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不管他们的脸色,站起来直接回房安置!

…老夫人走后,花厅里冷场了好久,才由江天骐干咳一声打破沉默:“万幸父亲无事,接下来咱们侍疾可得仔细了!”

这话他说的真心实意,他不知道秦国公从江天骄死后,对子孙们就是一肚子的气,压根不在乎他们内斗何等残酷激烈,只求他们内斗出个人才来,能够在自己这辈的老骨头死光之后守住江家的基业,免得江家步上陶家的后尘,被人又当冤大头又当垫脚石——江天骐现在觉得面对四房日益壮大的威胁,如果失去老父这个靠山,别说报杀子之仇,三房上下都不定能活几个!

所以他现在很防备四房:“大伯对江家的功劳都是早年的,影响不到京中来。真正能够镇住我们这些人的还是父亲与叔父,叔父已去,如果父亲也没了,四房彻底没了人约束,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父亲这次虽然勉强熬过来,但这把年纪…绝不能让四房单独侍疾!”

万一他们把秦国公弄死怎么办?

他也不相信老八,“四房如今势大,万一老八被他们拉拢过去…”

偏偏江景沾跟夔县男先出事,由于秦国公的病危,其他房里暂缓吊唁,但大房作为夔县男的嫡长子根本不可能缓,前两天一起过来隔着门给秦国公磕了几个头就快马加鞭回乡去了。

没有大房这个同盟,三房能出的也就是他跟江崖怡、江崖恒三个——究竟秦国公是男子,儿媳妇、孙媳妇侍疾也就是递递拿拿,伺候些药汤,至于擦洗身子、服侍便溺,这些总不能也叫她们做吧?所以侍疾的主力还是儿子、孙子跟女婿、孙女婿。

三房的孙女还没长到可以找夫婿的年纪,就一个女儿江绮笙,远嫁北疆,也指望不了女婿。

江天骐费尽心思才拟了个侍疾轮换表出来给四房、八房过目,好在四房跟八房都没意见——主要是江天骐不放心四房,四房也不放心他,当年谷太后陷入绝境之后的垂死挣扎是怎么做的?

所以看他把三房、四房安排在一起侍疾,庄夫人也觉得松口气。

在这种互相不信任,而且是非常不信任中,国公府几房重新调整了去夔县吊唁的名单——江崖怡跟江崖丹都去不了了,原因很简单,这两个现在都是三房和四房的嫡长子、至少是事实上的嫡长子,一旦秦国公真的不行了,哪怕夔县那边夔县男也没了,亲祖父跟伯祖父的丧仪,肯定是前者重要。

就好像江天骜尽管更关心秦国公的安危,但两天前还是磕完头就回夔县一样。

这两个孙辈都去不成,做儿子的江天骁当然也不能亲自去了。

所以三个房里最后全部只能派遣奴仆。

庄夫人看着儿子媳妇们:“咱们房里就让穆子宣去吧,他是你们父亲跟前的老人了,见多识广,断不会给咱们房里丢脸!”

楚意桐、江绮筝、秋曳澜等女眷都没听说过这个人,但见江崖丹跟江崖霜都点了头,说:“穆侍卫是极妥当的人,他代咱们房里前去吊唁应无问题。”也就不多问了。

这时候已经是五月中,对于秦国公的情况,朝野自然都是非常关心的。

才传出好转的消息,宫里就匆匆忙忙的打发了人来——由于陶老夫人太疲惫,不能被打扰,江太后打发的人又不相信三房,转了一圈最后跑到四房。

打听了秦国公的情况,来人就说出太后让转达的询问:“往年六月之前圣驾都会奉太后去帝子山避暑的,如今国公大人不大好,这避暑是去还是不去呢?”

江太后打发人来问这个问题倒也不是为了孝顺秦国公,而是朝政现在都在江家人手里,秦国公卧榻,江家上下都得在病榻前伺候,怎么可能跑去帝子山避暑?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三十章 连环计?

这个道理庄夫人也明白,所以有些惊讶:“太后与陛下…这事儿不是太后与陛下做主的吗?怎么会问我一个臣妇呢?”

秦国公这病情根本不可能移动,更别说去帝子山上了。他不能走,江家大小也走不成,那么皇室当然也不能去避暑了!江家怎么可能因为秦国公生病就放权?更加抓紧抓权,以防秦国公病情传出后的人心浮动还差不多!

正常来讲,江太后与皇帝应该是心知肚明,主动下诏取消今年的避暑啊!

