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想,一旦秦国公故去,庄夫人、江崖霜都去了北疆,江家大房与三房岂能不迁怒太后?!江太后地位虽然尊贵,然而执政能力也不过那么回事!江天骜一个人就足够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你觉得朝堂上没几个四房的人、没几个让太后能信任和能依靠的人,太后,能安心吗?”

瞥一眼发怔的儿子,楚霄冷笑,“所以太后思来想去,想到了为父!而你觉得为父能拒绝得了太后的暗示?莫忘记太后即使斗不过她那几位兄长,可要收拾咱们王府却只是一句话的事!”

“而为父就这么冲上朝堂去跟江家大房、三房争权,你说与自寻死路有什么两样?”

说到这里楚霄长叹,“除了嫁女,还能怎么办?!”

…目送楚维贤失魂落魄的离去,楚霄轻哼了一声:“妇人之仁!”

“世子宅心仁厚,既怜惜郡主,对王爷岂非更加敬孝?”一直藏在屏风后的心腹转了出来,温言圆场。

楚霄也就是说一说,到底是请封了世子的嫡长子——摇了摇头不再骂楚维贤,与心腹道:“这不肖子倒是好糊弄,只是你看这件婚事能成么?太后虽然亲自出面做保,但那庄夫人向来肆意妄为,便是太后也不能替她做主,必要她自己看中意儿才肯答应的。”

心腹笑:“以学生之见是没有问题的。王爷请想,郡主乃皇室血脉,王妃嫡出,从身份上论,给江崖丹做发妻也是低嫁了!江崖丹的弟媳宁颐郡主虽然也是郡主,到底只是异姓王府出来的而已!从容貌上论,郡主秀美温婉,端庄大气,庄夫人怎么会看不中?若论性情,庄夫人对郡主不熟悉,但王妃一生贤名远播,无人不知!”

因此,“只要无人从中作梗,此事必成!”

“说的也是!”楚霄微微颔首,“不过,作梗之人还是要注意!如今盯着江崖丹续弦位置的人可不少!此事关系我淮南王府上下前程,务必万无一失!”他可是等了大半辈子才等到这么个好机会!

说来也真要谢谢淮南王妃之死——不然楚意桐不必守这几年的孝,早就议亲出阁了,这是他的嫡幼女,却到哪里去再弄个女儿来跟江家结亲?

“王爷但请放心,学生早已有所准备!”心腹微微一笑,笃定道,“学生先在这里恭喜王爷喜得贵婿、大展宏图!”

楚霄拈着胡须,怡然而笑:“借你吉言,但望一切顺利才是!”

淮南王府这一幕,国公府这边虽然没看到,但江崖霜回来之后,听妻子和母亲讲了太后竟然推荐丽辉郡主给江崖丹做继室后,却一语道破玄机:“无非是淮南王瞧中了咱们这一房在朝堂上没什么自己人,想以联姻借势罢了!”

庄夫人便问:“那你说这门亲能结吗?”

“倒也无妨。”江崖霜思忖了一阵,道,“淮南王素来老谋深算,是个知趣的人。不然也不会从谷氏那会体面到现在了。他应该知道借咱们房里的势需要做些什么,又不能做些什么。”

又说,“当然,如今想得到咱们这一房支持的朝臣不在少数,关键还是丽辉郡主是否适合八哥。”

庄夫人放了心:“既然如此,那我便着人打听这位郡主行事为人,品貌如何,瞧瞧是否有资格进咱们家的门!”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七十四章 能摆平家花野花也是本事

判断楚意桐是否适合做江崖丹的继妻非一日一夜之功,庄夫人交代下去之后,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凌醉跟庄蔓这一对上来。

于是秋曳澜顺理成章接到婆婆的指示:“今儿个我派人邀你们舅母带蔓儿过来串门,到时候我跟你们舅母说话,你呢,喊上蔓儿去你屋里,探一探她的口风!”

“母亲请放心,媳妇一定问清楚了蔓儿的心思!”秋曳澜笑着接令。

然后庄蔓听完秋曳澜一五一十交代了前因后果,伏在隐囊上笑得前仰后合:“姑姑真是多年没回来了,居然认为把我许给凌醉是疼我——这要传了出去,朝野上下一准议论我得罪了她啊!要不是嫡亲姑侄,我又知道姑姑她是把我当亲生女儿疼的,我都要怀疑姑姑其实讨厌我很久了!”

