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将信大致看过了一篇,却是半响没有说话。接着又拿起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王璟一愣,小心道:“妹妹,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三娘将信看完了,轻轻吁出了一口气:“应该……不算是不好的消息吧。”

“那就是好消息了?快说来听听。”王璟高兴道。

三娘将手中的信纸递给王璟,若有所思道:“表哥的婚事定在了下月。”

赵凡定亲的事情她一早就从刘氏的来信里知道了,那姑娘家也是个商家,听说是个能干的姑娘。赵家这一代只有赵凡一个男丁,没有兄弟帮衬,刘氏便给他找了这么一个有些本事的,好让夫妻两人以后有商有量。

至于刘氏一开始打算让沈月娥嫁人赵家的事情,不知道沈月娥是怎么与刘氏说的,反正刘氏已经许久未提了。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表妹她已经作为魏大人的养女被选入宫。”三娘淡淡道。

“啊?表妹?哪一个表妹?什么养女?”王璟愣愣地抬头,索性不看信了。

三娘微微敛眸:“沈月娥表妹,魏家已经正式收她为养女,现在她住在魏府。”魏知府因连任,依旧在兖州。

三娘想起了沈月娥,这个她以为再也难见的表妹。

想必这些年她在魏云英和魏夫人身上花的心思不少吧?她到真是个聪慧的。

宫中挑选女子充斥后宫,民间来的都要死良家子,沈月娥出身商户,未算在良家子的范畴。如今虽然比不得开国初期对礼制规定的那么严格,但是作为商家女子要进宫也还是很难的。沈月娥却是做到了。

三娘当初仔细分析过沈月娥这个人,她在家中遭逢变故之前应当是个再爽朗不过的善良性子。可是在沈家的人情冷暖生生将她变成了一个尖锐敏感的姑娘,还是带着心机的。

爽朗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保护色。

三娘不知道这样的女子进宫将会是福是祸。

王璟愕然了半天:“月娥?你是说月娥表妹?她要进宫?”

三娘点了点头:“明年开春就会进京。”

沈月娥这一次是势在必行的。她成功说服了刘氏,说服了魏知府和魏夫人。

几年未见,沈月娥似乎成长了不少。不然以她当年那个样子,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的。都说苦难逼人成长,其实欲|望也一样。

三娘见王璟也紧缩了眉头,朝着他一笑:“哥哥忧心什么?罢了,她自己选的路,我们也没有什么好为她忧心的。毕竟以后她姓魏,我们姓王,其实没有太大的牵扯。”甚至与赵家也是没有什么牵扯的。

这话虽然凉薄,但也是事实。他们不从未想过要沾沈月娥的光,所以即便是有什么也牵扯不到他们头上。而魏家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风险自然也应当一并承担。

王璟点了点头,又低头将信看了一遍,似是缓和气氛道:“咦?慧儿表妹也定亲了?”

三娘笑道:“是啊,是个不错的人家,祖母还是为她着想的。”一户富户的次子,家世比不上赵家,这样的人家,这样的身份,只要赵家在就能让赵慧儿一生无忧,平安顺遂。

刘氏是真心为赵慧儿着想的,可是有些人并不这么想。她们还没有刘氏那样的阅历能看得那么远。

比如李氏和当事人赵慧儿,就觉得这一门亲事是委屈了,不过刘氏虽然是老了,但她年轻时候的铁腕手段却一直未变。李氏和赵慧儿再如何不满,刘氏依旧将这件事情变成了定局,谁也无法置喙。

只是等到魏知府收沈月娥为养女,沈月娥将进宫的消息传到了赵府,李氏和赵慧儿自然又是一番哭天抢地。依旧是怨怪刘氏偏心,只拘着赵慧儿,却让沈月娥去结交官夫人。

刘氏任他们闹腾,充耳不闻,强硬得连个解释也欠奉。

三娘看着信也能知道当时赵府中经历了怎么样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又渐渐平静。

奇怪的是信中有些事情不像是刘氏会对她说的,但是写信的人会额外给一些注解。这让三娘对写信之人的身份有了些好奇。

“好了,信还是你收着,我先回外院了。”王璟见时候不早了,便起身道。

三娘起身相送:“表哥成亲,我会让母亲帮我们准备一些贺礼,到时候你找人送了过去。我们人虽然不能到,礼数却是要到的。”

