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五少爷只是被人劈晕了,身上并无其他外伤。”高远细细检查了王璟的身上,回禀郑氏道。

郑氏这会儿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若是王璟受了重伤她就真是难辞其咎了。

“你带人将这院子再好好查看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再让人带几个好手追出去看看,能不能遇上那位君仪公子。若是大夫来了,让人带他先来看一看五少爷。”郑氏吩咐道。

今夜发生这么些事情,高远本就心中有愧,这都是他没有守好院子才惹来的麻烦,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难怪他无法在军营里待下去,听闻郑氏下达命令,立即躬身应了。

他不会再让这种错误重演,高远暗暗发誓。

不多久,唐嬷嬷便进来回话。

“夫人,奴婢已经让人检查过了,那位陈姑娘被吊在房梁上的时候伤了喉咙,脖颈上有淤血,但是因为被救及时,到是没有性命之忧。之所以到现在还没醒,是因为被灌了药。”

郑氏点了点头。

“你让人去把三娘叫来。她哥哥伤了,这事不该瞒了她,想必她今夜也定是睡不安稳,让她过来看看吧。”

唐嬷嬷应了,出去找了个婆子吩咐了几句。

其实郑氏猜的并不对,三娘今夜睡得很安稳。

她今日白天赶了一上午的路,很是有些累了,因此不到亥时便歇下了。虽是预料到晚上必是有事情发生,但是这里不用她做主,抓贼之类的也不是她的强项,她就算一夜不睡也是徒劳,还不如养精蓄锐。

因此,当白英提着烛台来叫她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地不想起身。

“怎么了?”三娘声音带着些暗哑。

白英知道自己主子虽是出了声,但是八成是还没有清醒,但是情况紧急,她顾不得太多,急声道:“小姐,你快醒醒。魏夫人让人来请你过去,说是我们少爷刚刚不知怎么的竟遇上了歹人,受了些伤,您快去看一看呀。”

三娘闻言双眼立睁,一骨碌爬了起来。

白英手上早就拿上了三娘的衣服,见三娘醒来,二话不说立即上前帮三娘着装。

三娘配合着抬手穿衣。

“伤得怎么样?”三娘的声音虽还带着些暗哑,却是清醒冷静异常。

“听来报的婆子说,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现在还没有醒。”白英立即回道。

第五十九章 王璟的危机

三娘带着白英出门的时候看到了张嬷嬷,她正与郑氏派过来的婆子打听王璟的情形。

见三娘出了房间,忙走了过来。

“三小姐。”

三娘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跟着,脚步却不停地往楼下行去。

郑氏派过来的婆子领着三娘主仆到了王璟的房前便退下了,张嬷嬷帮三娘开门,让三娘进房。

“阿珂你来啦?”坐在王璟床边的郑氏见三娘进来,起身喊道。

三娘朝郑氏行了礼,一边往床边走一边问道:“夫人,我哥哥他可还好?”

“刚刚让高远检查过,阿璟他只是被人用掌劈晕了,身上并无其他伤势。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来了,估计就快到了,你不用担心。”郑氏安慰三娘道。

“夫人,君仪公子来了。”唐嬷嬷突然在门外喊道。

郑氏面上一喜,道:“快让他进来帮五少爷看一看伤。”

唐嬷嬷先走了进来,看了三娘一眼,对郑氏道:“夫人,三小姐可要回避?”

郑氏一愣,随即不耐烦得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见大夫还讲那些虚礼做什么,就这么点大的房间要避到哪里去?”

