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看着仿佛察觉不到疼的宋楚宁只觉得不可思议:“你好端端的,这么折腾自己做什么?”

听见过往别人身上动刀子的,可这自己刺自己的,还真是少见。

“痒的难受,想个法子叫它不那么痒咯。”宋楚宁轻描淡写的笑了一声,抬头瞧方夫人:“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她的逻辑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方夫人怔怔的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竟带了几分心虚:“恐怕这次事是不成了。打听到了他是十一月初七启程的,可是一路上都没发现他的踪迹......人都找不到,又谈什么动手?”

宋楚宁脸上方才还带着的一丝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抿着唇蹙起眉头。

宋珏哪里有这么精怪,会知道先放出时间来,然后暗地里换路换时间走?这也只有宋楚宜才会出这样旁门左道的主意。

她竟然又早早的就开始防备起了自己,宋楚宁不晓得自己是生气多一些还是愤恨多一些,伸脚一脚蹬开了水盆,瞧着飞溅的水花面无表情。

总是慢宋楚宜一步,总是就是差那么一点,为什么总是只差这么一点?!

她忽的不知该如何发泄自己心中怒火,一把抄起旁边纳鞋用的钩针开始刺自己的脚趾。

方夫人蹭蹭蹭的往后直退了好几步,看着宋楚宁的眼神像是在瞧一个疯子。事实上她也真是怕宋楚宁当成了疯子,震惊道:“你疯了吗?!”

宋楚宁将冻疮一个个的戳烂,看着源源不断的血透过破皮流出来,满不在乎的扬手将钩针一扔,直勾勾的看着方夫人讥诮的掀了掀眼皮:“下次再失手,我可就不拿自己撒气了。”

方夫人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直扑心里,让她的脚牢牢钉在了原地,一步也不能动弹-----下次不拿自己撒气了,那拿谁?

魏延召还是自己,或者是自己赖以生存的秦大奶奶?她不忽然有些不敢想,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是在与虎谋皮。

北边的京城宋府却总算是盼来了好消息,宋老太爷将手里薄薄的信纸交给宋老太太,又惊又喜的瞧了宋楚宜一眼:“小宜可真是神机妙算啊,你大哥果真就传了信回来。”

宋老太太拿着老花镜将信看了几遍方才放心,也不由应和道:“幸亏这兄妹俩之前有成算商量好了怎么走,否则还真可能出事。珏哥儿信里说,有人沿途拿着他的画像打听的行踪呢。”

而清楚宋珏相貌的,除了宋楚宁还有谁?只是没想到宋楚宁竟真的有这个本事,能追到四川去。

她夸赞完了宋楚宜,又让玉书去正院那边报个平安:“告诉你大太太去,说珏哥儿已经来了信了,再过半月左右就到京城了,让她尽管放心吧。”

玉书笑盈盈的俯身应了是,转身掀帘子出了门。

宋老太爷就又提起去江南募集灾款的事情来:“最迟过个三五日就该出发了,可能连年也不能回来过,你们在家万事小心。”

宋老太太之前已经同宋楚宜提过这事,因此宋楚宜也不觉吃惊,只是还是有些担忧:“此去江南毕竟路途遥远,现在天气严寒,祖父还是要保养好身体要紧。”

宋老太爷笑着点了点头:“这不用你叮嘱祖父也知道,放心吧。”

“至于募集灾款......”宋楚宜迟疑了一会儿,才道:“祖父心里有打算了吗?”

这些事她还真是插不上手,上一世毕竟没发生过,而且事关户部,里头很多关窍跟门道,门外汉根本连皮毛都摸不着。

宋老太爷摸着胡子笑了:“小宜这是担心你祖父账算不好?且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他在户部混迹了这么多年,当年黄河大水、陕西大旱、北边粮草军饷,还不都是摸爬滚打摔过来的?早已经百毒不侵了,何况这回他也就是去当个监察的,多听少做也就是了。

“毕竟盐商巨贾后头利益链千丝万缕,祖父没必要做出头鸟惹人注目。”宋楚宜见宋老太爷也是这个打算,心里就放心许多:“陈阁老既打主意让您来当这个恶人,您干脆就在路途中‘恰好病了’,方大人总不至于真的就装鹌鹑到底吧?”

宋老太太忍不住笑,看着宋老太爷抱怨:“我就说这丫头古灵精怪又促狭,偏您说这是心里有成算。”

宋老太爷也笑着去回宋老太太:“这莫不成不是心里有成算?小宜又没说错,难道只许他们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成?今次我还就真的装这个鹌鹑了。”

第四十一章 出事

宋程濡毕竟年纪大了,骤然要出远门,还是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宋大老爷跟宋大夫人都忧心不已。

尤其是宋大老爷,恨不得跟着父亲一道去,可是毕竟他身后也有一头家,手上又有公务,根本走不开,一时心里就急的冒火。

“要是珏哥儿在就好了。”他看着宋大夫人叹了口气:“父亲他办事自然是妥帖的,可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叫人放心?要是珏哥儿在他身边,好歹凡事也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宋程濡向来不是个****的家长,对他们几个兄弟都算得上慈和,因此宋大老爷作为嫡长子向来跟宋老太爷很是亲近,宋大夫人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就试探着提意见:“要不然让玘哥儿跟着去?他年纪也不小了,跟着父亲出去游历游历,对他也有好处。”

宋玘虽然是庶出,可向来都是大夫人养着,同宋楚宛一样,同大夫人感情很不错。

宋珏日后肯定是要承袭爵位的,宋玘既然在读书,跟着出去游历游历长长见识也不是不可。宋大老爷略一思索就点了头:“我去同父亲提......”

