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到松龄院的时候,孙氏刚起身不久,精神还不是很好的样子。

“老三一大早就出门了?”孙氏嫌参茶太烫,让小丫头先端到一边去,皱眉问常嬷嬷道。

常嬷嬷忙回道:“前院来人禀报的,说是三老爷一早就出了门了,也没有说去哪里,只带了两个随从,面上还有急色。”

孙氏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他一回来就没有消停,哪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

常嬷嬷笑道:“可能三老爷真的有什么要事要去办。昨日,因为大老爷他还伤着,外院的事情几乎都是三老爷一人在忙,想必是因为走不开便先将事情撂下了,今日一早才急急忙忙去处理。”

孙氏听闻是因为自己的寿宴才耽搁了,脸色便好看了一些。

等王璟几人去了学堂的之后,孙氏又道:“既然她父亲不在,那也是没有办法了。还是得我这个祖母来问问。你去让人将二小姐叫来吧。”

孙氏这是想要再过问昨日的寿礼之事了,昨日二娘并没有回自己的芳芷院,而是住在了孙氏院子的一间小厢房。原本孙氏是会给留宿松龄院的孙女住她正房的右稍间的,这次却将二娘打发到了少有人住的厢房中,看来孙氏对二娘毁坏寿礼之事还是有怀疑的。

“你们……”孙氏正要先将三娘几人先打发下去,外头却突然有人来报说连氏来了。

“她这时候来做什么?”孙氏皱眉,脸上有些不满。昨日她寿辰,连氏只让儿媳妇来了,自己却没有露面,甚至连个合适的理由都没有给,只说是有事情去了历城。

孙氏不满是不满,但是总不能真的将连氏打发了出去。

于是连氏来的时候,孙氏还是起身相迎了,只是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连氏也不含糊,一来就对孙氏道歉,她言辞恳切到是让孙氏脸色好看了不少。

“听说四嫂你是有事情去了历城?”孙氏给连氏让了茶,开口问道。

连氏像是匆匆赶来的,喝了一口温茶才道:“嗯,是我家老大打发人捎信回来让我走这一趟的。”

“你家老大?”孙氏惊讶道。连氏的三个儿子都争气,除了留在家中的族学里教书的老三,大儿子现任刑部左侍郎,二儿子外放浙江布政使。

连氏点了点头:“是为了当年薛翰林之事。”

“薛翰林?”孙氏仔细想了想:“可是建武年间因科举舞弊案而被抄家灭族了的那个薛翰林?”

“正是。”连氏看了孙氏一眼:“也是你家老三的授业恩师。”

三娘在一边听着却是在脑中慢慢寻找关于这个薛翰林的线索,她是看过建武朝的一些史书的。虽然因为年代隔得太近,关于建武朝的一些正史并不太多,但是薛翰林的事情她到是听过。

据说当年薛翰林牵扯到一起科举舞弊,贿考案,本来犯事之人并不是他,不想他却纠集了翰林院,太学院的翰林和学子联名上书为犯事之人求情。结果将这件事情闹成了全国学生,运动,南北各个学院的学子纷纷罢学,有的甚至集结到了京城要逼皇帝放了犯事之人。

建武帝本就因为北方的战事忙得有些焦头烂额,对这帮闹事的学子们深恶痛绝,正在这时候却突然查出原来贿考案件这位薛翰林也是涉足其中。

原本以为他是为了同僚和学子们请命,不想却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建武帝大怒,当即命人将薛翰林拿下,没有细审就判了个抄家灭族之罪。

孙氏闻言点了点头:“当年三儿在京城的时候就是跟着薛翰林学的笔墨。”

孙氏想起当年之事也是捏了一把汗,老三当时正好回青城县探亲,本是待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城去的,不想陆氏却正好在那个时候生了病,于是便拖住了他的脚步。也幸亏是陆氏生了病,不然的话老三说不定也会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去。

之后薛翰林出了事,老三心急火燎要回京城去为恩师奔走,却让陆氏以死相逼留了下来。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孙氏要感激陆氏的,那么就是当年这件事情,因为陆氏才让老三免了一场无妄之灾。可是也是因为这件事情,陆氏与老三之间的祖孙情分出现了裂痕,发生这件事情之前,老三对陆氏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几乎是从来就不违背她的意思。

但是那又什么样,孙氏心里是巴不得这祖孙两人越走越远才好。

“前一阵子,当今皇上已经为薛翰林翻案。这件事我家老大和你家老三也出力不少。”陆氏道。

这件事情孙氏自然也是听过的,只是事不关己她便也没有多在意。

“他们都是知恩的还孩子。”孙氏适时感叹道。陆氏的大儿子也是跟着那薛翰林学过几年笔墨的,有一份师生的情谊在里头。

陆氏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这是应当的。我这次去历城是因为我家老大打听到了薛翰林幸免于难的一个女儿正在历城。我这次已经去将她接了来了,只是因赶着回来与你致歉,而那女孩子受了些伤不便赶路就落在了后头了。刚刚你家老大接到消息已经赶过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薛家女

