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让沈青钰好好收集金陵世家的消息,结果沈青钰比她预料之中做得更好。不止将金陵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悉数列了出来,还加入了不少奇闻轶事,亦或是那些官员的私密之事。只怕不少都是从市井上听来的。

无风不起浪,既然能传出来,总是有点起因的。沈紫言在意的倒也不是这此,不过是想要知道朝堂上的动静罢了。也唯有时时刻刻关注,才能在心里有个底数,日后就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猝不及防,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失了性命。

这次打听,倒叫沈紫言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欧阳家的门客开始频频出现在各个达官贵人家里。

这的确是一处不寻常的讯息。

就好像是太阳落山前,最后的余晖。

欧阳家作为太后娘娘的娘家,曾经显赫一时。

只是可惜,在夺嫡之事上,选择了站在大皇子那一派,和当今皇上,站在了对立面。这一次错误的选择,极有可能将会断送欧阳家大好的前程,甚至有可能,欧阳家的百年基业,就此断送。

沈紫言实在想不通,一个百年世家,怎么会在夺嫡之事上,如此的草率。按理来说越是这样的大家,行为处事越是小心瑾慎,稍有不慎,就会牵连一大家子人。可是欧阳家在短时间内,就选择了大皇子。

似乎就连皇后之死,也和欧阳家脱不了关系。只不过这件事情早已盖棺定论,沈紫言也不欲深想下去。欧阳家作为外戚,似乎已经干涉了太多朝政之事。

这才是最为可怕的事情。

就连当今的福王,皇上的亲叔叔,都选择了退避三舍,欧阳家作为太后娘娘的娘家,这种处事风格实在太过张扬。

杜怀瑾将下巴抵在了她的额上,轻轻摩挲着她的背,“不过是饮鸠止渴罢了。”沈紫言心里微微一颤,仿佛看到了不久以后的未来,“那太后娘娘那边…”杜怀瑾缓缓合上了眼,叹了一口气,“皇上也是聪明人,他可以隐忍,可总有一天,会选择合适的时间,日账重提。”

事实上沈紫言对于欧阳家不甚关心,她担心的,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是福王的生母,若是太后娘娘被卷入了这件事情里面,福王的处境,将会十分尴尬。所谓瓜田李下,正是如此。不管福王最后是否插手,他的身份摆在那里,都容易引人遐想。

而到了皇上羽翼渐丰,开始清洗当初那些反对他登基的人的时候,欧阳家势必会首当真冲。这是每一个皇帝登基以后,不可回避的政治倾轧。新帝登基,总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和亲信,先帝留下的人,支持他的,自然可以为之所用,可那些在夺嫡之事上反对他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会受到影响。

也就是说,其实这些人,早已被皇帝记在了心里。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等到帝位巩固之时,就是他们噩梦开始之时。

沈紫言暗暗叹了一口气,“欧阳家现在也是竭泽而渣了,从南到北,到处都有他们家的产业,动静闹得这样大…”杜怀瑾冷笑了一声,“当时欧阳老太爷还在世时,欧阳家处处小心,深得先皇信赖。从这一代开始,和大皇子越走越近,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现在到处搜刮财富,大肆贿赂金陵城这些人,皇上都看在眼里。”

沈紫言暗自叹息。

欧阳家,注定是无法长久了。

也不知到了那时候,太后会不会恳求福王。

杜怀瑾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也不用担心,这祸水引不到我们府上来。”沈紫言看着他信心笃定的样子,欲言又止。凡事哪里有这么绝对,“若是旁事倒也罢了,只是这欧阳家和太后娘娘关系亲密,而太后娘娘又和福王血浓于水。”

杜怀瑾已笑着眨了眨眼,“你不用过虑,此事我自有分寸。”沈紫言点了点头,杜怀瑾倒也不是那不知道分寸的人。

马牟缓缓在宫门前停下。

沈紫言站在宫门前,想到自己上一次视死如归的心情,嘘叹不已。

物是人非事事休。

只是才行至宫门口,便见那里候着一位公公模样的人,见了他们,满脸是笑的迎了上来,“福王,许久不见您进宫,您身子骨可还好?”福王淡淡笑了笑,“一切安好。”看样子,这公公倒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人了。一般人哪里敢凑上来和福王寒盼。