秋曳澜淡定的拈着樱桃吃:“你不答应?”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庄蔓却没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会,才沉吟道:“如今不是才问了我的意思吗?谁知道凌醉那边怎么想的?虽然说这京里嘲笑他的人很多,但论起身份来,即使贵胄之女,他也不是没得挑,别到时候我这边说了不,他倒还看不上我呢!究竟是救过十八表姐的人,犯不着落他面子不是?”

秋曳澜如今已是过来人,哪里听不出来庄蔓这话里的意思,虽然没觉得凌醉像庄夫人以为的那么好,但也没有反感,甚至还有些赞成。不由诧异:“你竟然对他印象不坏?”

“说的什么话!”庄蔓横一眼过来,“其他人这么说也还罢了,你也这么讲?他对你可是不坏!”

“你真没良心!”秋曳澜哭笑不得道,“我当然觉得他好——这不是替你考虑吗?你也知道他后院里的事情!更不要讲他在外头的相好可不比我哥哥少!”

庄蔓淡定的把樱桃摆成图案:“你觉得那些人能为难得了我?”

“当然不。”话说到这里,庄蔓跟答应也没什么两样了,秋曳澜不免好奇,“我倒不觉得你会被姬妾绊住手脚,只是你为什么会看中凌醉呢?以前你也不是没见过他,可没听你这么说啊!”

“患难见人心!”庄蔓跟她向来要好,这会又只表姑嫂两个人在内室里,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抿了抿嘴道,“这回十八表姐还有阿杏北上的事…我倒觉得他人不错,而且,脾气也不坏。”

秋曳澜想了一会,正色道:“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最好考虑周全了!”不是她不念凌醉这些年来的维护.照顾,而是这婚姻之事,到底是两个当事人过日子,靠一时感动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如今庄家虽然靠着江家四房这个姻亲,隐隐令茂德大长公主夫妇不敢小觑,但也没达到让凌醉俯首帖耳事事听命的地步——毕竟凌醉既有为难之中扶持江绮筝的功劳,他的知交秋静澜,如今可是秦国公也要着意笼络的!

这种堪称势均力敌的姻缘,要想过得好,只能靠真心恩爱了。

庄蔓见秋曳澜说得郑重,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解释道:“起先觉得他跟八表哥是一路人,两年前听阿杏说了揍他的事情,更觉得他胆色还不如八表哥呢!但后来知道他后院人虽然多,外头相好也多,膝下却一直没有庶出子女!”

“那是茂德大长公主看得紧!”秋曳澜提醒,“若母亲也一直在京里,我想八哥膝下也不至于有这许多庶出子女生在了安儿之前!”那样安儿也不见得这么小了,不定早几年就落地,还能有几个弟妹了呢?毕竟庄夫人那么支持媳妇。

庄蔓道:“你道我想不到这是茂德大长公主重规矩呢?但你想他外头的相好呢?那些即使也有茂德大长公主盯着,可你也说了,那么多人,大长公主盯得过来吗?而且,那些个人又不是不知道他身份,会不起意弄个孩子谋取名份之类的好处?”

“所以呢?”

“所以他虽然胡闹,却是晓得轻重的。”庄蔓声音一低,“这点上八表哥可比他差得远——何况你想外头那许多人想用孩子做筹码,竟没有一个得逞的,足见他也不是全没本事的人!”

秋曳澜扶额,心想:“好吧,能够摆平家花野花什么的也确实是种本事。”

“但他文不成武不就——我不是小觑他,这是实话,你向来就要强,出阁之后女子的体面首先看丈夫,往后这样对你说的人肯定不少,你想想你可受得了?”

庄蔓对此不屑一顾:“他以后当官作宦很难么?”

那当然不难,之前茂德大长公主夫妇怕凌醉被二后之争拖下水,打发他去南面磨砺,不就随口给他弄了个官当当?后来二后之争出了结果,凌醉闻讯归来,还不是说走就走?

“一般做老爷,有的人辛辛苦苦劳劳碌碌,有的人挑挑拣拣轻轻松松…我不知道前者有什么资格嘲笑后者?”庄蔓把手一摊,无辜的道。

秋曳澜败给了她的逻辑,叹气道:“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回头必会原原本本告诉母亲的!”

当天送走庄家母女,庄夫人与秋曳澜便急忙到一起开起了碰头会——

婆媳两个今日做的同一件事,秋曳澜负责问出庄蔓的心意,庄夫人也要向嫂子温氏推荐凌醉这个侄女婿人选,然而所得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庄蔓出人意料的答应了,温氏则是理所当然的婉谢了。

所以庄夫人这会一见到秋曳澜就感叹:“醉儿那么好的孩子怎么跟丹儿一样,偏在女色上头把持不住呢?不然他跟蔓儿多好的一对?”

