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寒冬的,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菜色。一直这样下去,可怎生了得!

沈紫言却信手拈出玛瑙碟子里的杏仁,吃了两块。秋水见着心中暗喜,忙吩咐厨房做菜的时候多放些老醋。这样一来,沈紫言有孕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下人们看向沈紫言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尊重和小心。

沈紫言哪里感受不到这点变化。

不由暗自苦笑,看来不管什么时候,子嗣都是傍身之本。

院子里搭起了丧棚,杜怀瑾跟着福王打下手,忙得不可开交。偏偏此时福王妃又病倒了,大夫人自是不必说,沈紫言也有孕在身,算来算去,府上这几个主子,三三两两的,事情都撞在了一处。

杜怀珪倒是闲着,只是沈紫言似乎没有听说福王命他负责什么事情。

沈紫言隐隐也有些明白,福王多半也是对杜怀珪起了疑心。初时倒不觉得,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可一旦冷静下来,以福王的聪明,不可能没有察觉。沈紫言暗自想,等到杜怀瑜的丧事了了,也该好生和杜怀瑾说说。

杜怀瑜是否杀人一事,还未尘埃落地.大家心里总要有个底数才是。

接下来得一日,就是门庭若市的一日。来悼唁的人,几乎踏破了福王府的门槛。

沈紫言虽不能出去观望,可隐隐也能听到前院传来的声音,偶尔也夹杂着悲痛的哭声,也不知是谁发出的。多半是来悼唁的宾客,作势哭上几声。皇帝也及时派人送来了丧礼之物,分别黑色和浅黄色的帛一束,马两匹。福王命人将帛放在枢车车厢的左侧,又将帛收藏起来。

钦天监择定子日子,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每天的招待客人的柴米油盐,守灵的灯油蜡烛,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算得上是十分盛大的丧礼了。只是由于是黑发人送白发人,丧礼也没有一般王侯之家的盛大。

沈紫言略略有些疲惫,听着耳边一阵阵喧哗声,心绪不稳。想到杜怀瑾此时应该在前院应酬来往的客人,暗暗叹息。杜怀瑾已经三日没有归来了,没日没夜的这么熬着,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沈紫言只能暗暗祈祷,杜怀瑾能安然度过这几日,可不要拉下什么病根才好。只是心里如此想,到底有些放不下,屡屡命秋水去前院看看,得来的消息总是杜怀瑾正忙着招待客人,除了情绪有些低落,并未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沈紫言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饶自如此,还是担忧不已。有心帮杜怀瑾分忧,可又不敢冒险。若是她一个人倒还好说,可现在有孕在身,凡事都得多加小心。这个孩子是她和杜怀瑾盼了许久才得来的,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这才倍加珍惜,不想让他遭受一点的风险。

沈紫言的手轻轻抚上还未隆起的小腹,心里洋溢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有怜惜,有欢喜,又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患得患失。她这一生,还从来没有为着什么,有如此紧张兮兮的时候,可就是为了这孩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秋水也不欲让她乱想,一边翻着花样一边笑道:“也不知墨书几时进来,前几日答应得好好的,现在连人影也不见一个。”沈紫言笑着替她开脱:“我们府上乱成这个样子,她哪里好进来,多半是要等到这兵荒马乱的几日过去了,才肯进府呢。”

秋水就笑了起来,拿着几个花样子递到沈紫言面前来,“也不知小姐喜欢哪个?”沈紫言看了看,她对于女红一向不熟,倒真看不出什么好坏来。只觉得几个花样都是一般的漂亮.就抿着嘴笑了笑,“不如都绣几样好了。”

秋水扑味一声笑,“就是没日没夜的这么绣,想要将这些花样绣完,也得好几年,到时候哪里还有用?”沈紫言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平日里只见着那鲜亮的活计,偶尔也见着墨书几个揉着眼睛绣花,可要说她自己,却从来没有绣完一副花样。摩挲着手里的花样,“就选这莲花戏水的吧。”