杜怀瑾已向前走了几步,笑道:“可是皇上要见我?”那公公笑意更盛了些,“正是呢,一大早的皇上就命咱家在这里候着,只等着您来了,便让您和三夫人一起去见驾。”沈紫言微微一愣。

福王妃已向她投来鼓励的目光。

沈紫言还是第一次面见皇上,心里紧张不已,强笑了笑,跟着杜怀瑾去了皇上所在的承德殿。只见殿门前守着几个小太监,见了他们来,都纷纷迎了上来,领着他们进了正殿。金碧辉煌的正殿东方,坐着一人。

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乌黑的头发上一顶玉冕,正是当今的皇上。

沈紫言飞快的暖了皇帝一眼,不由大吃一惊。

看这模样,和杜怀瑾,倒有八九分相似。

沈紫言不得不感叹上苍的神奇之处。

二人虽说是堂兄弟,又是表兄弟,可长相能这般相似,也是令人惊叹的事情。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皇上支着下巴,微微一笑,“三夫人可是觉得我和令夫十分相似?”沈紫言微微颔首,“粗看下,倒有几成相似。”并不敢多言。伴君如伴虎,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皇上心情大好,眯着眼笑了起来,“打小我们在一块戏耍,宫里这些人,也难得分辨。”话语间带着几分散漫和随意。沈紫言可不敢因为他的漫不经心而掉以轻心,始终恭瑾的侧身立在一旁,微垂着头。

皇上一连看了她好几眼,对着杜怀瑾叹道:“从前读过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那时候只是不信,哪里真有这般绝色女子,今儿个可算是见着了。”沈紫言大窘。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倒也罢了,可出自当今皇上之口,实在让人觉得很怪异。杜怀瑾却丝毫不以为意,瞥了沈紫言一眼,嘴角含笑,“微臣也是如此以为。”这下沈紫言更是觉得万分窘迫,恨不能这空荡荡的大殿上有个地洞钻下去才好。

杜怀瑾这厮,平日里没脸没皮也就罢了,如今在皇上面前也是如此,叫人心里没来由的心慌。只听得杜怀崔轻声咳了一声,“皇上,拙荆有孕在身,不得久站,可否赐座?”

沈紫言手心都出了一层细汗。

皇上久久的没有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杜怀瑾,“你如今可是大为不同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面圣(二)

杜怀瑾微微一挑眉,不置可否。

沈紫言静静的立在原地,微微生出一种不安感来。

哪知皇上立刻就吩咐身边的公公:“给三夫人赐座。”沈紫言忙跪下谢恩,告了罪,才慢慢坐下了。皇上就椰偷的望着杜怀瑾直笑,“几年前怀瑾还曾信口在我面前胡说,说此生不欲娶妻。”话还未说完,就被杜怀瑾的轻咳打断,“那时候年少轻狂。”颇有些尴尬的样子。

皇上的眉脚挑得高高的,“年少轻狂?”分明就是半点不信的样子,“多少人十五岁就娶妻生子复生子,你有何可说的?更何况你我之间,最是清楚明白不过,“…”杜怀瑾飞快的看了沈紫言一眼。

见她不见有丝毫恼意,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朝着皇上直使眼色。皇上只装作没有看见一般,笑眯眯的望着沈紫言,“三夫人还不知道吧,当日他急匆匆的来我的寝宫,身边的公公还未来得及通传,他就冲了进来,口口声声问我陈太医在哪里,那时候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三夫人病了…”

沈紫言垂下头,抿着嘴无声的笑了笑。心里却漾开了一阵阵暖意。

杜怀瑾那样处变不惊的人,原来也有这种时候。

看样子皇上倒是个有趣之人。一开始对他的畏惧之心倒去了几分。

杜怀瑾似乎十分尴尬的样子,待皇上说完这句,就四处望了望,说道:“时候不早了,礼官该候着了。”皇上促狭的瞅着他,唇角微勾。杜怀瑾已扶着沈紫言起身,匆匆忙忙的行了礼,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沈紫言一面走一面窃笑,侧过脸细细凝视着他的侧脸,忍不住打趣:“想不到三少爷也有如此窘迫的时候?”

