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包间并不是楼里最大的一间,但是因在二楼末端,如果将东南两面的窗户都开了,视野便十分辽阔,从东面的窗口往外看甚至能看到远处的济河码头。

屋子正中的桌子上坐了三人,那位饶有兴致盯着地上的姑娘看的世子,坐在他怀里的陈小妹,还有与世子对坐着的一位白衣少年。

这位白衣少年星眸朗目,鼻挺唇薄,轮廓上与苏成之有些相似,此时正单手撑着下颚,不停转着自己手中的折扇,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不经意地转眸看到了门口的苏成之和三娘,不由地微愕。

苏成之却是招呼也不打,拉了三娘径直走到了桌边站了,皱眉看向那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苏敏之眼睛在三娘身上打量的一会儿,极有风度地笑着点了点头。

三娘有些尴尬,挣脱了苏成之的手,朝着苏敏之和世子福了福。站直之后却是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被抓得有些发红的手腕。

苏敏之眼睛往三娘手腕上一扫,随即看了苏成之一眼,那眼神带着些无可奈何。

“可是美人儿,你这么彪悍,本世子不敢收啊。刚刚那位瞧着那么结实都让你一口咬得跟杀猪似得直叫唤,本世子细皮嫩肉的可经不住。”世子眨着那双桃花眼,有些为难道。

地上那身子柔弱的美人闻言身子不宜察觉地一僵,随即婉声道:“爷,小女子会洗衣做饭,打扫铺床,因识得几个字还能伺候笔墨。小女子不求别的,只求爷您给小女子一个容身之所,小女子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宣云闻言笑的趴伏在了桌子上,好半响才半真半假地斜睨了那女子道:“爷还缺了洗衣做饭,打扫铺床的?爷只缺暖床的。”

看那女子似乎欲言又止,宣云又惋惜道:“本来本世子瞧着你也是个可人儿,有心与你亲近。可是刚刚听你那话,你是因为不甘心当人的玩物才求到了本世子面前的。世人皆知道本世子是个怎样的人,你到了本世子手上不就是那落入虎口的肥肉么?本世子听你一番言论,对你顿生敬重之心,可是本世子就是管不了自己这爱拈花惹草的毛病,万一忍不住把你冒犯了那可真是罪过了。”

那女子咬了咬唇,似乎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壮士断腕般地抬头看向宣云道:“若是爷的话……小女子……小女子,愿意。”后面的原意两字几不可闻,又缠绵婉转。

“噗哧。”宣云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那女子闻声愕然抬头。

“姑娘,既然如此,你刚刚为何不从了那人?”苏敏之玩着手中的扇子,勾唇笑道。

“那人,那人怎么能与爷相比。”这女子的声音有些僵硬,又有些羞涩。

“这么说你是瞧上了爷俊俏,所以甘愿投怀送抱?”宣云放开了怀里的陈小妹,走到那女子面前,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看着女子的眼神十分柔情蜜意。

那女子有些羞涩地微微偏头,并不答话。

宣云却放开了手,摸着下巴似乎很是苦恼的样子。

“可是姑娘你如今披麻戴孝正在孝期,本世子是看得见吃不着啊。”

第八十六章 惊险万分

那位姑娘闻言身子又是一僵。

三娘低着头若有所思。

看这位世子的言行,似乎是逗着这位姑娘玩,可是宣云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比她祖父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根本无法判断他哪句是真那句是假。

看到魏云英期期艾艾地挪了过来,三娘拉住她站到了一边,想着等会儿找了机会就告辞。再看到身边那为面无表情的苏小姐,又想想刚刚看到的这位一看就是通透灵秀之人的苏敏之,三娘只能感叹,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苏小姐这样的果然是个异数。

