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就是在这样所有人都没察觉,都以为崔绍庭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崔绍庭居然改了奏折的内容........不不不,不是的,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也就是说,崔绍庭一直都对那个扬州知府送的女人怀有戒心,甚至对一手提拔可以称得上知己的杨玄也毫不信任?可是在鞑靼骚扰边境,他又疲于奔命的条件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分辨这些的?京城也没人送过消息去西北......

他又是怎么把这封要命的奏折送回京城的?分明他们在西北拦截的那封奏折里,崔绍庭的确是明明白白的建议互市,和王英后来誊抄的奏折也是一模一样的.......

又是谁帮他偷天换日,把那封原本要崔绍庭命的奏折换成了要王英命的奏折?

他此刻才恨自己为什么要明哲保身,为什么要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刻意表现的事不关己而不去再看一眼呈上去的奏折。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晚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毁灭所有和章天鹤往来的信件,销毁一切和章天鹤有关的东西,彻彻底底从这件事里头抽身。

方孝孺被问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响才嗫嚅着分辨:“王英誊抄的那份奏折我亲自看过,也抄过一份回来给老师您过目过,的的确确和西北那边流出来的是一样的。可是到底是被谁换了,那换下来的要命的那封建议互市的奏折又在哪里,我也不知.......”

他说完,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声:“老师,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崔绍庭毫不犹豫的把章天鹤给揪了出来,现在三法司一同会审,一定会顺着章天鹤查下去,他们有那么多的来往信件和账册在章天鹤手里,就连这次章天鹤私吞的军饷,也有给他们分过一点......

他越想越害怕,到最后几乎是战战兢兢的看着陈阁老:“若是被孟继明他们查了出来......”

“没出息的东西!”陈阁老恨铁不成钢的瞥他一眼:“现在不是你想这些的时候,有想这些的功夫,你还不如多去孟继明家里走几趟!”

他其实心里也烦的要命,可是理智却清清楚楚的告诉他现在不是烦躁的时候。

他看着瞪大了眼睛显得很慌乱的方孝孺,一字一句的提醒他:“你若是不想死,不想落个和王英一样的下场,就好好提醒提醒你这位亲家公该怎么办。”

方孝孺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王英是他女儿的公公,也是他外孙的外祖,更是他这么多年的莫逆之交。可是他同时也知道陈阁老说的话有多现实,王英是救不得了,为了防止他在锦衣卫和刑部大理寺的严刑逼供下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他的确不能再存在。

毕竟已经陷进去的人是必死无疑了,可他们这些还没被牵连进去的却还要好好活着。一个知己好友、一个女儿和满门的性命和日后的前途比起来,孰轻孰重,这笔帐闭着眼睛都会算。

第二十三章 发酵

一时西北战场竟然无马可用、三边总制还被架空牵制,甚至被逼接受章天鹤硬塞的不怀好意的暗桩的事震惊朝野。最叫人惊讶的还是崔绍庭这封参奏西北总督贪污军饷并且私通鞑靼太师的奏折,一时朝野上下疯传西北即将战事再起。有好事者天天在刑部和大理寺门前转悠打听消息。

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这回三法司的速度异常的快,迅速审了王英,虽然王英当天晚上就吊死在了刑部大牢里,可是他们仍旧在王英家里搜罗出了不少信件------顺着这些信件找下去,果然找到了王英和西北总督章天鹤勾结的证据。

罪证确凿,远在西北的驸马叶景宽也适时的传回来了奏折,里头明明白白的记录了章天鹤如何的挥霍无度,如何的想要贿赂他同流合污,又如何和鞑靼关系密切。

建章帝当即下令,叫叶景宽收了章天鹤的官印,将他押解回京。

可是这满城风雨似乎都泼不进陈府门里,陈老太爷面无表情的坐在黄花梨木的圈椅里喝茶,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股彻骨的冷意。

陈老太太就算是和陈老太爷相处了这么多年,也对他这样的神情有些害怕,想了又想才忍不住心中的惊惧和他张口:“事情闹的这么大,会不会.......”会不会有朝一日就把旧事牵扯出来?还有那个章天鹤,虽然刑部尚书孟继明和大理寺卿冯应龙都收过了陈府的好处,也算是半个东宫的人,可是谁知道到时候章天鹤会不会为了脱罪反咬一口?刑部和大理寺又会不会为了自保把他们供出来?