如今却派人来询问这避暑到底要不要去,庄夫人虽然对政治不是很在行,也本能的感到不对劲,见来人是太后跟前的心腹,就直问:“可是有人跟太后、陛下说了什么?”

来人赔笑:“倒不是。”

庄夫人见他说了这么一句就住口,心念一转,抬手道:“都退下!”

清了场之后,来人才小声道:“太后娘娘近来发现戍卫宫廷的禁军中,有些人极是可疑!本想立刻下手拿人的,只是忽忽发生了国公大人病倒之事,如今朝野都有些人心惶惶,太后娘娘担心这会动手的话,一个不好就要造成骚乱——尤其皇后娘娘的产期就在七月!”

庄夫人了然道:“所以太后想用避暑这个理由,带着皇后避到帝子山去,空出皇城对那些人下手?”

“夫人说的是。”来人轻声道,“容奴婢说句诛心之语,这事在平常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怕他们不露馅,只要露了破绽,那还不是一句吩咐的事儿?但夫人也知道,国公大人…”

秦国公的威慑太强大了,所以成了一把双刃剑:他好端端的时候,底下都不敢动弹;他一出事,什么心思都起来了!

“避暑也不是说走就走的。”庄夫人沉吟片刻,道,“如今父亲病着,母亲守了这么些日子也累得很。这样吧,等过两天他们能视事了,我禀告上去,看看他们的意思。你也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晚辈,这样的事情哪里能做主?”

来人也不纠缠,谢过了她,就告退回宫复命。

庄夫人这边则是召了子女晚辈来商议:“之前景沾遇刺,查出来的结果是谷氏余孽所为。算算日子,太后发现禁军那些有异动之人,是在你们祖父病倒前——莫不是谷氏余孽设下的连环计?”

杀江景沾,刺激夔县男病倒,再用夔县男的卧榻不起,刺激秦国公——这么一看的话,谷氏余孽冒着被顺藤摸瓜的风险,特特派那死士刺杀夔县江家并非最出色的曾孙好像也说得通了。

“祖父如今决计不可移动,我等身为子孙,侍奉榻前也不可远离。”这次因为江崖丹在,楚意桐自不好第一个接话。不过江崖丹不到万不得已,是懒得在正经事上动脑筋的,闻言立刻看向弟弟。

江崖霜只好出来道,“所以不管今年圣驾奉不奉太后去帝子山,咱们家肯定去不成——不过,四姑与陛下、皇后的安危,也不可忽视!”

太后跟皇帝没权力,但作为幌子却是必不可少的!皇后是江家所立,还怀了皇嗣,是江家继续把持朝政的保证,同样不容有失!

“但咱们家到底是臣子,若有决断,都得上表或面奏,再由太后、陛下下诏。”庄夫人皱眉,“皇室去了帝子山,却是麻烦!即使快马来回迅速,但行宫建在山上,这爬山却怎么快得起来?”

“四姑与陛下的诏书也未必每件都是亲笔。”江崖霜提醒,“之所以被判断为诏书,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玉玺!”

庄夫人眯起眼:“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太后也还罢了,陛下…虽然说咱们家递上去的折子他从来不看不反对,只管盖玺。但到底玉玺一直在他手里的,如今去问他要,怕是他会误会罢?”

江崖霜道:“是!其实孩儿怀疑,这次的事情没准就是为了引诱咱们家向陛下索取玉玺!如此谷氏余孽若有余力,自可宣扬咱们家心怀不轨,意图谋夺帝位!”

“所以,这玉玺不能要?”

“不能要。”江崖霜颔首,“北疆战火正炽,西疆烽烟欲燃,这眼节骨上再添内乱,对大瑞绝不是什么好事!”

“那皇室避暑之后,若有需要下诏的事可怎么办?”楚意桐忍不住问。

江崖霜道:“玉玺咱们不要,但空白的诏书可以要——毕竟无论陛下在不在京中,每份他盖上玉玺的诏书,对他而言与空白的有什么两样?”

“回头问问你们祖父祖母再定吧!”庄夫人觉得这个折中的法子比较妥当,但还是决定不让四房担这个责任,一定要得了秦国公这辈人的首肯再告诉宫里。

事情商议完,庄夫人就让人散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秋曳澜与江崖霜照例先去看孩子,但进屋没多久,才各抱了一个逗呢,外间有下人禀告:“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宫女乔装打扮了在后门求见!”