秋曳澜再次感慨凌醉跟庄夫人的缘分,冲着庄夫人对撮合这门亲事的热络程度,温氏肯定会把凌醉的真面目给她详详细细说了,免得庄夫人认为娘家嫂子有眼无珠、不识好人心!

就这样,庄夫人居然还认为凌醉除了这个缺点外什么都好,这哪里是义子,根本就是亲生儿子嘛!

感慨完了,难题也来了——如果庄蔓也不答应,秋曳澜一句:“横竖京里俊杰还有很多,蔓儿表妹那么好,咱们给她慢慢挑就是!”便可敷衍过去。

但现在却不好这么讲了,秋曳澜思忖了下,才道:“蔓儿倒不这么认为。”

“噢?”庄夫人诧异。

“她觉得…”秋曳澜把庄蔓说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最后道,“毕竟嫁是蔓儿自己嫁,媳妇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还请母亲做主!”

这种关系人家终身大事的决定,还是一个好朋友、一个不是亲哥哥但也跟亲哥哥差不多的义兄,秋曳澜可下不了决心。

“这么着啊…”庄夫人沉思了会,“之前说好了让常妈妈去给茂德大长公主请安,且等那边的消息,来了再议吧!”

长子的续弦跟义子的婚姻都不是很顺利,庄夫人颇觉扫兴,决定等茂德大长公主的意见来了之后再来琢磨后续后,便岔开了话题:“今儿个底下人来报,说十四媳妇今日从外头回来,眼睛红红的,似乎狠哭过,扑了粉也没能掩住!你道是什么缘故?”

秋曳澜诧异问:“是什么缘故?”和水金向来坚韧,又沉得住气,能有什么消息让她这样失态?

“我也纳闷呢!就着人查了查,原来她借口查账,却悄悄请了大夫。”庄夫人道,“莫不是她身体有什么问题了?若是如此,这年纪轻轻的却是可怜了!而且她若出点事儿,这家里上下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能干的内当家!”

庄夫人早先没去北疆之前就跟和氏不大和睦,对三房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但和水金例外——主要是陶老夫人跟秋曳澜还有江崖霜这三个人,对和水金的评价都不坏。

而且庄夫人此番回来后,和水金跟她的几次照面,不卑不亢的态度与恰到好处的尊敬,让庄夫人觉得这晚辈很不一般,对她很有些刮目相看。此刻怀疑她生了什么不好的病,心下颇有些恻隐。

秋曳澜被她这么一说,却是脸上微微变色:“看大夫…哀哭得难以自禁…难道说…她当年被和氏谋害小产,留了后遗症?”

这很有可能!

算算和水金那次小产到现在也有两年了,这两年她照例软硬兼施,把江崖恒管得很紧,除了偶尔在外偷吃外,后院至今无妾。如果是健康的夫妻,怎么也该再怀上了!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莫不是她再也不能生了、或者是生养艰难?

“这样的大仇!真不知道和水金打算怎么个报复和氏法?”秋曳澜心里一叹,“这世代不能生育的女子再能干再厉害都是浮云——也亏得和氏的儿子是和水金的丈夫,不然依着和水金要么不结仇、要结仇就不死不休的性.子,三房上下估计都不好说了!”

庄夫人察觉到她的异常,正要询问,外间常妈妈却叩响了门,轻声禀告:“夫人、十九少夫人!十四少夫人送东西过来了,说有事情想与两位商议!”

婆媳两个疑惑的对望一眼,庄夫人若有所思:“估计跟她去看大夫有关系…不过,真是她身体出了问题,找咱们娘儿两个做什么?”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七十五章 不泼辣点,别想有规矩了!

片刻后和水金被引了进来,果然如庄夫人方才所言,她到这会眼圈还微红着。不过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了,见礼后落座,寒暄了几句,便说起来意:“今儿个是来给四婶请罪的!”

庄夫人意外道:“怎么了?”

“今日出去巡视几间铺子,内中的一间当铺里有几件东西眼熟得很,侄妇就叫人拿到跟前细看,觉得与八嫂当年陪嫁里的几件很像。”和水金才说了这么一句,庄夫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侄妇怕认错了,就问掌柜是什么人拿去当的——这么一查,竟真查到了咱们府里!”和水金一脸的歉意,“一则侄妇从进门起就接掌内务,府里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是谁干的,侄妇都有责任!二则是侄妇一开始没想到真是八嫂的陪嫁,追查时没有清场,这事怕要传出点风声…总之都是侄妇不对,还求四婶责罚!”