秋水看了一眼,笑道:“这花样倒是简单。”沈紫言笑得温馨,“我要亲自绣。”秋水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姐这次可要绣完才是。”沈紫言不由语凝,过了片刻才信誓旦旦的承诺:“这次自然是要好好绣的。”

一旁的白蕊听着,也忍不住凑上来逗趣:“不如我们也帮着绣些鞋面,小帽子这些小物事。”多几个人手,绣起来的确快些。虽说沈紫言怀上身子也不过才一个多月,离生产还有很长的时间,可沈紫言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为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好一切东西。

见着沈紫言没有拒绝的意思,秋水就微微颔首:“正好,我们一起做。不如选几个人分线,几个人描花样,这样也快些。”沈紫言听着,暗暗点头。

却只听见小丫头来报:“夫人,有婆子想要见您。”沈紫言微微一愣,也不知来者是谁,只得吩咐道:“请她进来。”随着话音落下,就见一个穿着灰蓝色小袄的婆子走了进来,黑白相间的头发盘成了圆髻,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

沈紫言看了她几眼,努力想了想,发现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正欲问来人缘故,却见那婆子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开门见山的说道:“奴婢是看守二夫人的婆子,二夫人哭着嚷着想要见您。奴婢没有法子,只得来通禀三夫人一声。”

沈紫言不由愕然,二夫人要见自己作甚?

..........

古代丧礼,真是麻烦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痴恋(二)

可是更叫沈紫言错愕的是,这婆子竟有如此大的胆子,听从二夫人的差使。要知道二夫人可是完完全全被福王妃拘禁起来了,不要说是想要见谁,就是什么时候用饭,什么时候歇息,都要听从福王妃的安排。

照着福王妃现在对二夫人的态度,稍有眼色的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这婆子就有如斯胆色,顶着风头来替二夫人说话?沈紫言不由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衣裳虽然朴素,可十分洁净,有几分干净利落的意味,不像是那等愚钝的没见过世面的老妇人。

那婆子见着沈牛言发怔,又继续说道:“还请夫人不要怪奴婢造次,奴婢也是没有法子了。二夫人自被拘着以后,日日夜夜的哭嚎,一面说自己知错了,一面又说想要安心的生下孩子,甘愿出家做姑子去…”听得出来,对三夫人的遭遇很是同情。甚至有开脱瓣解的意思在其中。

沈紫言暗暗警惕起来,若真是林妈妈挑选的老实可靠的婆子,应该不该露出这等情绪才对。即便是要来求自己去见二夫人一面,也该是万般无奈的选择,而不是像现在,即使是求人,还带着开脱之意。

难不成这婆子是收下了二夫人的贿略?

这样想着,沈紫言就问道:“也不知二嫂寻我何事?”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我身子不大好,这几日也不大出门了。若是二嫂有什么话,还劳烦你转达一声。”不要说对这婆子怀有疑心,就是真正的看守二夫人的婆子来请,也有几分犹豫。

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福王妃下令拘着二夫人,即便是想要见二夫人,至少也该向福王妃请示一番才是。

那婆子面色微变,然而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常色,言辞恳切的说道:“要和三夫人说些什么,二夫人倒没有提起,只是嚷嚷着要见您。一会哭一会闹的,叫人心都碎了。”看了沈紫言一眼,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我也是做过母亲的人,见着二夫人怀有身孕,还是这样不安稳,难免就动了侧隐之心…”是想要以情动人吧。

只是可惜,沈紫言从来就不是一个滥用同情心的人。

有些人,可以为她嘘叹,却永远不能伸手拉她一把。

二夫人就是这样的人。

一开始沈紫言就没有想过二夫人还会继续活下去,又怎么会因为这婆子的三言两语便软化了心肠也不过淡淡说道:“我和二嫂交情不深,也不知二嫂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若真是有要事,我看不如先同王妃说一声好了。”

说着,作势就吩咐秋水:“你和这看守二夫人的婆子去王妃那里走一遭。”果断干脆的拒绝了那婆子的请求。她不是不想见见二夫人,然而却不能在此时去见,更不能因着一个婆子的几句半真半假的言语,便进了圈套。

说到底,这时候正是风风雨雨的时候”行事也更应该瑾慎才是。

那婆子见沈紫言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说话,有些着了慌,立刻陪笑道:“都是奴婢造次了,不该拿此等小事来烦劳夫人。王妃现在身子不好,想来也是无暇顾及,奴婢又怎好打扰?”