孙氏闻言却是将眉头皱了起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老三都没有跟她提起过。而且他一个男子,这么急匆匆地赶去接一位女子,若是让人知道了成何体统。即便那是他守业恩师侄女,也要顾忌一些男女之别吧连氏看到了孙氏的脸色,叹了一口气:“不也别不高兴,薛姑娘毕竟是你家老三恩师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了,也难怪他会心急。再说,当年……”连氏顿了顿,看了一眼一旁正襟危坐在一旁听她们说话的几位晚辈一眼,将话题停住了。

当年的事情她曾经听大儿子提过,好像薛翰林有意要将自己的嫡女说给王栋。而如今看王栋对薛家之事这么上心,当年可能也并非无意的,只是……连氏不由地叹气。

当年薛翰林唯一的嫡女薛梅心,在京城众位官家小姐当中是极为出众的,曾被人戏称为“京城明珠”,她曾经见过那个孩子,容貌妍丽且知书达理,只可惜造化弄人,真是可惜了。

孙氏见连氏语音不详,也是看了三娘她们一眼,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我还有事情要与你们四叔祖母谈。”

几位晚辈刚刚虽然是规规矩矩地坐着,耳朵却都是听着的,这会儿也是有些好奇。于是见孙氏这会儿打发人,便都有些不甘不愿。可是谁也不敢违拗,于是只有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朝着孙氏和连氏行礼。

孙氏可不管孙女儿们心里怎么想,摆了摆手。

三娘几人只能鱼贯退出来孙氏的正房。

孙氏见人都走了,便道:“现在就我们妯娌俩,说话也方便些。”

连氏本不想再提当年只是,可是见孙氏特意将人都打发了出去,想了想只能道:“当年薛翰林好像是有意要与你家结亲,这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孙氏闻言却是心中被刺了一刺,她当年只是听闻孙氏对老三的媳妇人选有了主意,却是不知道是谁。因为谁都当她这个亲生的母亲是一个摆设,谁也没有将她的意思放在心上。就连老三自己也没有与她提过半句。

那一次,老三在陆氏床前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尽,只为了求得陆氏同意让他回京,陆氏没有办法只有也绝食相逼,才让老三低了头。

后来她安插在陆氏院子里的人来告诉她,说是陆氏与老三谈的是有关他的婚事的话,好像说陆氏对之前定下来的那家的姑娘又不满意了,而王栋却还是想要求娶。陆氏发了脾气,王栋便跪在了房门口求她。

之后,王栋大病了一场,再后来赵氏就进门了。

在陆氏未死之前,孙氏对王栋的事情知之甚少。

因此,此事孙氏闻言脸上便是很僵硬。原来连连氏知道的事情她都不知道,陆氏那个老虔婆欺人太甚。

连氏却是不知道孙氏此时心中所想的,她只当是孙氏不语是因为有所耳闻的。于是便叹了一口气道:“当年若是能成,那也是一桩好姻缘,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孙氏扯了扯嘴角:“这么说,这次老三去接的就是这位姑娘?”

连氏闻言却又是一叹:“当年薛翰林的嫡长女薛梅心,身为罪官家眷被发配西北军营了。”

孙氏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抬头看向连氏:“你是说军营?”

连氏目带怜悯地点了点头:“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

孙氏也是一叹。发配军营对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自然是听闻过的,无非是沦为军中将士们的玩物。薛家的小姐,自小娇生惯养,不知道能否熬过去。

连氏摇了摇头:“后来我们也不是没有想办法打听过,你家老三这些年来也没有停止过寻找。可是都没有音讯,军中那边曾经有传来消息说薛梅心在被送抵军营的当日就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

孙氏闻言也为这薛家小姐的命运唏嘘了一番。

想起王栋此时的去向,孙氏不由地道:“依你所说,这薛家小姐如今当是连坟都找不到了。那你刚刚说的薛翰林遗留下来的血脉是?”