庄夫人面沉似水:“是谁干的?”

和水金一副不方便说出口的样子,见不远处的秋曳澜朝自己微微摇头,暗示她不要在这会吊庄夫人的胃口,这才道:“是…八哥的妾室!”

“常妈妈,去,将小八院子里的妾统统拖出去,每人杖一百,没死的发卖!”庄夫人甚至连具体是谁都没问,径自吩咐!

这么干脆利落的处置让和水金都呆住了,过了会才讷讷道:“那妾…”

“这几件是你偶然撞见的!”庄夫人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既然有一个妾这么做,其他人难道就一定清白?不定安儿母亲的东西被卖掉多少了——陪嫁之物是我们江家做夫家都不碰的,这些下.贱东西居然敢动,可见她们何等肆意妄为!这种东西留在后院,即使现在没做什么,以后也必定会惹出是非!不如早点处置掉了省心!”

又叫秋曳澜,“你虽然是婶母,但安儿既养在你膝下,在他长大成人、能够自己处置他母亲的陪嫁之前,他吃的亏该你给他找回场子!让渠妈妈她们陪你去小八那边,拿上你们八嫂当年陪嫁的单子,去把东西给我挨个核对好了,封存到正房这边来!少了一件,便是把那些贱.人全部打死,也要给我弄清楚去了什么地方!”

庄夫人按捺不住拍起了桌子,切齿道,“我好好的媳妇没了,可怜嫡孙才落地就没了亲娘!如今连他亲娘留下来的东西竟也被人打主意,还是一群不上台面的下流东西!若不查个水落石出,这家里还有‘规矩’两个字么!”

秋曳澜对庄夫人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这些日子下来她早就知道庄夫人有多么重嫡轻庶了——不对,甚至不能说轻庶,她眼里基本上就没有庶出的地方——江崖丹的嫡子安儿被庄夫人成天疼爱不够,庶出子女到现在为止,甚至没有一个能够拜见祖母!

更别说是儿子的小妾了。

和水金虽然也听到些庄夫人的做派,到底不像秋曳澜这么成天跟在婆婆跟前,这会微吃一惊后,眼中就流露出羡慕之色。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轻声提醒:“四婶,八嫂陪嫁里很多铺子庄子,这大半年来的收益…”

显然她反正都把江崖丹的妾得罪了,也不在乎更得罪一点——再说她作为三房的嫡媳,还不至于怕了大伯子的小妾跟庶出子女去!毕竟庄夫人的态度放在这里,这些人想出头,先过了庄夫人这关吧!

庄夫人闻言微皱眉头:“那核对安儿母亲嫁妆单子的事我来办吧,曳澜你如今有孕在身,不好操劳。”

若说和水金方才只是羡慕,这会心里的失落真是没法说:“我怎么就没福气有这样的婆婆?”

不过她今天过来挑这事,不是为了看四房婆媳亲如母女的,所以很快就定了定神,笑道:“四婶若不嫌弃,侄妇愿意给十九弟妹搭把手,这看账本的事儿,侄妇自认还是有些心得的。”

秋曳澜也不想让婆婆操心,毕竟庄夫人前不久才病过,也道:“母亲,不如就让十四嫂帮媳妇吧?媳妇身体好着呢!而且妈妈们都说,这妊娠期间能走动还是走动些的好!”

庄夫人看了看媳妇红润的脸色,沉吟了会才道:“既然如此,那就交给你们去办吧!”又叮嘱,“你若觉得撑不住,千万不可勉强!若有什么人不识趣,尽管来报我!我来收拾!”

…妯娌两个告退出门,和水金轻笑:“十九弟妹真是好福气,四婶好生疼媳妇!”

“你今儿怎么了?”秋曳澜打量着她到此刻都没完全褪下红色的眼眶,压低了嗓子问。

和水金眼神恍惚了下,却摇头:“没有什么。”

“有事尽管说。”秋曳澜狐疑的道,“虽然说六哥没了,因为十八姐姐的缘故,之前十九对你娘家也多有得罪。但现在事情已经过去,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你不要见外!”

“当然。”和水金自嘲一笑,“我如今不是就来麻烦你了么?你看要不是我今儿来说这事,你哪里需要跑这一趟?而且还要招人恨。”

秋曳澜摇头:“事关八嫂的嫁妆,那可是安儿的东西!正如母亲所言,安儿如今养在我膝下,他的东西我怎么能不给他看看好?!倒要谢谢你来说,不然,等以后安儿检点时发现缺了少了,那时候再查哪里还能查得清楚?”

