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的没有暴跳如雷,眼睛如同利箭一般射向隔壁方向,半响之后才转过头吩咐关山和韦言希:“一个去把这批废物弄醒,问问看究竟是什么人闯进来带走了人。一个带人去外头打听打听消息,不过才一天的时间,他们又要带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总不能上天入地就这么遁了吧?!问明白了之后,再来回我!”

这回竟然还没有和上一次一样失去理智,关山松了一口气,飞快的应了是,动作伶俐的带人出了门。

他自己只觉得头痛欲裂,一脚踹翻了凳子,撩开袍子坐在树底下,定定的出了半日的神。

到底是谁救走了马旺琨?宋楚宜?可是他已经派人盯死了她,她和她身边的使唤的人根本就别想出门,一出门不管去哪里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就连崔府那里他也派了大量人手盯梢,就是以防万一她会去找崔家求救-----何况宋楚宜也并没去过崔家,只是几个丫头偶尔去一趟,可崔家却也从未见过有异常,崔家现在在京城能动用的人也不多,一旦用了总会有痕迹的......

还是说是宋楚宜手底下的人联系不上她了自作主张,可是如果是自作主张没经过宋楚宜同意的话,又怎么会知道挑在今天?偏偏挑了一个他不在京城去了通州的日子?!

他一点一点回忆今日宋楚宜的表现,表情也渐渐从冷笑换成了出离的愤怒------若是他猜的都是真的,那宋楚宜只当个伯府的千金小姐可真是屈才了,她这样能随时变脸的演技真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啊。

他咬牙切齿的怀疑对象此刻正悠闲的坐在重音坊的雅阁里,赖成龙第一次见她,不由吃了一惊:“你比我想象的可要小多了。”

虽然崔绍庭当初走的时候私底下反复交代过他说看在他外甥女年纪小的份上,多多关照她,可是乍然看见一个豆蔻少女站在眼前,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太小了。

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就是这个年纪这么小的小丫头,竟然有胆子让他去锦乡侯世子手里抢人......恐怖的是她提供的情报还是对的,当天锦乡侯世子就偏偏不在,只有一些小虾米。

“赖叔叔倒是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宋楚宜笑了笑,嘴角两个梨涡显得她玉雪可爱:“我舅舅说你是个好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赖成龙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奇怪,说她天真吧她又能把韩止逼到这个地步,说她心机深重吧,可她又能说出这样叫人哭笑不得的话来。

“你怎么能从面貌上看出人好不好?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别人觉得锦衣卫是好人的。”他挥手叫自己的人退到隔壁去,皱着眉头问她:“我帮你救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难不成你真的曾经叫他们去杀过人?”

因为崔绍庭曾经说过赖成龙是可信之人的缘故,宋楚宜自然不怵他,狡黠的笑了笑:“虽然说人不可貌相,可是赖叔叔肯定是比陈襄好的。说起来,赖叔叔总不会真的是我提什么要求都帮吧?韩止的人在京城满世界的找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可不信锦衣卫一点儿消息也没得到。无非是陈襄那边被打点好了,所以锦衣卫才只当没看见。可这些总瞒不过赖叔叔你去......”

陈襄现在的权力已经被赖成龙分了一半去,圣上到底是因为兴福的事对他起了戒心了,提拔一个赖成龙来掌管北镇抚司显然就是为了和陈襄分庭抗礼的。

势均力敌的两个人,不可能真的对对方毫不了解,何况又都是干这一行的。

恐怕赖成龙伸手伸的这么痛快,也有给陈襄下马威的意思在。

赖成龙被她说中了心思也一点儿不恼,哈哈笑了一声说她:“果然是个小鬼灵精,怪不得韩止会被你牵着鼻子走。可是韩止也不是个蠢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前脚跟你去了通州,后脚人就不见了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这种疯子疯起来可是很可怕的,侄女儿,你可得小心啦。”

外面开始唱戏了,宋楚宜侧耳听了一会儿,举杯和赖成龙碰了碰:“彼此彼此,赖叔叔也得小心陈襄给你使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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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危机

章润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披了衣裳起来给韩止开门,一眼就瞧见了双眼通红仿佛要吃人的韩止,和他身后仍旧表情刻板的韦言希。

韩止甚少会有这个模样,他记得他当年和他一同读书,同窗三年,他也只失态过那么一次------那一次还是因为他的母亲病的差点要死了,听说韩正清大江南北的找了不少的名医和大夫,可始终一点儿起色也没有,那一晚韩止就是这样,双眼通红立在书院的天井里整整一晚上。

这么一想,韩止也不是全然没有心肝的,章润牵起嘴角笑了笑,随即就把那抹笑意强行压了下去,皱了皱眉问他:“怎么了这是?”

韩止没回答,跌跌撞撞的扯了他就往房间里走。

韦言希立在窗外半日,在院子里也枯站了半日,等到月色几乎都看不见,才等到章润面色灰败的从里头出来-----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沉的叹了口气。

反而还是章润更看得开,反正都家破人亡了,就算被人当成玩物又能怎么样?毕竟他如今已经不是织造大人家里的大少爷,而是什么都不是的商户。

他在石桌旁坐下来,见韦言希脸色难堪的正盯着自己,就自嘲的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酒:“看我干什么?我如今这样,还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该知足了,又不是以前的大少爷,还能指望别人怎么尊重我?”