连氏“哦”了一声,解释道:“我说的这位也是薛翰林的女儿,只是不是嫡女而是一个通房所生的庶女。当年薛夫人是个厉害的,京中之人还都戏称薛翰林娶了个河东狮。因此我们都只当薛翰林只有嫡出的一儿一女。不想在薛家出事前几年却是有个通房怀了身孕,被薛夫人赶到了洗衣房去,最后那个通房生下了一个女儿,外头却是没有人知道。所以说,这都是命啊,这位薛夫人当年的不贤之举却是做了一件好事。这位薛家二小姐倒是因此逃过了一劫。”

“竟然会有这种事?”孙氏惊奇道。

连氏点了点头:“薛家二小姐当年同那个通房一起被收没成了官奴,后来又被官家发卖了出去。这是从当年薛夫人身边的一个贴身嬷嬷那里打听到的。因为我当年见过这位薛家小姐,所以我家老大就让我去走一趟看看。我昨儿一看,那薛家二小姐竟然与当年的京城明珠有八九成的相像之处,甚至容貌上还要更为出众一些。”

“你是说,这位薛家二小姐这些年都是被当成奴才养大的?”孙氏皱了皱眉。

连氏闻言正色道:“这身份之事是生下来就注定了的,薛二小姐不管怎么样她也是出身翰林薛家,这一点是改不了的。薛翰林当年也是一位文采风流的人物,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儿那是注定的官家小姐的命,什么奴才不奴才的再说圣上已经为薛家翻案了,薛家二小姐的身分到时候就连皇帝也是承认的。”

孙氏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与连氏争执的,不然最后灰头土脸的一定是她自己。于是便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这时候,外头有人报说三老爷回来了,正在在外头求见。

孙氏与连氏对视一眼,连氏奇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是没有接到人?”

这么说着,王栋已经掀帘子进了屋子,而他的身后却是跟了一位额头上裹着纱布的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这女子身穿一件青绿色的半袖褙子,通身上下只有头上一根乌银簪子作为装饰,她微微低着头,脂粉未施的脸上脸色有些苍白。只是这样朴素的打扮以及虚弱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丝毫有损她那清丽中带着三分娇媚的容颜。

王栋上前朝着孙氏和连氏行礼,她身后的那位姑娘抬头看了坐在首座上的孙氏与主客座让的连氏一眼,也是上前分别对两人行了大礼。

她姿态端庄,礼仪上让人挑不出半分的差错。

孙氏与连氏又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起身吧,你还伤者呢。”孙氏笑着道。

“好孩子,快起来,走了这一路头还疼不疼?”连氏脸上也满是关怀。

那女子摇了摇头:“多谢两位老夫人,凤姐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连氏闻言却是皱眉道:“怎么会不严重我昨日看了,流了那么多的血,也是你年纪轻能熬得住。但也得仔细了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听说太后之后还会有赏赐下来,你不仔细自己的身子,怎么感念君恩?”

说着连氏转头问王栋道:“不是要马车慢些走吗?怎么还是这么快就到了?”

王栋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薛凤姐,闻言才回过神来道:“侄儿寻过去的时候梅……薛姑娘的马车已经出了邻县的城门了。她身边的嬷嬷说梅……薛姑娘是怕让长辈们久等,才不顾伤势非要赶路的。刚刚这一路,侄儿已经刻意让马车慢下来了。”

王栋看着薛凤姐的目光很是柔和疼惜。

薛凤姐眼神与王栋的一接触,立即低下了头,不敢抬起来了。

“母亲,可否给薛姑娘安排一个院子让她住下来?她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去了。”王栋朝着孙氏恳求道。

孙氏闻言皱了皱眉。

连氏道:“原还想将你接到我家去住的,正好给老婆子我做做伴。”薛家的事情如今已经得到皇上和太后的重视,薛家却只剩下了薛凤姐一人。她们做为臣子的自当主动为皇家分忧,而且她家老大也写信回来请求他好好照顾这个恩师的女儿。

孙氏见连氏这么说,又想起了王栋很少有事情求她,而宫中如今也重视这件事情,想了想便也笑道:“四嫂说的哪里话,薛姑娘既然已经先进了我家的门,哪里还有再去你那里的道理?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往外赶人呢。这样吧,西院的映雪院还空着的,也正好这次因寿宴还让人彻底打扫过,搬进去就能住。薛姑娘就在映雪院安顿如何?”

映雪院与芳芷院也隔得不院,王栋想起那院子也还宽敞,并不委屈薛凤姐便点了点头:“听母亲的,就安排在映雪院吧,只是薛姑娘如今身边只有一位老嬷嬷,母亲还请多派几个稳妥的丫头去照看才好。”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来头不小

孙氏连院子都腾出来了,哪里还在乎几个丫鬟下人,自然是好人做到底的爽快道:“这个还用你说?我自会找人安排的。薛姑娘赶路想必也辛苦了,便先让人带你去院子里休息吧。”

说着,孙氏对着甘草吩咐了几声。

甘草笑着应了,走到薛凤姐身边行了一礼,薛凤姐知道这是孙氏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哪里敢受,忙侧身避了,道:“劳烦姐姐了。”甘草忙笑着说应当应当。

薛凤姐又到孙氏和连氏身边行了一礼,这才乖巧地随着甘草去了。

王栋看着她出去了,才对孙氏道:“儿子也先回去换一身衣裳。”

孙氏见他也是风尘仆仆面有疲色,忙道:“你先去吧,有什么事情先放下或者让下人去做,你忙了两天也是累着了,注意休息。”

王栋谢了孙氏,又向连氏道别,这才转身出了门。

连氏看着王栋的背影却是若有所思,端起茶喝了一口便对孙氏道:“对了,你家老三继妻的人选你定了没有?”

