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那里?出来。”

三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屋子里只在桌上点了一盏油灯,搭放着衣服的屏风上只有三娘自己投在上头的一个剪影。

但见那剪影发丝披散,身姿柔弱,那些微的颤动不知道是主人自己控制不住的颤抖,还是风吹着灯火的晃动所致。

靠墙的榉木立柜背着灯光的一边被投出了一片阴影。

三娘眼也不敢眨得死死盯住了那一块阴影,身体紧绷。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走了出来。

昏黄的灯光洒在那人完美的侧脸之上,让他的脸一边呈现在光亮之中,一边却隐于暗中。让他本就清俊的容貌增添了一丝神秘的魅惑。

三娘等看清楚那人先是呆了一呆,随即,那吊着的一口气终是松了下来,手中的木瓢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宣公子?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我,是跟在王老太爷身后进的城。”宣韶身体有些不稳,伸手撑在了立柜上让自己保持站姿。

三娘这才注意到宣韶有些不对劲,他的声音本是清冷好听,这会儿却有些沙哑。不禁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宣韶的面前。

借着灯光一看宣韶额头上已经是一层细汗,他紧抿着唇,像是在极力忍受着痛苦。虽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浓而长却并不卷翘的睫毛如蝶翅一般,随着微微垂着的眼帘正不停颤动着,无端得就给了人一种脆弱之感。

三娘正惊异地打量着,宣韶却是一个不稳就要往前扑倒。三娘赶集伸手去扶住他一边的胳膊,宣韶也是用力抓住了立柜的边角,顺势将半面侧背抵在立柜之上才勉强站住。

“宣公子,你受了伤了?”三娘将宣韶上下打量了一番,可是他一身黑衣,这里光线又暗,三娘实在是看不出来她伤在何处。

“背上中了暗器。”宣韶忍不住皱了皱眉。

三娘一惊。

“我先扶你坐下来。”三娘朝屋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本想将他扶到榻上,可是那榻靠着窗,三娘怕人影投到窗纸上让人发现,那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清白不回来了。便使劲撑住了宣韶的身体往床边移。

毕竟人小力微,三娘虽是努力咬牙撑着,宣韶还是走得摇摇晃晃,好几次差点摔倒。短短的五六步路,竟是走得异常艰难。好不容易将宣韶移到了床上坐好,三娘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脸色潮红。

三娘朝靠在床头上也在喘气的宣韶道:“宣公子,你伤得很重的样子,我还是帮你去请个大夫吧。”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到别的房间去,再让王璟去找人请大夫。

“不能,不能请大夫。”宣韶突然睁眼看了过来。

原本清亮的眼睛此时竟像是蒙了一层雾一般,三娘知道他这是有些神志不清了却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们追了来。”似是力有不继,宣韶顿了顿才道:“若是去请大夫,就会被发现。”

三娘不知道宣韶口中的他们是谁,但是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进城找人想必是极有些势力,他又想到看着宣韶现在这虚弱的样子,他是怎么才能从那些人手下逃脱并跟着王老太爷顺利摸进她的房间的?

“我身上有药与匕首,你找个信任的人来将我后背的暗器取出来就行。”宣韶喃喃说完,竟是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子沿着床头向床上侧倒了下去,似是昏睡了过去。

“宣公子?”三娘上前轻声唤了一声,宣韶眉头蹙了蹙却是睁不开眼了。

三娘想了想,弯腰使劲将他的身体搬动了一下,让他侧躺着背朝着床外侧。

不经意的扫过他后背,却发现他后面的衣服几乎已经湿透了,不知是血还是汗,三娘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冰凉一片,凑着灯光一看竟是满手的红。

三娘心中一惊,得赶紧处理伤口了,不然会失血过多。

犹豫了一下,三娘还是快步走到门边,向外头喊道:“白英,你进来一下。”

