厅,连忆晨亲耳听到他站在大庭广众下说过这句话。她承认听到的那刻,心底泛起的波澜与震惊。不过短暂的惊诧过后,她很快又冷静下来。

“你结婚或者不结婚,跟我有关系吗?”连忆晨红唇轻挽,回答的语气很轻。她并没有回避御兆锡的眼睛,黑亮的眼眸落在他的眼底。

御兆锡隽黑的眼睛动了动,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那天取消我们的婚礼,我是迫不得已,原因是为了御雍。”

“为了御雍?”连忆晨挑眉,并不相信,“御兆锡,你要用你的儿子当借口吗?”

“晨晨,”御兆锡敛下眉,神色失落,“这不是借口,是事实。”

顿了下,他薄唇紧抿,缓缓道:“唐言不是御雍的母亲。”

什么?

连忆晨被他的话震慑住,本能的追问,“那御雍的妈妈是谁?”

“…死了。”御兆锡俊脸微垂,额角的青筋不自觉凸起。

死了?!

这个答案似乎太过意外,连忆晨好久都没缓过神,心中疑惑与困扰翻涌,“你的意思是说,御雍是你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儿子?”

御兆锡摇摇头,这要怎么解释?

连忆晨彻底懵了,“御兆锡,究竟怎么回事?”

御兆锡抬起手,轻捧住她的脸。他低着头,俊脸抵在她的眼前,“我能告诉你的,一定会说。可我不能告诉你的,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相信你?”连忆晨心头酸了酸,她还能相信他吗?

“御雍…是你的儿子吗?”犹豫半天,连忆晨按耐不住心中的困惑。

御兆锡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张精致的脸庞神色平静。连忆晨从他眼底看不到半点起伏,她想要找到的答案,不可能得到。

“御雍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御兆锡如是说。

“为…”

连忆晨还要追问,却被御兆锡伸手抵住唇瓣,“不要问了。”

他低下头,鼻尖触上连忆晨的脸颊,“晨晨,不要问。”

为什么不能问?!

连忆晨深吸口气,反手一把推开他,“御兆锡,你编故事的水平不怎么样。”

“故事?”

男人坐在地板上,左腿白色西装裤上有个黑色脚印。他单手搭在膝间,那双深邃黑眸透出的落寞显而易见,“你知道吗,我也很想这是个故事。”

他俊脸半垂,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蜷起,“连忆晨,我没骗你。”

望着他眼角闪过的那丝哀戚,连忆晨忽然心尖紧了紧。她动了动嘴,后面那些话竟然都无法说出口。耳边回荡的,只有他那句,我没骗你。

“对不起!”

身体瞬间被拥入一具有力的怀抱内,连忆晨还来不及挣扎,双手已经被他束缚住。她同样坐在地板上,上半身被他拥入怀里,根本动弹不得。

“晨晨,别生我的气,”御兆锡将脸埋在她的脖颈,沉声道:“取消了婚礼,是我的错。可我不得不那么做,我要尽快把御雍带回到我的身边,他的病需要治疗。”

想起御雍的病,连忆晨目光柔软下来,那个孩子确实很让人心疼。

“御兆锡,你知道取消婚礼,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身体摆脱不开,被他牢牢圈在怀里,连忆晨深吸口气,用了很大气力才能问出这句话。

“我…”

男人拥着她的双手不断收紧,“对不起。”

原本这些事情,都已经被她掩藏起来。可他今晚猝不及防的出现,硬生生又撕开她的伤口,她眼眶泛着酸涩,哽咽道:“你取消了婚礼,爸爸出事,云深被裴厉渊夺走,你们一个一个都抛下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闻言,御兆锡深邃的眼眸眯了眯,他并没想到裴厉渊竟会落井下石。

“是我的错,”他拥住连忆晨微微发颤的身体,道:“是我的疏忽。”

“晨晨,原谅我。”

连忆晨忽然笑了笑,她猛然用力推开面前的男人,泛着水光的眸子落进他的眼底,“御兆锡,我不能原谅你。”

“晨晨…”

“我不能!”

心底堆积的所有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连忆晨脸色泛白,肩膀因为怒气而颤抖,“你出去,马上出去!”

她的态度,也在预料之中,御兆锡虽然失落,但也明白不能强迫。他伸手扶着墙站起身,因为坐在地上太久,两条腿都发麻。

“我走,你不要生气。”

御兆锡敛下眉,语气温柔,“我今晚跟你说的话,你要好好记在心里。”

话落,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喂——”

面前的人离开后,连忆晨才想起什么。她拉开门瞅了眼,奈何人家腿长,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回手将门反锁,她气的不轻。

这个混蛋,把门钥匙给她留下啊!她不想再换锁了!

走到桌前,连忆晨默默端起剩下的面条,冷着将它吃完。洗过锅子,她便走进浴室。

洗过澡,吹干头发,已经十一点多。连忆晨掀开被子上床,关掉床头灯后,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她倚在床前,盯着窗外夜空,丝毫没有睡意。

耳畔总是萦绕着御兆锡那些话,他说取消婚礼是因为御雍。他说唐言不是御雍的亲生母亲。他说御雍的亲生母亲已经死了。

如果唐言不是御雍的亲生母亲,那么御雍的亲生母亲又是谁?