虽然已经连夜把早已伪造好的王英和章天鹤往来的信件都给了孟继明,可是若是章天鹤那边还有收着的可该怎么办-----虽然早就和章天鹤约好了,凡是来往的信件一概看完就烧,可是他们这些老狐狸,又哪里真的会一封底牌都不留?像是陈老太爷就不烧,要不是这回出了这档事,这些信永远都会被封存起来。

陈老太爷倒是不大担心这些,冷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孟继明和冯应龙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们要是敢把这件事大白天下,他们自己也得身首异处-----已经趟了浑水满身是泥的人,哪里可能还真的能片叶不沾身的脱身呢?

只要叶景宽那边没在章天鹤手里弄到那些书信-----其实就算弄到了也无所谓,他们之间书信往来从来没有称呼,信差送信也是先把信送去方孝孺或者是他其他的门生那里,谁又敢说这些信的主人是自己?

何况章天鹤也没那么蠢,他肯定知道京城这边已经打通了关系了,他什么都不说还可能留个全尸,甚至可能脱身,可若是透露那么一句半句,根本连京城都回不来。

“别大惊小怪的吓自己。”他看着陈老太太安慰说:“这些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章天鹤身边的人会知趣的把那些信毁了的,就算没机会毁掉,到时候这些信也不免要落到孟继明和冯应龙手里,照样会是灰飞烟灭死无对证的结果。

事到如今,他该去找找太子殿下和东平郡王殿下才是-----要完完全全把孟继明和冯应龙吃死,还是要他们帮忙才行。

他是东宫必不可少的势力,他要是倒了霉,东宫也不会好过,他相信东宫会懂这个道理的。

陈老太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涌起失望也涌起害怕,既可惜宋家和崔家竟然能背水一战绝境逢生,又害怕自家会被牵连进去。

叶景宽是在一个月以后押解章天鹤回的京城,听说刑部去拿人的时候,城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这些义愤填膺的百姓扔了章天鹤一身的臭鸡蛋和烂菜叶-----他们的儿子辛辛苦苦在前线守城杀敌,章天鹤却贪污他们的军饷,克扣他们的用度,简直罪不可恕。

余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泪鼻涕都吓得流了一脸,虽然平日里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模样,可是碰见这种官场上不见硝烟的厮杀,还是不由吓去了半条命。

她拉着崔夫人的手,胆战心惊的抽噎了许久,才看着宋老太太哭出声来:“您说怎么能摊上这事儿呢?要是......要是绍庭真的对那个美人动了心思,现如今整个崔氏可全都要完了......”

崔夫人揽着她的肩头安慰:“绍庭不是没动心思吗?他的为人你还不知道?这么多年身边连个母蚊子我也没见着一只,他既是会收那个女人,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何况若是不收,还不知道有什么陷阱在前头等着。”

宋老太太听完宋琰说的城门那里发生的事,也顺着话头点了点头:“郡主她说的是,人家要发财,绍庭偏偏挡了人家的财路,被人设计是难免的。难得的是他竟脑子清明到这个地步,咱们这边除了替他把折子送上去,竟什么多余的忙也不用帮。”

有这份心机,难怪当初在福建能把前任福建总督留下的烂摊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把倭寇打的节节败退。

宋老太太其实也是后来锦衣卫抄家才知道的这件事,当时吓得腿也软了-----这才是真的杀人不见血呢,差一点宋家和崔氏就一起结伴上了黄泉了。

多亏宋老太爷和崔应书计划的周详,也多亏崔绍庭那边一点就透。否则有个叶景宽在里头当纽带,只要崔绍庭略微听信了杨玄和那个扬州瘦马的鬼话,这之后的一切计划也是徒劳无功。

