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睁大了眼睛,把宋楚宜的手握的紧紧地。

“老太太别伤心,也别觉得姑妈不孝或者是懦弱。”宋楚宜也回握住宋老太太的手:“我在梦里死过一次,所以能猜到些姑妈的想法。她这一生过得相比她的手帕交们,的确是太苦了,她原本又是个要强的人,这姻缘更是她自己求来的......她谁也不能怪,只能怪自己怪姑父......何况她最后总算是看清楚了姑父是怎样的一个人,否则也不会这样下定决心在咱们到的前一天服毒自尽,还收买了大夫。”

宋老太太脸上神情悲痛,因着好几日没有休息好而显得浑浊的眼里蓄满了眼泪,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更不是在责怪或者是报复您。”宋楚宜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不知为何也沉甸甸的:“她这是看透了,觉得活得太累了。最后用命给表姐铺了一条路-----她被向云章的小妾毒死了,向家又有过想烧死表姐的前例,咱们怎么舍得让表姐呆在向家送死?”

“姑母虽然年轻的时候犯过很大的一次错,可是到了死前,她终于决定亲手把这个错误终结,也终于看明白了姑父的真面目。您以前不是总怪她只会一味的顺从姑父吗?现在,她再也不顺从了,咱们应该为她觉得松一口气,因为她终于解脱了。”

宋老太太终于发觉宋楚宜做的那个梦对她的影响之大-----别人做梦就算是再怕印象再深,过个三年五载的也就慢慢的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宋楚宜不-----梦里的经历好像已经刻进了她的骨髓里,伴着她如影随形。

她也终于明白了宋楚宜往日的害怕惊恐和时有的愤怒,不由伸手将宋楚宜揽在了怀里:“你说得对......她既然费尽心思布了这样一个局,咱们若是为她好的,只能想尽办法叫她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何况向云章和向家一点也不冤,当年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宋琳琅,本来就是死在了他们手里。谁都该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宋琳琅有眼无珠给自己挑了这样一个男人,她用这十几年的惨痛经历和性命为她当初的轻率和不负责任付出了代价,现在,也该轮到向家和向云章了。

她心里因为宋琳琅服毒自尽的愤恨减轻了一些,人也有了些精神,吩咐玉书摆饭。

玉书不由喜出望外----宋老太太已经两日水米不肯沾唇了,就算李夫人天天来,也没能减轻一些她的忧思,现在宋老太太主动说要用饭,她不由轻快的答应了一声,快步出去吩咐小丫头传饭。

“你也陪我用一些,这几****没好好用饭,你也就跟着偷懒了。”宋老太太在宋楚宜头上一戳,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年纪小小的女孩子,身体要是养不好,日后有的你受的。还以为自己是钢筋铁骨,捶不坏打不烂还是怎的?”

宋楚宜笑着窝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就听黄嬷嬷来说李夫人到了。

李夫人今次来,应当是为了向云章的事情来的,宋楚宜就站起身来:“祖母,那我回房去吃。”

有些事宋老太太不乐意叫宋楚宜听,这个小姑娘因为梦里的奇特经历和李氏的事,性子越发的内向沉稳,她时时担心,不愿意叫她听见更龌龊的事,免得把性子养的更加的冷清。闻言就点了点头:“叫许嬷嬷好好给你排排膳食,别成天就捡喜欢的一两样,什么东西都要吃一点。”

宋楚宜答应了,带着青桃绿衣转过穿廊到了西厢房,径直进了里间。

紫云不一时就跟着进来,先将手里的一碗高丽参茶放在她跟前,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

宋楚宜接了信还未打开,就先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

这封信并不是周唯昭寄来的......

可是紫云办事向来周到,不可能会拿错东西。她打开信瞧了一眼,不由就先笑了-----竟然是叶景川送来的,说的还是沈家的事情。

叶景川大概是担心她被骗,大篇幅的描述了沈清让的不靠谱,宋楚宜笑了笑,将信随手扔进了炭盆里。

她承叶景川的这份好意,可是叶景川的担心却实在是显得有些多余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现在还有向云章这个当世沈清让在,她的警惕心只会升,不会降。

紫云见参汤温度差不多了,端起来催着她喝,又觑了觑宋楚宜的脸色道:“听说向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女们在知府后院门上哭呢。”

知府衙门前后衙都临街,后衙那边更是卖零嘴小食的聚集地,向来热闹得很。向老太太这个从农田里爬出来的老太太,果然是豁的出去,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太太了,还没忘本,记得这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

宋楚宜拿起竹筒将墨猴倒出来,看着它灵活的攀上了笔架抱出一根笔来,似是随口问道:“她们现在还在哭吗?”

紫云翘了翘嘴角有些不屑:“哭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说咱们伯府是故意报复,冤枉了她们。”

向老太太倒是有几分聪明劲儿,可惜哭的太晚了。舆论如今已经成型,三人成虎,青州城的百姓已经认定了向云章是陈世美,她再怎么哭,也是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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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可怜

青桃恰好抱了衣裳进门来熏香,闻言不禁有些愤愤的吐了口气,哈出些白烟来:“她也有脸哭!咱们家姑奶奶都死了也没哭,她们这逼死人的倒是哭了!我瞧瞧她能哭出什么花儿来!”