“小妹,你说也要不要把这位姑娘收了回去给你当姐妹?”宣云见那姑娘又要掉眼泪,笑着弯身挑起陈小妹身前的一缕头发,似是征询地问道。

“不要。”陈小妹想也不想直接摇头。

宣云又是一声轻笑,伸指轻刮了一下陈小妹的鼻子:“你这个小醋坛子。”满脸满眼的宠溺。

陈小妹脸上一红,娇俏地埋首到世子怀里。

两人自顾自地打情骂俏,视周围诸人与无物。

跪在地上的姑娘抬头看了陈小妹一眼,随即垂下头去,身子微微发抖。

苏敏之依旧是托腮浅笑,像是邻座的两人根本没有入他的眼,他面前挂着的是一幅泼墨山水的清雅画作。

魏云英早已经脸色通红地埋首了,苏成之只专注地盯着那姑娘看,三娘半垂着眸子眼观鼻鼻观心。

“罢了,我这小心肝儿跟护食的小狗儿似得,最是容不得本世子去与别人亲近了,本世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过看在你钦慕本世子一场,本世子就赏你二十两银子,你去好好将你父亲安葬了吧。”

那姑娘不说话,只抬起眼睛将宣云盈盈看着,欲语还休。

“罢了,好人做到底,我再帮你找个谋生的差事吧。街尾有一家胭脂铺,那儿的老板娘花娘心地最是好的,我找人送你去她那里,让她留你在铺子里。”宣云被美人的眼睛这么一看,立马投降。

“来人,将这姑娘送到花娘的胭脂铺去,另外给她二十两银子。”宣云不忍心地扭过头去,不再看那姑娘,像是怕自己再心软。

两个护卫得令上前来,就要扶起那位姑娘。

不想这位姑娘却突然跳起来,扑上去抱住了宣云的腿。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敞开的东窗突然闪进来一个人,屋里之人还来不及反应,那带着寒光的三尺青锋就冲着宣云眉间而去。

宣云想退,却被那姑娘奇大的力道禁锢住了双腿,不能动弹,只得迅速掀翻了桌子去挡那利刃。

因这一挡,给旁边两个护卫缓冲的时间,两人迅速上前跟那人缠斗起来。宣云猛然抬脚踹开了抱着他腿的女子,那女子重重飞了出去,倒落在地不省人事。外面的另两个护卫闻声冲了进来将宣云与陈小妹护住了。

因这几乎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等三娘明白发生了什么,立即拉着魏云英就跑到了墙脚,苏成之被苏敏之挡在了身后护着,也往墙边靠来。

“啊有刺客来人啊”魏云英本被吓得傻立当场,反应过来后扯开嗓门就尖叫。

三娘被她的叫声震得耳膜发麻,怕她将刺客引来,只得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乖,别怕,没事的。”三娘用另一只手抱着魏云英轻声安慰道。

宣云往这边看了一眼,拉着陈小妹也往这边靠过来。

三娘往屋子正中正在拼杀的三人看去,宣云的两个侍卫功夫不俗配合默契,但是那位蒙着面罩的黑衣人被两人夹击却丝毫不见慌张,腾闪挪移借力打力之间就轻松化解了两个侍卫联手施以的杀招。

三娘皱了皱眉,她虽是不懂武学,但是也能看出来这两个侍卫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抬头朝前面的宣云看去,却见他虽是时刻关注着战圈,脸上却半点忧色也无,甚至那花瓣般美好的唇还微微朝上勾着,似只是携了如花美眷来观看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难道这位世子还有后招?往四处打量了一下,并没有见到可以埋伏人的地方。

“哎平日里本世子要你们苦练功夫,以免哪天一不小心本世子就因遭人妒忌成了人家的案板上的肉。不想你们平时吃喝玩乐赌博嫖ji一个赛一个的勇猛,统领喊你们起床练功却总是力不从心,现在知道爷没吓唬你们了吧?二对一居然还打得如此不堪”宣云伸手捂住了眼睛,很是为他们羞愧的样子。

“今日君仪不在,世子打算要如何脱身?”苏敏之偏头看向宣云道。

宣云苦恼地摸了摸下巴,仔细将那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问苏敏之道:“敏之啊,你知道军中的信鸽为什么是白的吗?”