韦言希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口气,看着他脸上的擦痕越发的握紧了拳头:“少爷......要不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章家总算还剩下一点血脉.......”

章润拿酒的动作停住,许久许久都没有动作,良久之后才抬眼看了韦言希一眼,语气里带着怨气和悔恨:“走?!我能走到哪儿去?!章家早就已经万劫不复了,我父亲现在就在锦衣狱里受着非人的对待,我母亲和我妹妹一根绳子上吊死了,唯独剩我一个人苟延残喘,我活着又怎么样?!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他又回头去看韦言希,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来:“当初我把你们两个送给韩止的时候,没料到你们竟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到底我还是小看他了。”

韦言希挣扎了又挣扎,终于还是在章润对面坐下,双眼直视章润的眼睛:“我一直都记得是谁救的我,是谁救了我和我弟弟......”

要是没有章润的一时好心,遭了大水失去父母的他和韦言君早就已经死在满地饿殍里,这些他始终都记得。也才心甘情愿的跟在章家这么多年。

章润牵了牵嘴角:“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有良心的。”

他顿了顿,往漆黑一片的房间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对面的韦言希:“他为什么这副样子?”

自从他来京城后,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魂不守舍一副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

韦言希拿手沾了酒水缓缓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名字,轻声回他:“还是跟这位宋六小姐有关。世子他两年前就被这位宋六小姐算计了一道,好容易今年摸到了线索抓住了杀言君的人,可是去找这位宋六小姐谈判的时候,抓住的人不见了。恐怕是这位宋六小姐救走的。”

韩止信誓旦旦的说一定会找到一位名门贵女来当他们之间的挡箭牌,来替他升官发财又传宗接代,章润当时就从韦言希嘴里探听到他说的就是这位宋六小姐。

如今听韦言希这么一说,心里想见这位宋六小姐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一个能把韩止都放在手心里耍着玩的,手里还有钱有人能用的备受宠爱的世家贵女,真的会甘心和韩止说的那样当一个傀儡?他不信。

“想个办法帮帮我,我想见见这位宋六小姐。”章润抬头看着韦言希,目光坚定不容拒绝:“算我求你。”

他知道这位宋六小姐是长宁伯府的眼珠子,也知道如今圣上逼着宋老太爷审自己父亲的案子,这就更便利了,他攥紧拳头,面色潮红,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喝多了的醉汉。

韦言希面露难色,宋楚宜这种千金贵女哪里是那么好见的,就连韩止,除了在自家举办的花会和今日在通州,都根本见不到她,何况只是个下人的自己?

他和韦言君不同,向来做事都讲究实事求是,极少许下自己做不到的承诺。章润也看出他的为难,仔细想想就知道自己的确有些强人所难,可是他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一条明路,怎么也不可能放弃,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问他:“这回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我若是跟着他,有没有机会见到那位宋六小姐?”

就算见到了,想在韩止眼皮子底下和宋六小姐说些什么那也比登天还难,韦言希实话实说:“世子手里虽然没了那个重要的人证,可是手里还有一个有利的筹码。我看宋六小姐似乎很在乎那个小孩子,应该不能置之不理......按理来说,若是世子愿意带着您,应该是能见得到的,可是少爷您也知道,可能也只限于见得到面......”

事在人为,他不信就一点缝隙也钻不到。

现在要担心的,反而是怎么说服韩止让他带着自己一起去见这位宋六小姐------他向来把自己看的和随时会逃的贼一样,看的死紧,要他答应,可能还得费上一番功夫。

二人才坐了没一会儿,外头就响起如雷的敲门声,章润进房间的时候韩止已经坐了起来,他怔怔的看了房里的摆设,许久之后才出声问:“是谁来了?”

章润避过他的手,一屁股坐在床边,语气冷淡中还带着些嘲讽:“关山.。听说侯夫人等你许久了,关山星夜来找你的。”

韩止面上神情就更不好看了几分,动作利索的起身穿了衣裳,抿抿唇又不知道该和章润说些什么,半响才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反扑

“你今天去通州了?”小范氏跪坐在蒲团上捡佛豆,一颗一颗的拈出来,对这样的事她总是有着十足的耐心,至少比对她的子女们,向来有耐心的多。

此刻她的语气-平缓,仿佛在说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韩止却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一凉,他反应过来之后才应了声是,对上小范氏波澜不兴鱼一样的眼睛,眼里有怔忡一闪而过。

“两年前那件事之后,我还以为你做事总不至于再那么莽撞。”小范氏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长长的衣摆拖过地面,捧着捡好的佛豆放在桌上,自然而然的坐下接了丫头递来的茶啜了一口,眼睛抬也不抬的就冷笑了一声:“可你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我记得当时你信誓旦旦的说已经有了人选,不用我帮你操劳......”

韩止的脸瞬间就涨红了,他最怕小范氏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兵不血刃,每每让他早已经受挫的自尊心再添上一道深不见血的伤口。

她永远有办法在他以为他已经百毒不侵的时候叫他痛的更厉害,他咽了一口口水,道歉有些艰难:“我本来已经抓到了人......”