“这送礼之事就劳烦你和母亲了。”王璟抓了抓头,男人说起这些大都是没有概念。

三娘依旧是目送了王瓃出了内院。

第三百一十六章 露面

午时过后不久,五娘没有午睡。她坐在放在窗边的绣架上,绣着一副帐子。嘴唇抿嘴,神情专注。

伺候在她身边的是大丫头玉贵。

玉贵和玉竹原本都是崔姨娘身边伺候的,在山东的时候,崔姨娘嫌五娘身边的几个丫鬟不够稳重,便把玉贵给了五娘使唤。

与玉竹相比,玉贵的性子其实有些绵软,但是她总是安安静静的,与五娘跳脱了性子截然相反。崔姨娘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也是懂得近朱者赤这个道理。

玉贵有些呆怔地看着五娘伏在绣架上穿针引线,心思却是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连五娘抬头唤她都没有听见。

“玉贵”五娘放大了音量喊道。

玉贵也终于回过神来:“什么事,小姐?”

五娘狐疑地看着玉贵:“你今儿是怎么了?站在我身边一整日了,魂儿却是不在的,我让你去帮我找一找还有没有这种黄|色的绣线。”

五娘手指上挑着一根淡黄色的线头。

“诶,奴婢这就去。”玉贵拿过五娘手中的线,急急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就给五娘拿出了一轴与那线头差不离的:“小姐,那种黄|色的绣线已经没有了,要不您用这个?这两个颜色相差不多,应该看不出来。”

五娘皱眉,接过玉贵手里的那一轴颜色稍微新一些的绣线,仔细对比了一番,摇头道:“不行,这是姐姐的嫁妆,马虎不得,不然让婆家的人看到了笑话怎么办?你等会儿帮我去夫人和姐姐那里问一问,看看有没有这种的,实在是没有就打发人出去买。”

玉贵接过了五娘又递回来的绣线,其实两种线颜色真的很接近,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只是手中的这一轴因是团团绕在轴上的,所以看着颜色深了些。

玉贵叹了一口气,看着五娘,有些欲言又止。

五娘只顾着埋头穿线,并未瞧见,玉贵终于开口道:“小姐,您给三小姐绣嫁妆已经绣了好些日子了,你……你就不忙忙自己的?”

“自己的?自己的什么啊?”五娘头也未抬,随口道。

“您自己的婚事啊。”玉贵急道。

五娘的手一顿,继而又恍若未闻地将针穿过柔滑的丝帛,半响才轻声道:“这个我自己有什么好忙的?难不成我还能自己做了自己的主?最后还不是要听老爷和夫人的,索性就不想了。”

玉贵干脆走到五娘身前:“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已经定了亲事了,还都是好人家。现在三房就剩下你了。可是你整日在这里绣花,连夫人的面都不见,又怎么让她急着您为您仔细挑选。”

五娘的嘴唇抿了抿,冷冷道:“她又不是我亲娘怎么会好好为我谋划?别看她对我姐姐好,还不是因为我姐姐得了太后娘娘的眼缘?若不是太后娘娘,你以为我三姐就能得到什么好亲事?她最惯做的不就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么?想当初,巴巴地接了我姨娘来,我还以为我姨娘以后有好日子过了,结果呢?”

五娘眼眶红了,怕把眼泪滴在绣架上,五娘赶紧站起了身:“从来了第二日就没有消停过我已经很乖巧听话了,还要怎么样?”

“嘘”玉贵赶紧道:“小姐,您小声点,如今我们身边可大都是夫人的人了。”

五娘深吸一口气,抹了抹眼泪,声音却是小了些:“他们都说我姨娘是坏人,死有余辜。可是她是我亲娘,我也不相信她真的能做出那种事情。三姐个五哥一定是被夫人蒙骗了”

玉贵低头未语。

“算了,不说这个了。姨娘如今逃走了,说不定还过上了好日子呢,不用再留在这里受她的气。”五娘收了眼泪,又坐下了,“对了,你昨日不是出府去见你的什么同乡么?看你今日魂不守舍的,可是因为家中出了事情?”