到了这个时候,宋老太太在风声鹤唳的夏末景致萧条的京城反而更觉安心了一些-----她越发的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纵容李氏,没有对李家妥协,否则宋家等不到今天,恐怕就已经被李家拖累得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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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污泥

章天鹤下狱的消息不过半天的时间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不断有百姓涌向街道,就指望着朝他身上趁乱踹个几脚扔几个臭鸡蛋。

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居然也破天荒的任由这些义愤填膺的百姓下黑手,一路视而不见的不紧不慢的押着囚车到了刑部衙门。

韩止坐在聚义楼临窗的位子上朝下看,只能看见章天鹤狼狈的左右闪躲,他脸上被糊了一脸的鸡蛋,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因为宋楚宜的事情的缘故,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和向来敬爱的姨母亲近了,连姨母几次三番派来寻他的人都拒之门外,可是听见出了这样的事,他已经不能再袖手旁观-----他的父亲韩正清镇守大同这么多年,要说身上完全干净,那是不可能的事。

尤其是章天鹤当了西北总督也入股了之后,更是做起了之前不敢染指的很多生意,西北那边的地下钱庄,有一多半都是他父亲的产业。

这些事情要是都被翻出来,韩家要倒霉,姨母和东平郡王也要受牵连------谁不知道韩家是范良娣和东平郡王手里的一把刀,要是韩家有什么行不正坐不端的地方,肯定和范良娣母子脱不了关系。

他不能叫韩家完蛋,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姨母和表弟倒霉,而此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堵住顶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嘴巴,同时也堵住章天鹤的。

他看着囚车咿咿呀呀的驶过石板铺就的街道,伸手唤过关山来,轻声交代他:“去疏通疏通关系,想法子把章大人的孙子孙女弄出来。”

十五岁以上的成年男子都要被斩首,十五岁以下的却能保一条性命,不过是流放三千里或者冲没入官而已,有钱能使鬼推磨,总能保下几个来。有时候看似最简单的法子却最有效,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一定就会想起列祖列宗来,尤其是这种恐怕要灭族的大罪,更是想留下一点血脉,关键时候,这点血脉就是最好的叫章天鹤闭嘴的良药。

关山丝毫不敢耽误,弯腰应了一声是,立即转身出门下楼。

韩止又看着一直杵在一旁的韦言希,沉声吩咐他:“和你那锦衣卫朋友去喝个花酒,叫他知道知道该怎么和章天鹤说。”

西北那条线是一定会被挖出来的,就算刑部和大理寺都被收买了,可是崔绍庭和宋家却不会善罢甘休,章天鹤这回摆明了要把他们往死里整,于公于私他们都不可能会放过这个天大的把柄。

可是这也不是无法可解的事,至少如果有个够大够肥的替罪羊完完全全把责任揽下来的话,崔氏一族和宋家再能耐,也不能红口白牙的就给人定罪。

他玩味的低头看着自己茶盏里沉浮的茶叶,嘴角挂上了一抹饶有深意的笑-----要不说宋家难对付呢,有宋楚宜这个宝贝疙瘩在,果然无往而不利。陈家这个布局也算得上天衣无缝了,可就算这样也能被宋楚宜找到缝隙,并且凭着这条缝隙绝境逢生且倒打一耙,这样的本事.......

或许姨母和表弟的考虑的确有道理,宋楚宜若是只给自己做个媳妇,做个侯府宗妇,的确是大材小用了。若是在东平郡王身边,她能发挥的作用恐怕要大的多。

此刻他的那位向来以温和面目示人、生母备受宠爱,自己也实在算得上龙章凤姿的东平郡王表弟却正饶有趣味的和自己的母妃低头笑问了一声:“事发了?”