“咦?”夫妻两个微微一怔,一边吩咐悄悄带进来,一边把孩子哄回乳母手里。

整整衣袍到花厅,坐下后过了会,宫女被带到,请了安,也不待询问就说起经过:“这一个月以来,米夫人总共派人入宫四趟,向皇后娘娘哭诉贵家大孙小姐受的委屈!娘娘本待不理她,但昨日米夫人又打发人求见,跟皇后娘娘说,大孙小姐走前托她传话,若娘娘在济北侯跟前许下的诺言只是为了安慰濒死的侯爷的话,她愿意此去夔县再不入京,免得娘娘不痛快!”

秋曳澜闻言看了眼丈夫,见江崖霜眉心紧皱,面上似有怒意,嘴角也不禁抽了抽——江徽芝还真是铁了心跟辛馥冰耗上了啊?连回乡去吊唁侄子、顺便做好给祖父戴孝的准备,那么匆匆忙忙的收拾里都不忘记给辛馥冰添堵!

当然最惹人厌的还是米氏——作为辛馥冰的嫡亲舅母,早年偏心自己娘家侄女明里暗里欺负辛馥冰,如今又跟大房走到一起再次站在了辛馥冰情敌的阵营,真不知道她这个舅母到底有多看不得外甥女?

“当然那位五姑姑也是净帮倒忙,她若给米氏留点面子,不要一味强硬,来点软硬兼施什么的,想来米氏也不会选择这么做。”秋曳澜无奈的揉着额,真心替辛馥冰掬一把辛酸泪,“胳膊朝外拐的舅母跟拖后腿的亲妈——这日子真是…”

定了定神,见江崖霜没说话,秋曳澜就问那宫女:“这事五姑姑知道了吗?皇后娘娘如今身子重,六婶老是进宫去打扰她也不好。娘娘不方便说,何不请五姑姑劝上一劝?”

那宫女叹了口气:“娘娘说,济北侯爷去了至今不足一年,侯府上下应还沉浸在哀伤之中,不宜打扰!”又说,“再者,鄂国公夫人性.子直爽,娘娘担心鄂国公夫人说话叫米夫人那边误会,闹起来最后到底还是要叫欧老夫人与府上这边操心。”

本朝默认的规矩是皇后之父封国公——当年秦国公就是这么来的——辛馥冰的父母,就封了鄂国公跟鄂国公夫人。

秋曳澜沉吟了会,道:“娘娘这般孝顺,虽然说是为江家上上下下考虑到了,但却丝毫不为自己考虑啊!就算是平常这也乱了君臣之份,何况娘娘如今还怀着皇嗣?”

“娘娘今日遣你来所为何事?”江崖霜忽然问。

那宫女轻声细语道:“娘娘想托公子这边派人追上大孙小姐,解释一下娘娘决计没有让她留在夔县永远不入京的意思!”

“我知道了。”江崖霜摆了摆手,也没让秋曳澜继续问什么,就打发那宫女,“你且回宫去吧,这点小事我们自会为娘娘料理!”

等宫女走了,夫妻两个对望一眼,都是一叹:“这事不跟长辈说的话咱们做不得主;跟长辈说吧,如今祖父祖母不是病着就是累着…醒了之后再听这种烦心事,真是替他们想想都觉得不忍!”

“但皇后已经开了口,这么拒绝也不好。”秋曳澜皱眉,“而且说句公道话,她实在够委屈的了!”

“我不是说不帮。”江崖霜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担心祖父这眼节骨上听不得这些琐碎事。”

夫妻两个心知肚明,太后刚刚派人来跟庄夫人说了避暑之事,四房能把这件事情跟夔县那边的刺杀联系到一起,其他人也会想到——跟着辛馥冰就打发人来说江徽芝与米氏的要挟,看似无奈,其实是在提醒江家上下:“夔县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江徽芝的嫡亲堂哥死了,嫡亲祖父都为此心痛得奄奄一息!她呢?跟着大房回夔县的功夫,还不忘记挤兑怀孕的皇后!哪有一点点为江景沾、为夔县男伤心担忧的样子!!!”

按照秋曳澜跟江崖霜向来的立场,肯定是站辛馥冰这边的。尤其这次还是辛馥冰主动派人前来求助——不过考虑到秦国公这一辈目前的身体情况,这种不算非常紧要的事情,还真不能去打扰了。

“既然答应了派人追上去解释,那一会去挑两个机灵的传话人?”秋曳澜思索着,“至于说长辈那边…祖父那儿肯定不好打扰的,要么祖母醒了看情况问一问?横竖徽芝他们回夔县又不是一天两天,如今回去,正赶着景沾的丧仪,之后还要给伯祖父侍疾,我不信她敢在伯祖父的病危之际去散布什么谣言!”