他话音才落,金铃就掀了帘子进门,说是黎家舅爷上门来了-----前几日黎清姿已经产下了一名男婴,照理来说黎家的确是该来人送红蛋并喜饼跟新衣鞋袜了,宋大夫人原本缓和了许多的心情再度激动起来,忙吩咐金铃把人领进来。

黎清姿嫁过来两年多了却一直没个动静,她作为姑母又作为婆婆,实际上心里比谁都着急,虽说宋家二老都并不苛责还劝她看开些,可她总怕自己耽误了自己儿子,现在黎清姿总算是不负众望生下了她的长孙,她心里的喜悦简直要溢出来。

宋大老爷也忙换了衣裳去迎自己的小舅子,一面又同大夫人道:“舅爷既然来了,你嫂嫂肯定也在后头或者是就要到了,你去宁德院同老太太知会一声,商量商量洗三宴怎么办。”

这事儿黎清姿生产之前大夫人就已经同宋老太太商量过了,当时形势不是非常好,世嘉长公主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因此也没决定大办,洗三只是请亲家还有几家通家之好聚聚也就是了。

现在宋老太爷眼看着立马就又要出门,这么多事凑在一起,想要大办也来不及了。宋大夫人站起身应了,亲自替大老爷披了鹤氅送他出门,才自己折往宁德院来。

可这个时辰本该当值的紫薇紫兰竟都坐在穿廊上吹冷风,她不免吃了一惊,忙免了二人的礼,瞧了帘子一眼,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早晨她来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宋老太太也有说有笑的很是开心,怎么现在这两个很得脸的大丫头竟也都惶惶不安的?

“青州那边来了信......”紫薇也压低了声音,看着外头低头扫雪的丫头们忙忙碌碌,脸上表情很有些害怕:“老太太发了大脾气......把我们都赶出来了,里头只有黄嬷嬷陪着......已经去请六小姐了......”

紫薇说的断断续续,宋大夫人却听的心里直打突,连额头上的青筋都不自觉的狠狠跳了几跳。自从上次宋珏去过青州之后,青州那边就没来过信,宋老太太当时还吩咐过,日后青州来信,看也不用给宁德院这边看......

可是没想到这大半年来青州竟硬是真的就没来过一封信,更没一丝消息透露过来。老太太一面生这个女儿的气,一面又替她悬心,每月总有一段时间郁郁寡欢的。虽是这么说,当初大家也都劝宋老太太,毕竟青州那边既然没消息就说明是好消息-----毕竟宋琳琅的身体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说是坏到了极点,如果猛然来封信,很可能就是报丧的讣告了......

现在青州这大冬天的忽然就来了封信,老太太还发了大脾气,难不成竟真是宋琳琅不行了不成?

宋大夫人不敢深想,瞧着紫薇掀了帘子,揣着小心进了明间给宋老太太请了安,不敢立即就问起青州的事,就笑着先说起了高兴事:“我兄嫂已经进京了,今日上门来送红蛋跟小儿衣裳......”

宋老太太脸上怒气未消,整个人绷得紧紧地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弓,闻言极力压抑住了怒气点了头:“舅爷千里迢迢的赶来,是情分也是看得起咱们,俗话说舅兄最大,让老大好好招待着。”

宋大夫人忙应了是,小心的觑着宋老太太脸色,又拐着弯说起了宋玘来:“老爷的意思,是老太爷年纪毕竟大了......玘哥儿也该跟出去历练历练......”

这也是正理,之前宋老太太也曾想到这上头去。毕竟都是宋家的儿孙,总该给他们都多想想未来前途。

她皱着眉揉了揉额头,推开了黄嬷嬷递上来的参茶,沉沉的叹了口气:“既是玘哥儿有这份孝心,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你这个做母亲的,也多关照关照他出门该注意的,衣裳行李也都要替他铺排好。”

瞧着宋老太太情绪总比之前好了许多,宋大夫人却犹疑着不敢提青州宋琳琅的话茬儿-----她嫁过来这么多年,统共也没几次瞧见宋老太太发这么大的火,看起来也不止是发火这么简单......

青州那边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才惹得宋老太太这么生气?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试探着问出了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瞧着老太太您脸色不是很好......”

黄嬷嬷在宋老太太身边冲宋大夫人叹了口气,轻轻冲她摇了摇手。

宋老太太闻言脸色就更差,随手将桌上的信纸拂落在地,冷笑了一声:“就算是出了事,也不关咱们的事。当初既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叫咱们别管,现在她来求着咱们又能有什么作用?!