秋水却格外的坚持,向前几步,笑道:“王妃虽然无暇,可林妈妈却是得闲的。即便是林妈妈不得闲,也可以和缨络姐姐说一声,这事总要告诉王妃一声才好。”说着,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婆子一眼,“说起来,我们夫人病了也有好几个月了,之前也并未听二夫人有什么言语,此时也不知道有何事要说。”

一面坚持要告诉福王妃,一面又暗暗讽刺二夫人临时抱佛脚。从前害得沈紫言卧病在床几个月,到如今自身难保时才想起要求救。

那婆子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嘴角微嗡,心里十分着恼,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主子难缠,这丫头也是牙尖嘴利的。从前二夫人得势的时候,见了面,都是和和气气的,如沐春风,如今二夫人倒了,就急急忙忙的划清界限,避之不及,这是个什么东西!

沈紫言一抬头就看见她眼里闪过的不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直接吩咐秋水:“去,请林妈妈过来!”秋水深深看了那婆子一眼,急急忙忙的出去了。那婆子没有想到沈紫言这么干脆的就去请林妈妈,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起来,“一点子小事,也不用麻烦林妈妈老人家吧。”

“这怎么算是一点小事。”沈紫言笑了起来,“怎么说你们都是林妈妈派选过去的人,既然自己有了主意,也该和林妈妈说说。”那婆子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慌之色,随即镇室自若的说道:“奴婢也该回去看顾着二夫人了。”回头看了看门外的天色,“这时候也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沈紫言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婆子有猫腻,反而是不肯让她走了,“林妈妈派了好几个婆子看守着,你既然有空出来走这一遭,想来事务也不多。午膳之事,只有其他几位婆子管着,倒不用你多费心了。”

婆子面色兰僵,急急说道:“话虽是如此说,可奴婢出来的时间太久了,难免惹人非议…”“是怕惹人非议,还是怕别的什么?”话未说完,便被沈紫言大声打断:“既然怕惹人非议,为何急巴巴的出来见我?”

那婆子这时终于察觉到沈紫言的意图,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结结巴巴的说道:“那是见着二夫人可淑…”“可怜?”沈紫言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打量你家主子做下了什么事情,再来和我说这句话!”

此话一落,那婆子如遭雷击,愣在了当场,难以置信的看着沈紫言。

沈紫言嘴角噙着一抹飘忽而冷厉的微笑,“我虽见着你面生,不知是哪里服侍的。可至少也该知道,林妈妈手下没有你这么不知轻重的刁奴!”那婆子从小杌子上扑通一下瘫软在地,一双死鱼眼里充满了恐慌。

林妈妈已在秋水的引领下走了进来,见着瘫倒在地的婆子,微微一愣,向沈紫言投去诧异的目光。沈紫言微微一笑,看也没有看那婆子一眼,命白蕊端着小杌子让林妈妈坐下,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妈妈请仔细看看,这婆子说是看守二夫人的,方才来和我说,二夫人有话要与我说。”

林妈妈错愕的看了那婆子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郑重其事的说道:“让二夫人见笑了,奴婢手下并没有此人。”这事早在沈紫言预料之中。一开始虽然还不能确定,可是和这婆子说了一阵子的话,所料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这婆子看起来如此面生,也就是不大出来走动了。自己也进府这些日子,上上下下见过的有体面的婆子何其多,就是没有见过此人。然而她却敢这样冒冒失失的来求见自己,似乎浑然不知,就是那有体面的妈妈,想要见正经主子,也要守足了礼数。