玉贵闻言却是脸色一白,见五娘有些疑惑地看过来,才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没有,我家里很好。”

五娘便也没有追问:“你也是个命好的,家乡发大水与家人失散,最后卖到了王家。不想最后家中爹娘却是找了来,也算是有根有底了。不像玉竹她……”

五娘神色一暗。

玉贵闻言,心中却是有些凄凉的,听说玉竹在牢中咬舌自尽了,最后连尸首都无人认领,而自己将来不知道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

玉贵心中有些发冷,她想到了昨日见到的那个所谓的“同乡”,又想到了家乡的爹娘前一阵子还写信来说嫂子刚刚给家里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哥哥做生意赚了些钱,家里让她想办法向主子求个恩典,可以让他们给她赎身出去,一家人团聚。

她的爹娘,自小疼她的哥哥,还有听说很贤惠能干的嫂子和刚出生不久的侄儿……

玉贵悲从中来。她从来就是本本分分的,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能填饱肚子,可是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

这时候外头的敲门声打断了玉贵的思绪,她收敛了神色,去开门,门外站的是薛氏房里的丫鬟青黛。

玉贵赶紧回头道:“小姐,青黛姐姐来了。”说着就将青黛迎了进去。

五娘只微微抬头看了青黛一眼,点了点头,便又忙着自己手中的活儿,一副无暇他顾的样子。

青黛上前行了礼,笑着道:“五小姐,夫人让我来问一问您明日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大悲寺。”

五娘摇头:“我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五娘一般除了必要出席的活动外,一般是不外出的,青黛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也不多留,笑着又行了一礼便就退下了。

青黛走后,玉贵看了五娘一眼,咬唇犹豫了很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走到五娘身边小声道:“小姐,明还是跟着夫人一起出门吧?”

五娘皱眉:“我不想去,那些人看我的目光就像我身上长了三头六臂一般,我难受。”自从五娘弄伤了惠兰县主的脸之后,每次她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管她是如何的低调,总是有人会明里暗里的打量她,让她浑身不自在,这也是她不想跟薛氏出门的原因。

那些人的目光像刀子一般让她没有办法忍受,她宁愿在家中绣花。

玉贵心里有些着急,最后索性凑到五娘的耳边说了几句。

不想五娘听了之后,手中的针扎到了手上,不过她此刻已经无暇顾忌这个,忙转身盯着玉贵,激动道:“你说的是真的?我姨娘她……她……”

玉竹点了点头:“我昨日去见……见老乡,正好遇见了姨娘,她说要你想办法与她见一次面,她还有话要交代你。”

“姨娘她现在好不好?住在什么地方啊?身上有没有银子?有没有挨饿受冻?”五娘说到最后,声音带着些哭腔。

玉贵怕她哭出声引来了外头的人,忙拿出帕子递给五娘:“小姐,您小声一些,姨娘她……你到时候见了就知道了。”

五娘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能将别人引来了,忙用帕子捂了嘴,刚刚琉璃眼泪的眸子却是晶亮晶亮的:“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玉贵低声道:“姨娘不能进府,所以只能小姐您出府才能有机会。姨娘说你什么时候出府,要我去给她捎个信儿,她好去安排。”

“那我明日就出去,我这就去跟夫人说,我明日跟她去那个什么寺的。”五娘急急起身。

“小姐。”玉贵将五娘拉住了,“你现在眼睛是红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这样会让人怀疑的,不如奴婢去打盆热水来让您敷一敷?等红肿散了再去也不迟。”

五娘连连点头:“对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姨娘的事情,不然姨娘就没有命活了。你快去打水。”

半个时辰之后五娘才去到薛氏的房里,三娘真与薛氏坐在炕上说着话。

“五娘?你来了?”薛氏见到五娘一愣,五娘没事是不会来她这里的。

五娘请了安,低头道:“明日,我想与你们一起去大悲寺。”

薛氏又是一愣,继而高兴道:“好啊,你肯出门我们求之不得呢。”

三娘挑眉看向五娘,却见五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那我,先回去了。”五娘匆匆行了一礼,就要退下。

“等等。”三娘突然温声喊住了五娘。

五娘顿了顿,看向三娘。

三娘朝着薛氏笑道:“母亲,我有些针线上的事情要与五妹妹探讨,我也先下去了。”