第四十二章 灭妻

老人家总是喜欢嘴硬的,宋大夫人了然的看了一眼黄嬷嬷,苦笑了一声劝宋老太太:“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儿有父母跟儿女计较的道理?小姑的性子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办法,她也不会写信回家求救的......这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难处了......您怎么倒是跟个小孩儿似地跟亲闺女闹起了别扭呢?”

宋琳琅是宋老太太唯一的女儿,若是宋老太太真放得开,也不会这么久以来心心念念时常派人去打听了。

大夫人自认为当了宋老太太这么多年的儿媳妇,她的这一点心思还是揣摩得清楚的。

宋老太太就啐了一口,忍不住眼泪都泛上了眼眶:“呸!可我们哪怕恨不得把心肝都掏给她呢,也要她领情才行......但凡她要是听我一句话,又哪里会到这个地步......”

宋大夫人就知道宋老太太拿宋琳琅没有办法,闻言跟着叹了一声:“可到底她是您女儿,您哪里能跟她计较这么多?”

宋老太太当然不可能真的就不管自己的亲生女儿死活,何况这是宋琳琅嫁出去这么多年第一次写信同娘家求援,不管宋老太太心里憋着多大的气,心里也始终没想过袖手不管。

屋外风声阵阵,呼啸着的狂风拍的窗户啪啪响。帘栊处微微一动,宋程濡就披着满身的风雪同宋大老爷一起进了屋。

“青州那边来信了?”宋老太爷自己下了大氅,连声追问道:“说了什么?琳琅她怎么样......”

宋大老爷也是一脸关切,见地上还飘着几张纸,就猜到是宋老太太生了气扔的,忙捡起来交给宋老太爷。

宋老太爷看着看着,眉头都差点皱在了一起。

“混账!”他实在压抑不住心中怒气,狠狠地往旁边桌上一拍,重重的喘着粗气:“这个向云章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宋老太太也在心中冷笑,哼了一声,以少有的语气讥讽道:“他可不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么,若是不把自己当个人物,又怎么敢做出这等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宠妾灭妻?!宋大夫人没料到事情严重到了如此地步,惊得瞠目结舌,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宠妾灭妻在大周可是犯法的,这向云章难道连前程也不要了不成?

宋大老爷快步走上前去从宋老太爷手里接过信瞧了一遍,这一瞧不要紧,真是差点连肺也给气炸了,向来好脾气的他忍不住连声骂起了向云章:“这个人面兽心的中山狼!真以为自己天高皇帝远,没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竟然这么肆无忌惮的磋磨我妹妹!”

宋大夫人接了信一看,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信上说向云章的庶长子生了大病,当地巫医断言是因为向明姿克了他的缘故,且还说向明姿天生就是孤寡命,不仅克弟还克父,会连向云章一起克死,向云章信了这话,竟真的要不认这个女儿,把她逐出向家。

虽然宋琳琅周围都是宋家带去的人,可是耐不住向云章是有实权的一地知府,向明姿已经被关了起来,听说过几日就会被送到巫医那里‘看病’了。

真是荒谬又愚蠢!宋大夫人看不下去了,将手上信纸往桌上一摔,怒道:“这也欺人太甚了,他真的当咱们伯府没大人了!”

整整四五年了,也从没见向云章派人送过节礼年礼,他要是眼里真有伯府,怎么会做到如此地步?

宋楚宜才进门就听见宋大夫人的这一声骂,略微一瞧众人脸色,就知道应该是青州那边宋琳琅出了事。

她这个姑父也真是胆子大的厉害,竟从不顾忌宋家这势力庞大的岳家。

宋老太太示意宋大夫人将信拿给宋楚宜看,一边冷笑:“琳琅那个丫头也是蠢,我原本不欲再管她的这些破事。可是这向云章做的没一件像是人干的事!明姿那是他亲生女儿,他竟然也下的去手!”

宋老太爷阴森森的盯着信冷笑了一声,回头去看着宋楚宜:“小宜,你想不想去见见你这姑父?”

他说完这句话,就看着宋老太太道:“既然他不仁,咱们也就不义了。我即将启程前往江南,分不开身。你带着小宜跟老三,亲自去一趟青州,给他们俩办和离。”

三老爷告了假,这几日也就该到京城了。

宋楚宜看出宋老太爷的意思,这竟不止是想着要宋琳琅跟向家和离,恐怕还想着把向家往死里整了。

宋大老爷觉得有些不妥:“可是母亲年事已高,这......这我去一趟,也是一样的。”

“不!”宋老太爷冷然摇了摇头,看着宋老太太,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明英,你亲自去一趟。也问问你那个好女儿,究竟是怎么想的,她若是肯回来,那自然是好,我们养着她们母女。若是她死活不肯,还是同以前一样烂泥扶不上墙,你就告诉她,日后她的死活再也不关咱们宋家的事了。”

宋楚宜垂着头有些想要叹气,她上一世再如何喜欢沈清让,到后来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之后了一腔热情也都熄了。可是宋琳琅为什么就能执着到这个地步?