白英应了声,推门而入。三娘见她进来了又赶紧将们梢插上。

“小姐?你这是?”白英看着三娘的动作,不明所以。

三娘也不说话,拉着她就走到了床边,指了床上的人给她看。

白英一惊,就要呼出声,却被三娘捂住了嘴。

“别叫,别害怕,是宣公子。他受伤了又不能让人知道他在这里,我们帮他处理伤口。”三娘赶紧交代道。

白英眼睛往床上那人露在外面的半边侧脸一瞧,见果然是宣韶,因已经与宣韶接触了几次便不再那么害怕。

只是,她急急扯下了三娘的手道:“小姐,他是个男子,怎么可以?若是让人发现……”

三娘也皱了皱眉,她自己当然是不在乎那什么男女大防的,可是古人在乎。若非她需要一个身边之人帮忙才能瞒下去,她刚刚连白英都不想叫来。可是女子皆是在乎这个的,宣韶现在又不宜移动,而若是这会儿去叫一个男子进来帮他处理伤口,那更加不妥了。

看了一眼宣韶那被鲜血濡湿的后背,人命关天,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没有叫她见死不救的。

刚刚在发现屋子里有男子的时候,她虽是一边心里在发怵,一边却是努力提醒自己若是那歹人真要对她做什么的话,她一定不能反抗,名节什么的在生命什么的面前全是狗屁。

“你去寻一把剪子来。”三娘摆了摆手,淡声吩咐道。

白英咬了咬唇,看了三娘一眼,还是转身去了。

三娘将那盏油灯移到了床边的矮几上,白英很快就回转。

“奴婢的针线包袱里就有剪子。”白英将剪子递给三娘道。

三娘点了点头,坐在床沿上想将宣韶后背的衣服剪开了。

“小,小姐,让奴婢来吧。”白英咬了咬牙拿过了三娘手里的剪子。

三娘看了她一眼,心中微暖。

白英凑上前,捏住衣服一角,用剪子将衣服从中间剪开了一条长缝。白英的手抖了抖,才伸手去将那衣服的一边揭开,想继续剪。

“呀”白英忍不住一声惊呼,手中的剪子掉到了床上,脸色惨白地后退了一步。

三娘往床上的宣韶看去,只见伤口周围的衣服已经被剪开了,一枚菱形的铁器深嵌在靠近后心的位置皮肉里,只要偏上一点点就能从背刺进心脏了。那暗器上似乎有开了血槽,伤口虽小血却流了很多,宣韶后背上已经是红淋淋一片了。

三娘知道白英害怕,便捡起了床上的小剪子,柔声对白英道:“你去打一盆水来,看看能不能偷偷弄到干净的棉布。”

白英知道自己此时手抖地厉害,身体发软,勉强动手已是不妥,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三娘看了那伤口一眼,也是有些发怵,但是总是比白英要冷静大胆一些。

想起刚刚只顾着想看伤口了,药还没有找到,而且要将暗器弄出来还得用到匕首。

三娘放下手中的剪子,伸手在宣韶的身上摸索了一番,一边还想这还好这会儿白英不在,宣韶也晕着。

古人身上放东西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很快三娘便找出了一个小瓷瓶和一把手柄上缠着一圈细藤用来防滑的小巧匕首,瓶子与上回宣韶给她的那一只很像,揭开闻了闻,有点像云南白药的味道,想必就是这个了。

东西摆开在床上,三娘却不知到要如何下手,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

那支暗器已经深陷到皮肉之中的,要拔出来势必是要将周围的皮肉用刀子划开。三娘拿起匕首,想了想以前看电视的时候似乎是要将匕首放到火上烤一烤,据说是为了消毒还有让肌肉因遇热而收敛止血。

电视里的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是三娘也找不出别的办法,将手中的刀往火上烤得烫了,三娘迅速在那伤口周围划了深深一个十字。“滋滋”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毛,皮肉烤焦的气味也钻入鼻孔。