小范氏保养得鲜笋一样的手指短暂的停了一瞬,回头看向韩止的时候眼里不再是古井无波,反而带着深深的嘲讽:“本来?我记得你父亲教过你,做事千万别说本来可以,本来应该这样的话。结果是怎么样才是最重要的。”

韩止在她的目光下难堪的低头,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觉得没地方放,指甲陷进掌心里,却浑然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在小范氏这样的冷嘲热讽下连立锥之地都找不到。

她看着韩止在自己面前缓缓的低下头一言不发,心里竟有些快意涌上,精致得有些过分的嘴角缓缓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不能做到的事,事先就别夸口。我记得我也曾教过你的,可你似乎总不记得。”

韩止退了一步,他总是不自觉的在小范氏嫌恶的或者失望的目光下退步,这已经是从小到大养成的惯性动作,他曾经千百次的试图要去改正,可总是徒劳无功。

小范氏教训完了,紧跟着问他之后的打算:“我听说你抓住的凶手跑了,那你还凭什么去跟人家谈判?”

她养出来的孩子,纵然没在他身上花过多少精力,却也知道他的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总是要比寻常人多吃一些苦头才会明白日后该怎么走的。

韩止按了按头痛欲裂的头,忍着不适勉强笑了笑:“我会想办法。”

具体是什么办法,却不说。小范氏说得对,做事根本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他如果现在把话说的太满,日后又会是一把飞扑回来的刀。

微风吹进佛堂,小范氏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已经接到春猎随行的通知了,你准备准备。在那之前你若是没办法,我会给你想别的法子。”

可是事到如今,韩止已经不可能再有别的人选和别的法子了。他的自尊心根本不容许他输给宋楚宜第三次。

他还记得当初宋楚宁说过宋楚宜难对付,说她远比她梦里面要厉害的多,可是他自以为已经够高看宋楚宜一眼了------在长沙的那阵子,几乎只要一有空闲他就翻来覆去的问宋楚宁宋楚宜的事,问她的前世今生,把她梦里的遭遇和现实里的表现对照了一遍又一遍,可是他没料到宋楚宜能变得这么彻底......

他恍然觉得宋楚宜有些像是自己,不,应该说更像是小范氏。

人前装的有多无辜有多气急败坏,背人处就有多镇定多狠毒。两年前她能做出一副失态的样子来麻痹自己,今年又敢借着去通州的功夫调虎离山,让人暗地里去劫走马旺琨。

这个宋家六小姐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出乎他的意料,他头轻脚重的出门在廊下吹了半日的风才算是让脑子清醒了些,疾步走到外院书房里翻出一个匣子,把里头的信拿出来仔仔细细的都看了一遍。

他父亲在信里说,最近鞑靼人动作频频,短短三月内已经六次攻击大同和宣府,照这样的情况看,战事很快就一触即发了。

可是如果如今战事起了,那西北战马被私底下卖给鞑靼人的事不就会被拆穿......?

偏偏扬州贪墨案刚被周唯琪示意闹出来,若是再出一个走私战马案,以建章帝如今的脾气,恐怕会一查到底。

虽然周唯琪和****清早两年前就已经在崔绍庭赴任的时候收手了,可是总不可能彻底洗脱干净。到时候要是被哪个环节的人咬一口,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到时候还要白白的便宜周唯昭和端王。

他将信一股脑的全点着了扔进旁边的铁盆里,看着它们化作了飞灰,心里飞快的盘算起来。

事到如今,最好的挡箭牌就是崔绍庭,可是崔绍庭为人谨慎圆滑,又有常首辅这样的后台,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

怀柔政策恐怕又打动不了他----他向来和锦乡侯府一脉没什么交情,西北那批韩正清的人也拿他没办法,根本抓不住他的什么把柄和癖好。

可是办法总归是人想出来的,再能干的人也会有弱点。他拿着笔在指间转了转,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关山!”

关山推门进来,见到跃起的火星还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忙关了门:“是。”

韩止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扳指拿下来扔给他:“你去庄子上看看那个孩子学的怎么样了,让他亲手写封信。”

他就不信,宋楚宜还真的能彻底放下这个在宋楚宁梦里最大的梦魇和牵挂,把这个孩子视若无物。

关山答应了要出去,又被韩止喊住了。

“再想办法把这封信送给宋楚宜。”韩止向来阴冷的脸动了动,笑的颇有些叫人心里发冷:“问问她,是不是真的不在乎这孩子的性命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掌握

马旺琨伤的很重,韩止下手没留情面,他原本就是韩正清教出来的,使出的法子多是战场上对待逃兵的爆裂招式,马旺琨几乎被折腾去了半条命,趴伏在床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马三瞬间就红了眼睛,他们经常被人说是没有人性的土匪恶魔,可是他们到底也是为生活所迫被逼上梁山的,这么多年下来在大大小小的战役里早就已经把彼此当家人一般,此番马旺琨被韩止整得这样惨,他真是恨不得把韩止给生吞活剥了。

大夫板着手指和宋楚宜说如今马旺琨的伤势:“恐怕有些不好,还是要预备棺木替他冲一冲。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韩止这个人,向来是有用的才会留在身边,马旺琨虽然不肯开口招认幕后指使,可是就像韩止在通州的时候说的那样,总还算是一枚可以威胁到自己的棋子,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照样下了这么狠的手-----这只能说明他心里的那口怨气实在是太重了。