孙氏一愣,不想今日连氏又提起了这茬儿,还想着打马虎眼儿岔过去,连氏却道:“你觉得这薛二小姐怎么样?”

孙氏闻言皱眉,看向连氏道:“怎么想起她了?”

连氏瞪了孙氏一眼:“怎么,你还不满意不成?不是我说你你当年就是办了一件糊涂事不然的话以你家老三的人才,要续弦的话想要什么样的姑娘不成?可是如今……哎恐怕有些家世的好姑娘是不愿意嫁到你们家来了。”

连氏说话一向是不留情面,孙氏这么些年来没有少吃她的落挂。可是这话也着实让孙氏面上不好看,于是孙氏沉了脸道:“四嫂这是什么意思?我家栋儿怎么就不好了?怎么叫做有些家世的好姑娘都不愿意嫁到我们家来?”

连氏才不怕孙氏的冷脸,闻言也将脸一板:“我说的自然不是你家老三不好而是人家姑娘的父母心疼自己的闺女,不愿意送上门来让你们打脸我开始只听到一些传言,还是不信。这次遇到一位大同来的夫人,听她说才知道,你们三房这些年竟然是让一个妾当的家她还自称是夫人?大同人人都当王栋明媒正娶的嫡妻是柳氏,而不是你们八抬大轿娶回来的赵氏这简直是在丢我们王家的脸你说说,谁家的父母会把女儿嫁到你们家来丢人现眼?也幸亏赵家是个商户,底子不硬,否则的话……哼哼……你以为你家老三还能平步青云?御史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这件事情上孙氏总归是有些心虚的,可是她性子向来就倔强,也不愿意就这样在连氏面前承认自己的错,只道:“那这薛二小姐又有什么好的?若是薛家还在的话,以薛家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来看,薛家到不失为一门好亲。如今……这位薛家二小姐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又无家族势力支撑的孤女罢了,还要仰仗这我们王家才能过活。”

孙氏心中有气,说起话来自然是半点情面也不留。

连氏却是冷笑一声:“我当你当了这么多的当家老夫人也该是历练出来了,不想还是一个棒槌”

孙氏闻言不满,正要说话,连氏却是摆手打断了她:“你以为当今圣上这次为何会为薛家翻案?”

孙氏这是真不知道,可是说不知道的话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棒槌了,于是便抿了抿嘴僵着脸不说话了。

连氏瞥了孙氏一眼:“你当先帝的案子是那么好翻的?你见过几个当儿子的去翻自己老子的旧账?遮掩都来不及呢”

孙氏从连氏的话里头听出些味儿来了,想着连氏年纪本就大了她一轮,被她数落也不算丢人,便也不再生闷气,转过头来听连氏继续往下说。

连氏与她妯娌多年,自然是知道她这臭脾气了,便也不与她一般见识,只道:“这次虽说咱们家为薛家之事也是出力不少,但是,为人臣子说到底也不过是顺着上头的意思罢了。若是皇上不想翻案,那么即便是全天人之人都知道薛翰林当年是冤枉的,他也还是得背着那结党隐私,收受贿赂,煽动学子谋反的罪名下去。”

孙氏在政治,问题上头确实是少了几分敏锐的。闻言不由得沉思起来。

“这次明面上是因为太后突然梦到先皇,先皇提起了当年经常招薛翰林进宫下棋之事,还梦到先皇提起了他当太子时候的薛老太傅。太后醒来后觉得这是先皇托梦,想要当今圣上为薛家翻案的意思。”

先帝当太子的时候的太傅是薛翰林的父亲,也是一位宏学的当世名儒。不得不说,薛家接连出了几代饱学之士,很是得读书人的敬仰,由圣上来翻先帝朝的案或许会冒犯先帝,但是若是先帝自己提出要翻案的话,即便是再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也没有办法说当今圣上的不是了。

“四嫂你说这是明面上的?那上头真正的意思是……”孙氏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年先帝……得罪了不少读书之人。而如今先帝留给圣上的那些肱骨之臣不是年纪大了就是……圣上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听说明天太后千秋还要开设恩科。”