这婆子一开始虽然还未露出马脚,小心翼翼的,可说上几句,假的就是假的,自然会露出破绽来。更何况,看守二夫人的八个婆子,都是林妈妈亲眼相看过的。林妈妈跟随福王妃几十年,是府里的老人了,看人的眼光自然有几分老辣,哪里会挑选这等不知事的婆子。既然知道福王妃的态度,下意识的,也会隐隐透露给那几个婆子一种讯息。

在这府上,聪明伶俐的人不知凡几,想要被主子看重,自然要懂得察言观色。林妈妈明知福王妃厌恶二夫人,在吩咐那几个婆子时,或明示或暗示,总会透要点消息。那几个婆子自然也是晓得这个中意味,知道该如何行事的。

不要说二夫人被拘起来以后,浑身上下不可能有什么值钱物事。就是当真有,那些婆子,又哪里敢收!手中银钱再多,也要有那条命享受啊。

那婆子当众被拆除,面如土灰,浑身抖如筛糠,“夫人饶命,妈妈饶命…”林妈妈冷冷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向沈紫言,“也不知夫人打算如何处置?”沈紫言风轻云淡的说道:“这婆子既然胆敢来骗我们,自然是有人指点的。否则就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婆子,哪里就有这天大的胆子!”

林妈妈暗暗颔首,还未说话,只听得那婆子慌慌忙忙的说道:“是二夫人身边的张妈妈吩咐奴婢这么做的!”沈紫言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依然是云淡风轻,“张妈妈给了你什么言语?”

那婆子此刻只求保住性命,自然是知道什么说什么,“张妈妈说,奴婢只要劝动三夫人走这一遭,就给奴婢二十两银子…”沈紫言就和林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妈妈又问道:“你说的张妈妈,可是二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

那婆子忙不迭点头。

第一百六十章 痴恋(三)

沈紫言心里微微一跳。

二夫人虽被拘禁起来了,可她的陪嫁妈妈张妈妈却还在外头,还想着贿赔婆子来替她做事。想一想也能明白张妈妈的意图,现如今府上有体面的主子,就是福王和福王妃,大夫人,杜怀珪,杜怀瑾以及自己。

想要求助,自然不可能寻了丫鬟婆子,说什么也要求到主子名下去。

福王和福王妃是根本没有可能,大夫人和杜怀珪也不必说,在得知她和杜怀瑜的私情以后,这两个人已经不可能再出手相助。至于自己和杜怀瑾,也算得上是二夫人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更何况这福王府内人人都知道杜怀瑾深受福王妃宠爱,只要他肯出言相助,二夫人也不是没有可能被网开一面。

大概张妈妈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叫人求到自只这里来的吧n

可是,沈紫言左想右想,也想不出来,杜怀瑾和自己有帮助二夫人的理由。往深里想却觉得说不出的可笑,二夫人算得上是间接害死杜怀瑜的人,又曾经给自己下毒,除非是疯了才会想要为她求情。只不过二夫人可能并不知道绿萼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她远在山西,不知道这事也是常情。

沈紫言脑海里刹那间浮现一个词:垂死挣扎。

若是自己当真去了这一趟,福王妃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沈紫言可不想在这风头上如此冒进。

那边林妈妈正细细盘问那婆子,“张妈妈让你请三夫人去作甚?”那婆子摇了摇头,如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尽数说了出来,“张妈妈只说让我找三夫人去看看二夫人,说二夫人有话要和三失人说,还说二夫人有孕在身,看相的大师说了是男丁,二夫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了…”

“男丁?”林妈妈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嘲讽,重复的呢喃,“过不久就会被放出来?”沈紫言听在耳中,忍不住抚额,事到如今,难不成这二夫人和张妈妈还没有看清形势?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二安人腹中的孩子,早已失去了一切价值。