宋楚宜垂下眼帘,眼里雾蒙蒙的叫人看不清楚情绪,半日之后才抬头轻声说了一句知道了,又吩咐青莺送大夫出门。

马三立在她跟前,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憋得眼睛通红,终于还是愤愤的吼了一声:“姑娘,你要给他报仇!”马旺琨在他们这一帮人里是最老实的,不像马永福那样沾了憨厚的皮相的光的老实,是真的老实。当土匪的时候分赃从来就没站在前头过,人家扔给他什么他就接着什么,分好了的人家去他那里顺一件,他也只是呵呵的笑,从没和人红过眼。在福建那么苦的时候打海战,他自己都走不动了,上了岛还死命的要拉后头的一把。

马三眼圈红红的,向来凶神恶煞的脸头一次皱在了一起:“他还有儿子没养大呢......闺女儿也还没嫁......”

他本能的相信宋楚宜是可以给马旺琨报这个仇的,虽然宋楚宜年纪不过就是他们的三分之一罢了,可是就是让人跟着放心。

宋楚宜偏头看了一眼窗外阳光下细碎的尘埃,一双眼睛如同浸在清水里的玉石棋子,黑白分明,清凌凌的叫人忍不住就要打个寒颤。

“仇自然要报。”她看了一眼马三,难得的和他下了保证:“马旺琨若是不幸真的挨不过去,我一定叫韩止给他陪葬!”

表舅说过,要这帮人心悦诚服不在以势压人上、更不在以利诱人上,而在以情动人上。当初他们要不是因为家人活不下去,也不会被逼上山当土匪,后来肯在福建海战死命相搏,也是由于崔绍庭肯替他们照顾家人的缘故。

宋楚宜不能放弃这帮用的顺手又有能力的人,就要叫他们知道,她是能保护他们的,最不济,也是一个能替他们找回场子的人。

马三眼里闪着熊熊怒火,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又问起宋楚宜之后的打算来:“姑娘上次吩咐我们去蜀中,还没来得及嘱咐详细呢就被那个孙子给搅合黄了......现在这蜀中还去不去?”

他听说过宋楚宜有个看的极重的同胞弟弟,因此上次一听说宋楚宜准备叫他们去蜀中护送宋琰回来,就知道宋楚宜这是真正开始看重他们,准备收为己用。他不是个糊涂的人,要真糊涂,也不能风里来雨里去的在崔绍庭这样的人精手底下混了这么多年的饭吃。跟着崔绍庭固然好,可脑袋天天都提在裤腰带上,自从跟了宋楚宜才知道原来碰上个好跟的主子是这样幸福的事儿-----家里一家老小都安顿的妥妥帖帖,过的比小户人家的小姐和少爷还舒坦些,他们自己每次任务完成后得到的赏也是丰盛异常。

宋楚宜点了点头:“自然要去,原先也没准备让马旺琨去蜀中,刚好这回他就留下来养伤。我会另外给他找别的大夫来瞧,总要把所有法子都试遍了才甘心,成不成那就是另说了。”

她上一世一开始也和沈清让有过恩爱的日子,学着管账学着侍奉公婆学着周全礼数,有些东西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加上重生以来和宋老太太、宋大夫人和李氏学的本事,兼容并蓄之后用人很有自己的一套,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把人的心牢牢握在手里面。

马三果然怔了一下,紧跟着真正的心悦诚服的冲宋楚宜磕了个头:“姑娘厚道,我等以后必定结草衔环......”

宋楚宜摇了摇头叫他起来:“此去蜀中,就和我之前吩咐过的那样走,白天休息,晚上赶路。路线图我给你一份,写信给那边的人一份,你们合计可以走,就走。不在乎多花点时间,安全最要紧。这趟回来了,我会想法子给你们都安排个见得光的身份,你们行事也方便。”

马三把青莺递过来的银票和路线图都塞进怀里,干脆的应是:“姑娘放心吧,只要我们马家庄的人但凡有一个喘气的,就一定护着少爷平平安安的回来。”

他是个很精明的人,一听就知道宋楚宜的言外之意-----这回也算是和韩止撕破了脸,韩止要是拿宋楚宜没办法,脑筋可能就会动到宋楚宜弟弟头上去,所以才要万事小心。

可是他们这帮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以往被逼得没了法子还要想办法活下去,如今只需要把宋楚宜交代的事情办妥当就能衣食无忧,还能唤来家小的平安,这笔帐怎么算怎么划算。

宋楚宜见他听进去了,就点点头:“收拾收拾,傍晚趁着人多的时候动身出城吧。小心些,别再被韩止的人发现了,跟着叶二公子的人走。”

叶景川今天傍晚会派一批人出城去通州接他两个妹妹明日回京,正是好安插人的时候。宋琰的事也不能再拖,再拖下去恐怕到过了端午人还在蜀中回不来。何况迟则生变,宋琰该回来下场应试了,这个时候更不能出乱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同

周唯昭在暗阁里仍旧坐的稳稳的,三层荷叶田田青照水花样的果碟在傍晚昏黄的余晖下闪闪发光,连上头摆着的樱桃和草莓都显得格外的可爱诱人了一些。

叶景川坐在他对面,时不时站起身来听听外头的动静,回头瞧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瞧什么瞧?!没见过别人好奇的啊?我是怕韩止那家伙又突发奇想的来这里一趟,那你可就得和你那个好弟弟打一架了!”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气急败坏,就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周唯昭抓了个正着似地。可是他偏偏没做什么亏心事,更没什么叫周唯昭抓住的坏事。