绿衣向来心思活泛些,闻言眨了眨眼睛,想拉宋楚宜出去转转:“咱们要不就去瞧瞧这位向老太太的做派?我听说当日咱们三老爷去她们家里谈和离的事,这位向老太太扑上来狠狠给咱们三老爷脸上闹了几道呢,这几天也没见消下去。”

当主子的宋楚宜性子越来越冷,几乎到了能不问她话就一天不说几句话的程度,她们这几个丫头就只好热闹些,省的宋楚宜真的日久天长的成了个不说话的闷葫芦。

宋楚宜笑着摇了摇头,提笔写了信交给紫云:“让许嬷嬷好生送出去,这回送到码头的王三那里。”

紫云最近这半月经常给宋楚宜送信,闻言见怪不怪,还能知道这信不是往京城去的,擦了擦手接了信笑着应了是,又劝宋楚宜:“绿衣跟青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姑娘成日家的憋在家里可别憋出个好歹来-----这里同京城又不一样,我瞧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被拘着,逢着灯会自己出门逛也是有的。姑娘偶尔出出门透透气也好。”

宋楚宜瞥了她手上的信一眼,想了想也就点头答应了-----她的确是想见识见识这位向老太太,说起来都是负心薄情,可是沈清让跟向云章又有不一样的地方,沈清让的母亲何氏对他们夫妻间的事倒是插手不多,反而有时候还会回护她一二,虽然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乐见沈清让冷待她的。

可这向老太太却真的是有些超出宋楚宜的想象,她觉得她有必要瞧瞧与京城里大部分贵妇人都不同的向老太太,日后也好遇见这种人时退避三舍。

绿衣见她答应,喜得立即双手合十念了句佛,惹得青桃笑着拧她的耳朵:“出趟门而已,瞧把你高兴的!”

一边却忙着去吩咐外头的人准备套马车了。

宋楚宜亲自去请老太太的示下,宋老太太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还吩咐宋楚宜:“不许乱跑,就在马车里呆着或者是找个雅致些的茶楼坐下。也别当面跟向家的人撞上,没道理为打老鼠伤了玉瓶。”

李夫人想了想,就问身后的李欣桐跟李欣梧:“你们要不然也一同去瞧瞧这个热闹?也好跟小宜搭个伴。”

李家姐妹也想去看看这场热闹,闻言看了宋楚宜一眼,见宋楚宜笑盈盈的并不排斥,也就笑着答应了。

宋老太太就安排秦嬷嬷跟许嬷嬷一同护着她们出去。

今日因是巡抚坐堂审问知府,街上看热闹的人乌泱泱的堆了一层又一层,宋家的马车好不容易才转过了最繁华的庐阳大街,拐进了后衙。

后衙这里相比起庐阳大街上的还是少了许多,车夫勉强将马车赶到了对面的茶楼旁边,许嬷嬷跟秦嬷嬷见人挤的厉害,就隔着帘子请宋楚宜跟李家姐妹去茶楼上坐:“找临街的雅间,也是一样看的。”

宋楚宜跟李家姐妹都觉得可行,带了帷帽在下人的护送下进了茶楼上了二楼包间,果然坐下就瞧见正对面坐在门槛上拉着几个孙子孙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老太太。

向老太太哭起来就跟唱戏似的,咿咿呀呀的还带着音调,每说到伤心处还要停下来做出几个抑扬顿挫的哭音来,跟戏台上的戏子们转承启合时用的音调大同小异,引得李家姐妹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这倒好像每到过年时社戏上的表演......”李欣梧忍不住翘起嘴角:“哭的一点诚意也没,难怪打动不了人。”

宋楚宜首先注意到的却是向老太太旁边坐着的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他没跟其他人一样埋着头抖肩膀,看着向老太太哭的时候脸上还隐隐带着几分不屑的嫌弃和烦躁。

算算年纪,这大概就是向云章的庶长子,向镰了。

当初不是说病的半死不活的吗?可见也是笑话。

她正想着,向老太太却已经呃了一声暂时止了唱歌一样的哭声,一把拉起了一脸隐忍的向镰,接连呃呃呃了好几声又哭唱了起来:“我可怜的崽崽啊!才十岁就要被人害的又没了爹又没了娘哟.....呃.....那群狠心肠的高官贵妇哦.....这是要我们向家绝户哦.......”

李欣桐终于忍不住,拿手碰了碰宋楚宜:“这位.....这位老太太,可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估计李家姐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宋楚宜正有些尴尬,就见底下忽然起了骚动-----向镰不知道是气急攻心还是觉得丢脸装死,竟一头栽到在了地上。

向老太太的哭声于是越发的嘹亮了,扑在向镰身上哭声大震:“前面你爹你娘凶多吉少,这后面你又这样,叫我这老太婆怎么活啊!”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蒸米酒了,知府家里却闹成这样......确实也是可怜......

看热闹的人不由都起了几分不忍的心,还有好心的妇人上前把向老太太扶起来。

宋楚宜偏头吩咐了青桃几句,青桃点了点头蹬蹬蹬的转身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人群里就闪出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说要帮忙-----要驮向镰去看大夫去,谁知他们这一搬,向镰就醒了。

也不知谁多嘴喊了一声:“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呢吗?!怎么就要死了......”

