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宜记在心里,带他们二人穿过穿廊进院子,一进门就瞧见一个四十左右的仆妇抱着安安正朝西门走,她忙出声喊那仆妇停脚:“大娘......”

可那仆妇一回头瞧见她,手上却把人抱的更紧了,脚下生风似地跑起来。

这下几个人都察觉出了不对,齐齐转头看着宋楚宜。

宋楚宜惊得脸色都变了,情急之下想起来旁边两个都是会武功的,忙请他们帮忙:“这个人并不是这院子里伺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能叫她抱走安安!”

叶景川已经一脚踏上了横栏飞快的朝西面掠过去了,周唯昭沉着声音面色也有些冷,偏头道:“我们也过去瞧瞧。”

这时里头的徐嬷嬷跟奶娘已经惊慌失措的追了出来,一叠声的叫人寻人。

宋楚宜一面快步的跟着周唯昭朝西门走,一面问道:“怎么回事?!安安不是说要洗澡添盆吗?那个人又是谁?”

徐嬷嬷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焦急,跌足暗恨:“是安安的奶奶......”

宋楚宜就一惊,站定了脚不可置信的瞧着徐嬷嬷,惊道:“她不是在外院做活吗?怎的能混进内院里来?!”

话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了,这里毕竟不是长宁伯府,规矩森严,进出都有人看着。庄户上的人家哪里有那么多规矩?许多佃户媳妇们渴了饿了,跑进内院来厨房喝水要吃的也是常事,今天又恰逢安安满月,人多眼杂的,说不定这个李家的婆子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徐嬷嬷自己也气的差点要哭,脚下走的飞快,连骂了自己好几声:“也是我自己糊涂了非得拘着她们在这里做活,早把她们打发的远远的,就什么事也没了......”

说话间周唯昭已经双脚蹬在一棵树上借力飞了出去,宋楚宜跟徐嬷嬷不约而同的一惊,偏头去看,才发觉周唯昭是去接安安了-----那个李婆子竟抱住安安往池塘里抛......这冰天雪地的,安安才是个足月的婴儿,若是落到湖里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幸亏周唯昭已经伸手把孩子勾在了手里,徐嬷嬷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似地,酸疼得连手臂都差点抬不起来。

这真是太险了,若是周唯昭跟叶景川不在,今天安安说不定能不能被救上来......

宋楚宜小跑过去将安安抱在怀里,见她只是张着小嘴大哭,一时也有些慌了,回头去叫安安乳娘:“妈妈,快过来瞧瞧!”

乳娘不敢耽误,飞快跑过来接了孩子抱在怀里哄,一面又对宋楚宜道:“受了惊了,晚上给她收收魂压压惊就好了。”一面又去亲安安额头,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徐嬷嬷忙让乳娘把她抱回去:“这天寒地冻的,小孩冻着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一面又走到已经被叶景川踹的倒地不起的李婆子跟前,狠狠地骂了一声:“你简直丧心病狂!安安不过是个小孩子,以后也不要你李家养,你竟然这样都不放过她!”

宋楚宜闻声看过去,正好瞧见李婆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朝地上吐口水。

“就是这个灾星,从她娘怀上她开始,我们家就没出过好事!”李婆子丝毫不惧,仰头对上徐嬷嬷冷笑不已:“我要摔死她也是为你们好,别看你们现在也顺风顺水的,被这对灾星母女一带,可不知道日后到底是怎样!”

徐嬷嬷激动得恨不得一脚踹在她心窝上,指着李婆子嘴唇都在颤:“你说这话简直昧良心!要不是你,之前那几个......”

她顾忌着周唯昭跟叶景川在场,住了嘴骂起其他的来:“就算你杀了前头几个,这胎不照样是个女的?!分明就是你自己愚昧无知,你还怪起安安是灾星来!”

李婆子冷笑连连:“之前我们村里的王婆就说过这胎还是个女的,要不是她死命护着,你们又抢得快,也生不下来!”她愤恨盯着徐嬷嬷,脸露痛色:“若不是你们非得把这灾星抢走,我们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家破人亡的下场!”

宋楚宜不知道这个李婆子是不是真的就愚昧迷信到了此种地步,还是装疯卖傻借机报复,只知道她真的差一点就叫安安好不容易保下来的一条命给弄没了。

“嬷嬷,跟她这种人说话是说不通的。”她正眼也不瞧李婆子一眼,径直看着徐嬷嬷,冷了脸笑了一声:“她既说安安叫她们家倒了霉,我看安安也不能白担这个罪名,不如叫它落实了的好。您挑个人牙子,也不用收多少银子,把她们几个都给打发了吧。”

李家如今还剩几个媳妇在这里,李婆子还打着日后重新团聚的主意,这徐嬷嬷向来都是知道的,闻言忙应了一声。

第二十七章 打算

叶景川听的有些咋舌,他虽讨厌涉足内宅之事,但生长在高门大户里,难免对这些事耳濡目染,有着天生的敏感。以前家里要是有谁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一般也是送去庄子上,更严重的,就是这样,叫人牙子来,干脆连银子也不要,隐约表明对这个奴仆的看法-----任由人牙子怎么处理,只要这个犯了错的越不好过就行。这也已经是京城里世家大族对家里下人约定俗成的规矩。

他想了想安安,又想想之前在猪圈里被自己找回来的涟漪,忽然觉得平时这些他一直觉得太绝情的方式也自有存在的道理。否则怎么叫这些恶人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应有的代价?