说话间已经到了江崖丹的院子,常妈妈先行一步,此刻正在门口等候她们:“夫人让老奴把八公子请过去说话了。”

这样既避免江崖丹如今没有正妻在室,弟媳妇们上门来尴尬。也避免了那些妾室和庶出子女到他跟前哭闹,让他出来阻拦。

和水金与秋曳澜谢过常妈妈的告知,一起进去——这时候里面大大小小已经乱成一团!

想也是,从前小陶氏在时,对后院根本谈不上约束力,这些人逍遥惯了,忽然来这么一下狠的,哪能不鸡飞狗跳?

不过常妈妈、渠妈妈很会镇场子,逮着这几天最得宠的一个妾,上去两巴掌打了个鼻血长流,勒令她跪下,又如法炮制了几个平常出风头的,顿时就把剩下来的吓住,不敢不听话了。

但接下来秋曳澜宣布了要彻查小陶氏嫁妆下落后,人群又是一阵骚动,这次常妈妈没动手,而是阴恻恻的宣布:“奉夫人之命,十四少夫人与十九少夫人数点八少夫人妆奁中,但有不服挑事者,一律当场打死!”

早已见识过她的狠辣,骚动马上就平静了下去!

…这样查起来也十分顺利,主要是秋曳澜没告诉她们庄夫人关于沾染了小陶氏陪嫁产业之人的处置——差不多每个妾都不干净。按照庄夫人的意思,这些人都必须死!

和水金跟秋曳澜对她们也没什么同情的,就像庄夫人说的,这年头讲究点的夫家都不会动媳妇的陪嫁,更何况你一个妾伸手?!小陶氏活着的时候就没少受这些人的欺负,合着她死了,这些人还想继续欺负尚在襁褓里的安儿?!

“都按母亲的意思办吧!”秋曳澜看着手里的单子,淡淡的说道。

小陶氏的陪嫁到底没能追齐,主要是很多早就被卖掉了,这一时半刻哪里找得回来?

还有些是索性被弄坏的——比如说十孙公子江景珩与十一孙小姐江徽珠,就互相揭露对方曾经故意砸掉小陶氏好几件陪嫁的花鸟瓷瓶。

看着从各个屋子里搜出来的珠翠、衣料、药材、珍玩…连和水金都叹了口气,悄悄对秋曳澜道:“八哥这后院,不娶个泼辣点的来,‘规矩’两个字就别想了!”

“好在母亲是重规矩的人!”秋曳澜心里堵得慌,她不知道小陶氏是有多大的容忍,能够在这样的后院里过了这么多年?

要搁她身上,早就跟江崖丹同归于尽了!

“这里请两位妈妈收拾,我跟十四嫂先回去向母亲复命!”秋曳澜见实在不能当场追回更多了,记下那些人交代卖出去的那部分的各自去处,便起身对常妈妈、渠妈妈道。

两位妈妈不在意的道:“两位少夫人去吧,这些事犯不着污了两位少夫人的眼。”秋曳澜不这么说,她们也打算这么请求呢,这位少夫人有孕在身,万一行刑场面把她吓出了事情,即使她们是庄夫人的左右膀臂,也负不起这责任!

“府里就大胆成这个样子了,庄子、铺子上那还用说?!”回到四房的正堂上,庄夫人看了媳妇和侄媳妇呈递上来的东西,气得全身发抖,忍不住抄起手边的拂尘抽打坐在下首的江崖丹,“你纳的好人!你看看你这后院!怪道你媳妇年纪轻轻就去了呢!我就瞧了这么一会都觉得要少活几年!”

江崖丹长歪之后就是块滚刀肉,江家这么多长辈,也就秦国公能让他真正害怕。但亲娘到底不一样,乖乖的任打任骂,只尴尬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母亲可是长命百岁的福分!”

“你要真想我长命百岁,你自己说这些人怎么办?!”庄夫人打了几下之后,就被和水金以及秋曳澜死死扯住袖子说情,想想长子也有这么大了,还被两个弟媳妇看着,确实不该太落他面子,这才恨恨摔下拂尘。

江崖丹这种干得出来没办法把荔枝分得后院满意、索性一个荔枝都不给的人,能有什么好的处置意见?赔笑道:“孩儿什么都听母亲的!”

“你当真听我的?”庄夫人冷笑,“那那些妾都不要了!”

江崖丹连想都没想:“听母亲的!”