郑氏说着看了眼跟在三娘身后的张嬷嬷。

“再说了有我这个长辈在此,三娘身边又跟着好些丫鬟婆子,谁要是还有什么话说叫她来跟我说。”

张嬷嬷只是担忧地看向躺在床上的王璟,并未对郑氏的话提出反对。唐嬷嬷见状忙又出了门去将君仪请了进来。

“别的待会儿再说,君仪,你先来帮五少爷看一看,怎么这会儿还不醒来。”郑氏不等君仪开口,忙让开了身子,对他道。

君仪也不多说,只点了点头,走到床边。

他先是帮王璟把了会儿脉,随即又检查了他后脑的瘀伤,最后又用双手在王璟,心脉四肢等处细细探了一番。

“怎么样?”郑氏与三娘等人一直盯着君仪的动作,见他停了下来立即出声道。

“被人用劲力震晕了,并无大碍。后脑有些淤血,需要揉散了,用药敷上一敷,再服两剂药便好了。”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需要用些什么药,公子请告知奴婢。此次上路前,车上带了好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奴婢这就去寻了来,若是我们没有的还能趁早打发人去外头买。”张嬷嬷立即道。

君仪便报了好些药名,张嬷嬷因管着外院的人情往来,对药材甚是熟悉,因此听完之后细细记下了,又复述了一遍,见并无遗漏,便急忙退下了。

唐嬷嬷道:“夫人,刚刚君仪公子为五少爷把脉的时候,有婆子来报说大夫请来了,我便让她把人先带到隔壁为陈姑娘把脉了。”

“若是魏夫人不放心,可再让大夫来看看,我毕竟不是大夫。”君仪淡淡道。

郑氏想起今日白天因不信任他的医术,还请了大夫来看宣云的伤势,便有些尴尬。后来见那年老的大夫也夸赞这少年伤势处理的很好,便信了他的医术。

不过见这少年声音虽清冷,面上却没有不岔之色,便又自在了些。

“云儿说你医术很好,是师承太医院蒋老太医,我自然是相信的。”郑氏这么说着,心中虽对他的身份很是好奇,但是见宣云讳莫如深,她便也不再打听。

“听高远说你刚刚追踪贼人而去?”郑氏想起了这件事,便又皱眉问道。

“跟到一座民居,便不见了踪影,想必那院子另有出路。”君仪想起那人不俗的身手,略略皱眉道:“之后府上的护卫追了来,我便让他们在附近守住了几条路口。那附近土质松软,即便是另有通道,出口必也不远。”

郑氏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外头又有婆子来报,唐嬷嬷出去了一会儿,进来便禀道:“夫人,陈姑娘也无大碍,休养一阵子就会好了。只是伤了喉咙,以后说话声音可能受损。”

郑氏道:“让她好好养着,要用什么药尽管用。”

唐嬷嬷吩咐了下去。

郑氏见房里只剩了三娘,君仪等人,便皱眉道:“他们闹这一出是为的什么?”

“君公子,那位贼人身手是不是很好?”三娘突然出声问道。

君仪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这君公子是在叫他,也没有指正,只淡淡点头道:“算的上是一流好手。”

郑氏已经做好了防范措施,高远这群护卫因是军中出身也不是一般护院所能比,竟然还是让人摸了进来,且还是扛了个人摸进来的,可见其身手不俗。

“这穷乡僻壤的,竟有一流高手么?这普集镇也当真是卧虎藏龙。”三娘笑着对郑氏道。

“那人奔逃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进了死胡同,他对这镇上的小巷并不十分熟悉。我与他交过一次手,他近身搏斗的功夫并不出彩,但是招招狠辣,只攻不守,且善用暗器,竟是与我打成了平手。”君仪看了三娘一眼,淡声道。

三娘思索了一会儿,道:“进了死胡同还能在你手下逃脱,却不擅于搏斗功夫,出手不给自己留后路。依公子所见,此人可能是什么来路?”