宋楚宜已经有些疲累的转过了头,狂风呼啸而过,将她的风帽都吹落了,她将袖套交给刚刚赶过来的青桃手里,自己从新将风帽罩好,轻声偏过头去问青桃:“涟漪知道这事了吗?”

李家是涟漪心里的噩梦,每逢听见就会害怕得不可抑止的发抖打颤,这些年她真的是过的太苦了......若是得知李婆子竟还丧心病狂的打着要安安死的主意,不知道她会有多难过。

青桃一面替她将袖套重新给套上,一面在她手里塞了个手炉,这才摇头:“没敢告诉她,我跟徐嬷嬷也说了,叫她别跟涟漪提起这事。”

宋楚宜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嗯了一声转头去谢周唯昭跟叶景川:“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们,否则......”

否则要是安安出了什么事,涟漪也活不了,她这一生都不会安心了。

周唯昭摇头,指了指垂花门示意她往前走,又道:“你弟弟此时应该已经到蜀中了吧?唐明钊那里弟子不多,他又是个君子,去那里是好事,又得清静又能学本事。”

叶景川也插嘴:“我也听父亲说过,唐明钊总共也就收那么几个弟子的。轮到宋琰的时候刚好就是关门弟子了。你们也真是会赶时候。”

转过垂花门,四面都是院墙,狂风呼啸声音小了许多,宋楚宜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也是因缘际会得到的机遇,我不求他能经天纬地,只要日后能立足也就是了。”

虽然荣贤太后已经被扳倒了,可是宋楚宜仍旧不放心,宁愿把宋琰送到千里之外,也不愿意他在京城成为别人攻击她时的靶子。上一世的悲惨故事,再也不能发生了。

她顿了顿,又去问叶景川:“你最迟过了年就要立即动身了,怎么总有时间在外面闲逛?而且还次次都逛到我这里来......”

之前镇南王妃就带着叶景川到过长宁伯府好几次,虽然没透出什么意思来,但是对她的亲近之意恐怕大家都看得出来。

叶景川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是我自己想找你玩,二是我母亲听见我来找你就愿意叫我出门了,因此我也不好往别的地方去......”

周唯昭看他一眼,忽而觉得有些好笑:“你是想找她玩,可是你母亲却不是这个意思,她恐怕还以为你是长大了晓得替自己打算了。”

叶景川的确是会为自己打算啊,若是他真是一般的纨绔子弟,也不会执意跑去福建了。她正了色去看叶景川,忽然发问:“为什么你愿意从北边退下来跑去福建,是觉得倭患来的会比北边的早?”

鞑靼经过通州之事,发难恐怕就在这一二年之间-----大周关了互市,就等于断了他们的锅碗瓢盆米面衣裳,这些只会在草原上放牧的人爆发是迟早的事,既然没办法买了,又记起骑兵在通州的惨况,自然会被逼得狗急跳墙。

可是在众人看来,福建那边的倭寇却一直都只是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提起这件事,叶景川难得的沉稳起来,他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朝廷一直都是禁海的,可是近些年来那边报上来的海盗却一个比一个多,我数了数,光是有自己的船舰武器的,就不下十人。这些都是通缉犯的海盗越来越嚣张,不仅贩卖武器给东瀛,有时甚至会连同东瀛那批倭寇一同来福建、广东沿海抢掠......这样的时间持续了整整三四年了,我曾经问过你表舅,这样下去会如何,你表舅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

周唯昭负手走在前面,听见他停顿就给他接了话:“不出一年,必有倭寇大举来犯。”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崔绍庭才一直不放心,接到调令都迟迟不肯进京。可同时,北边防线也确实吃紧了,虽说以前大同宣府都是铜墙铁壁,守城的也都是名将之后,可是渐渐的几十年下来,一直没有好好维持,也不如以前坚固了。

宋楚宜眉头就紧皱在了一起,忽而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些海盗大部分都是江西、长沙的,这两个地方近些年匪患不断,因着离海近,跑去做海盗的越来越多。

最可怕的是,这里头有好几个人,都同端王过从甚密。

上一世端王举兵之时,倭寇同时进犯福建、广东、浙江,将南方兵力牵制了大半,雪上加霜的是,那时候的福建总督、广州知府、长沙知府跟江西知府一样都是端王的人,南方几府几乎是端王的大本营了。

“你这次去福建,投的是谁麾下?”宋楚宜叹完气就抬头看着叶景川,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上下翻飞。

叶景川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脸有些热,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头,一时脑子里竟空白一片,半日都没答话。

周唯昭又在他头上敲了一击,才把他给敲的回过神来。

“我父亲的意思是,仍旧投在继任福建总督......”