“所有窃取过安儿母亲陪嫁的人,她们的子女往后分家业、嫁妆、日常份例一律减半!”庄夫人这话说了之后见江崖丹似有迟疑,心火又起,怒喝道,“怎么?她们欺负安儿母亲老实、把人欺负死了,如今又欺负安儿年幼,你这个做亲爹的,在你眼里发妻嫡子的体面,就那么几个下.贱东西的命就能抵偿?!”

江崖丹这才道:“是!”

庄夫人看他听话,怒意稍平,又对和水金和颜悦色道:“安儿母亲的陪嫁,在府里的这些今儿个都点了一遍,失落的自也派人去查!但外头那些庄子铺子,还有账目,却要劳烦你跑一跑了!”

言外之意是不相信报上来的账本——毕竟府里就这么过份了,谁知道那些账本是真是假?不说挨个到地方检查一遍,至少也要抽查几个!

这样肯定不能让秋曳澜去,哪怕她出入都乘马车,到地方只听事,已经五六个月份的身孕也禁不起折腾。

庄夫人自己也不好去,一来她这把年纪同样禁不住颠簸,二来她要忙的事多了去了呢!四房没有合适的人,自然只能托付和水金。尤其和水金是这方面的行家——她去比庄夫人婆媳的效率和成果肯定要好!

“四婶说的哪里话?”和水金恭敬道,“四婶不计较侄妇卤莽,侄妇已经感激不尽了!再者八嫂生前对侄妇十分照顾,侄妇能够为她还有安儿聊尽绵薄之力也是求之不得!”

庄夫人对她的态度很满意,特特摘了自己戴的镯子赏下:“回去跟三嫂说声我要借用你的事,若有为难处尽管找我!”

秋曳澜在旁没有作声,心里寻思着:“和水金掀出这么件事来到底图什么?”

她可不相信和水金是怕这会不来禀告,日后庄夫人知道小陶氏嫁妆被当到自己家铺子里去会有麻烦。以和水金的手段,尽可以瞒下来。毕竟她不需要瞒多久,反正庄夫人住不长京里就要去北疆。到那时候纵然揭发出来,她推说不知道,交几个替罪羊不就完了?

“这事惹出来的麻烦她虽然不怕,但以她的性.子,若无好处犯不着这样得罪人…她究竟想做什么呢?”

秋曳澜回到自己院子里还惦记着这事,悄悄叫了苏合到跟前,“你去阮府借些眼生的人手,如此如此…叫他们把人盯紧一点,但不能被察觉!”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七十六章 亲侄女都不疼,简直就是有病!

和水金拿着庄夫人给的镯子回到三房,跟和氏说了经过,当然在这里讲起来就是:“…四婶才回来就把大房闹了那么大的事情!如今沙州之事已成定局,媳妇想着她会不会又想对咱们房里下手了?所以在当铺里发现那几件八嫂的陪嫁之物后,哪里敢瞒?”

本来和氏对她主动去告诉四房这件事情、还在四房帮前帮后忙了这么长时间是很不高兴的。但这会听她一讲也变了脸色:“情儿的冤屈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昭雪的那一天!她还想斩草除根不成!”

“母亲!”和水金二话不说红了眼眶,拿出帕子呜咽道,“媳妇何尝不对四房深怀怨恨呢?可是,您想想大伯母她…媳妇好担心四婶也会对母亲您不利啊!”

三房死了嫡长子又怎么样?大房还不是一样死了嫡子!庄夫人照样弄死了大房的主母,真被她逮到把柄,谁敢保证她会不对和氏下手呢?

想到窦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成重伤,因此身故之后,到现在都没个说法,和氏又恨又惧,流了会泪,才道:“那你去吧,只是这样的烦心事不要来禀告我了!”

和水金兜兜转转就是图她这一句,哭哭啼啼的说了一些诸如:“母亲放心,媳妇拼了性命也要堵上四房的嘴,不给四婶为难咱们的机会!”做足了戏,退到门外,她咬了咬嘴唇,朝和氏的屋子投去极阴狠的一瞥,这才冷笑一声,“走吧!”

接下来她把国公府的事务暂且交给了娴儿、娟儿等心腹丫鬟去办,亲自开始检点小陶氏的陪嫁铺子。

这么连续几天,和水金出出入入,查账对账,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每天都打着“堵上四房的嘴”的旗号,赶到四房向庄夫人禀告。

“这十四媳妇真是个人才!”几次下来,庄夫人也察觉到她名下无虚,这理账持家的本事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对左右感慨,“我记得之前和氏当家那会还不如我呢!倒是该到个好侄女!”