也不知道出了向明姿的事情之后,她会不会清醒一点认清楚向云章这个人。人都说为母则强,她若真是连自己女儿也不顾......那宋老太爷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这样的人的死活,没人能管得了。

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夫妻这么多年,很明白宋老太爷这是动了真怒了。这怒气不止针对向云章的无礼以及残忍,还因为自己女儿的不争气跟愚蠢。

“听说来京城送信的是云裳,她也是琳琅身边的老人儿了。晚间等她歇息过来了,我叫她来问问。”宋老太太没正面答宋老太爷的话:“这次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们要是不出面,向家可能还真以为咱们宋家没人了。您既然也这么说了,我到时候等着了老三,就亲自去青州一趟。”

第四十三章 人伦

宋老太太倚在软塌上,大半个身子都陷在软枕里,眼睛半眯着似是睡着了。

屋外天灰蒙蒙的差点叫人看不清东西,偶尔响起风的呼啸,卷起庭前落花席卷过穿廊,刮得外面捧着托盘的厨娘们不得不抬手遮了眼睛。

可就算是如此,她们也没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来,直到出了院子,才忍不住叹了一声:“又是丝毫没动,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等大老爷跟大夫人知道了,她们大厨房的人又得遭殃。何况老太太年纪毕竟大了,吃的这么少,身体也难撑得住啊。

玉兰站在风口里接了宋楚宜,也不由微微摇头:“老太太虽然嘴巴上要强得厉害,说是不管姑奶奶,可是这心里哪里能放得下?眼看着不过一夜的功夫,人都憔悴了不知多少......”

冷风扑面,玉兰不敢叫宋楚宜在风里久站,几步带着宋楚宜上了台阶掀了帘子,一面轻声提醒她:“老太太窝着气呢,六小姐谨慎些。”

在宁德院住了这将近一年,同几个大丫头的关系都已经很亲近,否则也不能得到这样的提醒,宋楚宜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头看着青桃跟绿衣:“这里风大,你们待会儿去玉兰姐姐房里避一避取取暖,别站在风口里傻等。”

屋里的地龙烧的很旺,才刚在外面沾染的寒气瞬间被这热气熏烤得干干净净,宋楚宜打了个寒噤适应了一会儿,才瞧见宋老太太坐在上首朝自己招手。

“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宋老太太脸色虽然差了些,可是精神却还不错,伸手摸了摸宋楚宜的大氅,就摇头:“这个还是不挡风,等再过阵子天气更冷了就不适合穿了。”一面又吩咐玉书去拿那件去年宋贵妃赏下来的火狐斗篷:“去把那件火狐斗篷拿来给小宜带回去。”

黄嬷嬷就在旁边笑着搭话:“听说这还是贵妃刚封妃的时候圣上赏的,如今要找这样完整的火狐皮毛可没处找去了,这都多少年了也没听说过围猎围出过火狐,可难得的很。瞧咱们老太太多疼六小姐。”

“她们小孩子家家的穿这鲜亮的颜色才好看,我们这些半截身子都要进棺材的人了还要这花哨东西来做什么?”宋老太太探了探宋楚宜的手温,见温暖又干燥,这才罢了,又叮嘱黄嬷嬷:“跟厨房说,庄子上送了十几只狗来,两只给珏哥儿媳妇,两只给小宜炖汤喝。冬天喝这个暖暖身子,女孩子可不能着了凉。”

前些日子宋珏同窗魏延召还送过几只野山羊来,说是去山上打的,宋楚宜就被强压着吃了不少,如今听说又要吃狗肉,不由就皱眉头。

宋老太太一瞧就笑了:“你还不愿意吃,可这东西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喝一点。暖暖身子,否则到时候千里迢迢的去江南,你这小身子板怎么撑得住哦?”

黄嬷嬷也笑着附和:“可不是,南方那边冬天听说可时兴吃这个东西了。您不喜欢,喝些汤也是好的。”

外头蔡嬷嬷掀了帘子朝黄嬷嬷使了个眼色,黄嬷嬷出去了一瞬就回来,脸上神情也严肃了些许:“老太太,云裳带来了,人在外头呢。”

宋老太太脸上笑意就一滞,握着宋楚宜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半响才道:“将人带进来。”

她之前灰心丧气到极点的时候,真是想过干脆当个聋子瞎子,决意再也不听青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可是现在青州那边真来了消息,她却根本做不到不闻不问,真是上一世欠了宋琳琅,所以琳琅这一世才来找她讨债的。

算起来时间已经十几年,当年的小丫头都已经盘了头嫁做人妇了,云裳进了门,就二话不说的噗通跪在了地上,声音带着哽咽跟委屈跟宋老太太请安。

宋老太太激动的坐直了身体,抿了抿唇半响无言,过了许久才哀哀的叹了气,挥手叫了云裳起来。

“她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想起要来娘家求援。”宋老太太看着云裳,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把她都逼得没了法子?”

以宋琳琅那么倔强的性子,但凡她还有一丝办法,是绝对不愿意在娘家跟前露怯的。那封信也着实写的很笼统,一看就是想把所有的不好都一笔带过。

云裳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哭着告诉宋老太太:“大少爷得了风寒,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姨娘请了个巫医来瞧,巫医非说是大小姐八字不好,克了大少爷。还说大小姐是扫把星,谁沾谁倒霉,日后还会克父母......姑爷他也真信了,居然听了那巫医的话把大小姐关了起来......”

这里头的猫腻,有点心眼的人略一思索就猜得到。向云章真是把别人都当傻子耍吗?