不要说根本就没有机会生下来,就是当真是男丁,而杜怀瑜还在世,这孩子也会被弄死。可以说,这个孩子,从开始到结尾,就是一个错误。福王府根本不能容忍二夫人和杜怀瑜乱伦之下生出的孩子。

那个孩子的存在,只会清清楚楚的提醒福王府的人,杜怀瑜和二夫人之间的私情。

那婆子听着林妈妈不冷不热的口气,着了慌,到如今也能看出林妈妈对二夫人的态度十分不善,立刻转变了口与卖力讨好,“当时我就和张妈妈说了,要等二夫人安安静静的反省,可是张妈妈是我们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积威已久,也是我一时去糊涂了,受了她的蒙蔽…”

沈紫言微微露出了些许倦意,昨晚上断断续续做了许多噩梦,几乎是耗尽了气力。到如今还让这婆子来粉墨登场了一回,事情已差不多了,自然就显出倦意来。林妈妈哪里看不出来,更何况有孕在身的人犯困也是常情,立刻就使了眼色给周围的三个婆子,一个塞住婆子的嘴,另两个就将她拖了出去。

这时却见璎珞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妈妈,王妃醒了,问我出了何事呢?”林妈妈轻描淡写的将方才的事情略提了提,笑道:“也不叨扰三夫人休息了。”说着,便起身告辞。淤紫言只觉得倦得紧,便命白蕊送着林妈妈出了院子。

林妈妈一面走,一面问璎珞:“是不是王妃那里出了什么事?”璎珞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妈妈。”林妈妈心中一急,忙追问:“怎么回事?”璎珞眼里露出了几分不屑,“自妈妈您走后,就有婆子来传消息,说二夫人寻死觅活的,死活要出去。王妃正不爽利着,我们也不敢告诉她,只得和妈妈说一声了。偏生这时候王妃醒了,又哭了一场,我们也劝不住,正打算去请您回来,就听王妃在问起您。听说您去了三夫人处,吓了一跳,以为是三夫人那里不好,特地叫我去看看。”

事情已经说得十分略了。

林妈妈难得的撇了撇嘴,“已经是这副下场,若是还不知道收敛…”璎珞也是福王妃的大丫鬟,这些事情也知道个大概,自然能明白林妈妈的意思,附和道:“正是如此说,现如今还想去三夫人那里求情,若是叫三少爷知道了…”

林妈妈笑了笑,加快了脚步,不再多说。

府上谁人不知道这三少爷最宠着三夫人…

沈紫言只觉得说不出的疲倦,支着额头轻问,“现在什么时辰了?”秋水忙应道:“午时三刻了。”那边默秋已遣了人来问何时摆饭。折腾了一上午,沈紫言倒也是饥肠辘辘的,只某实在想不出要吃些什么,只觉得吃什么吐什么,到如今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秋水忙劝道:“小姐如今不比往日,好歹沾一些。”沈紫言苦笑了笑,愈发觉得身子沉重,“端上来吧。”秋水暗暗松了一口气,忙吩咐小丫头们将膳食摆上了炕桌。放眼望去,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

沈紫言依然提不起一点精神,也不过是浅尝顿止,每样菜尝过一点,便不再多吃。旁边自有小丫头捧着面盆路在那里,预备着沈紫言呕吐。沈紫言吃了小半碗梗米粥,便放下了筷子。桌上的菜肴一和端上来时,几乎一般无二。

秋水见着暗暗心焦,可又不敢强劝着珑紫言吟,只得车婉的劝说:“小姐,这都是新出的菜色,您要不要再尝尝。”沈紫言暗暗叹息,勉强拿起了筷子,倒不是她不愿多吃,只是每吃上一口,就觉得胸口泛着异味,恨不能立刻吐出来才好。

这种滋味!叫她早已失去了用膳的兴味。

只是顾忌着身子,才不得已强吃下些,到底还是十分不适,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秋水就在一旁一瞬不瞬的盯着,看看哪我菜某波紫言吃过最多的,默默记下来,下顿饭还照着做。这顿饭用得格外的艰难。