他只是觉得周唯昭可能有些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他对宋楚宜,的确是超乎寻常的上心了,他自己不知不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可等他前几天回了家齐氏和他大嫂荣成公主那么一念叨,他心里就隐约有些别扭起来。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是他认识宋楚宜的时候宋楚宜分明还只是个*岁的小女孩,虽然比一般*岁的小女孩聪明许多,可在他眼里和一个萝卜一棵白菜没什么区别啊。他怎么会是喜欢上了宋楚宜呢?他抖了抖肩膀,觉得自己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周唯昭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就传来了动静,青卓先进来行了个礼,才引着宋楚宜进了门来。

宋楚宜今日穿了一身白底遍地金的对襟衫,底下是简简单单的绣着兰花的白绫子裙儿,腰间的丝绦也是兰色的,伴着一块玉璧垂着,行动间无风自动。

她进门先看见了叶景川,见叶景川猛地退了一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半响才面露疑惑的又去看周唯昭。

周唯昭卷着手咳嗽了一声让他们都坐了,这才问她:“人都安排好了?”

说起来还真是要多谢周唯昭的周全,虽然赖成龙的人帮忙救了马旺琨,可是如何安置人他们却是不管的,何况马旺琨伤势太重也不宜移动,于是只好又麻烦了周唯昭。

尴尬稍稍消除了一些,叶景川也迫不及待的开口:“是啊,那人怎么样了?送过来的时候我瞧了一眼,好像情况挺严重的,韩止这家伙看样子是下了死手啊。”

听说韩止和周唯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何况他们俩的母亲还是亲生姐妹,同样教养环境下教出来的,可以想见周唯琪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宋楚宜看了周唯昭一眼,见他面上淡淡的,猜想他是看惯了,不由有些晃神。

她是绝对不可能和韩止和周唯琪站在一边的,这些人上人不知道怎么的通通都有个怪毛病,就是自以为是加自视甚高,想要拉拢人从来也不知道怀柔放低身段,反而把人从里到外都摸个底儿透,喜欢抓着人的小辫子耳提面命的让人巴着他们求他们让自己效力。

可宋楚宜偏偏不喜欢被当成哈巴狗儿对待,端王当初还知道先用些软的来疏通疏通,可韩止和周唯琪一来就想接走宋楚宁,又从宋楚宁那里把自己所有的事都摸得一清二楚,连上一世的事都要拿来大做文章。非得逼着她跪在他们跟前求着喊着饶命。

她上一世糊涂成那样儿倒霉成那样儿也不是认命的人,何况是早已经脱胎换骨的这一世?

而和韩止撕破了脸,就等于和周唯琪撕破了脸,她是决计不可能还在韩止和周唯琪那儿讨到好处的,那就只好走别的路。

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周唯昭,这个本来早就应该死了的太孙殿下,如今依然活的好好的,虽然说在太子那里要和周唯琪平分秋色,可是在皇帝跟前却是真真切切的宝贝孙子。

事到如今,她的确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知道未来的人身上。

她在心里转了千万个念头,可是在叶景川和周唯昭看来,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而已。

周唯昭伸手把竹制的杯子往她跟前推了推:“人有什么不对?”

宋楚宜回过神来,叹了一声气:“大夫说尽人事听天命,情形并不是很好。得在这里养一阵子了。”

她没有问这里安不安全的废话,要是这里不安全,周唯昭也不可能会呆在这里了。只是她仍旧不免对周唯昭的先知有些心惊-----她记得周唯昭曾经提过,说是这户人家已经在这里住了整整十几年,那这座宅子从十几年前就已经是周唯昭的了?

更巧的是居然还能这么巧,偏偏就在自己看中的宅子隔壁?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勉强可以说是有心,那五次六次甚至更多的巧合,就决然不可能是巧合了。

她略带审视的看了周唯昭一眼:“上次太匆忙还没来得及问,殿下您可真会选地方,怎么就这么巧,正好就能救了我和马旺琨呢?”

“你记性不是很好。”周唯昭眉头也没动一下:“上次你有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注意韩止是必然的事。不过有件事和你承认一下,当初青莺出来看宅子的时候,我的确出了点力,稍稍引导了一下,让她买了隔壁这座宅子。”

这样的解释宋楚宜还能心里好受一些,她含着笑微微点了点头:“殿下肯这么说,我心里就放心多了。还要再拜托殿下一件事情。”

周唯昭似乎已经知道她想要拜托的是什么事了,看着宋楚宜微微一笑:“你倒是知道打蛇随棍上。帮都已经帮了,哪里有不帮到底的道理?你说吧。”

叶景川没能插得上话,很有些沮丧的垂了头。他总觉得周唯昭和自己是不同的,他似乎从来就不用猜宋楚宜的心思,往往都是宋楚宜自己找上门来求他帮忙。

他们之间说的很多话,打的很多机锋他也根本就听的云里雾里。

这一点不同还真是有些糟糕,他想起荣成公主和母亲对自己的打趣,心里咯噔一下颤了颤。

第一百四十六章 威胁

向明姿在宁德院等宋楚宜,好容易把人盼来了,先念了一声佛,随后才又气又恨的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你这几天成日往外跑,到底是往哪儿去?连你的人影子也找不到!”