人群里有人搭话:“就是啊,听说向家小姐----就是那位夫人生的嫡出的小姐就是因为这位少爷要被烧死,现在人也不见,她去哪儿啦?”

向老太太皱纹密布的脸上横肉抖了抖,一把拉过了宝贝孙子,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天杀的:“巫医都说她是天降灾星,现在我们家可不就是被她克的家破人亡了?你们家要是有这样的丧门星,难道敢带着她出门?!”

第七十四章 郭家

向老太太长相本来就有些刻薄,说这话的时候又是一副狰狞模样,咬牙切齿的一副恨不得向明姿死的样子,瞬间将周围群众的八卦心点燃了。

人群里静默了一会儿,有个三四十的媳妇子就惊讶的咦了一声:“可是我刚从前面过来,巡抚大人捉了巫医归案,巫医明明说向大小姐不是什么灾星啊。”

李欣桐沉稳些,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声:“什么灾星不灾星的,可不就是人给硬栽上去的名头么?恐怕这件事跟向家的人脱不了干系。”

李欣梧就没那么客气了,手里的紫金小手炉砰的一声放在桌上,冷笑了一声:“昨日父母亲说话,我偶然也听见了那么一两句。这向家的人可真是.......怪不得当初女先生教咱们读的诗里有一句叫‘**************,负心总是读书人’。宋姨妈落在她们手里,可真是明珠蒙尘。”

宋楚宜手指轻敲桌面,小巧的耳垂在阳光照耀下近乎透明,她仿佛不经意似的朝底下看了一眼,底下脸上带着一抹冷冷的嘲笑。

随即就有人接了话:“什么叫不是灾星啊?当初不是巫医自己说的,向家大小姐是灾星转世,克父克兄克弟的吗?!”

那媳妇子颇为不屑的看了向老太太一眼,阴阳怪气的嗨了一声:“什么灾星转世,什么克夫克父克弟,都是那个姨娘说的!听说她整整用了五十两黄金收买了巫医,叫巫医这么说的。巫医还招认说向家公子根本没病,是姨娘跟她求了药装病的!目的就是要把向大小姐烧死......啧啧啧,你说多大仇啊,又要烧死嫡女,连嫡夫人都毒死了。”

陈世美的戏如今还是戏台上必点的曲目,妇人们对惨遭抛弃陷害的女人们总是抱着深刻的同理心,闻言都七嘴八舌的数落起了向家刻薄。

向老太太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也被人扯乱了,衣裳也都被七手八脚的下黑手的人扯得皱皱巴巴,她听说向明姿是灾星的事竟也是被白姨娘攀扯的,且已经事发了,不由就两眼一黑。

还是向镰先反应过来,踹开门挪动着滚圆的身子飞快的扑进了门里。

向老太太哭天抢地的喊了一阵,发觉并没人同情她不说,还全是指指点点的,也就觉得没意思,噗噗噗的朝人群里吐唾沫,跟在乡下骂人占田似的把人都给吐跑了。

青桃轻手轻脚推了门进来,恰好瞧见向老太太撒泼的一幕,就捂着嘴笑了笑,凑在宋楚宜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

看见人散的差不多了,又是陪着宋楚宜出来的,李家姐妹就问宋楚宜是不是还要再四处逛逛。

宋楚宜摇头笑着说逛够了,仍旧跟李家姐妹按照原路上了马车回家。

下了车就看见宋三老爷也正匆匆忙忙往里赶,宋楚宜喊了一声三叔,见他是从外头回来的,就问:“案子审出结果了?”

宋三老爷点了点头擦了把头上因为奔波而热出的汗:“审出来了,他家那个姨娘先是不肯招,后来明晃晃的金子摆在眼前,和春堂的大夫和郑嬷嬷王嬷嬷都作证,她辨无可辨。”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宋家人的愤怒,足以把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加上有巡抚大人的帮忙,一切的文书都会做的妥妥帖帖毫无破绽,就算是上了刑部,这秋后处斩的死刑,也是免不了的。

宋楚宜和宋三老爷进门的时候正好听见宋老太太吩咐黄嬷嬷:“拿单子去向家,陪嫁的东西一件不少的都要还给咱们。聘礼咱们也会准备好,不日就从京城给他们运回蜀中去。”

这是在要向老太太的命,当初因着体恤向家贫寒,宋府并没有对聘礼有要求,向老太太虽说也算是搜刮尽了家里的好东西,可是那点子东西在宋琳琅的嫁妆跟前充其量也就是九牛一毛。加上这些年宋琳琅前前后后贴进向家的银钱,恐怕向家卖了老宅也未必能赔得起。

因着宋老太太什么事都不避讳宋楚宜,宋三老爷这么些日子也就习惯了不遮着藏着,将审讯的结果都说了:“白姨娘被判了秋后,名单不日就上交刑部。至于向云章......从家里又搜出不少来历不明的东西来,听说里头还有贡品,恐怕涉及贪赃,又宠妾灭妻以至出了人命......暂时收了官印待审,收押在大牢里,案子会移到刑部。”