苏敏之显然是吃过宣云的亏的,闻言只是一笑,并不答话。

宣云轻笑地朝那黑衣人扬了扬下巴:“因为那些蠢得大白天也敢穿一身黑或者灰的鸽子们都被咻地一声”

宣云眯着一只眼睛,做出朝这黑衣人放箭的动作。

“当成靶子射了下来。”

话音刚落,一只带着雷霆之势的箭从面对着正街的南窗射了进来,箭头直指黑衣人门面,三娘甚至能听到箭尾带起的劲风与呼啸声。

那黑衣人也甚是警觉,两耳一动,长剑迅速架住两侍卫或劈或刺过来的刀,脚步连动,看不出他是如何动作的就错开了身子,那箭眼看着就要擦着他的耳鬓而过,却不知道怎么的在离他面颊三寸的时候箭头突然转了方向跟着黑衣人移动了一寸,剪头依旧直指黑衣人眉心。

黑衣人眼见无法避过,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箭头,顺着箭势连退好几步。只是这只箭力道太大,剪头刺穿了黑衣人的手掌,却依旧余力未消,刺破了黑衣人眉间的皮肤。

“咦,这箭?对面楼上的是君仪么?他不是此时不在滋阳城中?”苏敏之疑惑地转头看向窗外。

三娘也顺着苏敏之的目光看向对面,太白楼对面是一家茶楼,此时那茶楼二楼与这一间包厢隔街相望的那一间房窗户是闭着的,安安静静地没有半分异样,只有用玻璃纸糊着的窗户中间那个鸡蛋般大小的黑窟窿彰示着这只箭的来处。

宣云眯着桃花眼笑而不语。

紧接着,又是一箭射来。

这次黑衣人直接向后卧倒,却在倒下的过程中从袖中朝着对面的窗户射出一物。三娘好像隐隐听到了一声脆响。

“呀,宣公子。”

出声惊呼的是苏成之。

宣云微微皱了皱眉头,苏敏之拍了拍苏成之紧揪着自己袖口的手柔声安慰道:“君仪不会有事的。”

对面却半响再有动静。

黑衣人站直了身子,二话不说朝着宣云就攻了来,原本瑟瑟发抖地被宣云揽在臂中的陈小妹却突然抬起了头扑到宣云怀里,以身体挡住了箭锋。

三娘仿佛预见了陈小妹将会血溅当场,不忍心地抱紧了怀中的魏云英微微偏过头想回避这血腥的一幕。

不想那黑衣人那剑到了陈小妹面前却突然卸了力道往一旁偏了几寸,宣云见状眼神微闪,趁机拉着陈小妹闪开了。

三娘因视角的原因,清楚地看到了黑衣人刚刚的那一瞬间的犹豫,不禁有些狐疑。

那黑衣人一击不成又提剑攻了过来,四个护卫却再也不给他刺向宣云的机会,联手攻了上去。三娘抱着魏云英缩在墙边细细留意,见那黑衣人有时候短暂得克制住了四个护卫攻到了宣云面前,却不知怎么得总是有些缩手缩脚,攻势大减。

三娘看了一眼宣云怀中的陈小妹若有所思。

“他近身搏斗的功夫并不出彩,但是招招狠辣,只攻不守,且善用暗器。”三娘想起了那一日在普集镇上宣韶评价那黑衣人的话,难道正是此人吗?

只是这个人善用暗器不假,但是近身搏斗的功夫似乎也是不弱的,且那一晚那人明明是想要置陈小妹与死地的,今天怎么会下手处处留情?

三娘正想着,南窗外却又有箭射了进来,这一次却是三发连射。那黑衣人见形势不妙,忙趴下身子闪躲,却顾此失彼没有躲过其中一个侍卫劈向他的刀,虽是堪堪避过了要害,右腰处却中了一刀,侍卫们心中皆是一喜,互相示意了一眼,又齐齐攻了上去。

“宣公子没事”苏成之突然松了一口气道。

宣云闻言斜斜睨了苏成之一眼,一声轻笑。

“苏姑娘倒是关心我那小侄,怎么就不见苏姑娘关心过本世子半分?本世子的心被伤到了。”宣云捂着心口道。

苏敏之闻言冷着脸瞪了宣云一眼。

“我与你不熟,哥哥说你不是好人,让我见了就躲开。”苏成之板着脸道。

“……”

“噗哧。”苏敏之笑出了声。

宣云摸了摸鼻子看向缠斗中的几人,眼见这那黑衣人因受了伤身子不再如开始般灵活,身上小伤渐渐曾多,而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将会射出箭来。

黑衣人,眼角瞥向了敞开的东窗。

“想逃?崩做梦了”一个侍卫喊道,攻势不停。

眼见着就要将这刺客活捉,包厢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众人都向门口看去,那刺客眼神一闪,一个鱼跃飞冲向门口,转眼间门口之人便被他挟持在手。