建武帝是一位崇尚武力的皇帝,他不喜欢文人,当然这也与当年的形势有关。

建武帝的功绩自然是彪炳史册,可是穷兵黩武之后也带来了国库空虚。

当今圣上少年登基,先皇给他留下来的自然也是能臣。不说别的,就说当今的户部尚书沈怀中那就是一个能给国库生钱的好手。可以说是他一人之力撑起了建武帝留给国库的烂摊子。

可是,皇帝还年轻,建武帝留下来的那些人却都已经老了。

如今的皇帝不像是建武帝一样排斥文人,据说他曾经借用他人之名参加过一年的会试,最后竟然中了会元。传闻是不是真的另当别论,只是由此可见皇帝的文学素养却是不差的。

只是当年许多文人都对朝廷寒了心,除了王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很多的读书人已经不以给朝廷效力为荣了。这么些年过去了,民众的思想有些改变,但是如果皇家能为当年之事给天下的读书人一些安慰的话,那当今圣上自然会更加受到读书人的拥护。

孙氏想了想,自然也琢磨过来了。

连氏看了孙氏一眼:“你嫌弃这薛家二小姐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可是别人家可不嫌弃。你等着瞧吧,薛二小姐住在你府上,过一段时间你家的门槛儿就要被闻风而来的各家派来的媒人们踩破了。”

见孙氏还有些不信,连氏冷笑道:“因为各家可不是冲着薛家来的,而是冲着皇家来的。太后娘娘已经摆明了态度要管这件事情,所以这薛二小姐即便是没有皇家撑腰,她也有太后撑腰。”

建武帝留下来的老臣众多,而当今圣上却是想要提拔后起之秀,不可能是没有阻力的。可是像王家这样,历代只对皇帝老子表示尽忠的家族不是没有,还有那些新崛起的根基尚浅的家族,这是一个表态的机会。

孙氏这次是彻底明白了。

难怪连氏家的老大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特意让连氏亲自去接一个庶出之女,也难怪连氏这样最重规矩的人也对薛凤姐另眼相待,原来是因为这是圣意。

想起自己的三儿子接到消息之后也是立即就赶去接人,刚刚又百般关照那薛家二小姐,孙氏点了点头,她家的儿子也不是个笨的。

“你若是不愿意让你家老三娶薛二小姐,我自会物色其他合适的族中子弟。这是为皇上效力的机会,你不要有的是人要。”连氏淡淡道。

孙氏闻言有些动心,可是家中还有一堆的烂摊子,加之柳氏之事是她当年一力促成。这要是再为老三另娶,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吗?还会被人说,她当年为儿子娶平妻就是为了跟自己的婆婆打擂台。如今婆婆入了土,她自己都不承认了柳氏的地位。

“你容我再想一想。”孙氏揉了揉揉眉心。

连氏也不逼她,她也是因为想起了王栋与薛家嫡女的那一段夭折的姻缘,又见王栋对这件事情很是上心,加上王栋的正妻已经去世一年了孙氏还没有为他续娶的打算。她才想着正好将薛凤姐说给王栋。不然王家再闹出以妾为妻的丑闻,她这张老脸也没地方搁。

庶女做续弦,王栋又年轻有为,也不怕委屈了这位薛二小姐。

王栋领了一位貌美的妙龄少女回来,还一路嘘寒问暖的消息,在王栋回府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传遍了王家的各个院子。

三娘因为派了白英去常嬷嬷那边探听,因此将之后连氏与孙氏的对话也知晓了个大概。常嬷嬷对政治方面的事情不是很懂,说的便有些含糊,但是三娘是何人?只凭着白英打听回来的那只字片语就将这当中的形势摸透了。

这位薛家庶出的小姐来头不小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上门闹事

柳氏被孙氏下令禁足。原本她还想着借着孙氏的寿宴在众位宾客面前露一露脸,好坐实了他王家三夫人的地位,毕竟这次来给孙氏祝寿的人家除了王氏族人,青城县的几家世交还有来自各省的平日里与王家有来往的人家,就连京城也是来了好些户人家。

能在这个时候露脸,自然不是在大同那偏院之地所能比的。她连衣裳和首饰都准备好了,是特地请京中的裁缝和金匠,想着到时候定是能将其他的人都压下去。可是,孙氏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将她禁足了,这一日她在院中还能隐隐能听到中院那边的热闹,这让她心中的郁气更甚。

到了晚上,却又接到了松龄院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二娘被孙氏留在了松龄院。她开始还以为是因老夫人看重二娘才将她独独留下的,可是看到传话的婆子的表情觉出了不对。最后才打探到是因为二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了老夫人生气,老夫人要发作她。

柳氏吓了一跳,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想要去找自家老爷去老夫人面前求情,却发现王栋已经许久没有在她面前出现了。