到了京城,官字两个口,更加不会有向云章的活路。

宋老太太并没表现得特别高兴,沉沉的叹了一声之后沉默良久,才看着李夫人诚恳的道:“这回多亏你和阿峪。否则向家这样目中无人又是地头蛇,我们恐怕还没这么轻易就能讨个公道。”

“婶子又说客气话!”李夫人微笑着拉紧了两个女儿的手,似是有些感触:“从小我母亲就教我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从前一直不甚理解。如今才算是彻彻底底信了......好在如今也算是报了仇,希望她九泉之下有些安慰。”

她顿了顿,摸着李欣桐的头又朝宋老太太看去:“何况天底下父母疼惜自己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欣桐不久就要嫁到京城去,我们这做父母的也不能跟在身边。今次我伸手帮忙,日后婶子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女儿受欺负。”

李欣桐又羞又臊,又感念父母想的这样深远,不由眼圈都红了。

宋老太太啐了李夫人一口:“瞎说八道什么?!她这一去定是要夫妻和乐子孙满堂的,偏你当母亲的红口白牙的咒人家!”

众人笑了一阵,门房上忽然有人进来回话,说是有位郭公子递了张帖子求见。

宋老太太接了帖子一瞧,顿时就有些怔住了,颇有些惊疑的道:“竟是郭怀英的嫡子,郭燕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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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脸面

李夫人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个郭燕堂的来历,不由吃惊道:“当初郭怀英这个二世祖竟然自请出京,如今似乎是在浙江当个巡按......”

沈鸯当初和崔展眉向来交情极深,幼年时的沈鸯听说还曾在崔家住过一段时日。

宋老太太将帖子放至一旁,冲宋三老爷道:“慈哥儿,你先去书房招待招待这位郭少爷,看看他的来意。”

宋楚宜也觉得很是惊奇,这位郭少爷这个时候来青州城做什么?按理来说他不然就该在浙江父母亲身边,要么就该回京城去过年,怎么好端端的跑到了青州?

李夫人见有客来了,就起身告辞回家,宋老太太再三挽留也没能留得住,只好亲自送了她出门。

李夫人忙拦住了,笑道:“这可真是折煞了我,哪里能叫婶子亲自送我?正要问婶子的示下,眼看着回京过年是赶不上了,不如今年来济南同我们一同过年?”

北地到了冬天大雪封路是时有的事,现在赶回京城不说时间上来不及,就算是来得及,在路上被大雪堵路,恐怕也要耽搁一两个月。

宋家一行人又是舟车劳顿才来的山东,要是再急着赶回去,恐怕身体也吃不消。

宋老太太领了李夫人的好意,却还是婉拒了:“等开了年过上年的时候,我带着小宜来济南看你。”

等送走了李夫人,宋老太太就吩咐玉书玉兰服侍她去更衣,一面回过头来吩咐宋楚宜:“小宜也去换件衣裳,待会儿陪祖母出去一趟。”

宋楚宜今日因为要出门去瞧热闹,已经换了见客的衣裳,宋老太太却还是叫她再去换一身,绿衣不由有些打鼓:“瞧着不像是去寺里......”

青桃一面跟紫云说了换衣裳的事,听绿衣这么说就笑了:“瞧这阵势也不像是去寺里的,恐怕老太太这是去......”

绿衣也就知机了,吐了吐舌头不由有些向往:“我也好想去瞧瞧,看看那位向老太太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说话间宋楚宜已经换好了衣裳,正是去年冬天宋大夫人送那套松涛红的夹袄和樱草黄的八幅裙,整个人立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叫人不注意都难。

宋老太太瞧着这打扮就笑了,又看看她发间点缀的珍珠和造型精巧别致的玲珑翡翠簪,满意的携了她的手上马车。

“今日瞧见那位向老太太了?”宋老太太上了马车就窝在布置得柔软舒适的座位里,眉间带着一抹冷意:“觉得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着提亲接亲来的都是向云章和向云章的族叔,宋老太太实际上并没见过这位名义上的亲家。虽然也从云鹤等人嘴里听说过向老太太刻薄,可是到底只存在想象里。

宋楚宜咳嗽了一声,老老实实的跟她说:“跟咱们接触过的所有伯母婶婶们都不一样......激动了还会坐在地上边说边唱......”

宋老太太笑了一声,头上的抹额显得她更加的富态和慈祥:“但愿待会儿她还能笑的出来。”

此时此刻黄嬷嬷恐怕已经拿着嫁妆单子去催向老太太还陪嫁了,向老太太既然那样喜欢撒泼打滚,恐怕此刻又在地上连哭带喊呢吧。

宋老太太猜的不错,向家此刻已经乱成一团,向老太太正抱着最小的一个孙子坐在地上哭号:“什么钱?什么钱?!我们向家何时用过了她一分银钱?她成日家的花钱如流水,燕窝花胶跟喝粥似的平常,这些难道都不用钱?!早就被她自己给散光了!现在你们还来找我们要钱......这分明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

儿子此刻已经下了大狱要拉到刑部去,白姨娘也已经被判了秋后,她手里要是没有银钱,日后怎么给儿子打点?又怎么拉扯大这些孙子们?这些钱绝对不能交出去......