玉书听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瞧了黄嬷嬷一眼,神色有些愤愤。

宋楚宜看云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问她:“姑姑她没办法?”

宋老太太也想问,难道宋琳琅就没办法?出嫁的时候给她陪了那么多陪房,给了她那么多人手跟钱财,她难道就真的丝毫办法也没有,任由向云章为所欲为?

还是她真的已经糊涂到这个份上,女儿都被人说灾星了还无动于衷,不想跟向云章撕破脸?

“夫人把大小姐从巫医那里抢回来了,还把巫医的屋子砸了个稀烂......”云裳拿手背抹着眼泪,哭的更凶了:“可是青州那帮子巫医就都闹起来了,说是夫人她已经被大小姐这个灾星蛊惑了,又对巫医不敬......姑爷他冲夫人发了好大的火,亲自来夫人房里抢人,说要开宗祠把小姐从向家除名,还要把小姐交给巫医烧死......幸亏郑嬷嬷跟王嬷嬷拼死拦住了......”

要把亲生女儿送去烧死......这种人居然也配当父亲,也配当丈夫。

宋老太太只觉齿冷,更觉当年瞎了眼,居然会觉得这人至少看上去心眼不坏。

第四十四章 杀心

宋老太太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忽然不知道为何想起很多年前向云章来伯府求亲的场景来。那时伯府还种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她领着宋琳琅站在旧友阁李,居高临下的瞧着少年郎意气风发又风度翩翩的身姿在大片的海棠花树里穿梭。

也记得琳琅跪在她面前,眼里闪着光说非君不嫁的那副坚定模样和向云章彼时还算诚心诚意的态度。

可是这才多少年过去?当初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就全部成了梦幻泡影,当年对着她和宋程濡下跪,说着必定不负这颗伯府明珠的、眼神清澈的少年,如今也成了抛妻弃子的中山狼。

或许小宜说得对,向云章当年未必不是真心实意的做出的承诺,可是承诺比不过子嗣,比不过他身边从未断绝过的美人如云。

做出承诺的时候谁都以为自己做得到,可是真正做到的人毕竟是极少的。

“叫你回来求救,是谁的主意?”宋老太太看着云裳,眉间笼罩着一层乌云:“以前她二哥三哥都去过,连她侄子也曾去过,可是都被她咬着牙赶回来了。我不信她忽然想通了。”

可是她心内多么希望真的是宋琳琅想通了,对向云章死了心,终于为了自己也为了女儿硬气了一回,想到了娘家这个避风港?

宋楚宜随着宋老太太的视线去看云裳,不知为何竟也希望是宋琳琅自己受不了打算痛向云章决裂,才派人回来的京城-----像她这样还能重生回来又机会复仇的毕竟是异类,她多希望有人能悬崖勒马及时止损,不必等未必会有的来生才能弥补遗憾。

云裳苦笑了一声,这会子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是偶尔忍不住才啜泣一声:“回老太太,是夫人自己的主意。她亲自写的信,亲自吩咐的我,叫我务必将信交到她的父母兄长手上。”

宋老太太缓缓地眯了眯眼睛,有些释然的摸了摸宋楚宜的头,似喜非喜的笑了:“总算还没有不可救药,她终于撞了南墙回头了。”

云裳晓得宋老太太的意思,不由低低的替宋琳琅分辨:“夫人并不是没有骨头凡事都听姑爷话的人,当初姑爷也不是对夫人不好......”

只是向家也不过是耕读起家的小康人家,骤然迎娶了京里高门大户的名门贵女,心里始终揣着敏感。

向家老太太想在宋琳琅跟前端婆婆的款,可是向云章却一力维护宋琳琅,宋琳琅在向老太太跟前立了几月规矩就怀了身孕,向云章就吵着不肯再叫宋琳琅受苦。

向老太太那时也只是在嘴巴上占几句便宜,酸几句别人家的媳妇怀孕了仍旧在婆婆跟前端茶倒水晨昏定省云云,却到底不敢再让宋琳琅日夜服侍在跟前了-----宋琳琅毕竟出身世家大族,行事做派都同向家有云泥之别,向老太太既想端婆婆的款,在儿媳妇的华裳跟天生的高贵面前又不自觉的觉得低了一等,日久天长,有些摩擦跟心结渐渐的就横亘在了她们中间。

而等到宋琳琅生了向明姿之后,向老太太就不止满足于口头上的训诫了,时不时都要对着向家祖宗的灵位哭一场,说是向云章夫妇不孝,连个后都没给向家留......言语机锋更是少不了的,逢年过节当着亲戚的面也明里暗里指责宋琳琅霸着丈夫,却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

感情就是这么一点点被磨没的,雪上加霜的是,宋琳琅从生了向明姿之后,就真的一直没再有动静......

向老太太的刁难越发的频繁,先前还一直忍让的宋琳琅也终于有了脾气,向云章夹在两个女人之间越发的难做人,渐渐的连家也懒得回怕回。

好不容易盼到向云章赴外任了,以为能过几年清静日子了,向老太太却又开始往向云章身边塞美人......