薛氏笑着应了。

三娘朝着五娘一笑,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走。

一处门,等在外头的玉贵就急急迎了上来,可是看到三娘也一起出来的时候,脚步便停了下来,看了五娘一眼。

三娘暗自皱了皱眉,面上不显。

“三姐,你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呀?是不是那帐子你想绣别的花样了?”五娘问道。

“哦,不是,你挑的样子很好。我只是想要问一问你,并蒂莲的花瓣用什么针法才能绣出那种染晕的效果,我见你的那些荷花就绣得极好,想要学一学。”

第三百一十七章是与非

五娘一听三娘是真的向她请教针线的,想到是自己的劳动成果的到了认可,心中很是欢喜,立即笑着道:“那哪里是针法的事情?主要是配色上要注意一些,那一朵荷花我可是用了十几种白色和红色的绣线呢。就这么说也说不清楚,姐姐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你屋里给你示范一遍就知道了。”

三娘笑着道:“我最近都是有空的,明日要外出……你后日来找我吧?”

“好,就这么说定了,那我先回去了。”五娘笑的眉眼弯弯。

三娘依旧是笑着点头,却是在五娘转身前突然道:“崔姨娘她……”

五娘身子一僵,猛然顿住了。而玉贵更是惊恐地朝三娘看了来。

三娘却是慢悠悠地接着道:“崔姨娘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

五娘暗暗吸了好几口气才放松下来,勉强挤出一个笑:“是……是吗?”

三娘笑容温婉柔和:“是啊,有消息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哦,那好。”五娘低头,“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带着也是刚刚缓过神来的玉贵匆匆走了。

三娘站在庭院中看着五娘埋头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直到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小姐?”见三娘在寒风中站了许久,面色也是冷然,白英轻声唤道。

三娘回过神来,勾了勾嘴角,自嘲地低声道:“她也没错,那一个毕竟是她亲娘。”而对自己,不过是虚情假意的面子情而已。

说是怎么说,三娘心中却是有些恼怒的。她原本以为五娘与崔姨娘是不同的,不想还是……

好吧,她就看看这一对母女这一次想要耍什么手段。

“去找五少爷,让他想办法去查一查近几日五娘身边的人有没有与外头的人接触,仔细查一查玉贵吧。”三娘低声吩咐白英。

白英应了,三娘又交代:“明日出门,让五少爷想办法多安排一些身手好些的,交代他们眼睛放亮一些,人多事杂,若是出了乱子,谁也不要想好过。”

接着又交代了几句,白英都认真听了,一一应了,最后领命去了。

三娘转身回房,一边吩咐白芷道:“去把杨嬷嬷叫来,我有事情要嘱咐她。”

希望只是自己的猜测,否则即便是五娘,也是在身边留不得了,三娘有些冷酷地想。

这一夜,风平浪静,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晨,王家人起的都比较早,三娘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梳洗完毕,换上了浅紫色绣金镶领肉粉色缕金撒花缎面交领长袄,深紫色襽裙。在白芷要往她头上插厚重的金首饰的时候却是摆手止住了,挑了一套轻便的银镶珍珠的首饰。

“佛门净地,还是简单一些好。”心里却是想起了那一次出门的时候遇到的惊险,遇事之前要往坏的方面打算。

白芷见那几颗珍珠成色也是好的,戴上也算雅致,便也没有再坚持。

“都准备好了吗?”三娘背对着众人,将宣韶的匕首藏进了自己的衣袖中,淡淡问白英道。

白英忙躬身回道:“昨日奴婢就吩咐下去了,小姐您放心,五少爷说了定会护了您和夫人的安全。并且让那些不安好心的人没有机会与外头接触”

三娘闻言却是顿了顿,沉吟道:“不,若是到时候谁要与外头的人接触,尽管放她们去就是了,不必拦着。”

“小姐……”白英惊愕抬头。

三娘冷冷道:“自己想死,我干嘛巴巴地去拦着?无端给自己找来个仇敌么?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