柳氏又怕又怒,一夜没有睡。

第二日一早,她实在是坐不住了,悄悄谴了人去前院找王栋。可是派去的人回来却是说王栋一早就出了府。柳氏又焦急地等了一个上午,直到有人来报说三老爷回来了,只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回来了一个容貌出众的女子,更是对那女子百般呵护。

柳氏突然就觉得天昏地转,软倒在了床榻上。

别人不了解王栋,她这些年一直跟在王栋身边,怎么会不了解。王栋从来不曾对女人上过心,即便是她,王栋也从来都是有事情交代的时候才跟她说两句,平日里连面都很少见。她进来王家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王栋对那个女子嘘寒问暖,就连当年赵氏在世的时候也不曾。

柳氏直觉地感受到了危机。

……

崔姨娘那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好不容易又让王栋进了她的屋子,可是凭空又冒出一个女人来。若是不相干的人到还罢,可是若要是王栋真的是对这女子有那意思,那么她今后是一点胜算也没有了。

难道是王栋心心念念的那个叫梅心的?可是听人打探来的消息年纪又对不上。

崔姨娘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五娘眼见着就要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之前她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在王家足不出院到也罢了。偏偏她才开始自己的谋划,与柳氏也刚刚撕开了脸来。

若是不能看清楚当前的形式,那么以后就只能被动挨打了。

“玉竹,帮我更衣。”崔姨娘顿住了步子,对玉竹吩咐道。

玉竹听命,忙去将崔姨娘外出的衣裳寻了来。因老夫人才过了寿辰,玉竹不敢给崔姨娘穿白的,便寻了一件蓝色暗绣水波纹的褙子出来给崔姨娘换上了。

“姨娘,您这是要去哪里?”玉竹小心翼翼道。

“我去给夫人请安。”崔姨娘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示意玉竹跟她走。

孙氏虽然给柳氏下了禁足,但是却没有派人来看守。因为孙氏的命令意味这王家的最高指令,没有人敢违抗,所以没有人认为需要看守。崔姨娘顺利地进了正院,并让小丫头进去禀报。

柳氏失魂落魄地坐在床头,听小丫头说崔姨娘来了,刚想打发了,话到嘴边却是改变了注意,让小丫头将崔姨娘个领了进来。

“婢妾给夫人请安。”崔姨娘到柳氏身边盈盈行礼道。

“哼,你倒是还有脸到我面前来”柳氏咬牙道。

崔姨娘二话不说往柳氏面前跪了。

“请夫人责罚,婢妾知错了。”

崔姨娘若是狡辩,柳氏定是会狠狠唾她一口,可是她这么爽快地认罪到是让柳氏愣住了。

崔姨娘苦笑道:“婢妾不过是一个命比纸薄的贱妾罢了,哪里有什么说不的权利?还不是万事都由主子。而且婢妾早已经年华不再,地位也不是能与夫人相比的,夫人您又何必要与婢妾计较呢?”

柳氏冷冷哼了一声。

“少在我面前装相你设计我家二娘顶替你的五娘,这事情又怎么说?”

崔姨娘闻言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柳氏:“夫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婢妾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婢妾也没有能力能做到这一点啊。婢妾在王家这么多年,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还能不知道吗?”

柳氏犹是不信:“不是你还能是谁?这事情也就是你的五娘得到了好处。”

崔氏闻言有些欲言又止,见柳氏眼神冷冷地瞪着她,便鼓起勇气道:“夫人,这事情确实不是婢妾做的,婢妾要是真敢这么做也要想一想婢妾自己的下场呀。婢妾敢对您发誓,这件事情若是出自婢妾手笔,就让婢妾不得好死而且,这事情……夫人您看是不是那一位?”崔氏指了指东面,她暗示的是大房的人。

柳氏见崔姨娘毫不犹豫地发起了毒誓却有些犹豫了,她也想过这件事情大房也有可能做,只是……

“夫人明鉴,贱妾能有今天也是多亏了夫人您的提拔,这么些年也一直以您马首是瞻,哪里敢有半分对夫人您不敬过?夫人你可不要被人给骗了呀。这次婢妾来也是因为听说老爷新带了个妹妹回来,想着她可能会先到您这里来磕头敬茶,这才过来与妹妹一起让夫人您立规矩的。毕竟那位妹妹是新来,可能不懂府中的规矩,婢妾可以做个示范。”

柳氏听了崔姨娘这话,却是心中被什么扎了似得:“你说什么?什么妹妹?”