“杀手或者死士。”且因目前的情形看,是被人蓄养的死士的可能性最大。

郑氏闻言却是沉默了下来,坐在那里怔怔出神。

房间里的气氛也沉重了下来。

三娘见躺在床上的王璟,手臂垂在了外面,便走过去,将他的手轻轻放回了被子里,又帮他捏了捏被角。

“夫人,表少爷让人来请君仪公子。”外边有婆子禀道。

郑氏闻言回过神来,却是站起了身。

“我与你一起过去吧,我也有事想问问云儿。”又转身对三娘道:“阿珂也回去歇着吧,我找信得过的婆子在这里看着,若是阿璟醒了便去告知你。”

三娘虽是想看着王璟醒来,但是她一人留在这里确实不便,便点点头道:“夫人且去忙,我去让人把哥哥的丫鬟找来看着就是。”因男女分住两楼,王璟的丫鬟也被安置在了东厢那边,郑氏指派了个小厮让王璟使唤。

郑氏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

三娘送了郑氏出去,又让白英打发个婆子去把朱砂与当归叫来。

一直等到王璟身边两个大丫鬟来了,三娘才起身回房。

等回了自己的房间,下半夜三娘却是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了。总是过不了一会儿便打发丫头过去王璟那边看看王璟醒来了没有。

到了最后,三娘索性起身叫白英将灯点上,靠在床上看起了书。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被打发去王璟那儿的白果高兴地跑回来说王璟醒了,还嚷嚷着要喝水。

“可有什么不适?”三娘总算是放下了心。

“少爷说头有些晕,还呕了几次。朱砂姐姐吓了一跳,忙派人去叫大夫,来的是那位君公子。”说到那位俊俏的公子,白果脸微微一红,接着道:“君公子说,少爷头部受创,头晕呕吐是正常的,又让张嬷嬷去熬了药,说是吃几剂就好了。”

三娘点点头,知道王璟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眼见这天要亮了,三娘便吩咐白英伺候洗漱,想去看一看王璟。

刚穿好衣裳,就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了吵嚷之声。

三娘思索了一会儿,吩咐白英下去看一看是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儿,白英才转回,一进门就道:“小姐,陈家的人带人把酒楼围住了,掌柜的派出去买菜的人都出不去。陈家的人说魏夫人仗势欺人,面上答应了要纳了陈姑娘,却趁着半夜进了他们家将陈姑娘虏了来要灭口,好让他们死无对证。他们纠集了邻里相亲将这里都围住了,让我们将陈姑娘交出来。”

三娘闻言,细细思索了一番,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们要玩的把戏。

栽赃嫁祸,死无对证。

现在却还来倒打一耙。

只是陈小妹并未按照那人的预期,香消玉殒,还活得好好的。

之后还有什么后招吗?

“小姐,他们还说……”白英面带焦色,却是吞吞吐吐。

三娘皱眉,问道:“还说什么?”

“他们说魏夫人找人要缢死陈姑娘,不想却因陈姑娘拼命反抗,那人非但没有得逞还被陈姑娘踢伤了头部。他们是听到今日来此给陈姑娘诊脉的大夫说的,才知道他们家姑娘竟是性命堪虞,他们不但要我们把陈姑娘交出去,还说要将那动手行凶之人绑了送官。小姐,这伤了头的行凶之人,他们是不是说,说的是……”白英不敢说下去。

三娘闻言眼神一冷。

他们竟然是想连王璟也拖下水

“小姐,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打发人回去告诉老夫人与大老爷?”白英急道。

三娘想了想,摇头道:“别急,先看看情形。”

若是王家的人插手,那就真的把王氏一族都拖下了水。现在前方情势未明,对这背后之人真正的动机她并不知道,因此不敢贸然做决定。

从面上看,这背后之人的目标是礼亲王和与礼亲王府交好的魏家,将王家拖下水,不知到是蓄谋已久还是误打误伤。

三娘缓缓走到门边,将门打开,站在二楼的门廊栏杆旁往下看。

只见后门处守了好几个护卫,店里的女掌柜不知从那里拿出了一根铁质的门插梢向那守门的护卫说着什么。那几个护卫互看了几眼,几个结实有力的便上前用头与双掌死死抵住了门,另两个护卫飞快地上前将门上原本的木插梢换了下来。