范良娣玉白无暇的纤纤玉手执了一把洒金牡丹双面绣的扇子,额头上的花佃顺着她点头的动作摇曳生辉:“陈老太太昨天递了帖子进来要见我,今日上午我见了她一回。”

周唯琪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陈老太太是来干什么的,无非是为陈阁老探探路的,虽然陈阁老老谋深算,早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可是这退路稳还是不稳,却还是需要自己的帮忙。

孟继明和冯应龙以陈阁老的本事自然是搞得定------这两个人和他当年都交情匪浅,不知道有多少把柄落在陈阁老手里。可都察院的那个左都御史,起监察作用的陶鼎湖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到时候孟继明和冯应龙动作一多,被陶鼎湖一闹开,往上一捅,那可真是破了天了。

范良娣蹙眉看了儿子一眼,轻声问他:“你说说,咱们该不该伸这个手?”

她不笑的时候,精致异常的眉眼无端会染上一点戾气和刻薄,因此在太子跟前,她向来是笑的多的,虽然笑的多了也不费什么力气,可她原本不是爱笑的人,脱离了太子的视线,向来就是冷冷淡淡面无表情的模样,此刻她看着儿子,也照样是这副不冷不热的表情。

周唯琪也习以为常,他坐在圆桌旁边伸手拿了茶喝了一口,透过雾气去看自己的母亲:“母亲不是已经都答应陈家了吗?怎么现在还来问我这话?”

他们有不帮的资本吗?陈阁老手里有多少和韩正清往来的证据,又替他们做过多少事?远的不说,扬州弊案就全是经过了陈阁老的手,若是这些事一旦捅破了,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建章帝可不是太子,不会把他们的话当金科玉律。

他和范良娣不同,天生就是一副笑模样,不管生气还是难过,嘴角惯常都噙着笑意,叫人摸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也叫人容易心生好感和亲近。

范良娣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既是这样,你使你表哥去同陶御史喝杯茶。”

韩止闹脾气也该适可而止了,他小时候要是没有自己,早就已经死了。一个连命都是别人救回来的人,有什么资格闹脾气呢?

周唯琪拍了拍手站起来:“我自己去罢!表哥的气可能还没消呢,等我处理好了这事儿,再去找他说说话。他向来尊敬母亲,也疼我,会想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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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姐妹

提起韩止,周唯琪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有些迟疑:“他从小到大,这是唯一一次和母亲您提要求......向来他对咱们都是尽心尽力的.......”尽心尽力到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什么都能牺牲,连色相都能,这样忠心耿耿的一个人,头一次说想要个可心意的妻子,他们也不肯成全,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范良娣在摇椅里侧身躺着,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周唯琪一眼,声音惯常染着三分娇媚-----虽然她说出来的话叫人冷汗涔涔:“我一开始也不是没有想成全他。可他不是自己把这个未来妻子的人选得罪死了吗?机会这种东西,错过了就没第二次了。何况,你不是也知道这个宋六的神奇之处?有了她在手里,无异于拥有一个会说话的宝贝,光是她身后的崔氏一族和宋家就足够叫你高枕无忧了。”

不然陈家为什么急慌慌的想要崔氏一族倒了?不正是因为崔家日益势大,甚至影响到了他在西北那边的利益,也影响到了他在东宫的地位吗?

在政治和官场上讲什么情分,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经过了这一次大战,宋家和崔家可以说是真真正正在建章帝跟前成了纯臣了------为了西北之事不惜赔上身家性命也要揭发章天鹤,又有叶景宽在后头推波助澜......