宋楚宜摇了摇头,脸上忽然漾开一抹笑意,这笑意来的突然又好看,叫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不,别去他那里。我告诉你一个人,你跟着他,准没错。”

第二十八章 妙算

上一世宋楚宜身边的人死的死残的残,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唯一有个挨得上边的人却与她截然不同,一生都安枕无忧,最后还诰命加身荣华一世。

当然这个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嫁的那个人才是真的无比重要。

她母亲曾经交好的手帕交商丘沈氏的嫡女沈鸯,嫁的是一个从七品的巡按,最后却一路高歌猛进直升浙江巡抚,最后甚至封侯拜相。

算算这一世的日子,差不多也就是这一阵了,沈鸯的丈夫郭怀英就该上位了。而他上位的原因,正是因为他既是端王认定的自己人,同时也是岑必梁眼里的天纵英才加好侄子。

他背景深厚,祖上曾经跟着太祖打天下,且从小就是同这些皇子、藩王跟世子们混在一起长大的,表叔是岑必梁,恩师是常首辅,妻子是商丘沈氏的嫡女。

可是宋楚宜当然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和他即将飞黄腾达才叫叶景川去投奔他,而是因为这个人虽然左右逢源,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好官加一个好人。

他会接过崔绍庭的班,成为又一个叫倭寇闻风丧胆的人。

周唯昭垂着头想了一会儿,步子忽然停了,转头去盯着宋楚宜,缓缓的吐出了这个名字:“你是说,郭怀英?”

宋楚宜有些吃惊,这个时候郭怀英不过是一个浙江巡按而已,根本不足以引人注意,可是周唯昭竟能一下子猜准......

她越发的好奇周唯昭究竟是从哪里来,会不会同自己一样也是重新活过一世的人......可是转念她就觉得自己想的实在是太多,上一世周唯昭还没活满十二岁就死了,就算重生,也没理由会知道这么多事,不像自己,在世上挣扎浮沉了几十年,许多事都刻骨铭心片刻不敢或忘。

见叶景川果然一副茫然的样子,宋楚宜也瞪大了眼睛,周唯昭就抿着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瞧着宋楚宜笑:“我也只是瞎猜。只是我想了想,福建浙江那边至关重要,崔绍庭被调到了北边,南边也不能没人。思来想去之下,南方那边能直接跟京城内阁扯得上关系且关系匪浅的,也唯有一个郭怀英了。”

常首辅当首辅还是挺合格的,自然,他也有跟前几个首辅差不多的地方-----譬如说虽然很多时候能做到知人善任,可是许多时候也避免不了培养自己的势力。郭怀英既有能力又跟他有渊源,自然要好好提拔。

宋楚宜点了点头肯定了周唯昭的猜测,又郑重其事的告诉叶景川:“我并没有同你开玩笑,你回去之后将我说的话同王爷跟驸马说一遍,我相信他们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福建不是个好去处,倭寇也不是那些一触即溃的山贼盗匪,小队聚在一起就顽抗,大队在一起战斗力就极强,很难对付,上一世直到她死,倭患都没彻底平息,可见这帮东瀛矮人多么顽强。

叶景川人生地不熟的,最关键的是还有些冲动易怒,就算是投在了总督名下,恐怕总督看在镇南王的面子上,也只是养着他看着他,这样下去迟早也要出事。

还不如叫他去跟着郭怀英,至少这是个干实事的人,跟在他身边也能学经验本事,拜了码头之后也能顺便亲近亲近这个未来的封疆大吏,同他亲近亲近,这不是很好么?

“我倒是不怕你同我开玩笑,可是郭怀英是谁?”叶景川一脸茫然的瞧着她,直接无视了小跑过来险些滑倒的宋玘:“我总不能去跟着个无名小卒一起混日子吧?”

周唯昭失笑,见宋楚宜转过头去跟宋玘打起了招呼,就偏头在他耳边轻声告诫:“你若是想打倭寇,还非就得跟着他不可,除了他,恐怕没人会带你到海上去打倭寇啦。何况他到底是不是无名小卒,你回头去问问你父亲兄长就知道了。”

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个从七品的巡检都御史巡按浙江,可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以前的岑必梁还不是只是个巡按江西的御史?可现在不照样坐稳了兵部尚书的位子?像郭怀英这样有背景又有本事的人,升上去只是早晚的事,而现在崔绍庭调任,南方势力洗牌,正是常首辅他们最好动作的时候,都已经把崔绍庭升任三边总制了,怎么可能会放弃南方那块肥肉?

叶景川虽然总是对周唯昭有些不服气,可是却向来知道好歹,听周唯昭这么说,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关窍,只是他一来怕丢脸,二来觉得周唯昭都知道自己不知道会惹宋楚宜笑话,也就丢开不再提,反正横竖回家之后父亲跟叶景宽总会告诉他个所以然的。

宋玘安排好了席面才发觉找不着人了,好容易听说人在后院湖畔,紧赶慢赶过来,瞧着叶景川难得的就有些生气:“虽然咱们两家是通家之好没错,可是这毕竟没个正经长辈在,你总往小宜身边跑不合适!”