沈紫言鼻间萦绕着一投淡淡的香味,叫她忍不住俯下身子,吐在了面盆里。

秋水几个着了慌,慌忙端着热水上来让沈紫言漱口,又拿了软帕子让她擦拭。闹腾了一阵才渐渐平息下来,只甚那股香味始终挥之不去,反而越来越浓,沈紫言的眉头拧成了一团,待一阵恶心反冒的感觉过去,立刻气喘吁吁的吩咐白蕊:“你去查查,哪里有香味。”

白蕊神色一凛,立刻应了,而后又问道:“也不知夫人说的是哪种香味?”沈紫言顿时语凝,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这股香味若有若无,越是用心去闻时,反倒是闻不见,白蕊忙四处嗅了嗅,似乎并未闻见什么异味,心里暗自焦急起来。

一阵微风拂过,白蕊鼻间洋溢着一股馥郁之气。她精神一振,慌忙带着带着几个小丫头在屋子里寻寻觅觅,查找那香味的来源。秋水立在一旁,仔仔细细的闻着,若有所思。

杜怀瑾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微微一愣,“怎么了?”沈紫言面如白纸的斜靠在榻上,疲惫的说不出话来。杜怀瑾立刻大步跨到了榻前,扶住了她软趴趴的身子,低声问:“哪里不舒服?”声音里满是焦灼。

沈紫言无力的摇头,“总觉得屋子里有股香味,让人闻着就不舒服。”杜怀瑾面色一冷,厉声说道:“给我件细的搜。”一旁服侍着的秋水也匆忙在屋子里每个角落拨弄。波紫言软软的靠在杜怀瑾胸前,嗅着他身上淡雅的芬芳,倒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忍不住就深深吸了几口气。

杜怀瑾见着,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又随意指了指一个小丫头,“你进去内室闻一闻,是否有夫人所说的香味。”那小丫头忙进了内室,左右闻了一阵,过了片刻才撩帘出来说道:“并未有什么香味。”

杜怀瑾立刻就横抱起了沈紫言,轻声耳语,“你在内室躺着,休息一阵。”沈紫言也着实疲惫不堪,点了点头。杜怀瑾眸光一黯,轻轻将她放在了炕上,亲自替她脱了鞋袜,也不叫丫鬟动手,径自解开她的小袄,又替她拉上被子。

几个丫头完全插不上手,只得在一旁干看着。

沈紫言低低的喘气,忍不住问道:“怎么不用去前院招待客人了?”杜怀瑾摩挲着她光滑细腻的面颊,咬了咬唇,叹道,“我想看看你。”沈紫言不由失笑,斜了他一眼,“能有几日不见了?”

杜怀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她耳边碎发撩到脑后去,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她的眼角,鼻间,一直到嘴角,“现在觉得得分开一刻都想念得紧。”听起来十分煽情…

沈紫言心中一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外间传来惊喜的声音:“找到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痴恋(四)

杜怀瑾面色一冷,正抚摸着沈紫言面颊的手顿了顿,立该站起身来,一把撩起了帘子,“怎么回事?”就见白蕊站在屋子中央,手里还握着两只未燃尽的香。杜怀瑾两步作三步的走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香,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眉头拧成了一团。

“这是谁燃的?”杜怀瑾拈着两柱香,冷冷的扫过屋子里众人。

沈紫言躺在床上,将杜怀瑾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颤了一颤。外间丹萼就硬着头皮的走上前来,满脸羞惭的说道:“是我燃的。”

杜怀瑾的目光似刀子一般锦利,几乎要将她捅出几个窟窿来。丹萼浑身打了个寒战,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这香平日里也点过几次的,因为有淡淡的月季香味,闻着醒神,所以就一直燃着…”

杜怀瑾怀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将手上的两柱香细细看了一遍,并未有什么异常,随手一把扔出了门外,“以后不许再燃这香。”屋子里众人都战战兢兢的应了。杜怀瑾净了手,又仔细嗅了嗅自己握过香的手,并未有残留的香味,才又撩帘进去。

沈紫言默默叹了一口气,那香她也是知道的,从前也没有在意,到如今竟然闻一闻就觉得一阵恶心,实在叫人头疼。这才不过是开始罢了,以后还有几个月的日子,一直这样下去,可怎生是好!