宋楚宜扶着宋老太太进门,就瞧见向老太太在地上打滚,这样冷的天,她自己穿得厚没事,那个看着才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又蒙又冷,倒是已经吓得脸都青白了。

她见过的贵妇人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吞媳妇嫁妆也习惯吞得体体面面的,像前世何氏吞她嫁妆的时候,就是步步蚕食不露痕迹,叫她连说嘴的地方都没有。可没见过向老太太这样以为蛮横不讲理就能得偿所愿的。

宋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了,当年一些泥里打滚出来的勋贵们也不是没见识过,可真没见识过这样不顾脸面的,不由一时没反应过来。

向老太太却已经扔了手里的孩子在地上一把扑过来了,抱住宋老太太的腿就不愿意撒手,哭的鼻涕眼泪都一齐出来,抽抽搭搭的喊她:“亲家!你可不能这么着啊!这是在要我们向家的命......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亲家,总也有些情分在吧.......”

宋老太太被她气得忍不住笑了,眼风一扫,秦嬷嬷就上前掰开了向老太太的手把她给扶了起来。

“情分?”宋老太太看着撇着嘴斜着眼睛的向老太太,语调都有些拔高了:“跟我谈情分?我家可是告你家的苦主,你的儿子纵容妾侍虐待我女儿最后还一碗毒药把我女儿给毒死了,老太太你如今还跟我谈情分?”

她冷笑了一声,脸上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嘲讽:“何况当亲家这么多年来,逢年过节的也没见亲家按照规矩准备礼物,都是我女儿在替你们全面子。我们家生日摆宴过年摆宴你家更是连鬼也没出现一只,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老太太跟我谈情分?!恕我直言,我看不出咱们还剩什么情分,我只知道我女儿死了,被你家害死的!我只知道,如今巡抚已经判了案子,准了我女儿跟你儿子和离,按照规矩,我女儿的陪嫁,你都该悉数还给我们!”

向老太太怪异的吐了口唾沫在双手间,被皱纹包裹而越发显得小的眼睛散发着算计的光:“亲家这话说的,两家隔得千远万远的,就算是想来往也不容易不是?何况琳琅的身体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人参鹿茸不能离嘴,燕窝花胶喝水似的,这些难道都不要钱?”

第七十六章 报应

“现在你还要我拿出她原来的嫁妆来,这难道不是非得逼着我们去死?”向老太太坐在地上,双腿盘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阴阳怪气的讥笑道:“我知道你家财大势大,我们不是你们对手。可你要是非得赶狗入穷巷,也就别怪我们这些乡下人不懂礼数了......”

宋老太太听得发笑,她看着向老太太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问她:“老太太是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嫁妆单子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琳琅名下有五间铺子,三间都在京城。这三间都是我们伯府的人在经营,每年的流水明明白白的记着,每年的收入都送去了蜀中向家。老太太别嫌我说的难听,我就不算她名下其他的铺子宅子庄子,光是京城的三间铺子,就够她吃你说的这些鲍参翅肚一辈子了!”

向老太太的嘴险些撇到了鼻子,气咻咻的哼了一声看着宋老太太:“她的嫁妆又没交给我打理,我知道她的钱去了哪里?那些死物多是多,可是她每年送回家的节礼哪回不是满满的两三车?这些莫不是银子?”

她看宋老太太眼睛盯着自己,索性也就豁出去了-----反正她这种死了丈夫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儿子的寡妇,从来也不知道脸面两个字有什么用处。

何况向老太太向来是最实际的人,当初他的丈夫死了,她从没想过改嫁的事,辛辛苦苦的把儿子拉扯大,看着他考取了功名,明明很不喜欢儿子娶高门大户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姐,却也没有以死相拼,只是嘴巴上说几句罢了,因为她晓得照她的条件未必能嫁到更好的,不如守着丈夫留下来的一亩三分地过好日子,不如把儿子拉拔起来当依靠。也因为她知道宋家这门亲事将会给儿子带来怎样的好处。

如今儿子进了监狱,开了年就会被押送到刑部去,她更加坚定了要捏紧一切能捏紧的东西的决心。

尤其是宋琳琅的嫁妆-----这一大笔银子日后不仅是为向云章活动的资本,也是她的孙子们仍旧能过得体面舒服的资本。

宋老太太不愿意再跟这样的市井泼妇计较,回头看了一眼,郑嬷嬷就自动自发的上前来,神情有些倨傲的从怀里掏出几张红纸来抛给向老太太:“老太太,既然你说到礼单,那咱们就来好好说说。我们小姐每年送回去的节礼都在这里,除了第一年是从嫁妆里直接拿的,其他都是铺子庄子的盈余,更没有动过您府上丝毫的私产。”

向老太太抱着孙子坐在台阶上冷眼瞧着雍容华贵的宋老太太,奇异的察觉到这位老太太同宋琳琅的不同之处,警惕的往后挪了挪屁股:“那又怎样?!”

宋楚宜没耐心再同永远生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耗下去,冷冷的在郑嬷嬷身后出声:“不怎么样,今天你把东西交出来,大家一拍两散日后再无瓜葛。”

她上前两步俯下身子一把将向老太太怀里的小孩儿拉起来,饶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再看看向老太太:“这里不是你们蜀中的田里,也不是你们村子里撒泼打滚就能占优势的地方。你那一套在我们跟前行不通。你若不肯好好说,我们也有不好好说的办法。老太太,您人老成精,该识时务,您说是不是?”