几个护卫做完这些,忙提了袖子擦汗,那膳木门却从外头被拍得摇摇欲坠。几人见状只有又上前去用肩膀抵住。

三娘见状皱眉,外头竟是有这么多人?不经意往对面的西厢一看,却见对面的栏杆旁不知何时也站了一个人。

虽隔得远,三娘却仿佛能感觉到那人那双清冷的眼睛所带来的阵阵凉意,这种凉却不是那刺骨的寒,而像是夏日里一口饮下一碗冰镇饮品,带来了沁人心脾的舒爽,看得久了便发觉其中的沉静还带着一种让人镇静的力量。

第六十章 王璟的危机(下)

三娘收回了目光,招呼白英往楼下去了。

路过天井的时候,发现后门的拍击声更加地激烈了,三娘只是皱了皱眉便视而不见地上了西厢的二楼,刚刚那位君仪公子已经不在走廊上了。

三娘到王璟屋外的时候,王璟也正被外头的嘈杂声吵醒了,小丫头进去报了王璟说三小姐来了,三娘在屋外就听到王璟那憨憨的声音嚷道:“还不快让妹妹进来,大早上的外边怪凉的。”

三娘不禁莞尔。

“哥哥怎么搬回这间屋子了?”三娘一进屋,快走几步止住了王璟起身。

王璟昨晚遇袭被发现之后就一直在最末的那一间空房里歇着,今日却是搬回了原本他自己的那一间。

“朱砂说在那间屋子里待着,心里发毛。”王璟并不在意地道。

三娘闻言,看了伺候在王璟床前的朱砂一眼。

“奴婢是瞧着那一间屋子没有像这一间这般通风。”朱砂忙道。

三娘瞧着朱砂原本清澈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明亮的容颜也是疲色尽显,知道她定是一夜没有睡,想她一个小丫头定是不懂病人不宜移动的道理,便笑着点点头道:“你与当归轮替着去歇一歇吧,这里留一个人就行,我叫两个婆子在外候着,有事情就吩咐她们去,不必亲力亲为。”

朱砂便对一旁也是面带倦色的当归道:“三小姐恩恤,你便先去歇一歇吧,我在这里守着就成。”

当归看了看三娘,见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想了想便上前拜谢了三娘与王璟,轻轻退了出去。

“小姐你不知道,我与当归也想轻省一些少操些心,可是我们少爷与您一样都是好相与的性子,茶冷了茶热了端给他他也是不挑的。今早熬药,打发了个婆子看着,结果她端上来我一尝就发现比上一剂淡了许多。我们熬药都是三碗清水熬成一碗成药,她到好,见药汁变了色就熄了火倒了来,我去查看药罐的时候发现那罐子里还剩了半罐子药汁呢,这样子吃下去怎么会有效用?”朱砂有些恼怒地道。

三娘闻言也是皱了皱眉,道:“即使如此,我等会儿让白果来这里伺候。”

王璟忙道:“妹妹身边怎么能少人?我不要紧的,有朱砂就可以了。”

三娘刚想笑着说王璟几句,却见朱砂听了王璟的话,看了王璟一眼,甜甜一笑,原本因为缺少休息而略带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三娘一愣,打量了一下王璟,却发现他并没有注意朱砂。

三娘倒是知道大宅院里丫鬟们与少爷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比如二叔王松就是祖父与自小伺候他的一个贴身丫鬟生的。

以前她一直以为王璟还小,并没有太过在意,可是见了宣云与魏云英的的情形,再看到刚刚朱砂的眉目传情,三娘便不由得不多想了。

王璟房里的丫头,当归与朱砂是最得用的,伺候王璟也尽心。当归是孙氏赏给王璟的的,朱砂却是如白芷一般是柳氏指派来的。

“妹妹,外头是什么事情这么吵?”王璟出声打断了三娘的思绪。

三娘闻言便不再多想,反以现在王璟的年龄离收通房之类的还早着,她现在操再多的心也没有用。

而且当今这世道,崇尚多子多孙,一妻多妾是社会的主流婚姻结构。以王璟这样的身份若是没有一两个通房,没有纳妾,是会被诟病的。她也不能强把现代的思想强加给古人,所以以后这样的问题她还得多想一想,不能贸然干涉。