或者应该说,御雍是御兆锡跟谁生的儿子?

连忆晨掀开被子蒙住头,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烦死了,她满脑子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受到他的影响?难道他跑来胡言乱语几句话,她就要也跟着胡思乱想吗?!

连忆晨,你是不是也疯了?

气哼哼钻进被窝里,连忆晨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许想,不许琢磨!什么御雍,跟她无关!什么御兆锡,让他见鬼去吧!

清早起来,御筝起床后走下楼,看到餐厅里的人笑嘻嘻打招呼,“哥哥,小屁孩。”

御兆锡拿起纸巾擦了擦御雍沾染奶渍的小嘴,蹙眉道:“不要叫他小屁孩,他有名字。”

“哟,果然偏心自己儿子。”御筝撇撇嘴。

御兆锡揉了揉妹妹的额头,“你啊,有时候比御雍都幼稚。”

御筝不服气的瞪眼,却又不敢跟哥哥反驳。

“怎么最近都不见冉漾出来?”

御苑平时没几个人,突然少去呱噪的冉漾,御筝顿觉奇怪。御兆锡扫了眼那张空掉的椅子,黑眸沉了沉。

“老爷,冉小姐。”

御筝看到过来的人,心想真不禁念叨,她才刚说就出现了。

“早。”御筝难得笑着同冉漾打招呼,冉漾脸色不好看,看上去很憔悴,“早。”

“你没事了吧?”御筝拿着吐司,关心的问,“要不要去看医生?”

冉漾端着牛奶杯的手一抖,差点撒了,“没事,我很好。”

似乎听到女儿的话,御坤偏过头望向身边的人,语气温和,“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

冉漾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一个劲摇头,“…没有。”

御坤笑了笑,握住冉漾的手,“以后不要一个人游泳,很危险。”

闻言,冉漾唇色刷的变白,她颤巍巍想要抽回手,被御坤抓的更紧,“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冉漾声音很小,肩膀抖的厉害。

御坤满意的笑了笑,瞬间松开她的手。

“你们吃吧,我先出门。”身边的人放下餐巾,起身离开。御筝早已习惯御坤早出晚归,甚至好久都不回家。

御兆锡将御雍喂饱后,挑眉扫了眼冉漾,见她低着头,脸色很不好看。

“我先回去了。”

冉漾小心翼翼站起身,低着头快步走远。

不久前还趾高气扬的人,好像一夜间变了个人。御筝耸耸肩,好奇的问:“哥,她是不是被吓傻了?”

御兆锡抿起唇,眯了眯眼。

早上例会结束后,唐言一直再等能够见到东方啸的机会。

“三小姐,董事长还没吩咐,请您再等一下。”助理面含歉意的开口。

唐言站在办公室外,神情温和,“好。”

生日宴会御兆锡那句,我们不会结婚。不仅震惊在场的所有人,更是令东方啸气愤不已。自从那天后,她始终都等不到见到父亲的机会。

大概一个小时后,办公室的门才打开。东方露、东方沁并肩走出来。

“哎哟,这不是小妹吗?”东方露弯唇笑起来,语气嘲弄,“你怎么站在这里?怎么不进去呢?我和二妹刚陪爸爸吃过早餐。”

唐言沉着脸,任由她打趣。

“大姐,爸爸大概不想看到她,”东方沁也夹枪带棒,借机出出心里的怨气,“唐言,如果我是爸爸,也不会想见到你。”

“为什么?”唐言怒火翻涌。

东方沁下巴轻抬,脚踩十二厘米的高跟鞋站在唐言面前,“虽然你为御兆锡生了儿子,可是人家还是不娶你,你说这是多么丢人现眼?!爸爸最好面子,你让他颜面扫地,他还能见你吗?!”

唐言一口气窝在心口,闷闷的疼。

“二妹,你不要说的这么明白,小妹很难为情的。”东方露拉过东方沁的手,俨然姐妹同心的模样,“不过大姐也要劝你一句,虽然人人都想嫁进御家,可御家门槛太高,有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更戳中唐言的心口。她咬着唇,忍的心尖发胀,偏偏又找不到一句反驳的理由。

御兆锡那一句话,早已把她打入深渊。

“二妹,咱们走吧,爸爸交代我们的事情别耽误了。”

东方沁挽起东方露的手,这两姐妹难得一个鼻孔出气。

望着她们并肩走远的背影,唐言垂在身侧的双手狠狠收紧。她深吸口气,蓦然转过身,直冲办公室而去。

“三小姐,您不能进去!”

“让开——”

助理一路拦不住,唐言伸手推开办公室的大门,“爸爸!”

东方啸坐在书桌后,抬起眼帘瞅了眼,嘴角微垂,“好了,你出去吧。”

“是。”助理将门关上,转身离开。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唐言往前一步,走到办公桌前站定,“爸,我有话跟您说。”

“说什么?”