万幸还是有缓冲时间的。

江崖霜沉吟道:“最好你明日再进宫去问一问,按说六婶这么频繁派人进宫逼迫皇后,四姑跟小婶婆不会不知道,怎么会没有阻拦?”

秋曳澜答应下来,就开始安排事情,预备次日进宫——但她以为应该很顺利的行程却没能成行,因为当晚国公府接到了西疆急报:西蛮进犯!

继去年北疆的滚滚烽烟之后,西疆,也开战了!!!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三十一章 祖孙交谈

西疆的开战早有端倪,朝野都对此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也不是很意外。

但不意外并不意味着轻松以对——战争打的就是钱,哪怕如今的大瑞还算富庶,双线开战的压力也不小!

而且这眼节骨上偏偏实际摄政的秦国公重病不说,源头索引上去还跟谷氏余孽有关系,江家内斗又已不是秘密…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局势实在不容乐观!

“西疆此战只能胜不能败!”淮南王楚霄接到西疆开战的消息后立刻去找了薛畅,“还请薛相操一操心!”

薛畅眯眼,抚须:“身为大瑞臣子,岂能不望王师早定?只是沙场之事,我一窍不通,也只能为王师打点下粮草了!”

楚霄知道他城府深沉,也懒得兜圈子:“谷氏余孽尚存,而且胆敢刺杀江氏嫡出子弟!足见其狼子野心,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一旦边疆失利,恐怕为其所用…到时候一个不好可就是大.麻烦!”

说到这里声音一低,“再者江副相与江尚书觊觎镇西军已久,前次因秦国公与济北侯之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罢手,如今西疆开战,一旦战败,其他人不说,阮将军将何以自处?那是薛相的得意弟子,薛相该不会坐视吧?”

“王爷既知纯峻乃我得意弟子,我自会尽力!”

楚霄对薛畅这样的回答不是很满意,还欲再劝,但转念一想,薛畅这等人,逼急了恐怕会惹恼他,所以便借坡下驴:“有薛相此言,本王也放心了!”

等他告辞而去,薛弄影从后堂转出:“淮南王到底将嫡幼女嫁与了江崖丹,如今对江家四房的关心竟这样迫切!”

薛畅先打量他一眼:“今儿觉得如何?”

“果兮请来的大夫针灸不错,孙儿这些日子觉得身上松快了很多。”薛弄影微笑道,“之前大夫不也说了孙儿年轻,肯定可以好起来的?祖父可不要太担心了!”

程果兮是在三月里过的门,之所以拖这么久,是因为薛弄影之前身体恢复的不是很理想,不愿意耽搁好好的女孩子。

而程果兮之父程劲是薛畅一手提拔上来的,于情于理他也不肯因为薛弄影出意外而悔婚,最后甚至丢下一句:“薛家瞧不起小女,不接人也可以,横竖小女这辈子除了薛家之外谁家也不会去!薛家一辈子不来接人,大不了程家养她一辈子,死了墓碑也写上是薛程氏!”

话说到这份上,薛弄影也只好应了。

索性程果兮过门以来,不知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她找的那些针灸之类的法子确实有效果,薛弄影的身体确实有了明显的起色。

现在薛畅仔细端详着孙儿,见他气色红润、目有光华,暗松口气,含笑道:“那么咱们说正事吧,淮南王说的轻松!他一个宗正卿,跟西疆战事有什么关系?亲自跑趟腿,在江家四房、包括纯峻跟前都赚足了名声,倒把难题全部推给我!”

“江家大房虽然回夔县去了,京中爪牙却还在!江家三房照拂秦国公也就在京里,朝政把持依旧——本来秦国公好着的时候有他坐镇,以他的眼界与气度,对我向来优容,我行事不必过于束缚;可如今他病着,他那些子孙晚辈中,看我不顺眼的可是大有人在!”

薛畅拈须道,“主要是秦国公威名太盛,他一出事儿,外面起谣言不说,江家自己也要手忙脚乱一番——我就担心有些人会撺掇着江家上下,杀鸡儆猴以定人心,不定就盯上咱们!”

二后相争时薛畅是正相,江家当家时薛畅还是正相——怎么可能没人嫉妒?那些早年就追随着江家,自认为在二后之争中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看他不顺眼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今这局势一旦发生点什么,不定他们就要建议江家弄死弄残一两个权臣啊宗室什么的镇场子!这种人选,薛畅肯定排在其中!