她想到这里,眼神陡然转厉-----崔氏一族还是往周唯昭那里靠的更多一点啊。

周唯琪和她想到了一起,连陈阁老都奈何不得崔氏和宋家,日后众人心里自然都会有一杆秤,至少短时间内,再也没人敢向宋家伸手了。

而且宋六似乎的确是个福星-----元慧大师虽然是大师,可是他向着的是谁周唯琪和范良娣却都知道,这样一个端王同党的话是不足以取信的。说宋六天煞孤星?可她分明领着宋家和崔氏迈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

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看着范良娣认真的道:“我会去和表哥他说说,除了宋六,其他的名门贵女我都许他。母亲也和姨母说说,叫姨母也劝劝他。”

范良娣眼里一片冷清,面上的笑意却不再有平日的娇媚可爱,带着十足的嘲讽和刻薄-----说?为什么要好好说,小范氏在韩止眼里不过就是个曾经想要亲手毒死他的不慈的疯女人,这样的人,若不是需要她来绑住范韩两家的关系,早就不必活着了。

目送着周唯琪出去了,范良娣的贴身嬷嬷房嬷嬷就上前来轻揉慢捻的替她揉起肩来,一面又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您还是不要把她逼得太紧了,兔子急了尚且咬人呢,女人都是为母则强......”

东瀛使者这次是正经的东瀛大名派出来的求亲使团,他们要求娶公主,公主出嫁要陪媵。这个旁的贵女都躲之不及的差事,大范氏居然想着要叫韩月恒去。

房嬷嬷在荥阳开始就服侍大范氏,深知她的脾气秉性,她明明可以叫韩月恒活的舒服一些,不说嫁给帝王家当什么王妃娘娘,嫁个门当户对的公侯之家还是做得到的。可是大范氏就是不肯,她把韩止和小范氏利用到榨干最后一滴血,还连韩月恒都不放过,宁愿叫她去当个陪媵,背井离乡骨肉分离。

大范氏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眼角眉梢都染上冷意:“咬人?你让她咬一口给我看看?当年她娘就斗不过我母亲,你以为她能斗得过我?”

她在锦乡侯府不过是个摆设,不过是自己套牢韩正清的一个筹码,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还有这两层好处,早在十几年前生韩止的时候就死透了。

房嬷嬷垂了头,手上的动作不停,面上却不自禁的染上了一抹担忧,大小姐别的没学到,夫人的尖酸刻薄、口不对心、人前人后两张脸却学了个十成十。

心机手段固然都要有,可是心肠太硬太刻薄了也着实不是件好事,底下的人通通都对她敬畏有余而亲近不足-----就连自己跟了她这么多年了,从小奶大了她,也对她畏惧多过于亲近,有了要紧的为难事也宁愿去求郡王也不愿和她张口。

皇后娘娘素来就是个人精,男人看女人看不透,女人看女人却看的清清楚楚的,也因为如此,皇后娘娘素来都对大小姐淡淡的......

她想起远在荥阳的儿女,想起还在荥阳范氏手底下讨生活的丈夫,还是尽量壮着胆子提醒她:“这些事情夫人在家里都是不许提的......多少年前的事了,良娣大人有大量,何必还跟一个死人计较呢?若是叫二小姐知道了......”

如果小范氏知道叫了三十多年的娘不是她的亲娘,恐怕会被逼疯------这些年她实在过的也太苦了,若是连最后一丝念想都没了,儿子又成了别人手里的刀,女儿又背井离乡再无相见之日,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大范氏从头到尾都带着一丝克制的不耐烦,听完了往椅子里一靠,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染红了的指甲。小范氏的娘当初爬了自己父亲的床,还能被作为嫡女教养长大,还养的天真无邪烂漫可爱,这向来是她心里的一块疤。

她从十五岁及笄那一日知道这个事实开始,就本能的厌恶这个本来就喜欢撒娇的近乎天真的蠢人,尤其是小范氏来了京城之后居然还以一曲高山流水名动京城,更是叫她难以忍受。

一个婢女生的,能记在主母名下当了十几年的嫡女,已经是莫大的福分。福享够了,自然就该为前十几年本不属于她的那份荣华富贵和无忧无虑付出代价了。

范氏养了她十几年,给了她嫡女的尊荣和地位,让她嫁进了锦乡侯府当主母,她以后不管付出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

第二十六章 替罪

房嬷嬷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正生着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移开了眼睛-----大范氏但凡肯听人说一句,哪怕是一句,当年小范氏也不会被折腾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认定的事向来是不会改的,也不可能改。她既决定了要送韩月恒去东瀛陪媵,就一定会促成这件事......