杜怀瑾已携了她的手,笑道:“皇上和我从小一块长大,说话自然随意此。”沈紫言白了他一眼,他倒是和皇上两小无猜,自己可是第一次见皇上,难免紧张些,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皇上到底是一朝天子,谁人不看着他的脸色说话,自己难不成还能当真随心所欲,心里想着什么,便说什么?

这样想着,拖袖而笑,“我可是记得皇上说起,三少爷不欲娶妻的。”

杜怀瑾讪讪然回望了她一眼,摸了摸鼻尖,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娘该进了朝阳门了吧,我扶着你去看看。”

类似于福王妃这样的女眷,多半会逗留在皇后娘娘的宫里说话,而后一起出来看烟火。杜怀瑾是外男,自然不能一起,沈紫言就笑道:“秋水扶着我去便罢了,你去爹那里说说话也好。”这种时候,不知有多少官员凑上来和福王说话,杜怀瑾去了,也能略略分担些。

杜怀瑾犹自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深深看了她好几眼,沈紫言忙推了推他,“别让礼官等急了。”杜怀瑾一直看着秋水扶着沈紫言走远,又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的转身离去。

实在不愿应酬那些谄媚的官员。

杜怀瑾暗暗叹了一口气,只身向外走去。果不其然,一大伙人,热火朝天的围着福王,个个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杜怀瑾只看了一眼,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听说您年前去了杭州一趟?”杜怀瑾乐呵呵的,很快就融入了人群中去。

秋水却一路扶着沈紫言到了皇后所在的宫殿丹凤宫。布置格局和太后娘娘所在的宫殿相差无几,所不司的只是殿门前的台阶少了些。沈紫言就在宫女的带领下进入了暖阁,只见正中央的榻上坐着一位身着凤袍的女子,头戴凤冠,生得十分漂亮。看模样不过二十岁出头,可隐隐中却带着几分威严。

这多半就是皇后了。

沈紫言忙上去行了礼,坐在皇后娘娘下首的福王妃满脸是笑的看着她,向皇后娘娘引荐道:“这就是我的三儿媳。”皇后娘娘飞快的打量了她一眼,抿着嘴笑了笑,“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听闻三夫人不止才貌双全,胸襟气度,更是不输男儿。”福王妃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目间颇有几分自得,“皇后娘娘谬赞了。”

沈紫言不由汗颜,这都是谁传出来的话。

在场的众位夫人,没有一个是傻子,谁又看不出来皇后娘娘的有意追棒和福王妃的满心自得,也都对着沈紫言露出了善意的笑容。福王妃又携着沈紫言走到了一位肤色白皙的妇人身边,笑道:“这是大长公主。”

沈紫言自然是认得的,这是她的嬉母,林二奶奶的婆婆。只不过,自沈夫人过世以后,和这位姨母,也渐渐生疏了,平时也没有多少往来。沈紫言行了礼,林二奶奶就亲昵的携了她的手,“好些日子不见了。”

沈紫言微微一笑,“姨母最近可安好?”林二奶奶眼底眉稍都是笑意,“一切都好。”福王妃又指了指大长公主身边一位穿着大红色满绣掐金小袄的妇人,“这是长公主。”又指了指坐在不显眼角落里的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那是黄老夫人。”

沈紫言大吃一惊。

黄老夫人,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亲生母亲,想不到竟如此低调,选择了这般不显眼的位置。忙给长公主行了礼,落落大方的走到角落,给黄老夫人行礼。黄老夫人笑呵呵的看着她,“好水灵的小姑娘。”说着,褪下了手上一串檀香木佛珠,“这是请法源大师开过光的,还请不要嫌弃。”