一声闷哼,三娘朝宣韶看去,见他紧皱着眉头,眼皮动了动,但是并没有睁眼,想必是疼得紧了。

三娘强忍着不适,伸手到那已经被划开的伤处摸索着那枚暗器。手指所感触到的滑腻温热让三娘几乎就想甩手不理了,咬了咬牙将已经触到手指间的金属硬物往外猛地拔了出来。

“嘶”指尖钻心的疼痛让三娘手中的暗器掉在了地上。

低头一看食指与拇指上已经被划两条深深的口子,涌出来的鲜血和原本手掌上的血溶在一起,让三娘分不清那些是自己的了。那枚暗器太过锋利,她不小心碰到了刃口。

“快用药止住血。”一个嘶哑而虚弱的声音道。

三娘朝床上看去,见宣韶那双漆黑的眸子正定在她的手上。

门一声吱呀轻响,三娘回头看到白英匆匆走了进来。

三娘也不再耽搁,拿起床上的已经揭开盖子的药一股脑儿地就洒在了宣韶的伤口上。

“你的手……”宣韶额上青筋直跳,却仍是开口说道。

三娘又倒了一些药在自己的手指上,忍不住又是“嘶”的一声,她不知道竟是这般的疼。对上宣韶的眼睛,想想刚刚帮他上药时的鲁莽,她不由得有些心虚。

第九十三章 男人与阿胶

“小姐,没有找到棉布,只有纱布。”白英将水盆放在地上,又将手中的东西递了来。

“帮我将脸巾绞干。”三娘将纱布放在床上,等着白英将水盆里的布巾绞干递过来,快速地用没有伤到的手将宣韶后背上的血擦干净了。再在白英的帮助下用纱布将宣韶的伤裹好。等忙完这一切,脸上身上皆已是湿淋淋的了。

“小姐你的手要不要包扎一下?”白英有些担心道。

“夏日里,伤口小包扎了反而不宜愈合。”宣韶虽是很疲惫的额样子,但是可能是由于疼痛的缘故,倒是比开始的时候清醒了一些。

“白英,去准备些盐水来。”失血过多,是需要喝盐水补充盐分的吧?三娘努力思索着自己知道的知识。只是开始一时惊慌,忘记还要用盐水清洗伤口了,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白英看了宣韶一眼,躬身退下了。

“上次给你的八珍丸还有吗?”宣韶的声音让三娘回过神。

“还有,你等等。”三娘低头翻找自己随身带着的小荷包,很快就找到那只与床上的创伤药一样的小瓷瓶。

宣韶看着三娘的动作愣了一愣,原本苍白的脸色竟然有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绯红。

“吃几粒?”三娘揭开瓶盖,问垂着眸子的宣韶道。

“两粒。”

三娘倒出了两粒药丸,先捻起一粒递到宣韶唇边。

宣韶看着那粒药丸没有动静。

“需要水吗?”三娘蹙眉问道,可看到宣韶那如蝶翼般抖动的眼睫三娘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是因为想起了男女大防,觉得她的行为太过亲密了?

三娘无奈,人命关天还能想到这个,看来是死不了了。

刚想问宣韶能不能自己吃药,宣韶已经微微张嘴含住了三娘手中的药丸,随即吞了下去。三娘便也不说话,继续将另一颗也喂了他吞下。

宣韶吃了药丸,闭目休息了片刻,脸色虽然还是苍白虚弱,精神瞧着竟是好些了,三娘想起自己上次吃这八珍丸好像也是可以提神,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副作用。

三娘将摆在床上的药瓶匕首等物收好,扫到地上那一枚沾满了血的暗器,便弯腰将它拾了起来。菱形暗器上菱角锋利无比,周遭还开了四个血槽,难怪宣韶会失血晕厥。

“小心手。”

宣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皱眉对拿起暗器好奇打量的三娘道。

三娘抿嘴一笑:“已经吃过它一次亏了,怎么还会被它伤到?我很小心的。”却是将那枚暗器用宣韶衣服上剪下来的布包好了放到一边。

看着宣韶那后背已经被剪出一个大洞的衣服,三娘突然想起应该找一件干尽的衣裳帮他换了的。王璟虽是小他几岁,但是生得本就比同龄之人高大结实,想必他的衣服宣韶能穿。可是,谁帮他换就成了一个难题了。还好如今是夏天,不用担心着凉。

宣韶见三娘盯着他后背看,不由得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现在后背上的衣服还被剪开了,虽是因包了纱布,但终究是衣衫不整。