她已经出了孝,前阵子正式去庙里除了服,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镶金边的裙子,头上带着一只碧玉琉璃簪,更显得她面若桃花,和三年前在青州那个呆呆木木的向大小姐完全不似同一个人。

宋楚宜伸手挽了她,带了些亲近和撒娇的晃了晃她的手:“我去看安安嘛,她最近身体都有些不舒服,换了好几拨大夫了才有些起色,不得不上心一些。”

向明姿就有些焦急的询问了一番病的重不重,怎么病了之类的话,最后才叹气摇头:“早知道我也该跟去看看,亏得安安还喊我一声小姨,我竟连她病了都不知道。”

宋楚宜待向明姿格外亲近一些也正是因为向明姿人好,因为受过苦难,所以心肠总比常人要软一些,懂得推己及人,也懂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也没瞧见她,大夫说她病中受了惊吓,不宜见人。因此我只是在外头。”宋楚宜拍拍她的手:“下次带你一同去看。”

向明姿挽着她拐过穿廊,站在廊下逗弄了一会儿画眉鸟,轻轻点了点头,又偏头告诉她:“今日家里接了随猎的旨意,祖父和大舅舅都在随猎名单里。听说今年因为皇后娘娘也去,所以女眷也有份,光是咱们家,皇后娘娘就特意点了你和我。”

果然进了屋宋老太太先嗔她这几天来宁德院来的少了,又问她:“你表姐和你说了要跟去春猎的事情没有?皇后娘娘还专门给你赏下几套衣裳来,都搁在我这儿呢,到时候你拿回去瞧瞧,到了那一日可得穿的。”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的衣裳,哪里有不穿的道理,宋楚宜笑着窝进宋老太太怀里,应了声是。

宋老太太原先还存着的几分气也就没了,搂着她说了会儿话,就交代她:“待会儿去你祖父书房里一趟,你祖父找你呢。你四姐姐的好日子就在后日,这两天你可得给我安生点,哪里也不许去。明日有夫人小姐们来添妆,你可得好好呆在家里。”

这些天忙着应付韩止,差点忘记了这样大的事,宋楚宜瞪着眼睛点了点头。在宋老太太房里一同用了晚膳,才往前头书房里去。

宋老太爷也才和宋大老爷几个一同吃了晚饭,见了她就笑一声:“小丫头还挺忙,比你当阁老的祖父还忙几分呢。”

宋楚宜吐吐舌头,飞快的上前替他磨墨。

宋老太爷失笑摇头,挥手阻止了她:“坐下吧小滑头,哪里要你来献这个殷勤?你老老实实的坐着是正经。”

宋楚宜在靠窗的黄花梨木玫瑰椅上坐了,眼珠子一转半真半假的和宋老太爷交代起这几日的行踪:“忙着吩咐人去蜀中接阿琰的事......”

宋老太爷点点头,又叹口气:“这两年祖父很多事情都不问你了,照你说的,你在梦里知道的事差不多已经都告诉了我。可如今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想问问你。”

宋楚宜把最近的事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祖父是想问我,如今圣上非得要您当扬州贪墨案的主审,该怎么办?”

赈灾款的事情宋老太爷还算完成的不错,就算是和稀泥也是认真的和了这团稀泥,收上来的银子虽然不说多,却也比往年的相差不了多少。方孝孺和陈阁老也找不出个不是来。

可偏偏躲过了这件事,却没躲过章家的事,谁知道就要回京的关头闹出了织造署贪墨的案子,圣上还偏偏就指了他审。

他硬着头皮揣摩了上意,揪出了章家,好容易战战兢兢的以为就能交差了,谁知道章渊回了京城就不知道犯了什么左性儿,居然一口气又连咬出几条更大的鱼来。

自古以来海运衙门和盐运就是众所周知的油水多的冒泡的地方,章润明明白白的把这些人怎么送货,怎么把宫里的贡品往海外送去卖都给说了出来,震惊朝野。

可也没几个人愿意接这个烂摊子。

那上头坐着的都是谁的人,大家都心里门儿清-----章润是恭王的人,可海运那块儿的人却是端王的人......

这是咬上了,皇帝更想保哪个儿子,或者说是更想下哪个儿子的面子,谁猜得准?也没那个胆子敢猜。

宋老太爷沉沉的点了点头,少见的有些踟躇:“圣上点了陈阁老、杜阁老和我,这分明是想试探试探我们......”

偏偏宋老太爷的确是和太子走的亲近了些,建章帝这就是想知道,太子究竟想把恭王和端王踩到什么地步吧?

太子真是,路还没学会走呢就先想着跑了。反而害了这底下的人。

宋楚宜轻言细语的问宋老太爷:“陈阁老那边和您打了招呼了?”