叶景川就有些发怵,比起来宋珏宋玘两个亲兄弟,他还真是怕宋玘这个二愣子多一些,闻言打了个哈哈:“我又不是来瞧她的,是来瞧安安的。再说若是没有我,这会子你们连满月宴恐怕都不必办了。”

宋楚宜就轻声跟宋玘解释了一遍缘由,末了就道:“二哥,这回确实是多亏了世兄他们,否则安安只怕是危险了。”

宋玘蹙起眉头来,许久才压下心头火气。

“这虽然是别庄,却也是有规矩的地方,何况你又时时过来,若是看管的不严些,日后出了事就晚了。”他见宋楚宜没事,松了一口气,随即就又悬起了心,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再说后院里还住着苏家那位陈小姐跟四妹......”

宋楚宜不禁也吃了一惊,忙看着宋玘道:“二哥,快派人去瞧瞧!”

如果刚才李婆子抱走安安只是调虎离山之计,真实目的却是有人觊觎宋楚蜜或者陈锦心,那就完了!

第二十九章 贵客

宋玘不敢耽误,也顾不上再追究叶景川了,转头就去叫人-----幸好如今宋楚宜每次出门都有十来个护卫跟着,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宋楚蜜跟陈锦心分开住,两人每人单独占据一个院子,中间只隔着一堵院墙。

宋玘带人在外头瞧了一遍,见她们两人院门前都矗立着几个护卫,稍微放了提着的心,亲自上前问了情况,都说除了厨房上有婆子送了午饭过来且没进门,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来之前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就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看紧了门户,尤其是宋楚蜜那里,一定不能出问题,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也没脸回去见祖母跟嫡母了。

因着出了李婆子的事,宋玘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放心,除了特意关照张叔跟徐嬷嬷加强防备,日后进出要严格登记之外,也催促宋楚宜早些回府去。

宋楚宜是宋家二老的心肝肉,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可真是不知道该如何交差,何况他也要回去同祖父跟父亲商量商量看看是不是要在别庄这里再多派几个人手-----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四妹宋楚蜜也被严加看管了起来,可是祖父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不会无的放矢。

原本宋老太太答应了叫她们在这里住一晚,第二日再回去,不用赶得太急----风大雨大的,怕一不注意就着了风。

可是现在出了李婆子的事,叶景川跟周唯昭也在,虽然周唯昭带了几个道兵,可是叶景川却是孤身一人来的,这两人凑在一起,要是出了什么事谁也担待不起,宋楚宜想了想,也就答应早些回去。

徐嬷嬷在一旁很是过意不去,忍不住又自责起来:“若不是我看管的不严,又非得把这帮女人拘在别庄里磋磨,也不至于招惹出这事儿来,差点害了安安不说,若是他们胆子再大一些,岂不是连姑娘你都要遭殃......”

李家这帮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放弃了这帮婆子,现在还很难说。也正因为想到这一点,宋楚宜宁肯错杀一千,也不肯冒着这个风险把这帮人留在身边。

“算了。”宋楚宜安慰她:“这谁也想不到,毕竟这些日子都老老实实的,非得趁着这个时候......”

非得挑一个大家都没防备,都高高兴兴的时候来这么一招。若是真的被她们得逞了,那现在恐怕所有人哭都没眼泪。

宋楚宜隐约觉得能挑时候挑的这么准的人唯有一个宋楚宁,加之崔夫人派去长沙的人也都铩羽而归,心里不禁就有些惴惴的-----一个疯狗一旦疯起来,就算它再落魄,也能狠狠咬下你一块肉来,让你痛不欲生。

而想起宋楚宁,她又想起远在蜀中的宋琰跟宋珏来-----要是依着宋楚宁的脾气性格,很难说她若是知道宋琰跟宋珏去了蜀中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殿下。”她怔怔的想了半响,回头去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唯昭,眼里带着一丝不安:“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周唯昭闻言就笑了起来,一口牙齿白的有些晃人眼睛:“我记得当初我就说过还欠你一个人情,若是再加上这次我父亲的事,我欠你的何止是一个人情了?我正为了如何还你人情发愁呢,你若是有事情我能帮得上的,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叶景川皱着眉头很有些不舒服-----自从上次通州他跟宋楚宜的交易被周唯昭截胡之后,宋楚宜就好似习惯似地每回遇到事都找周唯昭了。

可是他又知道自己若是没镇南王跟叶景宽的允许,的确很难办成什么事,想了想也就不生气了,反而关心的凑过去听宋楚宜究竟要周唯昭帮什么忙。

“您应该知道我父亲带着我的一个妹妹去长沙了。”宋楚宜斟酌着说辞,又认真看着周唯昭:“我想了许久,总觉得这样放着她在外面不是长久之计......想请您想个办法,帮我把她带回京城来。”

虽然宋毅说是会在过年带着宋楚宁一起回京来负荆请罪,可是凭宋毅这偏心眼的程度,只要他一天死死的咬着不肯松口,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忌讳着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就不能真的对宋楚宁怎么样。

而重要的是,宋楚宁却真的是威胁太大了,把她远远放在长沙,天知道她能做多少事。

周唯昭跟叶景川都知道她说的是李氏所出的那个宋楚宁,想了想就应了:“我叫青卓跟含锋一同去一趟吧。”

宋楚宜既然会求到他这里来,就说明并不想光明正大的做这件事,或者说是光明正大的去做做不到,他手底下青卓跟含锋他们确实也有些本事。

宋楚宜点点头,见许嬷嬷带着绿衣青桃把东西都整理好了,就由着许嬷嬷替她披上了厚厚的斗篷,把脑袋从风帽里钻出来瞧着叶景川跟周唯昭:“一道走吧,现在回去,恰好傍晚左右能进城。”