“啊”

“月娥”那女子惊呼的同时,三娘也不禁喊出了声。

第八十七章 冷酷与柔情

黑衣人将剑抵在了沈月娥的脖子上,冷冷地看着围向他的侍卫。

侍卫们投鼠忌器,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只得转头看向宣云。

“啧只差一点点了。”

宣云摇了摇头,惋惜地看向沈月娥:“沈姑娘,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关键时刻出现?你可知道因为有这么一把时时刻刻悬在本世子脖子上的刀,本世子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睡个好觉了”

“要他们让开,否则我便拉着她一起死。”那黑衣人声音平板地道。

“表姐,救我”沈月娥被吓得身子直抖,眼泪怎么忍都忍不住:“我还不想死。”

三娘蹙眉看向沈月娥以及黑衣人,心中也是焦急万分。

宣云带着这么几个人在滋阳城中晃了一个上午,又故意放了那个姑娘上楼,还在对面设置也埋伏,这么以身犯险地折腾很明显是想要活捉刺客。

如今这刺客却想借着挟持沈月娥逃出去,若是主事的人是她,她自然会以人的生命安全为重,可是主事的却是这个性子让人捉摸不透的世子。原本以为宣云是那怜香惜玉之人,可是刚刚他毫不犹豫就踹开了那位姑娘,狠辣的毫无顾惜之意,因此宣云会不会为了一个沈月娥放掉这刺客还真的难说。

“啧这可真的让本世子为难了。”宣云那张花一般得脸纠结地快成一团了,美丽却丝毫不减。

“王三小姐,你说本世子该怎么办?”宣云突然后头苦恼地看着三娘道。

三娘可不会认为宣云是真的在征询她的意见,因此只依旧紧盯着刺客手中的拿一把剑,生怕她手一抖就要了沈月娥的命,一眼也欠奉给宣云。

“世子,救我”沈月娥终于想起这里主事之人是谁,不由得带着哭音求道。

“世子,人命关天,救人要紧。”苏成之也是眉头皱的死紧。

宣云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该不该救人,最后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本世子向来怜香惜玉,沈姑娘如此一个花一般的美人儿,本世子真的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血溅当场,这也太破坏情调了。”

众人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本世子又想了,沈姑娘你的命和本世子的比起来到底是本世子的更加珍贵一些。且这刺客穷凶极恶,杀人如麻,若是本世子这回放过了他,他再去祸害更多的美人,那本世子不就也罪孽深重了么?”

宣云看向沈月娥,眼神柔得似乎能滴出水,嘴角还泛着浅笑:“沈姑娘,佛家有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姑娘你是信佛之人,想必是极赞同这话的。”

三娘闻言心中冷极。

沈月娥吓得身子一软,脖颈就往黑衣人手中的剑锋上凑过去一些,锋利的刃口划过沈月娥原本颀长优美的颈部,鲜红的血液瞬间就将沈月娥的衣领染红了。

“表姐。”沈月娥脸色惨白,差点晕厥,喃喃唤道。

三娘注意到那黑衣人拿剑的手丝毫没有移动过半分,竟是眼睁睁地看着沈月娥往他剑上撞,半分顾惜也没有,三娘知道了在黑衣人眼里沈月娥的命根本就如蝼蚁一般。

三娘转头看向宣云,见他眼神半分动摇也没有,三娘从他那张还带着妖娆浅笑的脸上却看到了一种冷酷的东西,说起来他与这黑衣刺客也是一样的人,视人民如草尖。

宣云慢慢抬起了手,似是想向对面的射箭之人和屋子里的几个侍卫下命令。

“沈姑娘你可还有什么遗愿?本世子倒是可以替你实现。”宣云笑得漫不经心。

不知道是因为宣云的这句话,还是因为疼痛提醒了沈月娥她真的离死不远了,沈月娥反而抖得不那么厉害了,虽是脸色苍白,眼神绝望,但她还是抖着唇道:“我母亲,她……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三娘见沈月娥虽是说不出完整的话,但是最后关头顾忌的还是母亲,不由的有些动容,不经意地瞥向那黑衣人,却见他眼神在陈小妹身上扫过,虽是短暂的一瞥,但是三娘还是诡异地从他那原本冰冷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柔情与不舍。