这串檀香木佛珠虽然不起眼,可握在手上沉甸甸的,而且隐隐有一丝暖意。

黑木檀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物事,戴上手腕上,冬暖夏凉。法源大师又是名满金陵的大师,只不过云游四海,很少有人见过。黄老夫人如此说,不过是自谦之词,沈紫言哪里真敢小觑了,忙郑重的道了谢,笑道:“这黑木檀香我也只得见过一回,喜欢得了不得,想不到还能得了一串珠子…”

黄老夫人见她慧眼识珠,更是欢喜,“喜欢便好。”皇后娘娘在一旁见着,眼里露出了几分笑意。福王妃就拔下了头上的蝴蝶答子,不由分说的塞到了黄老夫人身后站着的黄大奶奶手上,“你也拿着顽。”

这蝴蝶答子共得四片翅膀,每一片翅膀上都镶满了各色宝石,人走动时,还能随着步子微微晃动,隐隐露出红珊瑚的样子来,美得令人心惊。黄大奶奶显然也知道这是价值连城之物,看了黄老夫人一眼,见她微微颔首,才收下了,道了谢。

那边就传来安王妃的笑声:“这样的好东西,你们倒是不心疼,我见着,心口都疼。”既棒了黄老夫人,又棒了福王妃。福王妃笑呵呵的走到她跟前,看着她身边的青年女子,笑道:“玲珑,你瞧瞧,你婆婆就是如此小气。”看样子这就是安王府的世子夫人了。

那叫做玲珑的女子微微一笑,还未说话,安王妃就呸了一声,将视线落在了沈紫言身上,“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一直不得机会去见,今日可算是见着了,你可大好了?”沈紫言恭顺的笑道:“已经大好了。”

众人听说沈紫言病了,也都七嘴八舌的围了上来,问起是什么缘故。沈紫言哪里好说是被人下药,只含含糊糊说受了风寒,一直缠绵至今。安王妃就撞了撞福王妃的手肘,笑道:“莫不是你婆婆分派的杂事太多,累着了吧?”

福王妃也不恼,眉目含笑的看着沈紫言,“我只当她是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爱,如何会叫她累着。”说着,抿着嘴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欢喜,“我这三儿媳可是有身子的人了。”“哎呀!”安王妃吃了一惊,嗔道:“怎么这样的大事,也一声不吭的。”说着,立刻拉着沈紫言坐在了绣墩上,“傻孩子,有身子更该留意些才是,怎么由着你婆婆胡来。”

沈紫言微微一笑,“正该拜见各位夫人才是。”安王妃却突然说道:“你坐着,我们说说话儿。”沈紫言也着实有些累了,闻言侧过身子,和安王妃说话。福王妃看了相谈正酣的二人一眼,放心的坐到了皇后下首。

屋子里又变得热烈起来。

沈紫言眼角余光就看见,林二奶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

安王妃和她说笑了一阵,突然压低了声音低低问:“你二弟可说了亲事了?”沈紫言心里微微一跳,似有所觉,笑道:“哪里就有这么快,我二弟自十二岁中了秀才,满心都想着中举人才好,这几年一直在念书,父亲倒也不急。”

安王妃就笑呵呵的看着她,“我和你推荐一人如何?”