宋家毕竟带足了护卫,再加上周唯昭身边那几个道兵,不管怎么样也更稳妥一些。

周唯昭领她的好意,颔首答应,见宋玘也不骑马,略一思索就拉着叶景川同宋玘上了一辆马车-----北方冬天风大雪大,且路途又滑,宋玘都因着怕叶景川骑马而自己改坐马车了,他们自然也不能叫宋家为难。

幸好一路上倒也真的没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平平安安的进了城,宋玘就轻呼了一口气,同叶景川和周唯昭告别-----他到此刻还不知叶景川身边这个小道士才真是要紧的,只觉得也算是把叶景川这个世弟完整带回来了。

周唯昭不想多事,叶景川自然也就不会特意提起这茬儿,笑着同宋玘拱手:“过几日再同母亲一道上门来道谢。”

宋玘忙摇头,吩咐车夫加紧赶路,因着早就已经派人回家递了消息,西角门上除了看门的,早已有婆子等着,等着门槛卸了马车进了二门,忙就来搀扶宋楚宜下车。

“姑娘回来的也恰是时候,咱们府上正好来了贵客呢。”

明天开始又是三更啦,月末的三更。

第三十章 人精

能被长宁伯府称得贵客二字的客人还真是稀有,宋楚宜踩着踏板下了马车,紧了紧身上斗篷就问:“是哪位贵客?”

绿衣跟青桃紧跟在她左右,又吩咐了小丫头去马车上收脚踩的火笼,听见宋楚宜这么问,也不由朝那婆子看了过去。

“是姑娘的表舅跟表舅母。”那婆子不敢在她跟前卖关子,对着这个小女孩也做足了礼数:“早晨就来了,咱们老太爷老太太强留着在咱们府里用了晚饭再回去。”

宋楚宜步子停了停,似是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就点了点头:“妈妈有心了,多谢妈妈提醒。”

又转头去看了青桃一眼。

青桃知机的递了个荷包过去,叫她拿着去打酒吃,把这个妈妈高兴的无可无不可。

进了花园穿过拱桥就瞧见紫云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手里还打着一盏玻璃灯笼,瞧见了她们一行就笑了一声迎上来:“出去的时候说是一定得明天才回来,忽然接到消息说您今天晚上就到家,还把我吓了一跳。”

“没什么大事,只是镇南王府小少爷也恰好在,刚好就同他一路回来了。”宋楚宜踩着雪往里走:“怎的你亲自等在外面?”

“老太太那边才刚叫了玉书姐姐过来传话,让您回来了换了衣裳就过去。”紫云替她将见客的衣裳抱出来,一面笑道:“二位舅夫人正在老太太房里说话呢。”

果然是崔夫人陪着一道来的,宋楚宜点了点头,换好衣裳喝了口热茶就带着紫云跟青桃往宁德院去。

小丫头们正聚在一起烤火,见了她都忙笑着站起来问好,又争相去替她打帘子,一叠声的喊着六姑娘来了。

一进门就瞧见宋老太太右下手坐着崔夫人并一个眼生的贵妇人----之前她去崔府的时候并不曾见到这位表舅母,因此并不认识。

倒是隔壁间里宋楚宾带着华蓥华仪两姐妹出来,笑吟吟的喊了一声六妹。

“可算是回来了!”宋老太太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将她唤至身前仔细瞧了一遍:“路上风大,来去这么匆忙当着冰着。”

一面又看着玉书替她把斗篷下了,吩咐她:“快去见过你二位舅母。”

崔夫人一把将她扶住了,笑着转头去瞧余氏:“不是总吵着要见见汀汀的女儿?现在见了又不见你有什么表示。”

说话间宋楚宜已经朝着余氏盈盈拜下去,余氏忙一把将她扶住了,顾不得崔夫人打趣,先笑着看宋老太太:“果然被老太太养的极好,才刚一眼瞧过去,活脱脱就是小时候的汀汀......”一面又埋怨崔夫人:“你少在我跟前使坏,到时候外甥女还以为我这个舅母不如你这个舅母。”

余氏一瞧就是正儿八经的南方姑娘,身量纤细眉眼精致,同华蓥华仪两姐妹像了个十成十,感叹了一番就忙着给宋楚宜见面礼:“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好,这两样东西是我当年出嫁之时华蓥外祖母给我压箱的,你瞧瞧看喜不喜欢?”