和水金办事效率这么高,小陶氏在京里的铺子很快就挨个查完了,被做了手脚的地方也搜集成册,交到了庄夫人面前。至于后续自不需要和水金操心,庄夫人会亲自教导这些人对待自己嫡孙应有的态度与忠诚。

所以和水金顺理成章的请命:“侄妇觉得,既然铺子里这许多地方有问题,那城外的庄子上交来的账,怕也不能相信!还得亲自去看看才好!”

庄夫人既欣慰又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在京里这几日的奔波已经辛苦你了,城外…我记得好几个庄子都是极远的,会不会太累了?”

“四婶,正因为离得远,所以才更要跑一趟呢!”经过这段时间的来往,和水金跟庄夫人也比较熟了,说话不似之前那么小心翼翼,此刻正色道,“离得近的,就在这府里、在京里,等于是眼皮子底下,尚且出了这许多问题,离得远的,还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这些都是八嫂留给安儿的东西,哪能叫那些不争气的奴婢们占了便宜去?”

庄夫人当然想维护好嫡孙的利益,见和水金真心替安儿着想,微微颔首:“那我代安儿领你这个人情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说!”

和水金闻言抿嘴一笑:“四婶的人情可值钱得很!侄妇要好好记着,等以后占四婶个大便宜!”

“四婶我大方着呢,不怕你占便宜!”庄夫人也笑,“听说三嫂看你看得紧,一会让常妈妈送你回去!”

之所以庄夫人会说后面一句,还是秋曳澜私下里的提醒:“据媳妇所知,三伯母虽然是十四嫂的嫡亲姑母,但对十四嫂远远没有场面上亲切,背着人甚至很多为难。”

于是庄夫人想起那天自己跟媳妇提到和水金偷偷看大夫又哭得厉害,就以为是被和氏虐待了,怕人知道不敢明着请大夫看伤。本来庄夫人跟和氏关系就不好,这会越发看她不上:“亲侄女都不疼,简直就是有病!”

庄夫人自己可是把庄蔓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打从回京起,但有什么好处都不忘记。而且,“和水金这样的晚辈多少人家求都求不到,这和氏果然其他本事没有,一肚子的嫉贤妒能!”

倒是无意中说中了和氏针对和水金的缘故。

这会既跟和水金商议好了查城外庄子的事情,庄夫人自不能坐视她因此被和氏为难,当下就打发常妈妈陪她回三房去跟和氏请命——被庄夫人特别提点过的常妈妈态度极其倨傲,上堂之后草草行了个礼,便漫不经心的道:“我家夫人说,八少夫人的陪嫁中,还有城外庄子没查,那些地方离得远,怕是问题更多。所以要借十四少夫人去城外挨个走一遍。”

“那得耽搁多少时间?”和氏虽然畏惧庄夫人,对着庄夫人的奴婢倒也不至于也没有嫡长媳的骨气,闻言脸色就难看了,“十四媳妇本就当着这上上下下的家,这些日子替小八媳妇查里查外的,正经事情都只能托给丫鬟在管了,如果再去城外庄子上…”

“那三夫人贵为咱们国公府这一支的嫡长媳,倒给咱们夫人给咱们没了的八少夫人,还有咱们还在襁褓里的二十一孙公子个交代啊!”常妈妈一听就扯着喉咙喊了起来,“咱们夫人这么多年不在京里,合着三夫人就是这样做长媳、做伯母的?!嫡亲侄妇的嫁妆被小人讹了去,嫡亲侄孙的产业被人占了拿了,您想的却是自个媳妇的时间?!您是不是觉得咱们四房好欺负?!”

和氏被气得全身发抖!

杀子之仇不能报,已经是日日夜夜煎熬着她的心了,如今常妈妈不过一介奴婢,居然胆敢这么对她说话!

“我说不让十四媳妇出城,就是不让!”和氏忍无可忍的强硬起来,也不跟常妈妈吵——她这个冢妇长嫂,同个奴婢吵架,掉不掉价?只冷冰冰的道,“你们想要查小八媳妇的嫁妆被人动了多少手脚,自己想办法去!少来耽搁我们房里的功夫!”

常妈妈冷笑:“是吗?三夫人非要这么说,老奴也没办法,只好回去跟咱们夫人请罪,办事不力了!”

这话跟赤.裸.裸的威胁有什么两样?

和氏当场摔了茶碗,歇斯底里的尖叫道:“你去!我倒要看看四弟妹能闹到什么地步?是不是会像对付大嫂一样,拿把锤子冲进来杀了我?!啊?你去,去啊!”