还好这时候白英进来了,三娘转移了视线,宣韶松了一口气。

“宣公子,你喝一些水然后休息一下吧?”三娘指了指白英手上端着的那一碗盐水道。

见宣韶没有反对,白英便上前将碗里的水喂给宣韶。

宣韶喝了一口,皱了皱眉,但还是将水都喝了下去。

“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宣韶突然问道。

会将匕首用火炙之法切开伤处,还知道喂伤者加了食盐的水,一般的闺阁女子是不懂得这些的。

三娘闻言微笑道:“曾经浅浅看过一些医书,却是从来没有机会用到过,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宣韶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三娘转眼看到一旁的浴桶,突然又觉得自己浑身都痒了起来,一番忙碌下来她感觉衣服都贴到了背上,她似乎能闻到自己身上发出的汗味。可是浴桶中的水已经都凉透了,而且这里因为多了一个宣韶也不能在房间里洗澡了。

“还有热水吗?我去后面的净房洗洗。”丫鬟婆子们也都要洗澡,她怕热水一时烧不过来。

“厨房那边刚要给奴婢送水呢,奴婢去安排一下。”白英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三娘叫住白英,想了想问道:“我们可有带什么补血的药材。”

虽是不能出去请大夫抓药,但她记得赵嬷嬷有准备药材让她们带在路上的。若是当中有能补血的就好。

白英想了想,摇头道:“补身子的药都送到赵府了,只留普济丸之类的一些应急的成药。”

“对了,我记得走的时候祖母有送给我一些上好的阿胶和红枣,你去找一找,然后交给厨房熬了。”三娘突然想到。

白英闻言呆了呆,不确定道:“小姐可是要给宣公子喝?”

三娘点了点头:“听说阿胶补血的效果很好,既然没有别的药材,那就只能用阿胶了。”

白英看了三娘一眼,见她表情很是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提醒道:“可是,小姐。阿胶是给女子补身的,男子……”白英脸色有些古怪。

三娘笑道:“可有男子不能用阿胶一说?”

白英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说男子一定不能服用阿胶的,便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万事从权,你去就是了。”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堂兄摔伤了腿,流了好些血,奶奶就给他吃过阿胶汤,也没见有什么不适。

白英只得领命去了。

白英将净房那边安排好了,三娘让白英守着门,又去叫了白芷来陪着去洗了澡。还好张嬷嬷因为还要留在兖州为老夫人处理一些田亩上的事情,此次未有跟着一起回青城县。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起居只用一个丫鬟,她以前也并非没有过这样的安排,到是不会惹人怀疑。

三娘洗过澡,打发了白芷回去休息,回到房里又让白英也去洗一洗再过来。

见宣韶已经闭着眼睛在休息,便将床头的油灯移到了靠窗的榻边,一面等头发干干透了,一面随手翻了几页书。

她很少在晚上借着油灯看书,因此看了几页便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便将书放下了。看了看床上的宣韶,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暗暗猜测宣韶的身份。

开始的时候因要帮宣韶处理伤口,无暇他顾,想在想起来便觉出了不对。照宣韶所说那些追踪他的人能在这肥城之中大张旗鼓地找人,那必定就是一些明面上的势力。可是若宣韶是江湖中人,或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那还说的过去。

问题是宣韶他是庄亲王府的人,是宗室。这样的身份一般的明面上的社会势力不敢招惹他,官家的势力不会与之敌对才是,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

正这样想着,白英已经收拾好回来了,手中还端着一碗浓黑色的汤汁。

“小姐,这是阿胶参枣汤。”白英将那晚散发着阿胶独特香气的汤汁递给三娘看,眼中有些犹豫。

三娘点了点头,起身往床边去,示意白英跟上来。

“宣公子,宣公子,喝药了。”三娘轻声唤道。

床上的宣韶像是睡着了,并无动静。

“小姐,宣公子好像睡着了,要不等他醒了再喝?”白英轻声道。

三娘本想点头,可是见宣韶那长长的眉睫竟然微微颤动了一下,不由地一愣?他这是在装睡?三娘不由地有些哭笑不得。

本来在三娘看来,宣韶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是跟同龄的少年比起来少了一分浮躁轻狂,多了几分沉稳历练,不知不觉三娘就将他当成成年人看待了,她倒是不知道宣韶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想是以他的耳力,刚刚必定是听见了她吩咐白英的话了,这会儿装睡定是不好拒绝她的药又不愿意喝,所以便想让她们知难而退。

可是她们现在没有别的药材,肥城里的药店和医馆又不能去,要想尽快恢复身体喝阿胶汤是最合适的了。

三娘有些无奈道:“宣公子,将身体尽快养回来才是最重要的。我们手中如今没有别的药材,你又失了这么多的血,不补一补身体怎么吃得消?你自己也算是半个大夫,怎么可以讳疾忌医?”