夏末的微风带着些凉意,她拂去一身的鸡皮疙瘩,开始低声问起大范氏旁的事来:“恒小姐是九公主的伴读,按理来说,若是九公主去和亲的话,恒小姐去陪媵也是顺理成章的。”

虽然她觉得大范氏对小范氏实在是太刻薄了一些,对小范氏刻薄的理由也太牵强了一些,可她毕竟只是个奴婢,改变不了主子的想法。既然改变不了,就只能把事情做的圆滑一些,尽量不要太早激化这两姐妹的矛盾,免得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影响到范氏一族。

大范氏懂房嬷嬷的意思,只要去和亲的是九公主,那作为伴读的韩月恒去陪媵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多的是这样的先例。她到时候只要推说一句自己无能为力,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谁也不能找出她的不是来。

虽然知道房嬷嬷这是想叫她们俩在明面上不至于闹的太僵,可大范氏难得的没有反驳------倒不是她真的在乎小范氏的感受和忌讳小范氏会发疯,是因为韩月恒到底是韩止的亲妹妹,这回因为宋六的事情韩止已经头一次跟自己闹了别扭,再亲自把她妹妹送到东瀛去,就算韩止和自己再亲,心里难免也会有疙瘩。

何况她还想的更深一层,九公主向来嚣张跋扈不受皇后娘娘待见,对周唯琪这个侄子也向来是横眉冷目的。她要是去和亲了,贤妃经过端王的事又要再赔上一个女儿,一定会大受打击。皇后想必是很开心看到这一点的。

何况她可听说最近除了贤妃和九公主对商丘沈家异常热络之外,宋家老太太也托了镇南王妃和李家夫人同商丘沈家的人接触。

到时候她帮忙搬掉了贤妃和九公主这个绊脚石,促成了宋贵妃和十一公主的好事,长宁伯府不就又欠她一个大人情了?这一举三得的买卖,可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傍晚时分周唯琪来给她请安,顺带和她说了陶鼎湖的事:“旁人出马他或许不答应,我抬出外祖父来,他也没旁的话再说了。姨父那边的假账册都是现成的,到时候都往章天鹤身上一推,章天鹤再认个罪,这事基本上也就定了,牵连不到姨父身上。”

大范氏松了一口气,相比起那个令人恶心的来路不明的亲妹妹来说,这个少年时的青梅竹马如今的妹夫倒是叫她更挂心得多,何况韩正清还在西北替她们揽财呢,作用可非同小可。

她一面吩咐房嬷嬷去厨房叫做一道酥油泡螺一道芝麻象眼,一面抬眼问周唯琪:“章天鹤那边又怎么说?他可甘心伏诛?他手里总归会有些和你姨父和陈家的书信等类.......不拿在手里,总归是不安心。”

这一点周唯琪却早已经想到了,闻言掀了袍子在大范氏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了,笑道:“这个表哥他早就已经想到了,早已经买通了押送章天鹤的锦衣卫,得知了章天鹤藏匿密信的地点。他连章天鹤的几个儿女都一并想办法捞了出来,就是防着章天鹤吐口呢,母亲却不必担心这个。”

这个一手养出来的外甥倒是个有用的,大范氏伸手拔下头上的圆头白玉簪拿来挑核桃仁,嘴角挂上了一抹得意的笑-----她样样都比小范氏强,嫁的人是自己想要的,生的儿子是受宠又聪明的,妹夫也牢牢抓在手里,连小范氏的儿子女儿都和自己亲近,这种感觉叫她顿时觉得自己比小范氏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小时候不明就里的客人们和远一些的亲戚们都喜欢天生爱笑爱撒娇的小范氏一些,父亲也向来疼她宠她,她风光了那么多年,如今还不是一朝被自己踩在脚下?