毕竟这与小学生谈早恋不是一回事。

“外面的人是与宣公子有些纠纷,想来找宣公子说道说道,等会儿魏夫人便会派人去处理,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好好歇着,养好伤。”三娘伸手帮王璟理了理被角。

王璟闻言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这时,外面的吵嚷声突然小了下来。

“妹妹说的真准,魏夫人果然派人去处理了。”王璟笑出一口白牙。

三娘却是一愣,继而不着痕迹地朝一旁的白英看了一眼。

白英点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不多会儿,白英就转回。

三娘见白英脸上的神色不但没有轻松,反而越带焦虑,想了想便对王璟道:“哥哥你再歇会儿吧,我也该回去了。”

王璟眼巴巴地看着三娘道:“妹妹不多坐会儿?”

三娘见了忍不住笑,却是摇了摇头:“大夫嘱咐你要多休息着,我等两个时辰再过来看你。”

朱砂也道:“少爷,小姐这一夜因为担心你的伤定也是一晚没有睡,这天一亮就又过来看你了,她也要休息的。”

王璟闻言忙摆手道:“那妹妹你快些回去躺着,不要担心我。你看我,壮的像头牛,一点事情也没有的。你快回去,快回去。”

三娘失笑,顺从着起身,带着白英往外走。

等身后的门一关上,略走了几步,三娘站在廊上往后门看,却发现刚刚还被撞得摇摇欲坠的后门处,此时竟是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怎么看怎么诡异。

“出了什么事?”三娘皱眉问道。

“小姐,山东道巡按御史华大人来了。”白英急忙回道。

“御史?”三娘惊讶道:“御史大人这会儿怎么会来此?”

“说是路过普集镇去兖州的,半道上却让人拦路喊冤截了下来。”

三娘的手指敲了敲栏杆。

难怪要留下他们这一晚,原来还有一尊大佛在这里等着他们呐。

山东巡按御史华文翰她到是知道,还是从一本名叫《建武谏臣录》的野史上知道的。

传说此人耿直固执,脾气又臭又硬,油盐不进,认定自己是对的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建武朝的时候礼亲王在一次宫宴上多看了先皇身边的一个一个新进的宫女,先帝因一向疼爱这个与他年龄差了一大截并一直养在太后身边异母弟弟,便把那宫女赏给了礼亲王。皇帝与众臣都以为这将是一段佳话,文官们也都当场作诗歌颂先皇与王爷兄友弟恭。

皆大欢喜的时候这个原先还在督察员任一个小官的华文翰泪流满面跳了出来,将满朝文武吓得心惊肉跳。

只见他往地上一跪就开始哭先帝,还是用的对仗工整的骈文体。大意就是,先皇一死,先皇这些儿子竟然连基本的礼也不知了,竟然会荒唐到兄弟两人共用一个女人,而众臣们不但不规劝还昧着良心歌颂,他这个臣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且羞于与这样的朝臣同殿为臣。

中途哭昏了过去,被内监搀扶起来的时候,却要挣脱内监的手往柱子上撞,说是要死谏,以求皇帝良心发现收回成命。

先皇当时的心情三娘不知道,只是当时那么多人在场,还有两个内监在一旁扶着,这华文翰想死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三娘当时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很欢乐,想着这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

只是,今日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传闻中的这个人,三娘真的欢乐不起来了。

通过以上事件,三娘已经认定这华文翰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这种试图以命胁迫君上,以彰显自身忠直,衬托主上昏庸的“直臣”历史上不少。只是被他们死谏过的君主无一例外,在个人休养方面留下了永远无法抹掉的污点,遗臭万年了,他们却凭着个“忠”字流芳百世。

巡按御史,本就是奉谕令巡察州县,代天子巡守。吏政、刑名、钱谷、治安、档案、学校、农桑水利、风俗民隐,大事小事无所不管。虽是七品小官,却可监察百官,写奏章弹劾官员就是他的主要任务。