杜怀瑾已怜惜的抚上了她的面颊,“别怕,有我在。”沈紫言顺势覆上了他的手,那股暖意一直浸透到人心里去,笑了笑,“前院事情繁多,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去帮帮忙吧。”杜怀瑾神色一僵,眼要有一闪而过的苍凉。

沈紫言看在眼里,暗自叹息。

这些事情,他终究是回避不了。

杜怀瑜的死,就那样真真切切的摆在那里,叫人无从回避。

杜怀瑾垂下手,黯然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长长的叹息,“紫言,我乏了。”沈紫言心里猛的一颤。不过是轻似呢喃的一句话,叫她心痛得说不出话来。的确,杜怀瑾也不过是未及弱冠的幼子,一瞬间担负了如此负担,心里的疲惫,可想而知。

沈紫言慢慢坐起身子,伸出手去,抚上了他的面颊。杜怀瑾身子僵住,然而眼中渐渐有了一丝光亮。沌紫言强自支撑着身子,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三郎,不管怎样,我都一直在你身后。”纵使世间纷纷扰扰,我一直在你左右。

杜怀瑾身子一颤,萦绕着的黯然悲凉一点点消去,而后深深望住沈紫言,唇角微勾,“紫言,你胆敢调戏我,是要一辈子负责的。”沈紫言心里酸楚,见着他强颜欢笑,更是难过,哪里还能惹他伤心,也就嬉皮笑脸的说道:“好啊,那我就管你一辈子好了。”

杜怀瑾瞳孔里泛着淡淡的光芒,而后,半合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沈紫言微微一怔,总觉得他的话格外郑重,叫她有些无所适从。略略一思忖,也就笑道:“永不会忘。”

杜怀瑾露出了会心一笑,俯下身子,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这是回礼。”沈紫言见着他眉目间都是挥之不去的黯然,哪怕是这样笑着,也叫人心里生出一股凄凉之意来。也就强笑道:“我想去看看梅花。”

也不知是为何,杜怀瑾格外的温柔,闻言微微一笑,“好。”说着,亲自替她穿上衣服,套上鞋子,从被子里抱着她出来,“冷么?”沈紫言摇了摇头,轻笑道:“不冷。”杜怀瑾含笑抱着她出去,丝毫不理会屋子里众人的目光。

推开门,雪花夹着风扑面而来,沈紫言却丝毫不觉得冷,信手拈起他肩头的雪花,直到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了地上。初踏上实体,沈紫言尚有些不能适应,扶着杜怀瑾站了一小会才适应过来,看着眼前的梅花,露出了笑颜。

杜怀瑾似乎怕她的小袄抵不住深雪的凛冽,在梅树下静静拥抱住她,以身体的微温,为对方御寒,头上梅枝密密,银枝琼花。雪落在沈紫言唇上,小小的一片冰凉,瞬间就融了。下一个瞬间,她唇上的突如其来,是他的唇。

这样沈紫言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词,也不过是刹那之间,便想到了永恒。

二人沉默了一会,杜怀瑾终于叹息着放开了她,固执的抱着她进了屋子,细细的凝望她,“我夜里大概不回来了,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的。”沈紫言郑重的点了点头,身子不适,已经让他忧心仲忡,又哪里能再拖累他。

杜怀瑾深深看了她一眼,叹息着走了出去。

沈紫言看着他沉重的背影,眼中蓦地一黯。

半夜时,沈紫言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疼痛,尤其是小腹,说不出的胀痛。若不是心知十有八九是有孕,多半会疑心是来了蔡水。或许是太过疲惫,等到阵痛过去,又沉沉睡去。只是耳边反复回荡着二夫人凄厉的嚎啕声,催人心碎肠断。