得意完了,她就又想起旁的事,带着笑意向周唯琪道:“陈阁老来求你倒也是件好事,那边肯定是不会插这个手的,咱们这时候雪中送炭,日后他们自然知道该向着谁。你既赚到了关外的钱,又能干干净净不热怀疑的抽身,还能叫你姨父继续守在大同,是件好事。”

周唯琪深以为然,双手接了大范氏递过来的玻璃碗,看着里头的核桃仁笑了一声:“母亲说的是,所以我才开口答应了他。陈家有这么个把柄日后落在咱们手里,就算是我拉拢了宋家,要宋家的姑娘来当我的郡王妃,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说这些还是太早了,谁知道宋家到底会不会甘心重新跳进漩涡里来呢?吊着陈家还是有必要的。大范氏皱了皱眉,和他说起和亲的事来:“说起宋家,宋贵妃可为了和亲的事天天担心的夜不安寝。咱们不如顺水推舟的帮她一把,促成了九公主的好事,日后就是你皇祖母为了这个,也高看你一眼。更不必说宋贵妃这个人情了。”

周唯琪明白过来母亲的意思,想了想扔了一颗核桃仁进了嘴巴:“到时候我去和礼部通个信儿,礼部和太常寺的人跟东瀛使者那么一说,东瀛使者会晓得该开口求娶哪位公主的。”

相比较起十一公主来,周唯琪还是更讨厌向来脾气娇纵的九公主。何况大范氏说的也对,叫贤妃难受了,皇祖母嘴巴上不说,心里也总归是开心的。

这件事既能讨好向来因为母亲大范氏的关系而对自己有些淡淡的皇祖母,又能拉拢宋家讨好宋楚宜,跟宋贵妃和十一公主结个善缘,确实是怎么算都不会吃亏的买卖。他向来对母亲的深谋远虑引以为傲,笑嘻嘻的又凑近了大范氏一些,拈了颗核桃仁递过去。

第二十七章 风暴

章天鹤在刑部大牢里受不住刑招认所有罪状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宋楚宜正和宋程濡在下棋,她上一世学了不少东西,可是在对弈一道上着实是没有什么天赋可言,此刻正被宋程濡逼得节节败退,听了消息就顺手把棋子扔回棋篓里,伸手跟宋程濡要东西:“祖父输了,愿赌服输,说好要给一块黄田玉的,不许骗人。”

宋仁和宋珏在旁边都忍不住笑,宋珏伸手在宋楚宜头上凿了一下:“祖父那是让着你,你当祖父真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你可别蹬鼻子上脸啊。”

说完他又有些好奇,问宋楚宜:“祖父和父亲猜到这事儿会推出一个替罪羊来,是因为深知陈阁老人脉深厚,背后又有东宫和西北势力盘根错节,那些人也不会令他有事。你明明说在梦里没有这事儿,又是怎么知道最后章天鹤会是那个出来顶罪的替罪羊?”

因为锦衣卫也不是铁板一块,赖成龙毕竟是半路出家被提上了都督的位置,之前指挥使的位子足足被陈襄霸占了六年有于,六年足够做很多事了-----陈襄又是个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对待下属很有几分哥们义气,北镇抚司那帮人向来对他忠心耿耿,甚至愿意替他提头卖命。

赖成龙能力再大,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就像之前陈襄未倒霉之前,赖成龙就算帮宋楚宜的忙也要做的谨慎小心,不敢和陈襄正面对上。

而陈襄死后,赖成龙提了都督,底下的两个指挥使却全部都是当年陈襄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偏偏陈襄和韩止的关系还不错,韩止的父亲是谁?不正是和这事儿也脱不了关系的锦乡侯韩正清吗?何况还有东宫的范良娣和东平郡王呢,这些人怎么可能会叫西北那边经营多年的成果功亏一篑?不为了拉拢陈阁老那个门生满朝野的助力,他们也要保住韩正清啊。

这个道理其实也不用宋楚宜说宋珏也知道,可听宋楚宜分说明白了,他就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人家给他们挖了那么大一坑,险些叫他们全军覆没,如今不过推个替死鬼出来就想了结这件事,闹心的是他们还真的就能做得到,这不管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灰心。