因此这华文翰一来,以他以往混不吝的刺头性子,礼亲王府,魏知府,甚至他们王家恐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然,无论是礼亲王府,魏知府,佯或王家都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扳倒的,但是遭了池鱼之殃的王璟若是被这华文翰咬着不放,很可能就会成为被家族放弃了的弃子,从此前途尽毁。

不行,她不能让王璟吃了这个哑巴亏。

三娘站在西厢二楼的栏杆旁,一面屈指轻敲着围栏,一面静静沉思。

白英侯在一旁,看着三娘沉静的侧脸,本来焦虑的心镜竟也渐渐平静下来,只在一边守着并不打扰。

半响,三娘终于放下了手,轻声问白英:“那位华御史现在在何处?”

白英忙道:“魏夫人让人请了华大人去酒楼前厅,那拦路喊冤的人与陈家人也一并随华大人进了来。魏夫人带着魏少爷也去了前厅。”

三娘点了点头,却是转身又往王璟房间那边的方向走去。

“小姐这是?”白英忍不住问道。

三娘朝白英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白英跟上。

三娘却是路过了王璟那一间房没有进去,继续往前行。

眼见着就要走到尽头了,白英看到走在前面的三娘微微一笑,轻声道:“他们不是一方喜欢喊冤,一方喜欢申冤吗?我便让他们喊个够。”

白英虽是听不懂,却觉得自家小姐这笑容有些冷。

第六十一章 喊冤

三娘缓缓走到西厢二楼倒数第二间客房,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眼睛里充满血丝的婆子探出了头,一见三娘主仆,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将半掩着的门都开了,上前来墩身行礼道:“奴婢见过三小姐。”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道:“里面住着的可是陈家的姑娘?”

那婆子闻言忙赔笑着回道:“回三小姐,确实是陈家的姑娘,唐嬷嬷昨夜命奴婢在这里看护着。”

三娘柔声道:“嬷嬷你辛苦了。陈姑娘醒来了没有?我来看一看她。”

那婆子忙让开身子道:“三小姐请进,刚刚外面太喧哗,陈姑娘已经醒了,奴婢正伺候着陈姑娘喝药。”

三娘点了点头,绕过那婆子,进了屋。

白英走到那婆子面前笑道:“嬷嬷,我们小姐刚刚起身就要过来看我们家少爷,竟是连早饭也顾不上吃,我们真是怎么劝也劝不住。你瞧瞧她,看完少爷了还非要过来探望陈姑娘,她只顾着自己心里心安,却不想我们这些伺候着的人能不能心安,等会子张嬷嬷要是发现她连早饭也不吃就出了门,我们这些丫头们可就要遭罪了。”

白英说着袖袋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塞到了那婆子手上道:“劳烦嬷嬷帮我去厨房看一看夫人吩咐厨房里炖的燕窝粥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让人端过来。嬷嬷辛苦了一晚,想必也是一夜未曾进食,不如去厨房里吃些东西垫垫底儿,这里我先帮您看着就是。”

那婆子看了看手中的银子,自己也确实是饿的狠了,又见白英主动说会留下来照看这边,想了想这陈姑娘吃了药也没有是事情了,便高兴的应了白英,出了门。

白英等那婆子出去了,便转身将门关上了。

三娘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由地一笑。

因是客房,这一间房间的布置与刚刚王璟住的那一间并无多少差别,甚至连空气中的药味都是相似的。

对着门的那一向摆着一张榆木与杨木拼接的简单四柱架子床,此时床上正靠坐着一位十五六岁面容娇艳的女子,因是夏天,脖颈上一圈紫黑色的淤痕无法遮掩的住,映在雪白细致的皮肤上煞是触目惊心。

此时这位陈姑娘看上去虽没有什么精神,但是那羞羞怯怯的样子却很是招人。

三娘打量了这位陈姑娘一番,见那她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干脆埋下了头绞着手指不说话。

三娘微微一笑,走到床边坐下,柔声道:“陈姑娘,身上可好些了?”