别说这主意靠谱不靠谱,冲着江天骜跟江天骐都打正相这位置很久了,两人身后更是不知道多少人在排着队——薛畅也得防着自己落入那样的处境。

“但现在秦国公沉疴才是最重要的!”薛弄影轻声道,“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大房跟三房自身恐怕难保,又何来余力去打镇西军的主意?说起来纯峻时运不错,开战之前夔县出事、秦国公病倒,一下子引开了江家大房与三房的注意力…”

薛畅打断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莫忘记江家四房现在也不是闲着,北疆的战事纵然占了上风,但也没有达到压倒性的优势!我算过镇北军的辎重,虽然目前还够用,但照眼下的战况,朝廷三个月之内就要给他们补充——这一战还有得打!”

“如果秦国公在时,肯定不会让任何人的私怨去影响军国大事,但江家大房跟三房就不一定了,这两房与四房结怨太深,以他们这几房的性.子,化解的可能不大。所以江家大房跟三房固然担心一旦秦国公去了,四房会立刻收拾他们;四房何尝不担心,这两房歇斯底里之下来个鱼死网破?!”

战争时期后方不稳,这对前线将士来说是何等要命?

“所以秦国公卧病这事,对江家诸子孙来说,麻烦是一样的。归根到底,是因为他们中间还没有人能够取代秦国公!大体说来,他们各有顾忌,不说势均力敌,但差距也不是很大。”薛畅淡淡道,“这种情况下,纯峻那边必须胜——不为别的,就为不给江家大房与三房希望!”

薛弄影迷惑道:“若无希望,他们岂非就要鱼死网破?”

“正常情况下会这样,但现在有个绝好的台阶:夔县男病危,大房一房人都回夔县去了。”薛畅淡淡道,“两地迢迢,这一去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回来。所以大房如今倒是可进可退——镇西军败,他们可以再次图谋兵权;镇西军胜,尤其是纯峻若能一战成名的话…江天骜大可以借口陪伴老父、或给老父守孝,直接致仕!”

“怎么说他们都是嫡亲堂兄弟,江天骜如果退让到合家归乡务农的地步,江家四房也犯不着赶尽杀绝!”

“江天骐也一样!”

“因此只要镇西军败,不但西疆失利,朝中也将再起纷争!为了大瑞好,他们必须胜!”

薛畅叹了口气,“淮南王之所以亲自上门来拜访我,不仅仅是因为他如今站到了江家四房的立场上,也因为他也看出来了,镇西军此战若败…大瑞将有元气大伤、损及国祚之险,到时候两大边军是否还足以震慑异族都不好说——只是沙州何其之远,战机倏忽,就是想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祖孙两个的谈话没多久就送到了国公府。

各房抄录一份看罢,反应各异。

大房如今没人在,留守的心腹不便越俎代庖,谢过江天骐的分享,匆匆浏览后,就赶紧派人快马送去给江天骜。

三房自然极是愤怒:“老匹夫!既知我不忿你居正相,如今还敢这样大放厥词!真以为你有几分才学,就是谁也不能动你了吗?!他日若落到我手中,必叫你后悔莫及!!!”

“父亲,薛畅自己也说了,西疆之战他也帮不上忙,何必理会?”

“真是蠢材!”江天骐气恼之下大骂儿子废物,“他都盼着镇西军大捷了,你觉得会不防着镇西军战败之后,咱们趁势发难?!这番话就意味着薛畅虽然帮不了秋静澜行军打仗,接下来却会针对咱们房里还有大房将来在朝堂上对秋静澜落井下石——幸亏你们祖父始终对他防着一手,早早在他府里布下棋子,如今你们祖父不能视事,这些消息咱们可以直接看到,不然被这老匹夫阴了都不知道!”

四房接到消息时,夫妻两个正腻在一起,秋曳澜索性就势趴在丈夫肩头看完,正要说话,江崖霜忽道:“你觉得兄长此战若胜,大房与三房自请归乡务农的可能有多少?”

“不好说啊!”秋曳澜沉吟,“薛相太过于以己度人,用这法子来推测两位伯父可未必能准。富贵权势享惯了,要撒手哪有那么容易?自古以来能够这么做的人,莫不是青史留名的一时人杰!我不觉得两位伯父有这样的魄力!”

无论江天骜还是江天骐,都不是自己奋斗上来的,而是在长辈的荫庇之下,可以说比旁人不知道轻松多少倍就拥有了现在的一切。这样的经历,要何等的智慧才能够明白“激流勇退”的道理?