向云章初时还顾忌着当初四十无子才纳妾的约定死活不从,日子久了却被向老太太逼得没了法子,有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也就更加的顺理成章......

宋琳琅一开始是同向云章冷战,足足半年不曾跟他说话,也不许他进房。而向云章也从一开始的愧疚难当变成了铁石心肠......感情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被磨得不剩多少了。

等到庶子出生,情况就更加差到了极点。

向老太太亲自去青州瞧孙子,招摇过市的打了赤金的手镯长命锁,当着众长辈的面要宋琳琅把这个庶子记在她名下。

宋琳琅拒绝了第一次,慢慢的有了第二个庶子第三个庶子......每当庶子出生都要旧事重提,近些年连向云章自己也开始逼着她认一个庶子在名下养着当嫡子......

云裳说着说着,已经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夫人是个骄傲性子,不肯叫娘家笑话她当年选错了人,什么都宁愿自己独自撑着......也为了赌一口气,死活不肯遂了向老太太的心意,非得要占着嫡妻跟嫡女的名分,恶心恶心向老太太和姑爷......”

宋老太太脸色就越来越差-----早在第二年她就知道向家老太太难相处,当时老三去了蜀中以后回来天天都忧心忡忡,说是向家老太太当着他的面尚且不十分给宋琳琅脸面,而且宋家过去的时候带着大批大批的礼物,等到回程的时候虽然礼品也算丰富,可是仔细一瞧都是宋琳琅的陪嫁......

她心里既恨自己当年不够谨慎没看清人,也很向老太太刻薄苛待自己女儿,一时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竟迸出狠厉杀意,咬着牙说了个好字。

“小宜你好好听。”她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很快就回复了平静,低头嘱咐宋楚宜:“也好好总结总结教训,日后好擦清了眼睛看人。出了一个你姑姑,一个你二姐,我们家日后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宋楚宜只觉得一颗心沉沉的如坠冰窖,这世上的人都是会变会装的,有时候你就算是同他青梅竹马,也未必就能猜准他的心思。沈清让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第四十五章 妄想

沈清让无端的打了好几个喷嚏,耳根子也痒的有些受不了,一边伸手去挠,一边有些不耐烦的听世子夫人在耳边念叨个不停。

“你年纪越来越大了,也该好好收收心,读读书长长本事,再不济就跟着你父亲多出入出入,也好学些本事。男儿家学仕途经济才是正理,一天到晚只想着吃喝玩乐怎么行?”何氏一面捧着他的头瞧他耳朵是不是长了冻疮才痒,一面又语重心长的叹气:“我晓得这些话你都不爱听,可是母亲也是没办法,都是为了你好。若是按照我的心思,自然是随你高兴便好,可是你父亲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他最厌恶那些一事无成一肚子水的纨绔了,你若是再这么不知轻重下去,当心你父亲捶你!”

这些日子大少爷沈清运跟着沈晓海很是做了几件事-----家里的庄子地租都是他去收的,还登记造册做的有条有理,连向来严苛的沈晓海都很是夸赞了一番。

本来当初沈清运就占了长子的光,很得沈家老太爷老太太喜欢,现在又收了心开始办事了,就更是显得人模人样了......何氏虽然知道嫡庶之间的差别,可到底心里头有些膈应。

沈清让摇了摇头不想再听下去,从何氏腿上爬起来喝了口热茶,很有些不耐烦:“我又不是没听你的,不就是叫我去道歉吗?我下次见着了宋六,照做就是了!”

他也不是个全然的草包,也不像表面上瞧着对沈清运半点想法都没有----上回沈晓海怒急攻心之际说出的气话如今还响彻在他脑海里,叫他时时发慌。

如果他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沈晓海这样的人,是真的做得出换世子的事情来。可是他才不想被换掉,更不想看着兄嫂的脸色吃饭。

虽然心里很不愿意对着那个逼走了小八的宋六低头,可是理智却到底告诉他非得这么做不可。

何氏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总算露出了些笑意:“你自己知道就好,这阵子因为世嘉长公主的事,京里大部分人家都风声鹤唳的,咱们虽然侥幸没事,可也得缩着尾巴做人。否则早该上伯府去拜会拜会了的。下个月好容易他们家办曾长孙的满月酒,有机会亲近亲近,你可别给我犯浑。”

可说起这个何氏又忍不住有些担忧:“话虽如此,可是你上次到底把人家六小姐得罪狠了,也不晓得她还理不理你。你父亲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仍旧如同以前一般带着她玩......若是人家以后都不理你了.......”

沈清让颇有些不以为然,嗤笑了一声对母亲的担忧很不以为然:“母亲你想什么呢?宋六那个丫头就是个黏人的小尾巴,跟家里养的狗不是一样的?冲她招招手她保准就冲你扑过来了。”

他好似忘记了宋楚宜这一年几乎都不曾跟在他身后一次了。

何氏却记得,不仅记得这个,也记得当初宋楚宜瞧向沈清让的眼神-----分明是恨其不死的深恶痛绝。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暗笑自己多心。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龃龉罢了,自己怎么多疑成了这样?