白英很少见三娘这么生气,低头应了声“是”,便噤声不敢说话了。

“你再去外院一趟,把我的话交代下去。”三娘淡声道。

白英见三娘没有什么别的吩咐了,便退了出去。

三娘带着丫鬟们去了薛氏房里,陪着薛氏吃了饭。外头有丫鬟来报说四小姐不舒服。

二娘因为要养伤,自己表示不去。四娘到是想跟去,昨日得了消息求到了薛氏这里,薛氏这次机灵了,直接以上次三娘堵薛如玉的借口将人堵回去,告诉她,名额是官方规定的,不得自行待了别人。

四娘便闹腾起来了,存心要给人找不疼快。

三娘瞟了四娘身边那个叫紫珠的丫鬟一眼,朝薛氏道:“四妹妹这么病下去也不是办法,母亲去给她找个大夫来。”

薛氏叹气:“找大夫也是没有用的,四娘她不肯吃药。”或者等送药的人一走她就到了,这段日子她装病已经装出心得了。

三娘朝薛氏身边的沉香道:“良药苦口,不吃药怎么行?到时候四妹妹回了家,大伯母还不得怪父亲和母亲?沉香去后院找杨嬷嬷,让她找两个高大的婆子去四妹妹房里守着。等会儿大夫给开了药她若是还不吃的话,就动手喂一喂。”

紫珠一惊,抬头看想三娘,这是要灌四小姐喝药?

三娘却是朝着紫珠一笑,温柔和婉:“不吃药病就好不了,非常之时要用非常之法,我想即便是大伯父大伯母知道了也会明白我们一片苦心的,四妹妹也应当明白才是。”

紫珠看向薛氏,薛氏轻咳一声低头抚裙摆,当作没听到,态度很明显。

紫珠无法,只有先下去了。

三娘朝着薛氏眨了眨眼,一脸顽皮,接着朝着青黛道:“你等会儿让人告诉那大夫,若是实在诊不出四妹妹与什么毛病的话,就告诉他,可能是最近虚火有些旺了,让他多开一些黄连给去一去火。”

薛氏目瞪口呆:“这……这样好吗?”

三娘叹气:“没办法,总不能让四妹妹就一直这么病下去吧?咱们总要想个法子,让她‘痊愈’,若是不能‘痊愈’,那就要听话吃药。”二选一,必须选,没得商量。薛氏就是性子太好了,才让四娘病了这么久。

薛氏想了想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毕竟年纪不大,在年龄差不了几岁的三娘面前还扮不了成熟稳重的长辈角色。

过后不久,五娘便来了。

她今日穿了很多,原本有些偏瘦的身子硬是让她穿成了臃肿的模样,甚至连进了屋子也不愿意脱掉自己身上的披风。

薛氏愕然:“五娘,你怕冷?是不是不舒服?若是不舒服的话……”

五娘忙道:“没有,没有,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想着外头天冷,还是多穿一些妥当,免得又生病。”

薛氏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也没有管她了。

屋里已经烧了地龙,只是烧的并不旺,即便是这样五娘脸上也热出了一层汗。

三娘眼睛在五娘那胖了一圈的腰上一扫,便转开了视线。

薛氏见屋里都安排好了,就吩咐外头的人准备出门。

这一次,待众人要上马车的时候,五娘却没有坚持要与三娘同乘一辆车,三娘便与薛氏一起坐了。

五娘上了车,将别的丫鬟都打发去后面车子上与别的仆妇挤着,只留了玉贵。

才一坐下,五娘就赶紧将自己身上那件多罗呢灰鼠披风给解了下来。

“呼热死我了。”五娘垂头丧气道。

只见脱了披风之后,五娘身上更见臃肿,原本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胖了一圈,袖子里也是鼓鼓的。

“小姐,你穿这么多,不热才奇怪。”玉贵要去将五娘怀里的东西取出来,却让五娘避开了。

“不用拿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姨娘什么时候会出现,只有把这些东西随身藏着。总不能提着个包袱出去吧?而且这些都是些贵重的,让人别人拿着,看见了的话就不好交代了。”

玉贵只得作罢。

五娘昨日翻箱倒柜,将自己与崔姨娘这些年的月例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打算等会儿给崔姨娘。

她以前没事的时候听玉贵说,她年幼时家里遇到灾年总是要挨饿受冻,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便觉得去了外头肯定是要过苦日子的,而她在府里薛氏没有刻薄她衣食,所以她自己不需要这些东西,便决定偷偷拿给崔姨娘,让她以后不必吃苦。