三娘心中一动。

放开了搂着的魏云英,三娘向前踏出两步,眼带悲戚地看着沈月娥道:“月娥,我会帮你照顾秀姨的,你……”

众人皆以为三娘是想要与沈月娥道别,倒是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

三娘这时正好走到陈小妹身后,趁人不备,迅速出手勾住了陈小妹的脖子将她拖过来,得手后立即扯着人退到了墙边,伸手从靠着墙用来摆放香炉的案几上拿过了那一根用来扒香灰的,六七寸长带着小巧木手柄的铜钎子,将之插在了陈小妹的耳中。

这变故是屋里众人都没有预料到的,见此情景不由得都呆住了,宣云也不由地放下了举着的手,转身看了过来。

“王三,你这是干什么?”苏成之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三娘,三娘第一次从她那张总是有些僵硬的脸上看到了这么丰富的表情。

苏敏之的星目在三娘手中正插在陈小妹二中的铜钎子上一转,挑了挑眉。

宣云只愣了片刻便将眼神定在了三娘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像是感觉一个平日里见天儿见着的人今日突然在他面前长出了尾巴一样,眼中的兴味丝毫不掩饰。

“呵,今儿这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宣云打量完之后摇着头惋惜道,好像别人都在干着些煮鹤焚琴的没品味的事情,只是脸上却带着隐隐的兴奋。

“王三小姐,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吧我刚刚不愿意为了救你表妹而放跑这刺客,你猜我这回会不会为了我的小心肝儿放走刺客救出你表妹?答对了本世子有赏哦。”

“爷。”陈小妹看着宣云,抖着声音唤道。

“嘘”宣云将食指抵于唇上,笑着制止陈小妹:“乖,别说话。”

三娘却是没有看向宣云,而是将视线定在那黑衣刺客身上。

“世子的赌三娘不敢打,三娘也从没想过要威胁世子。”三娘这话虽是对宣云说的,却一直观察着刺客的表情。虽然蒙着脸,那刺客的眼中却出现了不容错辨的惊讶和慌乱。

三娘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听说将尖细利器从两耳中对穿而过会致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位侠士,你杀人无数,有没有试过?”三娘淡淡道。

众人闻言又惊又愕,皆来回看着三娘与那黑衣人,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宣云却是眼神一闪,只紧紧盯着三娘若有所思。

“不知道。”黑衣人说话了,音色有些干涩。

三娘点了点头:“你定是不用这一招的,因为这样刺下去的话……”三娘比划着将铜钎子往陈小妹耳朵里顶了顶:“也有可能死不了。曾经就有人试过,结果变成了聋子和傻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黑衣人瞳孔一缩,喉结动了动。

“我与陈姑娘无冤无仇,并不想伤她,可是你手上的那个是我表妹。今日带她出门的时候我卧病在床的外祖母再三叮嘱我要把她看好了,我今日若是让她身死于此,恐怕无法回去对我的长辈交代了。”三娘看着黑衣人,眼神很冷漠。

“不如这样,你放过我表妹,而陈姑娘也不用死或者半死不活怎么样?”

“她是世子的宠妾,与我何干。”黑衣人让自己的声音也听起来很是冷酷。

三娘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道:“你看,世子他不愿意放虎归山,这几个侍卫或许连手也打不过你,但是对面埋伏了一个箭手。你再看一看东窗,从这里看下去是一片地平的铺子,且行人稀少,掩饰行踪难不说你焉知世子没有在这些房屋间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你入瓮?即便是你逃离了这一带,到了前面的运河马头,以你看到的世子刚刚的布置,那码头上怎么可能没有人把守?你已经入了死局了。”

屋里一片沉寂。

“我不能自尽。”那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却是垂眸道。

三娘闻言,想了想,他这话的意思是他不想让宣云活捉,可是他又不能自尽?

“你是加灵族人?”沈敏之突然道。

黑衣人沉默。

“加灵族是北蒙古的一个小部落,他们的族人不允许自裁,那样会冒犯他们的神。”苏成之解释道。

蒙古?三娘一愣,看向宣云。难怪他不肯放过这刺客,原来竟是关系到边界纠纷吗?