“但愿你这次招手还能唤她来。”她摸了摸沈清让的头笑得比之前轻松许多:“说起来若是你日后真的能娶了她,也是你的福气。她舅舅刚升了尚宝司少卿兼工部侍郎,你可知道这是多好的职位?另一个舅舅还升了兵部侍郎,兼任三边总制,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实权!她自己又得这些舅舅舅母的宠,又是伯府老太爷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多少人排着队呢?若不是碍着她年纪小,提亲的人恐怕都能踏破伯府的门槛,偏你还嫌懂嫌西的,我劝你老实些吧,除了公主郡主,你可还哪里找这样好条件的去?”

可是宋六就是没有宋楚宁那么善解人意啊,刁钻跋扈惹人讨厌,仗着受宠就目中无人......沈清让哼了一声:“她也就是仗着身份了,若是没有那层身份,谁理她?”

何氏就蹙着眉头狠狠地又拍了他一掌:“跟你说话就是对牛弹琴!人家只有那层身份怎么了?多少人其他好处多着呢,偏偏就是没这层好处!像你大嫂那样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又怎么了?还不照样因为娘家不显在你大哥跟前唯唯诺诺的抬不起腰来?你现在日头刚排山,根本就不懂这婚姻二字的关窍......”

她顿了顿,又自嘲笑了一声:“何况哪里有你嫌人家的份?等你父亲袭爵,咱们家就是侯府了,落到你头上,也不过就是个伯。咱们家可又比不得他们伯府是不减等的世袭。到时候既没实权又降了爵,你以为你能找到什么好的?人家未必看得上你!”

论起身份地位来,宋楚宜身后既有承袭了百年的望族崔家,又有世袭不减等的长宁伯府当后台,自然是不差的。可是论起感情和自小的交情......

沈清让梗着脖子有些不服,鼻孔朝天哼的震天响:“别人看不看得上我不知道,反正宋六就是我院子里养的一条狗,不管什么时候发脾气,我稍稍对她好些,她就又贴上来了。既然你觉得她这也好那也好,我把她哄回来不就是了?”

何氏要的就是他这句话,霎时转怒为喜:“你早这么说,不就招不出我那些难听话来?偏得惹得我数落你,什么毛病?我晓得你不喜欢宋六,可是娶妻也不是为了喜欢不喜欢的。我同你父亲不也踏踏实实这么过了下来?何况你若是高兴了,多放几个人在身边伺候也就是了。”

沈清让隐约觉得母亲说的有些不对,也知道婚姻虽不一定要照着自己心意来,却也不该是母亲说的这样。可是有一点却是认同的,不喜欢娶了回来放在一边也就是了。至于喜欢的,却也不能只是放在身边伺候,他喜欢的,就该被捧在手心里,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

第四十六章 透露

想被他捧在手心里好好对待的宋楚宁此刻却也有些想这个青梅竹马了-----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的不是父亲母亲,也不是交好的姐妹或者是身边伺候的丫头,她真正喜欢并且觉得可靠的,唯有一个沈清让。

因为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她也没法忘记在所有人都去关心宋楚宜的时候,只有沈清让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永远只把她真真切切的放在第一位。

上次外祖母李老太太写信来还特意提过这事儿,说沈清让为了给她出气设计了宋楚宜,差点被镇南王世子给打死。

也不晓得京城这阵子天翻地覆的,他们英国公府的日子会不会很难过。镇南王世子那个性子,油锅里的钱还要捞出来花,阎王牌名上的人还敢打主意,心里肯定是比以前更希望沈清让同宋楚宜亲近了,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现在宋楚宜的地位水涨船高,他可不更会坚定信心了么?

方夫人从外头进来就见她双脚放在火笼上,膝盖上罩着厚厚的绒毯在发呆,不由咦了一声:“怎么今日这么安静?”

宋楚宁眼皮也懒得抬起来瞧她,宋珏的事失了手她一直耿耿于怀,几次都差点没忍住要写信去教唆李家想办法闹出魏延召的事情来。

方夫人仿佛也知道她不愿意跟自己多说话似的,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回答,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晓得你为了你大哥的事情在生我们的气,觉得都是我们不尽心的缘故。可话说回来你也不能全怪我们,毕竟谁会料到你大哥竟水路旱路换着走不说,还颠倒过来白天睡觉晚上赶路?”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宋珏怕是再过几天都要进京了!早知道就不在宋珏身上动主意了,直接对宋琰或者是在宋府的黎清姿下手,说不定效果倒还更好些。反正出了事也不止她一个人兜着,好歹上头还有端王这座大山呢。

方夫人等不到她说话,忍不住稍稍抬高了些音量:“我今日来可不是光为了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来的,你若是真那么想宋家倒霉,我们这里还有个机会,你要不要听?”

宋楚宁终于来了兴致,饶有兴味的单手托腮冲方夫人扬了扬下巴:“说来听听。”

方夫人心里就松了一口气,秦大奶奶还有事情要求着这位姑奶奶帮忙,否则她也不打算这么供着她。

“听说你祖父要动身去江南召集那些盐商大贾赈灾了。”方夫人看宋楚宁猛然亮起来的眼睛,补充道:“而且连年都没法儿在京城过了,这几天就要动身。”

宋楚宁就嗤笑了一声,看着方夫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所以你们想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可是内阁重臣,就算去江南那也是办公差,那是钦差大臣,周围仪仗就有多少人?”