向老太太古怪的看着宋楚宜笑了一声,听懂了宋楚宜话里的威胁之后又有些不可置信,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冷冷的吐出一句话:“那这样,我把明姿给你们。嫁妆,你们只能拿走一半。”

宋琳琅的嫁妆,就算是只有一半,也足以养活向家老小一辈子了。

绿衣在宋楚宜身后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您也真有脸说,一半?一文钱都不留给你们!”

宋楚宜眼睛紧紧盯着向老太太,脸上殊无笑意,眼里亮光聚集,细看上去却似乎没有一丝情绪。

她终于失了耐性,放开手里的小孩子蹲在向老太太跟前问她:“你听见了?我的丫头都说,一文钱都不会留给你。老太太,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向大人如今身陷囹圄,您如今在青州城里可不是知府家的老太太了......何况您还拖家带口的带着这么多孙子孙女,若是到时候不小心出了什么事......”

向老太太脸一瘪,干瘪的脸就都皱在了一起,捧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她边哭边拍大腿,眼看着又要唱起来。

宋老太太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表演,声音凉的像是冬天的井水:“向老太太,这招对我们没用。我已经去信给你们向氏族长了,就算是你非得扣着东西不给,大不了就上衙门再打一场官司也就罢了,你说是不是?”

向老太太不哭了-----向氏的族长她还惹不起。

她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来怒指着宋老太太和宋楚宜,带着一脸的怨毒:“你们真的要把人逼死才甘心吗?!”

宋楚宜眉头一皱,许嬷嬷上前就立即打开了向老太太的手指头。

“没人要逼死你,官府已经判了我姑姑跟你儿子和离,你留着人家的嫁妆不肯放,这说到哪里去也站不住脚。你要是不怕死,就尽管闹,我就看着你怎么把你儿子孙子都害死!”宋楚宜冷眼看了一眼瑟缩在向老太太身后的男孩儿,哂笑了一声:“趁我们还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把我表姐和姑姑的嫁妆都准备好,否则......到时候官差来了,你们恐怕连过年的地方都没有。”

向老太太嘴巴向下一撇,紧紧攥着孙子的手,到底没再胡搅蛮缠。

郑嬷嬷跟王嬷嬷就带着人进门去清理宋琳琅的东西,黄嬷嬷跟秦嬷嬷去接向明姿。

向明姿一出来,宋老太太就忍不住哭了,伸了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宋琳琅。

向老太太到底没能忍得住,拔高声音喊了一声明姿:“你的父亲他......他到底是你的父亲!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

第七十七章 绝境

向明姿没动,她窝在宋老太太怀里,原本已经快溢出眼眶的眼泪一滴不剩通通都憋了回去,眼睛湿漉漉的回头去看向老太太:“他本来就该死!”

十一岁的女孩儿已经有了能辨是非的能力,这些年来向云章是怎么对待自己和母亲的她通通看在眼里。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向云章竟然还想烧死她替向镰祈福......

她的父亲早在亲口下令把她交给巫医的时候就死了,死在了她和母亲心里。

母亲到死都还在替自己打算,连死都是为了让自己能脱离向家......

她含着一汪眼泪在宋老太太温暖的怀抱里露出头来,冷笑了一声看着愕然之后就满脸愤怒的向老太太:“是你们害死了我的母亲!”

这么些年来宋琳琅就是这么教导自己女儿跟向家做对的!向老太太阴沉着脸看着向明姿,两手抄在袖子里呸了一声:“数典忘祖不顾亲恩,你日后会不得好死!别以为攀上高枝儿了,也别仗着你外祖家权大势大就不把你自己本家看在眼里了,人家再好也姓宋不姓向,我就睁开两眼瞧着,你这个抛下父亲不顾弟妹的天杀的灾星日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宋老太太两手捂住向明姿的耳朵,冷冷的最后瞧了向老太太一眼,带着她和宋楚宜径直朝外头走。

向老太太没有再跟,她一把拉起了地上的小孙子,皱着眉头飞快的往宋琳琅的正院里头走。她到的时候宋琳琅带来青州的东西都差不多已经收拾干净了,屋子里空荡荡的连张床也没剩下,几条凳子七零八落的散在房间里,显得屋子空旷又吓人。

她号了一声觉得命都被人拿去了半条,不死心的扒拉开了凳子桌子-----可是仍旧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连那张拔步床也被拆散了带走了------宋家人这分明就是赶尽杀绝,不给他们向家人一点活路了。

连耳房里的那些碳通通都被清了个干净......