三娘沉吟片刻,道:“反正你也逃不掉,自己想死也是不能,何必拖着两位姑娘给你陪葬?”

那黑衣人看着脸色苍白花容失色的陈小妹,终极是闭了闭眼,放下了手中的剑。

“叮”的一声,三尺长剑落地,三娘的心却像是被敲了一下,有些瑟缩。

看着软到在地的沈月娥,三娘心里不是怜惜,而是烦闷,对自己的作为甚至有些厌弃。

第八十八章 多情空余恨

三娘走到沈月娥身边,想努力将她扶起来,苏成之也来帮忙与三娘合力将沈月娥扶到了椅子上坐好。

“请大夫来看一看?”苏成之问道。

“只伤到了外皮,伤口并不深,先上药吧。”苏敏之递过来一个小瓷瓶。

见苏成之疑惑地看着他手中的瓶子,苏敏之笑道:“从侍卫那里要来的,他们身上都有备着。”

三娘道了声谢,接过了苏敏之手中的瓷瓶动手给已经精神恍惚的沈月娥上药。

宣云走到黑衣人面前将他的的面巾扯了下来,露出一张轮廓深刻的粗犷脸庞。

仔细打量了一番,宣云笑着朝仿佛被定在原地脸色惨白的陈小妹招了招手道:“心肝儿过来,看看你认识这个人不认识”

黑衣人将视线投向陈小妹,神情复杂难辨。

陈小妹下意识地摇头,不肯上前。

宣云朝着陈小妹宠溺地一笑,却是不由分说上前扯了她的手臂就走到了黑衣人面前,陈小妹对上黑衣人那深邃的眸子,突然就是一抖。

“爷……我们回去吧……我……”陈小妹摇着头祈求道。

“心肝儿别怕,他舍不得伤你的。现在爷想听你们说一说是如何串通想给爷戴绿帽子的。”

“爷”陈小妹惊恐地看向宣云,不敢置信。

宣云伸手摸了摸陈小妹的脸颊:“那家人非说爷坏了你清白,也倒是想看一看你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今日一见,这戏果然是精彩。”

“云郎”陈小妹不知所措。

宣云放开手,笑颜如花却冷入骨髓。

“戏演到如今也该散场了,本世子也厌了。”

“这件事与她无关,是我趁夜强占了她,她,她并不知情。你若是真的喜欢她,就不要计较,我任你处置。”黑衣人皱眉道。

宣云闻言像看怪物似地看向黑衣人,见黑衣人理直气壮地直视着自己,不由得讽道:“你以为这里是你们那蛮夷之地?女人可以父子兄弟共用?喜欢个女人先抢来了,上了再说?”

黑衣人一愣,看向宣云。

“啊”陈小妹突然眼睛赤红,崩溃般地尖叫。

“不是这样的,那天晚上那人是云郎,云郎是你对不对”陈小妹绝望地看向宣云:“那天你说你晚上来找我的,我等了你一晚,到半夜的时候睡过去了,一早起来,发现,发现……”

宣云挑眉,偏头想了想,实在是想不起有这么一出,随口许诺他许得太多了。

陈小妹看着宣云,又转头去看一直担心地望着她的黑衣人,心里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

那晚她迷迷糊糊的总是真不开眼,后来感觉有人进了她的屋子,上了她的床,在她身上摩挲。她只能隐约听到那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感觉到身体上带着微微酥麻的刺痛感,她以为那是她爱的云郎,她心中害羞又甜蜜。

她当时努力想记下他的气息,嗅着嗅着她仿佛看到了阳光与青草铺满在了她的眼前。剧痛袭来之时她拼力睁开了双眼,却被他铺天盖地的温柔细吻迷乱了心智,甘心沉沦。只隐隐约约记得那是一双黑亮不见底的深邃眸子。虽是与她深爱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一样,她也只当是自己神志不清,因乱了心而迷了眼。

可是如今对上黑衣人那双与那晚如出一撤的黝黑眼眸,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了。那晚与她一夜缠绵,对她轻怜蜜爱之人并不是她的云郎。