华仪就忙笑起来:“是真的是真的,母亲她挑了两三天才挑好你的见面礼。这两套东西可叫我跟姐姐眼馋,你快打开瞧瞧。”

宋楚宜依言打开造型精巧的锦盒,就见盒子竟成扇形滑开,一溜儿摆着十几根造型各异的宝石簪子,每支都精致小巧造型各异,瞧着就让人目不暇接。

“这太贵重了!”宋老太太看向余氏:“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这样娇惯着她。”

余氏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老太太还不知道我?这些东西摆在家里也是光瞧着不上手的,在我那里才真是暴殄天物了。小宜她年纪小,带这个是正适宜的,留着等她及笄了以后插戴,岂不是比留在我那里蒙尘的好。”

崔氏也跟着把另一个棕色匣子打开,瞧见是一套绿宝石的头面,就阖起来交给宋楚宜,朝着上首的宋老太太笑:“她说得对,反正留着她也不戴。老太太可别替她心疼东西。”

宋老太太叫玉书替她收了,笑着唤了华仪跟华蓥上前:“你们母亲既然这样大方,我这个做长辈的更不能小气了。也送你们两样玩物。”一面朝黄嬷嬷颔首。

黄嬷嬷笑着同玉书进了碧纱厨,一并捧出两个锦盒来递到宋老太太跟前。

“这个是和田玉雕的双鱼玉佩,给你们压裙是极好的。”宋老太太将前头那个锦盒递给华蓥,另笑着又打开另一个:“这个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留着给阿仪你添妆用。”

余氏眼尖,瞧见那个双鱼玉佩里头分明还有个黄田石玉冻,忙道:“这才是真的有价无市的东西,老太太您实在是太破费了。”

“留着给孩子们玩罢了。”宋老太太不以为意,见余氏还要推辞,就笑着打趣:“何况这也算是送给舅夫人您的谢礼了。”

大夫人也跟着凑趣:“是这么个理儿,谢媒礼可不就得隆重些?舅夫人就快别推辞了。”

谢媒礼?宋楚宜挑了挑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侧目望去正好瞧见宋楚宾嫣红一片的脸颊,有些了然的回头去看宋老太太-----宋楚宾性子软弱,嫁到这京城世家里去当宗妇肯定是压不住,做不能袭爵的嫡次子媳妇老太太又怕她受委屈,因此干脆就托给了余氏。余氏家族在江阴可是极有名望的,由她出面牵线搭桥,把宋楚宾嫁到南方去,当个书香人家的媳妇,既能叫宋楚宾衣食无忧,又能避免她为中馈发愁-----书香人家一般都人口简单,可比京城还有几个世家家族的名门望族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老太太跟夫人可别取笑我。”余氏忙笑着摇头:“尽力而为罢了。”

两边都是人精,轻轻松松就因为这样一桩婚事又将彼此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知多少,屋里气氛也比之前更加热闹欢快。一时其乐融融皆大欢喜。

今天三更三更,多谢这几天大家给的打赏,非常感谢么么哒。

第三十一章 余氏

等稍晚一些用了甜点,玉书就来催宋楚宜姐妹几个到明间去:“舅老爷那边差不多了,现在舅夫人正在话别呢。”

几人都慌忙站起身来跟着她朝外走,果然掀开帘子就见二位崔夫人都已经穿好了大氅,见了她们来就笑着叫她们同长辈们道别。

华蓥拉着华仪上前乖巧的跟宋老太太和大夫人辞行,额头上的花佃半点不见晃动,宋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含着笑意忙叫大夫人搀了起来。

崔夫人拉着宋楚宜说话:“听说过几****要进宫去,这回可别怕,皇后娘娘不比那个......好说话得很,尽管放宽心。”

皇后娘娘要见自己?宋楚宜诧异一瞬,紧跟着就点了点头。

余氏又笑着邀宋老太太跟大夫人过几日去她们府上做客:“来京城以后就一直忙着拾掇收拾,竟没得个空儿请亲朋好友聚上一聚,因此想着办个堂会,也算是熟悉熟悉京城里的人了。到时候老太太跟世子夫人可千万赏光来寒舍听个戏吃个饭才好。”

宋老太太含笑点头,又问道:“不知那日都请了谁?”

“常首辅家的老夫人、陈阁老家的夫人并杜阁老家的夫人通通都请了,只是不知人家肯不肯给这个面子,其余也就是给岑大人、镇南王府、英国公府下了帖子,其余的却并没了。”

请的通通都是多少对崔绍庭调任出了力的人,这样宋家混在其中既是姻亲又同样是阁老之一,竟一点儿也不扎眼了。

宋老太太笑着瞧了大夫人一眼,大夫人便笑:“一下子报了这么多名儿,我们难不成比这几位的面子还大不成?自然是要去叨扰一杯水酒的。”

一边就笑着亲自送她们出去。

宋老太太等人都走了,将宋楚宾也打发回房休息,才拉了宋楚宜坐在自己身边,偏过头去问她:“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匆忙?别庄那边出什么事了?”

在宋老太太看来,宋楚蜜的事情终究还是麻烦得很,且宋楚蜜到现在也不肯松口,********的认定了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阻拦了她的幸福,要是她见了宋楚宜,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也是有的。

宋楚宜轻声将今天李婆子的事说了,末了就道:“二哥觉得别庄还是太过松散,不敢带我留在那里,且太孙殿下跟叶二少爷也恰好要回京,干脆就一道回来了。”

宋楚宜跟周唯昭和叶景川的关系竟然好成了这样-----一个毛孩子的满月他们都特意跑去了通州?

宋老太太沉沉的盯了宋楚宜半响,见她眼神清澈神情坦然,不由得暗骂自己多心-----虽然孙女儿在梦里经历过一生,可到底只是个梦而已,现在她这个年纪还是个小孩儿,哪里会想到情情爱爱上面去?