崔姨娘一愣,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柳氏道:“就是老爷今日从外头带进来的姑娘啊,贱妾听闻她是老爷心尖儿上的人,所以才一大早就急急赶去接了回来。现在还给在东院里另占了一个院子,就是映雪院。”

柳氏闻言心中更是难受。

“怎么妹妹她还没有来给夫人您请安么?”崔姨娘疑惑道。

柳氏本来就因为二娘的事情一夜未睡,急上了火,听到这话那火气更是蹭蹭地网上冒。一下子就从床榻上站起了身来。

崔姨娘一付害怕又担忧的样子:“夫人您别生气。她是新人,可能不懂府中的规矩,有因为新的到老爷的宠爱,难免有些不知轻重。您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了,等到日后她就明白我们三房是夫人您当家了,自然烦是不敢怠慢您的。”

这话却是火上浇油了:“哼她不明白,那就让我去教一教她规矩”

柳氏在面对别的事情上可能还有一些理智,可是如果是王栋的事情的话,她的冲动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在大同这些年,一直都是她独占王栋,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想站出来跟她抢。尤其还是个来历不明,却让王栋呵护备至的女子。

女儿前途未明,夫君被人抢去,这里日在府中有多般不顺,与她在大同的时候落差太大,柳氏在崔姨娘来之前就有些抓狂了。

“你跟我去”柳氏一把拉起了崔姨娘,将她拖出了正房。

这里是柳氏的院子,她平素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这回见她怒火大盛地拉了崔姨娘走了出来,自然是没有人站出来阻拦说什么夫人你被禁足,不能出去什么的。

于是柳氏便叫上了几个丫鬟婆子,拉着犹豫不前的崔姨娘到了映雪院。

薛凤姐身边只有一个年老的嬷嬷,连个伺候的丫鬟也还没有。孙氏让甘草挑的人又还没有送过来,因此这时候映雪院里只有几个小丫鬟和粗使的婆子。

这些人是认识柳氏的,因此见了她也不敢阻拦着。于是柳氏气势汹汹长驱直入地进了映雪院。

“什么人?”首先闻声出来的是一个高瘦的年老嬷嬷。

这位嬷嬷身上穿着粗布的深蓝褙子,肤色黝黑,额头上布满了褶子,脸上却很是有些威严,她见了柳氏一行人有些惊讶,又见她的穿着打扮又很是富贵,便有些摸不透她的身份。

人在屋檐下,这位嬷嬷不由得将脸上的怒色收敛了,挂上了三分笑,试探地问道:“不知您是?”

“这是我们府上的三夫人。”崔姨娘朝着这位嬷嬷友好地笑了笑,给她解惑。

“三夫人?”这位嬷嬷有些疑惑地又将柳氏上下打量了一番:“不是夫人您是哪一位……三夫人?”

崔姨娘身边的红绡不屑地看了一眼这位嬷嬷的衣着和相貌,忽视那一脸的威严与气势,这位嬷嬷与田间务农的婆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便站出来怒斥道:“我们府上只有一位现任大同巡抚的三老爷,还能是哪一位三夫人?”

这位嬷嬷见对方如此无理却是有些生气了,当即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姑娘莫怪。老奴是因为只听闻王家的三老爷的夫人已经在一年多前过世了,至今尚未续弦,因此不知道这三夫人一说是从哪里来的,唯恐耳背听差了才会有此一问。”

“我们三房之前是有两位夫人的,这位是柳夫人。”崔姨娘又好心地小声地解释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王三炸毛

那位嬷嬷闻言却是皱着眉头义正词严道:“你们休要以为老婆子我没有见识就编这些糊涂话来哄我,王家这种世家名门哪里有什么一房两位夫人的简直是胡言乱语”

这位嬷嬷板起脸来训斥的时候自有一番威势,像是曾经发号施令教训人惯了的,柳氏带来的丫鬟婆子们都有些被吓到了。她们上头的管事嬷嬷也没有这般厉害的。

柳氏却是气得脸色通红,她最恨的就是人家拿她的身份说事,因此在大同的时候是卯足了劲儿四处摆夫人的派头,也收到了些成效。至少这些年来除了孙氏和连氏这两位家中和族中的长辈,没人再敢在她面前提王栋还有一位已经故去的嫡妻的话。

可是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带来的粗使婆子却是敢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给她难堪柳氏正想发作,却听到一个有如乳燕晨啼的声音道:“薛嬷嬷,是何人来了?”