床上静默了半天,三娘很有耐性地等在一旁,终于,宣韶睁开了眼睛蹙眉看向白英手中的那一只青花瓷碗。

“阿胶是女子食用的。”

三娘不由得有些想笑,但是她怕她要是笑出来宣韶定是更加不肯喝了。于是她板着脸严肃道:“宣公子,药材只有适用不适用,哪里就分什么男女了?再说自古以来,吃阿胶的男子不在少数,你又不是开先例的那一位。”

“还有男子吃过?”白英好奇道,她一直也是以为阿胶只有女子才会用来补血和养颜。

三娘一本正经道:“那是当然,最早服用阿胶的就是男子。你们没听过这样一首诗吗?‘授我仙药,神皇所造。教我服食,还精补脑。寿同金石,永世难老。’据说这就是第一位服用阿胶的男子所做的诗。”

这还是当年她笑话堂兄吃女人吃的东西的时候,堂兄洋洋得意地念给她听的,据说作诗的人是曹植,至于事实是不是这样她就不知了,反正这里的历史里也没有一个叫曹植的人。

第九十四章 三娘的思量

“宣公子,还要我找出其他男子服用阿胶的例子么?”三娘睨着宣韶悠悠道。

宣韶闻言有些尴尬,想到自己刚刚装睡的作为确实是孩子气了些,也不要三娘再说什么,撑起身子就要来拿白英手中的碗。

“你自己喝怕是不方便,让白英喂你吧。”三娘皱眉道。

“不用。”右手接过白英手中的碗,侧着身子,二话不说便喝了下去。动作行云流水,半点拖沓不见。

“那八珍丸竟是有这效用?宣公子你看起来精神了好多。只是见效这么快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么?”三娘看着宣韶的动作,问道。

“不会。”宣韶淡淡道,随即又解释:“是蒋太医炼制的,并无不妥。”

三娘便不再说了,总不能质疑人家师父的技术。

“今夜你便在这里歇着,为了不让人疑心我睡那边的榻上,你只管安心养着就是了。”三娘指了指靠窗的那一架简陋的黄花梨凉塌道。

宣韶随着三娘所指的方向看去,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是我睡榻上吧。”

三娘微微一笑:“你这一移动若是扯裂了伤处,不是还得我帮你收拾么?况且这夏日里睡在靠窗的凉塌上比睡这不透风的床可凉快多了,在家中我也是长睡的。”

宣韶又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对不起。”

三娘也不多说,只笑了笑,便转身朝榻边去了。

白英四处看了看,待看到一角的那架黄花梨刺绣屏风眼中一亮。二话不说就去搬了那架屏风来,挡在了凉塌的外侧。三娘看到她大汗淋淋的样子,笑了笑,递了块帕子给她擦脸。

白英接过帕子也不擦脸,先是绕到屏风外头,见那架屏风掰直了之后将将遮住了凉塌的首尾,半分也没有露在外头,不由地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提起帕子将脸上的细汗擦拭干净。

“小姐,奴婢今日就就在这里打地铺吧。”白英指了指凉塌与屏风之间的空隙道。

三娘知道白英这是护着她,也不违她的意,只道:“别看着天热了,终究是夜间露凉。多铺一床褥子,以便寒气入体,生了病。”

白英高兴的应了,转身就去拿被褥等物,为三娘和自己铺床。

等得熄了灯,躺在榻上,三娘原本以为自己定是不易入眠的,不想不多久就沉沉睡了去。就连白英起身给她加了一床薄被都没有察觉。

第二日一早,窗外“啾啾”的欢快鸟叫声将三娘唤醒了,因是沉沉睡了一觉,精神极好。刚懒懒地伸了一个腰,便想起自己如今正睡在凉塌上,而自己的床上还躺了一个重伤的男子,不由得将即将出口的呵欠吞了回去。