除非是想自寻死路了,否则谁会这么蠢居然想要直接冲宋程濡下手?

方夫人略有些无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话说:“你好歹听人把话说完啊!你祖父那边咱们确实是难动手,可是江南那帮子盐商有多难应付你也知道,他肯定没法分出心思来管京城的伯府了啊。何况连你祖母跟姐姐也要出门去。”

宋老太太?她都老天拔地的人了,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会要她亲自出门,还是出远门?难道是崔家那边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可是也没有道理啊,崔家老太太的七十整寿还远的很呢......

宋楚宁终于有些不耐烦:“你有话就一次说个清楚,别叫人猜来猜去的难受。”

“听说是赶去青州给你那位姑姑瞧病的。”方夫人也不再卖关子,老老实实的跟她把话都交代了个清楚:“你那个姑姑不是一直都三灾八难的嘛?估摸着也是不行了,你祖母毕竟也就这一个女儿,肯定放不下的。”

宋琳琅在梦里早就已经死了,她一直也没对这件事上过心,现在想想才发现确实没收到过青州那边报丧的消息。

不过拖来拖去,不还是要死的么?

她皱着眉头思索一会儿,笑得像是一只已经咬到了鸡的黄鼠狼:“王爷不是一直都很害怕还有别人会得了这大气运么?既然都确定不能为己所用了,不如毁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她虽然做了梦知晓所有事发展的轮廓,可是因为宋楚宜也知道,所以现实难免有时候跟梦里有一些细微的差别。因此很多事不能次次都料准,就比如说宋琰的事,还有这回宋珏的事。如果端王不给她提供消息,她也根本就不知道宋家二老即将都要出门了-----现在宋毅跟宋家关系也闹得很僵,很多事宋家并不会来信特意告诉他。

而端王既然愿意给她提供这些消息,就说明是支持她做些什么的。

恰好她一直都深深厌恶宋老太太,同厌恶宋楚宜也没有什么差别了,这下子若是能一下子弄死两个,还真是意外之喜。

方夫人大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想,那就这么是好了。这次的事情过后,你的心结也该稍稍放下些了,该好好想想如何帮上王爷他的忙......”

顿了顿,见宋楚宁没什么反应,方夫人只好又问:“依你看,是去的路上动手,还是回来的路上动手?”

宋楚宁露出个狠厉的表情,想起梦里宋琳琅死后宋家跟向云章的那场纷争来,忽然又冷笑开了。

“不,这回我们都不用动手。我们只需要给青州知府向云章传递个消息去就是了。”

依向云章在梦里那副宁死不肯退步的姿态,再加上旁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和宋家的居高临下,出事是必然的,到时候她就等着看宋老太太跟宋楚宜在人生地不熟的青州,怎么被向云章这条地头蛇咬死。

方夫人就知道宋楚宁必然是又想到了什么毒计,不由狠狠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第四十七章 玉碎(求订阅啦)

青州的天气远比长沙的湿冷和京城的狂风来的温和得多,知府后衙的梅花一夜之间怒放,把整个后衙都点缀得如同人间仙境。

向云章如同以往任何一次那样站在正院门口,脸上带着麻木的愤怒和咬牙切齿,伸出腿狠狠地在大门上踹了一脚。

又是这样,每回来都是这样,时常他人还在长廊上呢,宋琳琅这正院里的门就给关上了。就好像他是什么肮脏的洪水猛兽,她连看都不屑于多看一眼似的。

可是他自己到底又做错了什么?是谁整天在他跟前抱怨他母亲的不是跟刻薄,导致他跟母亲的关系江河日下?是谁成亲多年一无所出还总是端着高高在上的贵女姿态,每每看着他的时候就好像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而自己不过就是为了能在百年之后对列祖列宗,对父母有个交代,才纳了几个妾来绵延子嗣罢了!

他甚至都已经跪在了宋琳琅面前哭着陈述他的无奈跟为难,可宋琳琅却总是不冷不但的一句随你,就打发了他......

他没有嫡子,难不成他心里好受?可是宋琳琅从来不肯为他多想那么一丝,永远只顾着什么承诺,什么海誓山盟。

那些承诺跟约定能拿来过日子?还是能拿来堵住那些笑话他没儿子的亲戚朋友?!或者是能承欢在他母亲膝下缓解她老人家的忧思?!

他已经尽可能的按照宋琳琅的期望来对待她了,可是她却不能为了他改变一丝一毫!甚至连他的儿子都容不下!

向镰不过是因为庶长子的身份罢了,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管是母亲在她面前数落痛骂,还是和颜悦色的讨好求情,或者是自己的苦口婆心的劝告,她始终就是不肯松口把他记在名下教养。

不肯教养也就罢了,向镰病得下不了床,她居然也不愿意救救他......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猛地直跳,终于忍不住哽咽着朝门里大吼:“宋琳琅!你给我开门!”

他气得手脚发抖,肩头不停的打颤,吼出这一声以后,只觉得脑子都嗡的响了一声。

可是里头仍旧没有丝毫动静。

就好似他刚才的发怒只是跳梁小丑,宋琳琅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不屑于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