接着一个穿着一身绣牡丹鹅黄色亮缎交领褙子的窈窕女子掀了帘子走了出来,众人抬头一看这女子的容貌不由得都呆愣住了。

薛凤姐看见屋子里的一群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刚刚换了一身孙氏身边的嬷嬷给她找来的衣裳,正要让薛嬷嬷也回去换一身再过来,却听见这边薛嬷嬷好像与人有了争执。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来。

柳氏一眼看见薛凤姐,感觉有些目眩,她甚至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半步。被她身后的崔姨娘伸手扶住了,才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身子。

两边这样对望了一会儿,红绡是深知柳氏的心思的,该她站出来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让柳氏失望过。于是她走上前,怒指着薛凤姐道:“好你个贱婢,见了夫人也不会行礼你是哪里学来的规矩”

薛凤姐闻言下意识地朝着薛嬷嬷靠了靠。

薛嬷嬷眉头一皱:“姑娘说谁是贱婢?这是我们薛家的二小姐,是你们府上请来的客人”

柳氏刚刚听孙氏院子里的一位拿过她好处的婆子禀报,却没有提起这女子是什么客人一说,那婆子只道王栋大清早就去外头接了一个貌美女子回来,一路上关怀备至,还让人将她送到了别的院子。之后崔姨娘来了说法也是大同小异。

于是柳氏当即冷笑道:“哪里来的什么客人,老爷怎么没有派人来与我说一声的?内院的事情一向是我管的。别以为你匆匆换上一件我们府里的衣裳就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小姐了,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了。”

薛凤姐的衣裳是刚刚换上的,一缕头发还在衣领子里头压着没有整理出来,况且这一身衣裳的料子与这次寿宴府之前给小姐们发的那些有些相似。

她也打听过,这姑娘容貌虽好,可是进府的时候穿着却很是寒碜。

薛凤姐闻言脸上一红,将头微微低了,薛嬷嬷见自家小姐被侮辱却是忍不下这口气:“是不是你们府上请来的贵客,以你的身份自然是不会有人告知不过是个妾罢了,到这里来摆什么威风?你若是有什么怀疑的,自去问你家老爷,休得纠缠”

柳氏这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当面侮辱,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哪里忍得?当即指着薛凤姐两主仆对着自己带来的婆子和丫鬟吩咐道:“给我将这刁奴的嘴给撕了将她身后那小贱蹄子给我拉出来”

“放肆你竟然敢”薛嬷嬷怒喝道。

“哼一个贱婢和一个刁奴罢了,你看我敢不敢你们磨蹭什么?赶紧给我上”柳氏正在气头上,当即又是一声冷笑道。

柳氏身后的几个婆子丫鬟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听从了柳氏的命令扑上前去。

她们想着,在大同的时候柳夫人也不是没有发作过想接近三老爷的女子。最后三老爷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而且柳夫人怎么也是被三老爷独宠了这么多年,还生有一位小姐。面前的女子颜色再好那也是新人,连妾都还算不上,可况在她们眼中三老爷也不像是贪花好色之人。

薛家两主仆不妨柳氏真的说动手就动手,愣了愣,薛嬷嬷迅速退后抵住墙,一把将薛凤姐抱在怀中,护在了自己的胸口和墙壁之间,用背抵挡着几人的围攻。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可况她双手还要护着薛凤姐,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即便是这样,她也紧紧将薛凤姐严严实实地护住了。

柳氏见状心中很是有些快意。

“给我将那蹄子的脸给废了”这才是主要的。

“住手住手小心你们老爷知道了要你们的小命”薛嬷嬷见刚刚攻击她的人听了柳氏的话之后都转而攻击她怀中的薛凤姐去了,也慌了神,急的大喊。

柳氏的这些爪牙们听了之后心中也是有些顾忌的,可是柳氏就在身后看着,她们不能不听命令。便对了对眼色,又将拳脚向着薛嬷嬷去了。

映雪院中柳氏的命令声,奴才们的呼喝声,薛嬷嬷的呼疼和怒斥声以及薛凤姐的啜泣声响成一团。

已经乱了。

崔姨娘在一边看着却是皱起了眉头,她敏感的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这位小姐暂且不提,可是这位薛嬷嬷却不像是等闲之辈。面容可以误导人,可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怎么也假装不了的。况且听他提起三老爷的时候很是随便,像是一个她很熟悉的人一般,并没有一般的奴才对男主子的惧意。

这些都让崔姨娘有些不安,她从来都不是那种看着眼前是泥潭还要上赶着往里头跳的人,因此见柳氏只顾着指挥人去抓那姑娘的脸没有没有注意到她,便悄悄往后退了,直到摸到门,立即轻轻退了出去。

她一出房门就往回走,这里的事情迟早会闹大,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正一边思考这下一步的动作,抬头却看见一个身穿皂色直裰的挺拔男子进了映雪院。柳氏一眼看见那人那张威严俊逸的脸孔就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糟糕”

这人不是王栋还是谁?

王栋刚刚去书房里对着他的那一箱子的画倾诉伤感了一番,告诉薛梅心他找到了她的妹妹,并承诺了会好好照顾薛凤姐之后,又在书房里头呆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来映雪院里看一看与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面孔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崔姨娘这时候想要再避开已经来不及了,眼见这王栋抬起了头朝她看来,崔姨娘心念急转,非但不避,反而立即换上了一付焦急忧心的面容朝着王栋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