看看外头明亮的天色,该是不早了,自己竟是一夜无梦到天明。

“白英。”三娘轻声唤道。

不多会儿,门“吱呀”一声响,白英提着个铜壶走了进来。

“小姐您醒了,奴婢刚就在门口接小丫鬟送过来的热水,正想着回来叫醒您呢。”白英利索地伺候这三娘将早已备在一旁的衣裳穿上,再递过青盐与茶蛊让三娘漱口。

“宣公子醒了没有?伤口有没有好一些?”三娘尽量不弄出声响地漱了口,问道。

“宣公子已经好了很多,奴婢今早吩咐小丫头又熬了一碗阿胶枣参汤给他服了。”白英有些憋笑,这回宣公子二话没说,冷着脸喝了下去。

白英将温热的帕子拧干了递到三娘手上。

“老太爷一早就又带着人马出去寻鸟去了,去外头探听的婆子说老太爷吩咐了下来,要在这别院里歇着,暂时不启程。”

三娘手顿了顿,又继续擦脸。

她昨日就已经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了,但是现在听着还是有些无奈。

待白英帮三娘梳了头发,又仔细打量了她衣服并无不妥,便将那扇屏风又搬回了原处。

“将厨房将早膳送过来吧,就说我要你陪着我在屋里吃,让厨房都备一些。”顿了顿又道:“中午让厨房炖一些鸡汤,放些枸杞桂圆红枣,我记得这些干果都是有的。”

白英应声去了。

三娘走到床边,见宣韶正睁眼看来。三娘笑着点点头:“宣公子今日气色好多了,看来阿胶还是有些用的。”

宣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也不争辩,只道:“等今日天色暗些我就离开。”

三娘想了想道:“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若是勉强的话就不要逞强,性命才是第一要紧。”

宣韶点了点头:“好。”虽是只有一个字,但他脸色温和,眼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三娘见自己的态度已经表明了,走不走就由他自己了。只是看向他的隐在床内侧的背部,道:“昨日忘记用盐水给你洗伤口了,不知到会不会发炎,等会儿吃完饭用盐水洗一洗吧?再将纱布拆换了。”

宣韶虽是不明白“发炎”是什么,也只当是她从书上看来的新鲜词儿,听她这话是应该是担心自己的伤口溃烂。

“那金创药药效霸道,用在伤口上虽是疼痛难忍但是结痂极快,是此次出来的时候特意从蒋太医那里拿的。我的伤口虽不浅,此刻想必外面已经是结了一层痂了,只要伤口不裂开应当不会溃烂的。”宣韶耐心地解释道。

“那岂不是会留疤痕?”三娘有些好奇道。

宣韶闻言顿了顿,看向三娘的手指,柔声道:“等我回去之后给你找玉肌膏来,定不会留下疤的。”

三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知道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的,但也不多解释,只笑道:“好,那宣公子可要先养好伤了。”

两人不再说话,在屋子里就这样沉默着。但是两人都不觉得这种冷场有什么让人尴尬的地方,三娘走到桌边将尚有余温的茶水倒了一杯在小茶盅里,端起来缓缓喝着,等着白英送早膳进来。

突然,门被推开又被掩上,白英满脸焦急地跑了进来。

三娘皱了皱眉,起身问道:“何事惊慌?”

“小姐,守门的婆子进来报说外头有一群官差正挨家挨户地搜拿一个受了伤逃逸了的江洋大盗,已经搜到我们这条街了,马上就要轮到我们这座宅子。他们要抓的人会不会是……”白英朝床上的宣韶瞟了一眼。

三娘闻言一惊,转头朝宣韶看去,见他皱了皱眉,随即也抬头看过来,眼神一如既往的沉静清冷。

“我现在就走。”宣韶伸手撑起了身子,想坐起来,这样必定是会拉扯到伤口,可是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等等。”三娘制止住他的动作,转头问白英:“既是搜查,为免被搜查的对象逃脱必定是两边巷子口都有人看守吧?”