陈阁老是死心塌地要上太子船的,压根没给自己留后路----他也的确留不了后路,毕竟他从前是太子的讲官,早就被打上了太子一方的烙印,这也是为什么从头至终他都没动摇过的原因。

宋老太爷点了点头:“原先我去江南的时候还和斗鸡似地,同一条船还非得要跟我分个远近高低。可这回却死命撺掇我接下案子,他自然是希望我和他合力把这案子审的越大、牵连的人越多越好。”

可装病是不成了,宋老太爷说了几回身体不适,建章帝也没放过他,主审的人来来回回的挑,哪一回都没落下过宋老太爷。

宋楚宜垂着眼睛思索一会儿,语气仍旧平稳:“祖父可能是被我带的歪了。当初我们靠近太子,说到底也是为了效忠皇上。皇上不喜欢拉帮结派......不管是东宫还是端王那里,我们从头到尾就没真正靠上去过,唯一靠上去的那回,还是为了帮皇上和太子解毒除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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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添妆

虽然宋楚宜一直在想要靠哪一条船才能在风浪里不至于被掀翻,可是她也更知道如今是谁的天下。当初太子势弱,身体又不好,建章帝偏心他想要这个嫡子的位子稳一点,自然就不介意宋程濡雪中送炭。

而如今他的儿子们开始争权夺势了,那就靠着哪方都不是很合适了。还不如踏踏实实的依旧和从前一样,摆出哪边都不沾的意思来。

私底下沾不沾那是私底下的事,可是明面上,做到只听命于皇帝那就绝对不会出错。

宋程濡明白孙女儿的意思,却忍不住还是有些担忧:“虽然说的简单,可是做起来哪里有那么容易?咱们两年前和东宫的关系那么近,说断就能断的?外人看起来......”

宋楚宜笑的露出颊边的两个小酒窝,叫人忍不住心里就先松一口气:“祖父您忘了?咱们虽然表露了意思,可从来也没对太子表露过,对的那可都是太孙殿下和镇南王府。就算外头人看来,您不也受陈阁老的排挤才去的江南吗?”

宋程濡眼前一亮,紧跟着又想起杜阁老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到时候恐怕恭王也不待见我.....那你祖父可就是彻底得罪了这几位王爷啦。”

可是现如今面对端王和恭王都野心勃勃的情况下,也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端王不必说,睚眦必报心胸狭窄,日后真的能登上大宝,头一个估计就要咬死以前拦路的宋家。

宋楚宜微微笑了笑,迎着窗外吹进来的微风站起身来看着宋程濡:“以祖父看,这回太子所作所为,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一些?从前太子多病,东宫势弱,我们就自然而然的以为太子是忠厚老实的仁君,可是这回扬州一案出了之后,祖父还这么认为吗?”

这也是宋程濡再三提过的一点,太子做的太急了,身体一好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揽权,却不想想这落在建章帝眼里,吃相太难看。

宋楚宜见宋程濡若有所思,就再接再厉的提醒他:“何况就算东宫也有党争,太子殿下对待太孙殿下和另一位殿下态度暧昧.....前阵子不是还听说要为那位殿下请封吗?”

宋程濡看自己孙女儿的眼神不禁就更加微妙起来,自己这个小孙女儿可真真正正是个妙人儿,看问题总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且总能选出最有利的一条路来走。

当初避开端王选太子,如今太子前面急哄哄的想要揽权,后院又快起火,就果断先不趟这趟浑水-----最关键的是,完完全全是揣度着建章帝的心思走的每一步棋。

这一点要做到实在是太难了,就算是当年当了帝师的上一任首辅,也有摸不准龙须的时候。

他摸着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了人去请大老爷三老爷和府中清客,又看向宋楚宜:“明日给你四姐添妆,可不许再往外头跑。”

宋楚宜答应了,第二日果然早早的捧了匣子先去了宁德院。

宋老太太正和向明姿说笑,见了她来先问她吃饭了没有,然后才把目光放在她的匣子上:“给你四姐送什么添妆?”

宋楚宜揭开雕着繁复花纹的匣盖,露出里头两层的镂空的匣子来,底下是铺的满满的一层珍珠,再往上是一只束发用的蔷薇金冠,上头的金片打的又透又亮,再有一只绞丝五环莲花镯子。

宋老太太就对宋楚宜越发满意-----宋楚蜜这些时日存的小心思她不是看不见,也相信宋楚宜看得见,可宋楚宜仍旧能做到这么大方,这才真是难得。

有了这份难得,相信不管是去了哪里,日后都能把日子过的好了。

正好宋楚蜜来给宋老太太磕头,她面上平平板板的无甚表情,更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倒是一脸灰败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宋老太太不自觉的皱了眉,看到旁边局促不安随时仿佛都能吓晕过去的三太太却又心软了,她定定的看了宋楚蜜半响,半日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日后就是大人了,遇事不仅为自己,也要多为你父母想想。他们为了你,也不容易。”

三太太眼圈立时就红了,养儿方知父母恩,她也不盼着宋楚蜜记她什么恩,只希望她日后好好的,也就知足了。

陆续有人上门了,宋老太太叫向明姿和宋楚宜陪着宋楚蜜回房去等那些来给她添妆的小姑娘们,想再交代宋楚蜜些什么话,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一个到的就是沈徽仪----她母亲是媒人,按理来说也的确该来的最早。以往的那副骄矜的嘴脸也收了起来,笑盈盈送上了添妆的礼物,就转过头来扯着宋楚宜一道说话儿。

她来时就已经再次得了嘱咐,虽然英国公府也一般接到了随猎的旨意,可宋楚宜却又有额外的有衣裳赏下来,这份不同不管是什么意思,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头一份的荣耀。何氏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不可再耍性子:“你把她当成嫂嫂,她有这般荣耀就只有你的好处,没有你的坏处。这样一想,你和她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她如今也觉得何氏的话说的有理,对着宋楚宜竟也真能放得下身段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她最近做的事都说了个遍:“和陈家姐姐韩家姐姐一同去马场练马,陈家姐姐看着文弱,可是竟跑的比谁都好......”