陈小妹抬头看了三娘一眼,又怯怯地低下了头。

三娘也不着急,只笑道:“早就听闻普集镇依山傍水人杰地灵,今日见着了姑娘才知道此话当真不假。”

陈小妹依旧绞着手指不说话。

三娘探手拔下头上带着的那只珍珠头花,微微倾身插到了陈小妹那乌鸦鸦的发上。

“今日一见陈姑娘甚是投缘,因是突然来访,没有备好见面礼。这只珠花虽是简陋,但上的的头的珠子却是南边岛国运来的成色极好的珍珠,就送给姑娘当见面礼吧。”

陈小妹又看了三娘一眼,却是抬手将三娘刚插上去的珠花摘了下来,放回到三娘的手中,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言不语。

三娘见状,也不勉强,只捏手中的珠花笑道:“原来姑娘不喜欢这个,那下一次我再补送别的见面礼吧。”

陈小妹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意思是不是不喜欢这只珠花还是下次不用补送礼。

一旁看着的白英皱了皱眉,看了三娘一眼,那眼神似乎在问,这姑娘不会跟她娘一样也是哑巴吧?

三娘把手中的珠花递给白英,让她帮自己插到发上。

“我倒是忘了,今日我们与宣云宣公子就要启程去兖州了,不知今后还有没有机会与姑娘再见面。”三娘缓缓道。

“他,他姓宣不信杨?”陈小妹突然抬头开了口,声音虽因不常开口有些暗哑,却仍然很是悦耳。

白英以为这位陈姑娘会一直沉默下去,这突然的一声倒是让她愣了会儿。

三娘却是缓缓一笑,这位陈姑娘,不爱奉承也不贪财物,竟是只对宣云的事情有反应么?

没错,她刚刚就是在试探。

这位陈姑娘看上去有些自闭,她总要找到突破口。

三娘笑道:“杨是他的母姓,他是姓宣没错。”

陈小妹咬了咬唇,挣扎了一番,还是鼓起勇气看向三娘怯怯道:“你,你是谁?与云郎是什么关系?”

“我们小姐是青城王家的三小姐,什么‘与云郎是什么关系’?你少胡说八道坏我家小姐闺誉。”白英瞪了陈小妹一眼,呵斥道。

陈小妹眼中怯色更甚,却不知为何还是紧紧盯着三娘,像是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似的,竟是带着些倔强。

三娘止住白英,对陈小妹柔声道:“我与宣公子并不熟悉,这次是因与他表姨同路所以遇上的。”

陈小妹盯着三娘看了一会儿,似是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

三娘只是笑着任她打量,半响陈小妹又低下了头玩起了手指。

“昨日本向恭喜陈姑娘一声的,不想今日却是……”三娘叹了一口气,并不往下说。

果然,陈小妹又抬起了头,询问地看向三娘。

“昨日听魏夫人说起要给宣公子家中去信,禀明这里的情况,接了姑娘你去的。不想姑娘家中竟是不愿意,我还想着以后有机会定要再见上姑娘一见呢,如今……”

“谁不愿意?怎么不愿意?”陈小妹盯着三娘问道。

三娘一愣,道:“姑娘不知道吗?你家里今早来人围了这酒楼,说是宣公子不想纳了你回去,昨夜便派人掳了你来想灭口,你叔父今早当街拦下了山东巡按御史华大人,告了宣公子草菅人命,现在正求了华大人来要讨了你回去。”

陈小妹闻言一呆。

三娘又道:“我说你家里也真是糊涂,魏夫人与宣公子若真是想要灭口的话还会把你大老远的掳过来再下杀手吗?这不是明摆着是栽赃嫁祸?可怜了宣公子,本就受了伤,好不容易求了魏夫人帮忙与家中长辈周旋纳你进门,如今却无缘无故被你家告上了这一状,别说今后宣家的人会怎么看你们家,就连宣公子的前途恐怕也……”

陈小妹突的回过神,一骨碌爬了起来就想下床。

三娘忙让白英上前扶住了。

“陈姑娘这是?”三娘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