向老太太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又往向云章的书房去-----可是她疾步走了一段路之后才想起来,前几日向云章下狱的时候,那些皂隶早就借着向云章贪墨的名头把书房抄捡的干干净净了。

这可怎么办,她自己的私房银子倒是有些,可是这知府后衙她们肯定是不能再住了,暂时得先外面租赁套房子住-----向云章之前倒是在青州有座别业,可惜那是宋琳琅的,如今肯定已经被宋家人收走了。

又要给儿子打点打点,天寒地冻的,若是没有给打点好,还不知在里面要怎么受苦。

晴了一阵子的青州又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来了,她脸上零星染上雪花,冰凉凉的打的脸生疼,不由蹿进了白姨娘的屋子里。

白姨娘倒是收藏了好些东西-----向云章对待女人向来是舍得的,他的花销平日里又有宋琳琅给他出着,俸禄跟孝敬恐怕都流在了几个姨娘手里。

她翻翻捡捡将金银珠宝收拾在了一个首饰匣子里,另外那些衣裳绫罗加上窗帘布料和床上的棉被等物都堆积在一起,到时候好打包一同带走。

幸好这些零零碎碎加起来恐怕少说也值个二三百两银子,她轻轻吁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胸口因为钱而加剧的疼痛,蹒跚着又往其他几个姨娘那里去-----她们那里总也能搜出些东西来才是。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审判的结果害怕,还是看透了向老太太的为人,其他几个姨娘房里竟然早已人去楼空-----恐怕就是刚刚趁着宋老太太来兴师问罪收嫁妆的时候跑掉的。

向老太太抚着胸口恨恨的骂了一顿,手里攥着这几个姨娘的卖身契也不知该往何处告去,不由失声大哭。

宋老太太却没打算这样轻易就放过这个刻薄成性的向老太太,回了家先叫黄嬷嬷带向明姿下去梳洗休息,才回头去吩咐秦嬷嬷:“去下帖子,咱们在青州城逗留这么久,多亏了亲朋故旧的帮忙,咱们也该好好酬谢酬谢人家。就备几桌酒席好好招待招待。”

由李夫人打头,青州城但凡有头有脸的,宋老太太都吩咐秦嬷嬷下了帖子。

宋楚宜晓得宋老太太的意思,将这些青州城里最有头有脸的人通通都请了,无疑是在给底下的人看看风向,让她们知道知道该如何对待向家。

吩咐完了秦嬷嬷,宋老太太又回头来看宋楚宜:“小宜,你这几日好好陪陪你表姐......有些话你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也更好说......”

遭逢这样大的变故,向明姿毕竟又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宋老太太实在是怕向明姿会熬不住。

见宋楚宜答应了,她沉沉的思索了半响,忽然又伸手招过玉书来,轻声吩咐:“待会儿你出去见你三老爷,告诉他让他出去找座小院子----衙门向家人是住不得了,肯定得外头赁屋子去。你告诉三老爷说是我说的,找几个地痞流氓把院子租给向家。”

向老太太身上总也有些私房,加上向云章当了几年的知府也不可能没钱,身上银子还是有的。想叫她们受些罪,还是得动些脑筋。

等到时候房子租出去了,再让真正的屋主去收房子,到时候向老太太竹篮打水一场空,银子也没了房子也没了,恐怕会被气得半死。

众人都正不平说轻放了这位向老太太,闻言只觉得解气,郑嬷嬷跟王嬷嬷更是义愤填膺的冷笑几声:“是该好好整治整治这位向老太太,她也是好日子过久了,以为自己本来就该是能过好日子的人。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我们小姐,她到底是个什么!”

是个什么,向老太太很快就会自己知道了。当初她在开始折磨宋琳琅的时候,其实也早该为自己预料到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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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京城

宋楚宜不知道她姑姑宋琳琅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从宋琳琅最后死也要设局把向家拖入地域就可以肖想一二。

可是她的女儿向明姿却完全同宋琳琅不同,虽然经历了父亲的陷害冷落和鄙弃,也经历了母亲的死亡祖母的诟骂和数落,可向明姿仍旧很快就又收拾好了心情,并没有如同宋老太太担心的那样变得偏执阴郁。

大概是宋琳琅无所依托,把心思全用在了女儿身上的缘故,向明姿的确被教养得很好,也同宋家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宋楚宜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蹲在门前侍弄一盆梅花,身上穿着天青色的棉袄,外头套着白色的褙子,下身系着鸭卵青的挑线裙子,整个人在茫茫大雪里显得亭亭玉立。

她身边跟着的人都被向老太太扣住了,现如今暂时是紫薇和紫兰跟在她身边伺候着,见了宋楚宜就忙笑着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声。

向明姿站起身来笑着朝宋楚宜招手,让她看自己打理好的绿梅,笑得眉眼弯弯的惹人喜欢:“小宜,你快看看我剪得好不好?”

昨天刚传来消息,说是向老太太被一伙子不知哪个县里流窜来的地痞流氓骗了大笔银子,向明姿今日这么开心,想必是为了这个。

宋楚宜想到这里,也不再提向家的事惹她不开心,笑着称赞了几句才告辞出来-----宋老太太那边催她过去。

因为向明姿喜欢花草,宋老太太屋子里多了好几盆水仙,大冬天的显得比平常多了几分生机。宋老太太见了她就笑:“从你表姐那里来的?”

这阵子向明姿和宋楚宜几乎都腻在一起,她也乐得看着两姐妹交好,此刻笑意盈盈的,显见得心情不错。

宋楚宜应了一声挨着宋老太太坐了,宋老太太就从黄嬷嬷手里接过一封信来递给她:“京城那头传来消息了,你自己瞧瞧。”

信是宋珏写的,说是宋楚宁不知为何忽然病了,且病势还很沉重,宫里贵妃派了太医出来瞧了也没甚起色。

她随意的将信搁在桌上,抱着宋老太太的胳膊晃了晃:“我又不会治病......”