第二百七十三章 面圣(三)

安王妃虽然深居简出,甚少与人来往,可她介绍的人,想来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都说竹门配竹门,木门配木门,安王妃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之人。沈紫言就轻轻笑了起来:“您请说。”

“小女月如,你也见过一次的,今年年方十三…”安王妃笑望着沈紫言,“也不知有没有这个缘分。”沈紫言微微一愣。她原以为安王妃会介绍娘家侄女或是认识的小姐,没想到,居然是介绍自己的女儿,月如郡主。

二人的身份倒也相配。

一个贵为郡主,一个是一朝阁老的嫡子。

自沈二老爷由尚书入阁称阁老以后,身份地位较从前更是显赫,沈青钰的亲事自然也不用太过担心。

作为沈青钰的嫡亲姐姐,沈紫言自然乐意看到沈青钰娶位贤妻。从前也和杜月如见过一次,虽说自有身为郡主的傲气,可并不叫人觉得突兀。正如杜水云一样,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养成了天真不知世事的性子。

这样的女子,很能讨人喜欢。只是沈紫言对自家情况再清楚不过,大嫂朱氏和大哥沈青林都不是安分的人,上面还有继母柳氏虎视眈眈,杜月如这样天真的女子,沈紫言倒觉得有些可惜,不希望她处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下。

若是沈青钰能娶一个八面玲珑的女子,那倒无妨。

杜月如身份虽然尊贵,可有些事情,也要和安王妃说明白才好,结亲也是两家互帮互助的意思,若是因为亲事闹出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念及此,也就真诚的看着安王妃,说道:“月如我也见过,最是讨人喜欢的。只不过我们家的情况。想来您也是略略知道些的…”

安王妃面上笑意更浓,“你不用过虑,我自然也是知道些,才向你开口的。”说着,携了沈紫言的手,“我们家月如虽然年纪轻,可这几年都有我带在身边教养,虽然娇气了些,可大面上还是知道些事理的。”

话到了这一步,沈紫言若是再推脱,就有些不近人情的意思了。更何况杜月如也不是没有选择,身为安王府的独女,也不知有多少人家眼热呢。沈紫言就透出了些许意思:“那我明日就回家一趟,也和我父亲说说此事。”

叟王妃笑着颔首,“那就这样说定了。”沈紫言也有几分把握,安王府可不是一般的人家,有了这样的岳家做依托,沈青钰未来的仕途也会平坦很多。这安王倒和福王有几分相似,府上也是不纳妾的规矩,是以只得世子和杜月如两个孩子,这样来说,对杜月如的重视可想而知。

更何况,三岁看老,那日见着杜月如时,她心地纯良,安王妃也是和善之人,也不用太过担心她和沈青钰无法相处,沈紫言越想越觉得二人是天生的一对。

只是这意思却不好当着安王妃的面表露出来的。

既然此事由安王妃亲自提起,那自家也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才行。沈紫言决定等宴席散了以后,立刻就回府一趟,和沈二老爷说说此事。再者,沈紫言心中也有一丝担忧,自那日柳氏来访过后,沈紫言也不时留意下沈府的动静,发现柳氏派了身边的妈妈回到了娘家。

看起来似乎是在为接她的侄女做准备。

沈紫言是绝对不能看着沈青钰迎娶柳氏的侄女,柳氏的侄女虽说出身,可谁知道性子如何,若是嫁进来以后一味的任由柳氏拿捏,那可怎么好!沈青钰作为沈家二房唯一的嫡子,沈二老爷在他的婚事上想来也是十分慎重的。

沈紫言倒也不担心沈二老爷会糊涂到当真为沈青钰求娶柳氏的侄女,可是凡事都有万一,沈青钰的婚事,还是早早定下来的好。免得夜长梦多,给了柳氏可趁之机。

“你们在说什么呢?”只听一阵和润的声音传来,沈紫言忙回头看了一眼,正是福王妃刚刚引荐过的长公主。安王妃率先笑道:“也不过是金陵的一些逸闻轶事。”听得如此说,长公主露出了几分兴味,“说起这事,我倒听说我一事。”很自然的融入了二人之间。

安王妃就笑着道:“你是消息最多的,倒是说给我们听听。”长公主掩袖而笑,“也不过就是那点子芝麻大小的破事罢了。”话虽如此说,还是故弄玄虚的笑了笑。在场众人也都打住了话头,不约而同的向她看来。

长公主就笑道:“我听说定国公府的世子,前不久和戏楼里的戏子看对眼了,这些天尽和他母亲打擂台,国公夫人受此打击,一病不起…”沈紫言不由了然。所谓的轶事,也不过他人的烦心事。