“你做的对,把她们打发走就对了,省的到时候又做出什么不省心的事来,或者叫有心人利用了钻了空子,反而不美。”她拍了拍宋楚宜的手,想了想又叹道:“你二哥担忧的也有道理,别庄那边现在不仅住着涟漪,还有你四姐跟陈姑娘,是该看管的严一些。”

停了停她又问宋楚宜:“你对你这个表舅母有什么印象?”

还真是没什么印象,上一世宋楚宜跟崔家的关系并不亲近,连嫡亲的舅舅舅母都不算很融洽,更别提这些表舅了,闻言就摇了摇头。

宋老太太就笑:“你这个表舅母可不简单,一回来就知道我们家关窍在哪儿,说的话做的事无一叫人不服帖,你以后可得跟人家好好学学。”

八面玲珑能兼顾所有人还不惹人嫉妒讨厌的人,确实是很难得的。

宋楚宜只接触了余氏这一阵,就察觉到了她对于人心还有别人喜怒的掌控能力,因此并不觉得稀奇,反而对余氏为何插手宋楚宾的婚事觉得好奇:“祖母,怎么好端端的,她会来给五姐做媒?”

“这就是我说的她明白关窍的话了。”宋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宋家树大招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凡事总该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表舅母主动提出可以给五姐儿的婚事牵线搭桥,在江阴找个人口简单家风严谨的人家嫁过去。我们也会投桃报李,她家华蓥定了广平伯家的嫡次子,日后也要长留在京城的,我们自然也就要给她多看顾看顾。最重要的,是她还答应到时候带玘哥儿一同去陕西-----你二哥毕竟是个庶出的,虽然日后也能分得些家产,可总不如自己打拼出前程的好......且这样,路也就更平坦了。”

宋老太太微笑瞧着宋楚宜:“最要紧的还不是你五姐,是你二姐。你这位表舅母搭上你五姐只是个人情,实际上却是冲着你二姐来的。”

宋楚宣?宋楚宜想了想就点头,这明摆着不是一个简单的当冰人的问题了。余氏竟是想直接跟伯府挂靠上关系......这显然不是一个女人能决定的事,背后肯定是经过了崔绍庭的授意的。崔绍庭就这么相信他们长宁伯府?

虽然崔绍庭同样姓崔,跟崔家同气连枝,可是这风险会不会冒的太重了一些?哪怕就算是崔应书也不敢拿崔氏全族来赌,始终跟常首辅那头保持着关系......

她回过神,正好听见宋老太太提起英国公府:“沈家倒也有趣,依着庄太妃那边的关系想找太后没找成,如今倒搭上了常首辅......”

她摸了摸宋楚宜的头,看着她有些感叹:“你若还同梦里一样是个普通的孩子,可真是别想斗得过这样专会迎风使舵的人家。”

上一世英国公府要不是这样左右逢源,确实也难有当日地位-----若是按照这个标准来看,沈晓海倒也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总能在对的时候跟对的人,错的时候明哲保身。这回京城这么大风浪,他也能全身而退,这可是难得的本事。

第三十二章 进宫

这是这一世宋楚宜第二次入宫,相比起第一次进宫之时对荣贤太后的长宁殿怀着的一腔深刻怨恨,这一次她已经平静许多。

心思放宽了,自然也就有功夫欣赏起凤藻宫的风景来----相比上一世端王侧妃住着的凤藻宫,宋贵妃把这里打理得质朴可爱许多,乍一看并不起眼,可是越是往里走就越是觉得目不暇接,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恰到好处。

名门世家的女孩子,对这些东西讲究得很,可是能把偌大的宫殿都布置得不露富贵又处处彰显高贵,却不是个容易事,从这一方面来说,宋贵妃倒是的确被宋老太太教导得很好,至少品味这一方面来看,是个极高雅的人。

正殿十二扇泥金仕女图屏风大开,六个宫女将宋老太太一行人迎进门去,宋老太太便带着大夫人跟宋楚宜纳头便拜。

宋贵妃忙叫住了,亲自下座来一手扶了宋老太太,一手扶了宋大夫人,泪眼汪汪的喊了一声祖母,就泣不成声。

自从上次皇后宫里来人从她宫里带走了几个人,宋老太太又告诫了她一番之后,她一颗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里没动弹过-----只要一想到荣贤太后居然在她宫里埋下眼线跟所谓的证据,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若不是宋家的人通知的快,若不是皇后照拂,那死的就不是世嘉长公主,而是她宋楚宸并宋家的所有人......

同时她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以往自己犯的错误,也许是皇帝的态度给了她错觉,她总以为荣贤太后毕竟是太后,可是事实上......事实上皇后跟荣贤太后早就已经只差撕破脸皮,皇帝对荣贤太后的余情也的确不够保荣贤太后横冲直撞胡作非为。

可笑的是她竟然还为了好过一些,把自家的小妹妹推出去......

想起这些,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一阵子才缓过了神,盯着宋楚宜问:“这就是六妹?”