再说,无论江崖月还是江崖情,都是各自房里的出色子弟,这份血仇也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所以咱们也要开始预备了,无论西疆之战是胜是败,这府里怕都不能太平!两线战事但有变化,朝上、京中、府内,都不知道会有何等变化!”江崖霜合上眼沉思片刻,道,“明日你穿得正式一点,我会召集幕僚拜见你,以防万一!”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三十二章 众幕僚

江崖霜的幕僚,秋曳澜也是见过几个的——为了表示对某些下属的信任与亲近,引其拜见主母,本是惯常做法。

这种单独拜见过秋曳澜的一共有五人,寻羽溪是其中之一,他是秋曳澜出阁前就知道的人,如今也不必赘言。

此外四人为唐思鹏、东方悫、颜融、陆荷。

“如今我最倚重的是唐思鹏,此人不擅科举,今年已经年过不惑,却也只勉强考了个举人。”江崖霜私下对妻子交代,“才投奔我时,我见他处置实务井井有条,谈起公事来也是言之有物,便试探他是否还想继续走科举这条路?只是他犹豫之后却决定随我去军中——这个人虽然年纪比较大,我却是当左右膀臂来看待的。”

不出意外的话,江崖霜日后的重心就是镇北军,对于能够带入军中的下属当然要格外看重些。

所以哪怕论功名,唐思鹏远不如寻羽溪,但在江崖霜心目中的地位,他却比寻羽溪要高。毕竟寻羽溪日后如果不能磨砺成材的话,普通正经进士出身的官吏,对江崖霜而言,真是不稀罕。

东方悫跟颜融的功名也都是举人,不过他们跟唐思鹏不一样,唐思鹏是不打算继续考,彻底选择压注江崖霜来谋取日后富贵了:“但东方悫与颜融都不过二十余岁,我看过他们的文章,春闱都是有指望的,只欠火候。”

江崖霜这样打算,“如今他们在我手底下做幕僚,平常帮做事,闲时我会指点下他们功课,也提点些为宦之道。今年这一科他们比较悬,我没让他们下场,三年之后恐怕咱们已经不在京中了。所以过两日,祖父身体好一点之后,我会引他们去见淮南王,到时候请淮南王对他们多加照拂。三年后若能中榜,正与寻羽溪抱团,先外放历练,再视具体情况而定。”

这两人在投奔江崖霜的举人里不算最年轻也不算最有把握过春闱的,但综合评定下来的才干、品行却很对江崖霜的胃口,决定着意栽培。

“那陆荷呢?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陆荷在幕僚中的地位比较特殊,他本是江天驰亲卫之子,这次庄夫人做主派去夔县吊唁的穆子宣,他得喊声表叔。其父几年前战死沙场,临终前把他托付给穆子宣,穆子宣受命护送庄夫人回京时就把他带上了。

结果因为年纪小,路上被庄夫人发现后颇为照顾,常喊到跟前给他果子糕点吃,一来二去就被庄夫人发现是个读书种子,回到京里就推荐给了江崖霜。

“他书读的不错,事情办得也漂亮,倒是块好材料。”江崖霜沉吟了下,“不过年纪太小,还得慢慢打磨!等过几年若依旧勤勉,我会正式收他做弟子!”

陆荷今年十三岁,比江崖霜只小八岁。不过这时候八岁的差距也快一代了。

“那就是说要一直带着?”秋曳澜心里把丈夫的打算记下来,如果陆荷成了江崖霜的正式弟子,自己就是他师娘了。如今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生关系极之密切,尤其陆荷父母都已不在,表叔穆子宣也有差事,不可能一直照顾他。那么他的衣食住行,自己就得代江崖霜上心。

江崖霜摇头道:“如今还好,等去了镇北军中,恐怕我自己都忙不过来,更遑论教导他?我打算咱们离京时,把他交给寻羽溪!”

这不仅仅是因为寻羽溪是江崖霜如今所信任看重的幕僚里功名最高的一个,也因为寻羽溪是薛家的准孙女婿。就像之前江崖霜对秋静澜说“你是有师父的人,找你师父去吧”一样,让寻羽溪指导陆荷,如果指导不过来了,寻羽溪背后还有薛畅可以求助嘛!

“我知道了。”秋曳澜沉吟了下,“其他今儿才见的人呢?”