这个时候她不禁有些感谢起薛氏来,崔姨娘被赶出去之后,她的东西薛氏都没有动,只让人全都交给了五娘,包过金银首饰。

“玉贵,你说这些钱够不够姨娘用很久了?”五娘不放心道:“我开始因该找三姐再借一些的。”

玉贵忙摇手道:“千万不要了,三小姐……三小姐那人,我总觉得有些邪乎,你找她借钱她没准就猜到了。”

五娘瞪了玉贵一眼:“三姐怎么就邪乎了胡说八道,下次可别让我听你乱说。”

玉贵忙道:“奴婢只是说三小姐聪明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听说上次在孙府,三小姐把王爷郡主什么的都难住了呢。”

五娘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三姐自小就聪明呢。”五娘那一日虽然没有见到三娘与惠安郡主和惠兰县主俩个人的比试,但是她听回来的丫鬟们说了,想到自己的姐姐挫败了那两个讨厌透顶的仇人,五娘总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又见故人

大悲寺位于京城西郊,坐北朝南,背倚玉蝶峰,周围还有九座高大的山峰呈马蹄状环护,寺内有僧房九百九十九间,是最大的皇家寺院,历代主持都是由皇家钦定,还赐予一定的官阶。

薛氏以前虽然没有来参加过法会,但是来烧过香。

三娘却是第一次来大悲寺,果然是天子脚下,连寺院也是巍峨大气的。

山东的那一座大濮寺,在山东也是算的上名号的了,可是拿到这里一比,也就是多了一分古韵,气势上却是差了一节。

若不是寺院周围群山环绕,三娘几乎要以为这里是另外一座紫禁城了。这里即便做不了宫城,当一座皇家别院也是绰绰有余的。

马车在寺院前的山门前停下,早有知客僧人走来相迎,不用这边报上名号,那小僧只看了一眼马车上的标识就认出了是王侍郎家的。

大悲寺有一个与别的寺院不同的规矩,那就是从山门进到寺院中,只能步行,不能借助任何的人力物力。据说这样才能显出向佛之心的虔诚。

不过讽刺的是,寺院却是允许一人坐銮驾上去的,那个人就是天子。不知道这个规定当年是谁定出来的,不过这也说明了,皇权凌驾与任何权利之上,即便是佛祖到了天子面前也要靠边站。

除了当朝,任何人其他人,即便是太后娘娘要进寺院也要走上去。

据说在五六十年以前,大悲寺还没有如今的规模,也不是所谓的皇家寺院。那时候正值上上一任皇帝年幼登基,政权被皇太后以及太后身后的外戚势力牢牢把持。皇帝到了亲政的年纪,太后都不肯放权,每日上朝都在垂帘后听政。

有一次,京畿地区连续三年大旱,民间有传闻说是牝鸡司晨,惹得天帝大怒,降灾示警。此谣言一出,差点引发京畿民众暴|动。群臣联名上书要求太后去西郊的寺院为国家祈福,也好暂时安抚一下民众。

太后被逼无奈,只有带着依仗去西郊的大悲寺,至于为什么是大悲寺,据史书上说,钦天监奏报当日太后的命星正好位于玉蝶峰之上。

太后到了大悲寺,主持亲自来山门前迎,却是想太后说了大悲寺的这个规矩,除了天子本人,任何人进寺都要步行,否则佛祖将要怪罪。

太后那几日正好被民众和群臣激得一肚子火,心想:好啊,如今连一个小寺院也要与我过不去我今日还就偏要坐銮驾上去,也让大伙儿看看,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全都是无稽之谈。

于是太后执意坐了凤辇上去。主持见太后一意孤行,也是毫无办法,只领了其余人等跟在后头。

之后的故事就有些玄幻了,有人说太后的凤辇走到半路,晴天突降一个霹雳,把太后还有太后身边的近侍全都劈死了(后有人考证,一定不止一个霹雳,至少也要三四十个。)