白英想了想,点点头:“听说街头街尾两边的宅子都有动静,像是从两个方向搜过来的。”

三娘看着宣韶道:“你现在走想必是来不及了,这条街被官差们守住了,想必别的街道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又受了伤,怎么也是走不远的。”

“小姐,那现在怎么办?要是被人发现你的房间里藏匿了一个男子,那,那可不是好玩的”白英有些着急。

三娘沉吟道:“我自有分寸,若是拦不住你再翻窗出去。”后一句是对宣韶说的。

都搜到这里了,若是宣韶被抓到,官府认真追究,她这个宅子难道还想脱得了关系?

宣韶认真地看着三娘,说道:“好。”

若是他强撑着一口气,逃离这院子的能力还是有的,必不拖累了她。

“祖父带出去多少人?还有多少在这宅子里?”三娘转头问白英道。

“老太爷带了十几个随从出去。跟我们从家里来的李大等人在宅子里留守,应该有十七八个护院。”

“让李大派几个人去两边打探一下,将王家的名号报上去,看他们怎么说。另外将五少爷叫去前厅,他是男子,长辈不在,家中有事自是由他出面,让李大跟着少爷。”

若是山东省的官府,应当是会卖王家面子。搜查这种事自然是民紧官松,公平这种事情在哪里都是不存在的。

白英赶紧地去了。

三娘继续端起那盏已经凉了的茶,轻轻啜着。

“你怕不怕?”

三娘朝宣韶看去,见他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不由地眨了眨眼:“还行吧。”

她其实一向明哲保身,很少让自己真正陷入危险。之所以愿意帮宣韶,除了不想见死不救之外,还因为从上次画的地图的内容和这次的事件让她对宣韶的身份隐隐有了些猜测,因此想卖他一个大人情,以图后报。在这世上她能借助的人力太少了,而宣韶,通过几次的接触,让她觉得此人是可以信任的。

没有什么东西是平白可以得来的,你想得到什么,必须要有相应的付出。曾经看到书上说,除了父母之外的人际关系都是一种交换关系,要想平等地维持就得拿出相应的东西去交换,包括婚姻关系也不外乎如此,只不过婚姻交换的是或是感情,或是物质,亦或者是性。

第九十五章 不见也得见

三娘的回答让宣韶愣了一愣。

她这是不惧生死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明白这件事将会给会将她置于怎样的险地?他以为她至少是会问一问他为何会被官府追捕的,可是从昨日到今日官差找上门她愣是一怀疑的话也没有提,宣韶沉默了,三娘心里也在暗暗考量,因此也没有说话,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白英再一次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宣韶眼睑微阖一脸平静,三娘靠桌饮茶不惊不澜,画面竟也出奇地和谐。

“如何?”三娘叫醒暗自发呆的小丫鬟,见她如此想必外头形势并不险恶。

“哦,奴婢将小姐的话吩咐下去之后还在外头侯了一会子。听暗自跟去的婆子回来报说,今日负责搜城的是奉抚台的命令来的,大老爷与抚台大人平日也有些交情,因此我们的人去了之后他们极为客气,说是会立即派人去请示他们上峰。”

“摆饭吧。”三娘想了想,说道。不管怎样,吃饱了才有力气说其他的。

待得三娘与宣韶用过早饭,王璟便派了人进来报说那些官差跳过了他们这座院子,往他出去了,白英松了一口气。

可是,饭食刚撤下去不久,外头又有人进来报说知州夫人派了几个婆子要进来给三小姐请安。

三娘闻言翻书的手一顿:“有多少人?”

“说是有七八个。”白英眼中含着焦虑:“小姐,人要派人去打发掉吗?”

三娘摇了摇头:“容我想一想。”

看来这搜查的事情是势在必行了,只是他们见这别院里如今只剩下了王家的一个少爷也小姐,不便拍官差直接进来,便打发了几个婆子进来。想必此时这宅子四周都已经被人围起来了。她若是开口拒绝,想必下次再来的就是哪位官夫人本人了。

她若是敢如此托大,以后这名声就要毁在这儿了,三娘苦笑。

宣韶已经二话不说起了身。

“白英姐姐,外头那些婆子们已经进来了,正往这边来呢。”门口一个小丫鬟轻声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