东方啸脸色阴霾,厉声道:“御兆锡当众给我们难堪,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看我们东方家的笑话吗?”

“对不起爸爸。”

唐言低着头,并没有流眼泪,“这件事是我的问题,兆锡跟我吵架了,我没想到他还在生我的气!”

东方啸伸手拍了桌子,骂道:“还敢撒谎?!”

眼见父亲动怒,唐言整个人一惊,霎时低下头,不敢再说。

“原本我还对外人说,你才是我三个女儿中,最像我,最聪明的那个。”东方啸脸色紧绷,怒声道:“可是你竟然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御兆锡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生了孩子,却又争取不到名分,我们东方家不能做那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这段时间的相处,唐言倒是深得东方啸欢心。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女儿身边,“言言,你太让爸爸失望了。”

“我…”唐言紧咬唇瓣,眼眶蓦然一酸。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唐言整个人都没了什么精神。东方啸吩咐下来,设计部的工作,分出一半留给东方沁,而东方露与曾辉夫妇,继续负责东方集团的大部分业务。这也就是说,她之前辛辛苦苦,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地盘,转眼间又拱手让给他人。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唐言看到号码将电话接通。

“三小姐,太太已经到了。”

须臾,唐言提着包,开车离开公司,赶回市中心那套别墅。

“妈妈!”唐言将车停在院子里,快步跑进客厅。

佣人们还在收拾东西,客厅中央那位中年女人转过身,含泪将女儿拥入怀里,“言言。”

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怀抱,唐言满身的疲惫似乎都卸下。她弯起唇,双手紧紧圈住她的腰,“妈,我好想你。”

“妈妈也想你。”

唐凤荷抬手轻抚着女儿的脸,伤心道:“你瘦了,气色也不好。”

“最近工作太累。”唐言握住母亲的手,感觉到她发寒的指尖,不禁蹙眉,“你身体怎么样?坐飞机累不累?”

“妈还好。”唐凤荷脸色苍白,因为常年吃药住院,所以看起来要比同年龄包养得宜的女人显得苍老。

唐言拉着妈妈的手,兴高采烈带她往二楼走,“我们去楼上看看。”

如今女儿能够回到东方家,唐凤荷的心愿也算安心,她跟在女儿身后,眼底染笑,“言言,你爸爸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看我?”

唐言一怔,“妈,爸爸最近工作很忙,他说过几天来看你。”

“咳咳!”唐凤荷轻咳了声,难掩开心。

傍晚,连忆晨下班前收到一条信息。她滑开屏幕读完后,沉着脸将短信删除。

可是几秒钟后,信息再次发送过来: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蛋糕?

不要脸!

连忆晨暗骂,又把短信删掉。她瞪着电脑生闷气,开始考虑要不要搬家?不过上次御兆锡已经提醒过她,无论搬去哪里,只要在安城,他都可以找到她!

连忆晨破口大骂,声音不自觉有些大,惹的周围同事纷纷侧目。她尴尬的低下头,心中更加郁闷,烦死人啊!

临近下班时,连忆晨故意磨蹭。她害怕御兆锡又闯到家里去,索性呆在公司还安全一些。

“一一。”

连忆晨拉过孟一,八卦了下,“匡总呢?”

“啊?你不知道吗?”孟一惊讶不已。

连忆晨瞬间黑了脸,她为什么要知道?

见她一脸茫然,孟一疑惑道:“匡总有事出差了,今天中午走的。”

“哦。”连忆晨点了点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匡穆朝也没通知她。

同事们陆续都离开,只有连忆晨独自一个人加班。她工作不会偷懒,打开图纸继续研究,没有感觉,她就一点点憋,不信找不到!

天色渐渐暗沉,御苑的庭院大门一开一合。庄乾把车停在院子里,犹豫了下才进门。

客厅里没人,御筝不在家,佣人说御兆锡在厨房。

庄乾愣了愣,他哥进厨房?新鲜!

他抬脚往厨房里走,没走多远,恰好看到御兆锡出来。

“你怎么来了?”

庄乾勾了勾唇,“哥。”

御兆锡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扫了眼庄乾,道:“有话就说,没话就回去,别耽误我时间。”

佣人快步将一个蛋糕盒子送出来,御兆锡伸手接过,提在手里。

庄乾盯着蛋糕,又瞅瞅御兆锡那副心急火燎的模样,心中似有不忍,可事情重大,他不能隐瞒,“项链的线索,查到了。”

闻言,御兆锡眼角一沉,反手将蛋糕放下,拉着庄乾走到后院。

“有证据吗?”后院湖边,御兆锡俊脸神情阴霾。

庄乾动了动嘴,干脆把那张当票拿出来,递给他。

很快的功夫,庄乾驾车离开。

后院的湖边,御兆锡坐在遮阳伞下,静静望着夕阳垂落,直至天际彻底暗沉。他缓缓低下头,摊开手中那张泛黄的纸,末尾落款那三个字,深深刺痛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