有的说,太后原本是佛祖座下的坐骑,因不驯而私下凡尘,最后被佛祖收了回去,连她身边的人也都是她的毛发变的,所以一并收了。

还有的比较靠谱一些的说法是,这山间原本就隐藏了一些灾民,一拥而上将太后和她的侍从们团灭了。

反正不管太后的死法如何千奇百怪,匪夷所思,表达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后和她身后的爪牙们都在这一条通往寺门的山阶上送了命。且原因不是触怒了神灵就是惹了百姓的怨恨。

在这之后,大悲寺因为灵验被皇帝颁旨,立为皇家寺院,并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翻修扩建。

从那以后,没有一个人敢不自己走上这九十九级山阶进寺。

因为这样做已经这不仅仅是在冒犯神灵,还有谋反的嫌疑。

薛氏一脸兴味地听一个原本走在前头的夫人口沫横飞的说起这个故事,众人看着这巍峨的寺院的眼神也都变得不一样了。

三娘在一旁笑着听着,却是觉得上上一任皇帝,也就是当今天子的爷爷,到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作为最终得利者,只有他从头至尾清清白白。

什么佛祖降怒,天收妖孽。不过是排除政敌的手段罢了,能在大权旁落朝中几乎无人之时,逆袭成功,且做到这般干尽利落的,整个历史上也没有几人。

进了寺,知客僧将薛氏与三娘等人迎到了寺里准备的客房,进去了才知道隔壁几间屋子正是分给了王阁老的夫人,也就是三娘的叔祖母李氏。

由此可见,这寺院的周到之处,当然也从侧面看出了圆滑。

薛氏因为想着要早些来,所以一早就出发了,李氏和王筝她们还没有到。薛氏便带着三娘和五娘在厅里喝茶。

三娘刚刚来的时候有一路打量,这个寺院各个院子里都有不少提个健壮的僧人,应当是武僧。能进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一般上要是想混进来很难,所以崔姨娘若是想要进来做些什么的话,那这所谓的皇家寺院就真的是摆设了。

可是看五娘的样子,崔姨娘似乎在今日会有什么行动。三娘觉得依着崔姨娘那种性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她具有一种从社会底层爬出来的人的那种韧性,可惜没有用到正道上。所以崔姨娘若是出现,应当不只是要见五娘这么简单的。

所以崔姨娘今日若是有所行动的话,应当是要在寺外的。刚刚三娘有注意到,寺里虽然秩序井然,但是寺外还是围了好些民众的,即便他们都被众僧侣们拦在了山门之外,却没有阻止他们带了贡品之物在山下朝拜。那里到是鱼龙混杂,要藏身不是难事。

而大悲寺奉行的是严进宽出的原则。

她到是好奇,若是崔姨娘要针对的人是她,要以什么借口将她骗出去?

而且,她如此大胆,肯定是不止一人的,这么短的时间,她又是怎么找到帮手了。

三娘虽是在喝着茶,却是心不在焉,直到一阵清脆笑声伴随着脚步声传了进来。

“听那知客僧说你们早就到了,我还不信呢,我和母亲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呢。”王筝很是自来熟地先走了进来。

两家本就是一家,到也没有什么顾忌。

薛氏和三娘五娘见王筝进来了,知道李氏也一定是来了,忙起了身。

王筝笑道:“我母亲就在隔壁呢,我过来看看你们。”

薛氏表示要带着三娘和五娘去给李氏见礼,王筝却是道,李氏就是要她来吩咐暂时不用过去的,等到法会的时候到了再一并去。

原来李氏终究是年纪大了,爬了这么高的阶梯,有些头晕,想要歇一歇。

薛氏与三娘几人又问了几句,知道李氏没有什么事情,便打消了过去探望的念头。

王筝陪着说笑了几句,便小声对三娘道:“成之来了,她和苏夫人就在那边不远呢,我们过去找成之说话。”

王筝和苏敏之的婚事已经正式定下了,定了亲,王筝便不能去苏家随意走动了,三娘也不好一个人去苏府,因此从上次在孙家分开之后到是许久未见了。

只是按着这里的礼数,王筝遇见苏夫人是要去请安的,她想拉着三娘作陪。

三娘还未开口,薛氏就知趣地道:“三娘你陪着阿筝去吧,我正好也要休息一下。”

三娘便点头应了,又看向五娘道:“五妹妹要跟我们一起去么?”

五娘自从进了寺神经就一直紧绷着,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听人喊她,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