宋楚宜向来把沈家摆在黄鼠狼的位置上,沈徽仪突如其来的示好叫她更觉得这是一只小黄鼠狼,只在听见陈明玉的时候眉头不经意的紧了紧。

陈阁老如今摆明了是和宋程濡不同的,他积极万分的要接下章渊的案子,自然是想在太子跟前充当第一人。可他以前分明和周唯昭的关系也说得上紧密,这次竟不顾周唯昭的意思一味迎合太子,究竟是真的只忠心太子,还是觉得周唯昭靠不住,想换个人靠?毕竟东宫除了一个太孙周唯昭,还有一个周唯琪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讨好

沈徽仪自问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只要她愿意的话-----作为最不受宠爱和重视的老三,她向来都是畏畏缩缩的跟在大姐和哥哥后头。

大姐是第一个孩子,何氏大部分的心力都花费在了她身上,哥哥更不用说,是何氏盼了那么多年才盼来的嫡子,当然也是眼珠子一般的护着疼着。唯有她一个,生来就不受期待,父亲那边还有庶长子要关心,更不会有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从小就已经懂的看所有人的脸色说话办事。

就像此刻,她就发觉了宋楚宜似乎对陈明玉的话题感兴趣,脸上不由笑的更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也更加轻快起来:“陈姐姐说这次春猎隔了三四年,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几年前她实在太小啦,想玩也玩的不痛快,这回春猎一定要猎只狐狸回来。”

她不觉得宋楚宜关注陈明玉有什么奇怪,事实上她也觉得陈明玉好相处又很容易让人喜欢。就像她上次被何氏训斥生了气,还是陈明玉耐心的一点点哄她:“你母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若是宋六真的做了你的嫂子,那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你想想,她娘家又得力,手上的嫁妆定然也是极多极丰富的.....自古以来就没有嫂子不讨好小姑子的,真嫁了过来,她难道还能不捧着你亲近你?到时候你就算出嫁,恐怕也能比常人多一倍的添妆,这不好吗?换了我,也想要这么一个人来当我的嫂嫂的。”

沈徽仪晓得陈明玉最后那句话是真的,和陈明玉交往了这么几年,她也算看出来完美如陈明玉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她不如意的地方就是她那母亲和她那哥嫂,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没做好,陈家娶了陈明玉母亲这么个媳妇儿,一天到晚抓着银钱不放,为了这个打了多少官司......

陈家现在天天为了钱的事情闹的不可开交,连带着陈明玉也夹在母亲和哥哥之间吃了不少挂落,听说她大嫂还怀疑是她哄骗了婆婆的银子,差点儿对她动起手来......

沈徽仪绝不想过那样的日子,给自己找一个好的嫂子并且处好关系就是必定的事,她曾经以为这个人绝对不能是宋六。

可是事实总教她碰壁-----上次沈清让送风筝的事回家一说,向来爱子如命的何氏不仅没有安慰他,还斥责他实在是太不知所谓,说话的语气太居高临下,又教他女孩子是需要哄的,拉着他说了一下午的话。

她已经清楚的认识到自家的决定不可更改,加之身边人的教唆,此刻倒是真心实意的冲宋楚宜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下次我们去的时候,六妹妹你也一道去吧。”

恰好粉衣进来轻轻冲宋楚宜福了一福,宋楚宜借故走开,只觉得今日格外和颜悦色的沈徽仪叫人实在无法适应,到了角落里才压低了声音问粉衣:“什么事?”

粉衣脸上显现出为难的神色来,也压低了声音回她:“二老爷才刚派人来传话,说让您到书房去一趟。”

宋毅是个很脆弱的人,一般脆弱的人被人说了几句下面子的话就容易记仇尴尬,继而就该是一段时间的疏离和冷落。以往她只要言语间流露出些对以往的事的抱怨,宋毅就会安静好一阵子。可是今年好似不大一样,宋毅的脸皮好像忽然就厚起来了。

宋楚宜垂了眼帘看自己的裙角下微露了个尖儿的绣鞋,轻声叹了口气说知道了,又吩咐粉衣:“你去偏房把我的丫头叫过来。”

绿衣听说是宋毅叫她去书房的时候先瞪大了眼睛,眨了眨眼睛之后才有些茫然:“二老爷最近是不是太闲了一些?以往也没叫您叫的这么勤快的。”

宋毅的书房就设在二房正院,宋楚宜已经许久没来过了-----宋毅心虚,她也懒得做表面功夫,因此宋毅一说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也就落得轻松自在。

只是饶是她在脑子里想了千万遍,也没想到宋毅竟然是要她来见人的,见的还不是什么陌生的,偏偏是她前几日还亲口和宋毅说过的不想接近的沈清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