而这些在国公夫人眼中看起来很是痛苦的事情,在长公主这样的人眼中,也不过是一场笑话。众人都议论了起来,也有知道些猫腻的,向不知道的人解说:“听说那国公夫人,到了三十岁上才得了这儿子,宝贝得了不得,渐渐的就惯成了霸王的脾气。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长公主眼中就露出了几分不屑,“这便也罢了,我还听说那世子为了那戏子,连正经的世子夫人都要休弃,只想和那戏子一道,据说还想要将那戏子接进府来,那定国公据说也气糊涂了,许久未曾出门了…”

这事也着实是奇闻,沈紫言听说过不少大家子弟包养戏子,可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名正言顺的和戏子在一块。

暖阁内似炸开了锅似的,众人议论纷纷。

而黄老夫人,始终坐在一角,不言不语。

沈紫言心中微动。

等到众人说了半日的话,天色就渐渐暗淡下来。自有礼官引着众人依次坐在了皇后娘娘的宫殿外,等候着烟火燃起。众人也都心有默契的安静了下来。沈紫言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大意。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之间东方率先炸开了一片盛大的烟火。接着就是宫城的南面,西面,北面。四个方位,都绽放了一朵有一朵五颜六色的花朵。

煞是好看。

站在这宫殿的屋檐下,沈紫言看着天空中璀璨的烟火,心里唯有一个念头一一好想回府。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宫里看焰火,虽说空中那五颜六色的烟火十分漂亮,身边又摆满了各色点心,可是她哪里能有心情。寒风这样凛冽,饶是她穿戴再厚,也抵不住这寒意。肚子更是早早的唱起了空城计,可眼前琳很满目的点心,却也只能瞅瞅罢了。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吃那些的点心,她又哪里好意思拿上一块!再说即便是有人开了先河,这些点心早被寒风吹得冰冷,就这样迟到腹中,只怕会着冷,对身子也不大好。沈紫言正胡思乱想着,就看见那边有宫女走到自己身边来,说道:“夫人,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沈紫言也不知是为了何事,忙和身旁的福王妃说了一声,便去了皇后娘娘那边。皇后娘娘就笑着叮嘱她:“这天气冷,你更该多穿些才是。”沈紫言眼角余光飞快的看了眼和自己一同在外间的夫人们,都是一样的装束。

这样说来,就是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示关心了。

沈紫言似有所觉,刹那间心乱如麻,然而还是恭谨的应了声是,并未因为她格外的关照而露出什么骄傲之色来。皇后娘娘眼里有了几分满意,微笑着颔首,端了茶盏。

难道就是专门为了这一句而叫自己的?

沈紫言暗自忖度着,默默的回了自己的座位。福王妃就转过头低声问她:“怎么了?”沈紫言勉强笑了笑,“皇后娘娘嘱咐我多穿些。”福王妃微微一怔,露出了愉悦的笑容,“看起来皇后娘娘待你倒是和善。”这话也只有福王妃能说。

沈紫言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又一簇烟火在天空中炸开,沈紫言抬头看了一眼,心中不是个滋味。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蓦地出现在视线中,沈紫言飞快的睃了一眼,见一个宫女正立在不远处的台阶下,正和另一个宫女在说话,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看样子气氛有些不好。

沈紫言也并未在意,轻轻瞟了一眼,回过了头。

宫女也有宫女的圈子。

她就想到了当初自己第一次进宫时,见到的种种。那时候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

一刹那间,沈紫言似乎想到什么,飞快的朝着那宫女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模样,不会认错的。那可不就是当初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的一个小宫女!

沈紫言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

太后娘娘的宫女,怎么会出现在皇后娘娘的宫殿外?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小宫女就消失在了眼帘里。沈紫言再也无心看烟火了,不断的想,太后娘娘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难不成太后娘娘派了宫女来,是想要探知此次盛会的状况?