“认个脸熟就好。”江崖霜哂道,“那些人鲜少会来国公府,真有什么事儿他们也不见得能赶上。”

秋曳澜微微颔首,见他话是这么说,神色却并不紧张,心想四房家小都在这边,不可能不针对大房与三房留后手。如今江崖霜特意引幕僚拜见自己,恐怕也只是以防万一。

这些人正式拜见之后,秋曳澜也名正言顺的打听起他们家里的情况,分派人针对性的给予帮扶与笼络——转眼就到了五月底,秦国公的病情趋于稳定,但仍旧不能起身。

太后与皇帝接受了江崖霜的建议,留下一堆空白诏书,起驾去帝子山避暑了。

因为江家今年不去,避暑之前,从宫里,到朝野,都要过来探望一下,以示尊重。

刚刚新婚满月的庄蔓、凌醉,跟着大长公主夫妇一道登门。陶老夫人出面接待了他们,寒暄之后,庄蔓迫不及待的提出去看江景琨等几个孩子,她那个出了名剽悍泼辣的亲姑姑就在堂上坐着,大长公主与陶老夫人都不会不给她这面子。

“你这么喜欢孩子,自己生个啊!”一出门,秋曳澜就调侃道,“瞧你跟义兄的模样儿,你们的孩子一准玉雪可爱!”

“这次出门前,我大嫂特别过来托我带话,米家的事情你去打听过没有?”庄蔓节操不是很高,对于这种调侃抵抗力很强,闻言脸都没红一下,懒洋洋的问,“米家又怎么了?我问大嫂,她一下就把话岔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秋曳澜一拍脑袋:“那天回来光顾跟母亲禀告卢家小姐的事了,都把这个给忘记了!”转头吩咐苏合,“去打听下米家怎么了?”

“可怜的大嫂,想是这些日子一直等你回音?”庄蔓啧啧道,“不想你早就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

“还不是这些日子事情多?”秋曳澜叹了口气,“一件接一件,简直就是没完没了!”

庄蔓虽然正跟凌醉新婚燕尔的,但对国公府这边发生的事情也有所知,闻言深有感触:“今年的事情就是多!不过想想还是阿杏最可怜,西疆现在开战,你哥哥肯定是不能按时回来成亲了,也不知道这一拖得拖到什么时候?”

“这个谁能知道呢?只望西疆早传捷报吧!”秋曳澜揉了揉额,“皇后这会要随驾去帝子山,我倒也觉得有些担心。平地上颠簸,有凤辇倒还好。就怕上山比较麻烦——尤其皇后产期七月,还在山上。”

“我也觉得纳闷呢,皇后都快生了,还去什么帝子山?就算太后和陛下要去,也该把她留在皇城待产啊!”庄蔓撇嘴道,“虽然说把大半个太医院都带上了,可孕妇怎么好长途跋涉?”

秋曳澜心想可见皇城中的麻烦不小,不然不会带着已经怀孕八个月的皇后去爬山避暑。这做法都有点担心皇后在皇城中生产不够安全的意思了。

“主要不是怕谷氏余孽,主要恐怕还是怕秦国公一旦过世,大房跟三房的人手对他们不利!”

毕竟大房可是有个准贵妃的,能不把怀孕的皇后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吗?

这么想着,秋曳澜缓缓开口劝说庄蔓:“若皇后果真受不住,我想太医也肯定不敢不报的。如此太后与陛下怎还会坚持带上她?既然能带她动身,想来应是无妨。”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院子里,秋曳澜命人抱出江景琨、江景琅,庄蔓抱抱这个抱抱那个——结果逗弄了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新手,不会抱孩子,还是其他什么缘故,愣是把江景琅弄得嚎啕大哭,怎么哄都哄不住!

吓得她一迭声的喊秋曳澜!

秋曳澜哭笑不得的接过儿子,抱着在庭院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也不顶事。见庄蔓哭丧着脸跟着自己一个劲的分辩:“我没把他怎么样啊,我就是抱着他逗了会…他不喜欢我么?我就是…”

“难道我还疑心你欺负了他吗?”秋曳澜叹口气,“想是见你见的少,认生。我哄会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庄蔓神色很尴尬,转了个身,想去抱年纪大点的江景琨,结果江景琨看到她朝自己伸手,竟把头扎在乳母怀里不肯出来!庭院里响起一片低笑,庄蔓黑着脸很是无语。

“要么你去十八姐姐那边坐会?福儿是蛮乖的,皎儿也是。”秋曳澜见江景琅暂时哄不好,江景琨又分明不给庄蔓面子,总不能让庄蔓坐在这里看自己哄孩子吧?转到她跟前时,就提议,“我把他哄好了过去找你们!”