她仔细打量宋楚宜几眼,忍不住赞了一声------遗传了宋毅跟崔展眉的优点,长得确实极为可人意,眼睛水灵灵的仿佛会说话一般,瞧着就让人喜欢。

“正是。”大夫人擦了脸上眼泪,瞧着宋贵妃破涕为笑:“算起来,你还从未见过她。”

宋贵妃赐了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坐下,抿唇微笑:“说起来,家里这些姐妹,也就二妹三妹还记得些面貌......进宫的日子太久了,再过几年,怕连二妹三妹也记不得了......”

从前宋楚宣还在平阳侯府的时候,逢年过节说不得还能见上一面,可是如今又和离了,想再见也着实是难。而宋楚宛嫁的毕竟也只是个从七品的翰林编修,虽说前程似锦,可等她熬到资历够进宫来觐见或参加宫宴,又不知究竟还要多少年了。

提起这些宋大夫人不由更觉伤神,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好一会儿才移开了,勉强笑着安慰女儿:“别说这样丧气的话......这回你二妹恐怕还真是因祸得福了,若是她日后过的好了,也是她的造化。不比她在平阳侯府过的舒心?”

宋贵妃诧异的瞧瞧宋老太太,再看看宋大夫人,皱着眉头有些不解:“祖母跟母亲是想替宣儿择新的人家?可是眼看着满打满算和离也不过才过了一年......且京城这样的地方,总是人言可畏的......依本宫的意思,不如再等几年,风声过去了再安排这事儿,也显得咱们家仁至义尽了。”

宋大夫人忙摇头,说到底宋楚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过的好不好实在是太要紧。这次余氏肯主动开口替宋楚宣做媒,且开口说的那户人家还是江阴望族,门风人物都是一等一的好,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过了这个村,只怕找不到这个店了。

“不不不。”她忙摆手冲宋贵妃笑了笑:“不是在京城,说起来这件事还未曾告诉过娘娘您。是崔夫人亲自牵的线。虽说有她作保自是万无一失,可是老太太这回也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特意叮嘱了崔夫人叫人家亲自上京来给我们瞧瞧,我们这边也派人去江阴探探底......”

若是这样,倒真的是件好事,毕竟是亲妹妹,宋贵妃自然只有盼着她好,没有盼着她不好的,闻言就点了点头,又问她黎清姿的事:“早就接了消息说要发动了,怎么这又过去了十几天,还是没半点动静?”

当时她连赏赐都准备好了,可是到最后却只是乌龙一场,还把她惊了一阵,以为又生了什么意外。

宋大夫人这回是深深叹了口气,忧心不已:“当时动静闹的那么大,可是之后稳婆也叫来了,产房也准备好了,连水都烧上了,她又没了动静......您说急人不急人?请了三四个太医来瞧过了,都说最迟也就是这几天了,这种事急也急不来,只好等了。”

宋贵妃见宋老太太望过来,想了想就忙笑:“弟弟不是快回来了?想必这孩子有灵性,非得等着他父亲回来了,再出来。”

宋大夫人听的扑哧一声笑开,心中更觉松快几分:“若是照着娘娘这么说,自然是好的。”

不一会儿茶端上来,宋贵妃就特意问宋楚宜:“这茶吃的可还习惯?咱们府里惯喝龙井,我这里却喜欢用香片。”

宋楚宜心里有些纳罕-----这么一瞧宋贵妃哪里像是一时冲动就会推妹妹出去背黑锅的不明智的人?分明心细如发八面玲珑,处处都周到无比。刚才说的一番话句句分明都是说给宋老太太听的,在讨宋老太太欢喜,又在自己跟前显示了长姐风范跟作为宋家长女的人情味,用以拉近关系或者说是消弭隔阂......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不经思索就怕荣贤太后至此,会牺牲家族利益来叫自己好过一点吗?

她正思索,就见宋贵妃忽的蹙了蹙眉,抚着胸口将茶递给了一旁的竹影。

第三十三章 演技

“这是怎么了?!”大夫人显见得有些焦急,匆忙站了起来,想上前又有些犹豫的瞧了宋贵妃一眼:“心悸又犯了?”

宋贵妃有心悸的毛病,可是向来犯得极少,家里人也是在她即将进宫之时才发现了她有这个隐疾,可是这么多年她一直保养的很好,从未出过什么问题。

竹影摇了摇头,小心的接了宫女递上来的水送到宋贵妃嘴边,欲言又止的看着宋贵妃。

倒是宋老太太目光灼灼的盯了宋贵妃一阵,又回过头来看着宋楚宜,神情很有些复杂。

宋贵妃没接话,宋老太太又奇怪的竟沉默起来,宋大夫人不由也察觉出了不对,左右望了一眼,意识到这是深宫之后,又垂下了头-----这里头就算是宋楚宜这个小孩子,恐怕也比她敏锐聪明的多,有时候不该开口问的时候,就不能问,这个道理,她已经知道了。

空旷华丽的大殿立刻就安静了下来,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外头偶尔传来冰渣落地的啪嗒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尤其刺耳。

宋贵妃扬起了头,放在胸口的手往上一抬一挥,除了竹影竹意之外的宫女们就鱼贯有序的退了出去。

宋楚宜不免抬头看了宋贵妃一眼-----这个她上一世从未谋面,这一世也是第一次相见的大姐姐妆容精致眉眼含笑,叫人如沐春风的同时也容易忽略她眼里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