陈小妹突然惨笑出声,那声音绝望悲凉,屋里之人皆是一惊。

倏地,陈小妹停住了笑,她回头看了看,走过去捡起刚刚三娘用来挟持她的那根铜钎子就冲到了黑衣人面前,举起铜钎子往黑衣人胸口狠狠刺了进去。

黑衣人面上半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露,只是专注而深情地看着眼前的陈小妹,这时的她离他这么的近,近到他能清楚的闻到她发上的幽香,就像那一夜一样,让他迷乱与疯狂。想起那晚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虽是柔顺羞怯但是也带着一种献祭般的无畏。

只是在最后两人都攀上云端之时,她那一声声的“云郎”,让他的像是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挖心般地痛。他与她做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可是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哈丹巴特尔。”黑衣人看着陈小妹的眼睛,认真地道。

陈小妹手一顿。

“哈丹巴特尔,我的名字,你记住了。”哈丹巴特尔固执地重复一遍。

陈小妹突然用双手捂住了双眼,痛哭出声。

哈丹巴特尔疑惑地偏了偏头,他的眼睛虽然深邃,眼神却极为澄澈。

陈小妹只哭了一小会儿便收了声,她看向一旁的宣云,本想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宣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偏开了头,陈小妹手一僵便收了回去。

“云郎,云郎。”陈小妹喃喃唤道。

宣云挑眉看向她。

陈小妹看着他温柔一笑,随即迅速拔出哈丹巴特尔胸口的那一根铜钎子朝着自己的胸口就刺了下去,她下手狠厉,铜钎整根没入,只留了一节圆木柄在外头。

宣云本是抬手想拦,陈小妹却在这时拔出了钎子,血珠子飞溅而出,溅到了宣云的脸上,他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前一片红雾,血溅到了他眼里。

他只隐约看到那根细长的铜钎子再一次没入了陈小妹的胸口。

“不,不要。”哈丹巴特尔,嘶吼出声,那声音像是一只受伤掉入陷阱中的小兽,痛苦而绝望。

“啊”魏云英尖叫一身,扑到了三娘怀里。

三娘看到陈小妹那张已经被细小的血沫掩盖了的脸,像是被什么刺到了双眼般地撇过了脸,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酸涩难受,有什么东西要流下来。

宣云下意识地接下了陈小妹软软倒下的身躯,有一瞬的呆怔。

“对不起,云郎,把你弄脏了。”陈小妹气息微弱地道,抬手想帮宣云将脸上的血珠子揩干尽,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

“我,我脏,而我的云郎是世上最美好的男子。”陈小妹眼神有些散涣。

她忘记刚刚刺了自己多少下了,感觉不管刺多少下都没有掩盖住那从心底从骨髓中涌上来的痛苦和凉意。

“遇上了你我才觉得活着是一件那么美好的事情。呀,你看,怎么会有这么满眼的红,一定,一定是我的云郎他带着大红花轿,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我了……”陈小妹笑得甜蜜,只是到最后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了。

宣云抱了陈小妹一会儿,便将她尚带余温的身子轻轻放到了地上。

“将这里收拾干尽。”宣云掏出手巾擦了擦脸,他的声音懒懒的,听不出别的情绪。

这时候门口又走进来一个身长九尺有余的大汉,这个大汉手里提着一把弓,身后的箭筒里还装着几只箭,他走上来就朝着宣云行礼。

“属下干将见过世子爷。”

宣云看了一眼他右手手臂上被扯下来的衣袖草草包扎过了的伤口,笑道:“我就说怎么后来的那几箭软绵绵的,一点力道也没有,”

大汉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小的只学到韶公子三分功力,让世子爷见笑了。”

宣云让开身子让两个侍卫上前来将陈小妹的尸体抬走,眼神只在陈小妹脸上停留了片刻。

“不,不要带她走。”哈丹巴特尔发狂般地想冲上来,却被令两个侍卫制住了。

“三分倒是不止,依本世子看起码也有七分。”宣云只淡淡瞥了那边一眼,便转头笑道。

“原来刚刚在对面的楼里射箭的是他,不是宣韶?干将?这个名字到是有些意思。”苏敏之走过来将那大汉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们都是见惯生死的人,刚刚那场血腥一条人命也仅仅让他们惊讶了一会儿,却是全然不上心的。

三娘那边几人却是半响回不过神来。

“到是一个烈性的女子。”苏成之叹息一声,下了断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