…常妈妈趾高气扬的回四房去告状,和水金这边被和氏一看,立刻嚎啕大哭:“母亲您看看!您看看!四房一个奴婢,到了咱们三房来,当着您的面,尚且如此嚣张!媳妇这些日子在四房那边…那边…媳妇实在是受不住了啊!”

她这么一哭一诉说,和氏也不好拿她出气了,强按着怒火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继续被她们驱策的,没有这样的道理,为了她们房里一点私事,竟要你堂堂一个当家人跑来跑去,跟管事似的奔波!”

和水金呜咽着谢了她,连声说:“还好有母亲护着,不然媳妇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但和氏的保证也不靠谱,主要是庄夫人那边虽然没有像对待窦氏一样直接打上门来,却找了陶老夫人出面。

陶老夫人真心心疼小陶氏和安儿,自然不肯坐视这母子两个被人作践。当下“强撑病体”唤了和氏到跟前,劝说她借人。

和氏正在气头上,向来也不是非常畏惧陶老夫人,自是不肯,反而哭着告了庄夫人的状,要求陶老夫人给自己做主。

陶老夫人早料到她会这样,便咳嗽几声,有气无力的道:“我这把老骨头现在活着就不容易,哪里管得了其他?今儿个着你过来也不过是受不住老四媳妇的纠缠,给你们传个话。你们要怎么样呢我有什么办法?”

“这么说母亲也不能替媳妇做主了吗?不但媳妇委屈,可怜情儿他更是死不瞑目啊!”和氏一边擦眼泪一边暗骂:“老不死的就会偏心,净给四房拉偏架,一说给我们三房做主就装死!”

就听陶老夫人轻描淡写道:“之前老四媳妇闹着要去找你们父亲,被我劝住了,现在看来这事还真得你们父亲才能办得来。这么着,你先回去吧,想你们父亲会给你们各自一个公道的!”

和氏顿时愣住:“她居然敢去见父亲?”

“做媳妇的给公公请安难道不是理所当然?”陶老夫人不冷不热的道,“这有什么敢不敢的?”见和氏被这话噎得一时无语,老夫人又道,“再说她也不是没有媳妇可以驱策!”

秋曳澜——想到这个侄媳妇和氏好一阵咬牙切齿:“是了,父亲对庄氏那泼妇向来不喜,但却一直以为这秋氏是个好的!”想到这里更加讨厌陶老夫人,“要不是这老不死在秋氏没过门前,就给父亲灌了无数她的好话,父亲哪里会被蒙蔽到现在?”

秦国公不但对这个孙媳印象好,而且人家秋曳澜外有能干的亲哥哥做靠山,内有确定是男胎的身孕做底气,不过是打发和水金跑个腿,秦国公才不会管三房视四房为杀子仇人,哪会不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陶老夫人见和氏已经想到,四房当真打发秋曳澜求到秦国公跟前的话,输的大抵还是三房,便恰到好处的给了个台阶,“老四媳妇长年在北疆,对京里不熟悉,再说她这把年纪的人了,亲自东奔西走去替没了的媳妇算嫁妆,传了出去不妥当不说,日后安儿也难免被人诟病!十六媳妇跟着十六去北疆,十九媳妇有孕在身不好劳动。你说她不借人,能怎么办?”

“毕竟她跟十九媳妇跟前虽然有人手,但论这查账谁能同十四媳妇比?再者,老四媳妇跟前的人也是才回京里,哪里晓得这些年来京中的收成、价格变化?十九媳妇年轻,身边人也没几个上年纪的,派出去怕也被蒙蔽得多!”

陶老夫人看着和氏,“你们是国公府的长房,底下房里遇了事,不找你们找谁?”又说,“至于恩恩怨怨的…你们父亲与三叔都已经摆出证据来了,何必还要上人家的当?!”

和氏愣了好一会,才心灰意冷道:“母亲都这么说了,媳妇还讲什么呢?回头让十四媳妇自己回答去吧!”

…次日和水金带了人手出门,打算直奔最远的一个庄子,从那里查起。

听到这消息,秋曳澜倏然起身,吩咐苏合:“不用派人盯着她了,我知道她的目的了!”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七十七章 一报还一报

“我之前就奇怪,这十四嫂向来八面玲珑,便是粗使下人,若没点缘故她也不肯轻易得罪的。何况母亲声名在外,她这眼节骨上自投罗网、还牵累了八哥整个后院不说,连八哥那些庶出子女以后大概也恨死她了,这样大违性情到底想做什么?”秋曳澜揉了揉额,神情凝重,“如今看来,她多半是又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