宋老太太知道这约莫就是宋贵妃动手了,心里却并不如之前似的觉得不忍了-----宋琳琅的事情教会了她一个道理,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有了危险还是趁早解决,什么侥幸心理都最好别抱。

“又没让你去给她治病!”她笑着戳了一下宋楚宜额头,想了想又高兴起来:“我原本正愁你五姐陪嫁的家具-----可巧郭公子认识一户人家,正好要卖新打的成套的黄杨木家具。这下子来青州可算是办成了件事了。”

宋楚宜前日就听宋老太太提过,郭燕堂是因为师从了山东学正张伯勋,所以年年来山东。又因为沈鸯同宋琳琅的关系,因此在向云章府上住过一段日子。

她本来还正有些发愁镇南王府未必能成功说服郭怀英收了叶景川,这下子简直就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不由喜出望外-----宋家若是能通过郭燕堂而跟郭怀英关系更进一层,那真是锦上添花。

“可这千里迢迢的,咱们运回去也是件麻烦事。何况家具还都是成套的,怕不是那么好拆卸的,一不小心弄坏了反而不美。”宋楚宜心里想着,自然也就说了出来:“祖母不可能不担心这些,可现在既然一个字也没提,是不是郭公子还有别的办法?”

宋楚宾的婚事若是没有意外,最迟开了年也就要定下来了,今年过年京城那边应该就要接待江阴那边的人。

五夫人王氏从来也不是个愿意为女儿打算的人,宋楚蜜等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准备起的陪嫁木头家具,她一概没给宋楚宾准备。伯府虽然有钱,可有些东西也不是一时半刻能买得到的,宋老太太和大夫人已经为了宋楚宾陪嫁的这些东西发了好几回愁。

宋老太太笑着戳了宋楚宜的额头:“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个鬼灵精,燕堂说他父亲明年也就回京述职了,因此他决定先行回京城等他父母。可以开年跟咱们一同回京,他那里也带了不少人,刚好替咱们解决了这家具的烦恼。说起来,那户人家家里还有一套黄梨木玫瑰椅我瞧着是到处都难找的,准备给你留着。”

宋老太太提起郭燕堂的时候语气有些难得的亲昵和亲近,这在从前是没有的,就算是对着来伯府如同家常便饭一般频繁的沈清让,她也没有这份亲近。

这或许真的都是拖了宋琳琅的福,才莫名其妙的叫宋家捡到了这样一个宝。

“回京述职?”宋楚宜抓到宋老太太话里最叫她在意的一个点,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应该就是这一次回京述职了没错,就是这一次回京城之后,郭怀英就该是今年开年的第一个街头巷尾都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因为他会一跃连升四级,直接从一个巡按变成浙江巡抚。

宋老太太见她皱眉,想了想就道:“他父亲如今是浙江巡按,你没听过也是有的。可我说过他父亲的来历,你可能就明白了。他家当年也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只是家里承爵的是他兄长,所以他才考了进士自己博前途。岑必梁是他表叔,常首辅是他的授业恩师。他还能有这样的抱负,在外头摸爬滚打一步一步走过来,实属难得。”

她说完这段话,又叹了一声气:“其实我们两家虽说同样都是军功起家,可之前向来没什么太深的交情,还是你姑妈和母亲同郭夫人交好,才促成的这段缘分。想起来也有些讽刺,一个后生子侄辈的都比你那个狼心狗肺的所谓姑父更关心你姑母......”

宋老太太实在是对向家恨的狠了,恐怕连吃了他们的心都有,否则也不会这样下手毫不留情面,连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向老太太都不放过。

第七十九章 诡异

可是有时候这灾难也并不都是别人强行给的,更多的是自找的。

宋楚宜尤记得前几天向明姿刚来的时候紫薇伺候她洗澡,之后是哭着回来叫老太太给请个大夫的-----她大腿内侧和手臂内侧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淤痕,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掐的。

宋老太太一边掉泪一边咬牙切齿的诅咒向老太太,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宋家人把自己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珍宝小心翼翼的送到向家,却被向家毫不留情的当成了鱼目眼睛来对待。

她们也终于明白了宋琳琅的苦心和决心-----要是向明姿还留在向家,恐怕日后会过的比宋家的丫头还不如。对向云章的恨和对向明姿的爱促使她走了最狠也是最绝的一条路。

宋楚宜不愿意再去想向家的事,没了宋家这颗大树,在刑部那样处处都要钱的地方,向云章恐怕连个水花都拍不响就会无声无息的被整治的很惨,这其中宋家要是再插一脚,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对于一个日后再也掀不起风浪来的臭虫,想了也只会叫自己更恶心,还不如不想。

可惜向老太太似乎并没有这个觉悟,宋楚宜才跟宋老太太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外头黄嬷嬷就带来消息说是向老太太此刻正拉着大大小小加起来也快有十个的孙子孙女们正坐在门前哭。

还是大门前,已经引得不少人来瞧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