第二百七十四章 冲突(一)

下意识的,沈紫言就想到了近些日子以来蠢蠢欲动的欧阳家。

沈紫言只装作没有看见一般,神色自若的和众位夫人们闲谈。兴许是说了杜月如的事情以后,安王妃待她更是亲昵了几分。福王妃见着不免啧啧称奇:“怎么这才多久的功夫,你们就说到一处去了?”

安王妃轻轻笑了起来,“那也是你挑选的好媳妇。”沈紫言的确是三个儿子里面,福王妃唯一亲自挑选的媳妇,听见人夸赞,自然是志得意满,口中却只说道:“哪里值得你几次三番的谬赞。”

安王妃还未说话,那边长公主就凑了上来,“好些日子不见月如了…”“在家里做女红呢。”安王妃抿嘴微笑,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沈紫言,“不过是早晚到我那里坐坐,就关在屋子里学刺绣…”长公主吃惊的笑道:“这可真是女大十八变,不久前还是个小姑娘家家的…”

沈紫言始终含笑立在一旁,见着二人交谈正酣,朝着福王妃使了个眼色。

福王妃目光微闪,伸出手腕携了她的手,“你陪我去趟净房。”沈紫言低眉顺眼的应了,又唤了两个宫女领路。婆媳二人走到了僻静处,沈紫言就将两个银果子塞到了宫女手中,“在这里候着,我和王妃去去就来。”两个宫女得了银子,又不用花费力气,自然是求之不得,也就立在原地等候。

沈紫言和福王妃朝着净房的路走了一段,眼见着四下里无人,沈紫言就将方才看见的一幕告诉了福王妃:“…两个宫女在那里交头接耳的,一个看起来是太后娘娘的宫女,另一个却是面生得紧,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

沈紫言面色微凝,思忖了半晌说道:“这事你就装作没有瞧见等我们回去以后和王爷好生商量商量。”沈紫言微微领颔首,在闹不清太后娘娘的意图下,也唯有先静观其变了。福王妃就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有孕在身,思虑过重也不大好,这事就交给瑾儿去管好了。”

沈紫言心中微动。

从前在福王妃眼中,杜怀瑾还是放荡不羁的小儿子到如今,就成了独当一面的军师了。福王妃心中的这种转变,叫沈紫言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忱愁。杜怀瑾苦心经营那么久,无外乎是想要营造一副无所事事的大家子弟的形象,到如今,算是灰飞烟灭了。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更重的期盼。

沈紫言就想到了杜怀瑾一直以来埋在心里的愿望。

其实也不过透露过那么一星半点的消息罢了。杜怀瑾最向往的,不过是策马江湖,踏遍大江南北,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生在王侯将相家从来就是身不由己。

以前杜怀瑜还在世,杜怀瑾也只不过是小儿子,深得福王妃偏爱,肆意妄为倒也无面。可事到如今,福王府世子之位悬而未决,对比起大夫人腹中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杜怀瑾成为世子的希望自然更大一些。

沈紫言暗暗叹了口气,应了一声。二人正欲返回,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太后娘娘千叮万嘱咐的势必要见福王妃一面,我们现在无功而返…”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福王妃细细凝视了一瞬,脸色微变。沈紫言见得分明,忙拉着福王妃向后退了退,将二人的身形隐藏在阴影里。借着璀璨的烟火绽放的一刹那,沈紫言看清墙角处站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个,俨然是方才见过的,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

福王妃显然也是听出了什么端倪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只听得那宫女说道:“皇后娘娘不知道多精明,一直盯着福王府的三夫人,方才还和她说了几句话,我哪里敢凑上去。”沈紫言心里猛地一跳。难怪觉得方才皇后娘娘的态度太过热情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放在了皇后娘娘眼皮底下!

另一个宫女背对着二人看不清神色,只知道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冰冷,“你别忘了,你身家性命都在太后娘娘手上,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仔细你的小命!”沈紫言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福王妃的手紧了紧。

可是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