庄蔓想想也是,就跟沉水去了——皎儿全名秋夜皎,是江绮筝与秋风在沙州所生的那个小女儿。

说来也奇怪,庄蔓一走,江景琅的哭声就小了下来。

秋曳澜又哄了会,他就不哭了。

“要不是知道蔓儿不是那种人,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对这孩子下暗手了!”这情况让秋曳澜主仆都十分无语,觉得江景琅莫不是跟庄蔓真没缘分?

只是秋曳澜松口气,把儿子交给乳母打算去江绮筝那边时,江景琅居然又哭了起来!

没办法,秋曳澜只能让苏合去给江绮筝那里说声,自己给儿子绊住了。

这么一哄就哄到了中午,江景琅哭哭闹闹累了,被母亲看着在乳母怀里吃过奶,疲惫的睡了过去,秋曳澜这才能脱身——出门时喊过苏合给捏一捏胳膊,抱了一上午孩子,各种劳累!

才出门就碰上陶老夫人派人过来喊吃饭。

用过饭后,大长公主夫妇告辞,庄蔓倒想多留会,但陶老夫人没让,出了阁就不能任性了,即使大长公主碍着庄夫人跟江家不说她,心里也会不痛快。

尤其避暑在即,庄蔓是幼媳不用操心其他人,她自己房里的东西总该自己打发人收拾吧?哪能让她跟做女孩子那会一样,由着性.子躲懒?

庄夫人有些不忍,但她不是很讲理,却并不意味着不懂道理,知道陶老夫人是为了庄蔓好,所以撇开头,任凭庄蔓看向自己后目光失望,一步三回头的被凌醉拉走了。

“到底才嫁的人,还不脱小孩子脾气呢!”陶老夫人等她走了才微微一笑,“好在她只是幼媳,上头有嫂子顶着,平常也不必怎么操心!兄嫂比她跟醉儿都大了好几岁,也没什么好争执的。不然她这贪玩的性.子怕是得让大长公主殿下不放心。”

这话看似说庄蔓贪玩任性,其实也在说庄夫人给侄女挑的丈夫好。

庄夫人听了出来,笑着道:“当初就是觉得醉儿很好,蔓儿也好,要能成一对再好没有!结果还真成了。”

这事就这么被揭过去,秋曳澜陪婆婆、祖母说了会话,回到自己元里,恰好苏合得了消息,禀告:“米家确实出了事儿!”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三十三章 夔县男逝世

“米茵茵之前在侯府时就有些疯疯癫癫,被强行送回娘家后,十三公子又写了休书——虽然后来.经过六夫人斡旋,改成了和离,但总归不是十三少夫人了,米茵茵知道后,疯得更厉害!”苏合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在家里见天的折腾着,上上下下都苦不堪言。米家老夫人跟楚夫人虽然疼她,但也不能为了她不叫家里其他人好好过日子,所以就哄着劝着,送了她去城外庄子上住!”

秋曳澜问:“这是什么时候?”

“是去年快除夕那几天,想来也是怕大节下的被她搅扰了喜气?”苏合猜测,“她去庄子上住了一个来月,就是今年出了正月之后,倒是渐渐好起来了。少夫人您知道这米茵茵在娘家是极得宠的,当初送她去庄子上也是迫不得已,所以她的祖母与母亲知道她好了后,非常高兴,就又把她接回城里。这么住到二月末,看她举止言谈已经恢复了正常,就张罗着给她再找个夫婿。”

这倒也是常理,如今的风气开放,真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不讲究从一而终。早先阮慈衣出阁都十来年、生过两个孩子了,跟方农燕义绝之后,秋静澜尚且迫她再嫁,更何况米茵茵才二十岁出头,正当韶华?

“难道是米家给她再找的这个夫婿有问题?”秋曳澜猜测,“但这跟我们四房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他们家瞧中了跟咱们房里有关系的人?”心念一转就想到了寻羽溪,寻羽溪现在是薛家的准孙女婿,米家应该不至于痴心妄想跟薛家抢,不过寻羽溪跟薛弄晴定亲,是四月里的事了,二月末时这事都还没风声传出来。

还好事情没这么狗血,苏合摇了摇头:“米茵茵究竟曾是咱们家的少夫人,若还嫁在京里难免以后出入尴尬。再者她之所以同十三公子和离,外面都议论是她不贤嫉妒又无子,京里体面点的人家也不肯要她的。所以米家给她挑了个外地的知府之子,想着离得远不受影响,官职不高也不会小觑她——那知府一家倒没什么问题,但米茵茵知道这事后却又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