沈紫言一夜噩梦。

一缕晨光射进来,屋子里的尘埃如一只只蝴蝶,在光束下上下飞舞。

沈紫言没来由的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险些从床头摔下去。正慌乱挣扎间,杜怀瑾三步做两步冲到了床边,搂住她颤抖的身子,在她耳边低声细语:“紫言,紫言,不要怕,我在这里。”沈紫言疲惫的睁开眼,就见到杜怀瑾略显憔悴的俊颜,想要抬起手抚摸他苍白的面颊,只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杜怀瑾看出不对劲来,立刻急急吩咐守在一旁的秋水:“快去叫太医!”

太医来时,沈紫言已挨不住浓浓睡意,在炕上睡得迷迷糊糊。隐隐约约只感觉有人将微凉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腕,而后是一阵稀稀疏疏的衣服摩擦的声音。醒来时,阳光十分刺眼。也不知是何时。

只是杜怀瑾背光而坐,一动不动的,就那么凝视着她。

目光苍凉而绝要。

沈紫言心里没来由的一颤。

杜怀瑾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失魂落魄,只呆呆的坐在那里,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魂一般。沈紫言甚至不敢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转瞬间想到自己浑浑噩噩的睡着之前,似乎听见他焦灼的命人传太医。

心中一片悲凉。

必是太医和他说了些什么,想也不用想,光看着杜怀瑾的脸色,就知道必然是噩耗。沈紫言自嘲的笑了笑,果真是天不遂人愿,从来就没有如意的时候。可是看着杜怀瑾的失意,她竟然不敢问上一句。

而杜怀瑾似乎未觉察到她已经醒来,愣愣的坐了一阵,径直走了出去。

沈紫言看着他的背影,眼角滑下了一滴泪。一直立在一旁的秋水,淡淡的叹息了一声。

“太医怎么说?”沈紫言灼灼的看着秋水,语气厉然,“难道你连我也要瞒着?”秋水眼里泛起了水光,脸上第一次出现万分挣扎的神色,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太医说…”不过说了这三个字,就掩面哭泣了起来。

沈紫言心里愈发着了慌,想到方才杜怀瑾眼里一闪而过的绝望之色,心里凉飕飕的,有如北风拂过,“到底是怎么回事?”秋水掏出帕子捂住了嘴,眼泪失控般的流了满脸,两边肩膀不住抖动,“太医说,小姐的孩子,只怕难得保住了。”说完这句,再也难以忍受,转过身,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刹那间,沈紫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愣愣的看着秋水的背影,颤抖着问:“你说什么?”不过是一句废话。秋水强忍住了悲恸,断断续续的说道:“太医说,小姐胎气不稳,本来是难以受孕的,可是突然却有了身孕…”

沈紫言瞬间明白过来。

这件事悬在她心中已经许久了。

那时她暗自嘀咕,吃了杜怀瑾配好的药也不过两三日,怎么这么快就有了喜讯。多半是之前楚大夫开的药起了效用,她心里虽然狐疑不已,可更多的是欢喜,也就渐渐的抛到了脑后。

这两日繁杂的事情接踵而至,她也没有再想起这件事情,而如今,却如此猝不及防的,直直击入她的心头!几乎是一击即中,叫她一瞬间便悲痛难忍。窗外的雪纷纷扬扬,沈紫言只觉得骨子里都是冷浸漫的。

她蜷缩着,只想化为一片雪花,随着那大雪,就此消失在茫茫大地上。或是化为一片尘埃,风一吹,便不见了。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不管她如何想,摆在眼前这血淋淋的事实,终究是回避不了。

秋水哽咽着继续说道:“太医说,小姐身子太弱,若是想保住小姐,这孩子就要不得了…”沈紫言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用尽力气吼道:“我要见杜怀瑾!”话音刚落,就见杜怀瑾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