宋程濡极有耐心的一个个的把棋子都收起来重新放回棋篓里,等瞧见宋珏有些垂头丧气的,才出声提醒他:“为官之道,最怕的就是沉不住气。官场上的厮杀和仇恨,往往不是立即就能还回去。和陈家的仇是结定了,可是怎么报,要不要报,却得先观察局势再谋定而动。你瞧瞧陈阁老那只老狐狸,他早就已经在几年前就对抢了肥肉的绍庭不满了,可人家硬是能忍到三年后时机成熟了再动手,动手不成还有后招,干干净净的抽身了,这才是本事。逞一时之气是不能在官场上走的长久的,你们都要记得这一点。”

宋仁和宋珏都立即站直了身子恭敬听训,闻言齐齐称是。

之前这事宋仁并没有太过参与,他一直忙着礼部给东平郡王册封的章程,如今忽然不知怎的灵光一闪,想起今日部里侍郎交代的事,和宋老太爷说:“对了父亲,今日王侍郎叫我往驿馆里走一趟,去见见东瀛使者,拟定他们进宫献礼的章程。”

这些事按理来说的确是该由礼部和太常寺的人做,宋仁既是在礼部领差事,去做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野史理所应当的,瞧不出什么不对来。宋程濡挑了挑眉:“既是叫你去,去就是了,怎么还有什么不对的?”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之前和东瀛使者对接的向来都是王侍郎自己,东瀛使团带来的礼物等贡品都是王侍郎一手操办,如今忽然指了我去做这事,还要我再同东瀛使者说几句话......”宋仁蹙着眉头,一气把话说完:“说是叫我多在东瀛使者面前夸夸九公主的好处,告诉他们如今在咱们大周最受宠的公主就是这位贤妃娘娘所出的九公主......”

这位暂时打赢了其他诸侯拥有最大势力的大名之所以来求娶大周的公主,打的就是借着大周的势力坐稳如今的位子的主意,自然希望娶一个得建章帝重视的公主回去。王侍郎要宋仁去和东瀛使者说这话......

宋程濡一时没有说话。

宋珏和宋楚宜对视一眼,也有些犹疑:“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换成父亲去和东瀛使团交涉,又为什么特意要父亲去说这样的话?”

宋楚宜看了看宋程濡,见宋程濡也朝自己看过来,忍不住笑弯了眼睛:“这位东平郡王的册封仪式是不是这位王侍郎最上心?”

宋仁如同醍醐灌顶,之前想不通的如今就都想通了。

这分明就是东平郡王特意来和长宁伯府示好的------贤妃和九公主最近跟商丘沈家接触频频,又和宋贵妃十一公主的关系紧张,东平郡王实是打算借着这事儿打发九公主去和亲,顺带能卖长宁伯府和宋贵妃一个人情。

这位范良娣和东平郡王可真是对妙人儿啊,一边拉着陈家不叫陈家彻底被宋家踩下去,一边又不打算放弃宋家,两边都踩可是两边都踩在了中心,都不担心会翻船。

周唯昭上一世如果真是死在这对母子的手上,其实也不算冤枉------这么面面俱到又这样会为人处事,这对母子之前能把太子哄的团团转,恨不得供着他们母子,把太子妃和太孙都抛在脑后,后来又能在端王手底下仍旧活的风生水起,实在是有真本事。

可是这一世.....这两个至少别再想扮猪吃老虎了,披着羊皮的狼什么时候都是狼。想用这点好处就引他们上钩,让她和长宁伯府跟崔氏当她的马前卒?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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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离间

树上的梧桐树叶被风一吹,就大把大把的顺着风飘在地上,巴掌大的树叶掉在石桌上,不一会儿就把棋盘连同石桌一起盖住了,好似给石桌铺了一层黄毯。

茶是喝不成了,棋也不用再下了,宋程濡拂了拂衣裳上的落叶,领着他们一起进了书房,第一句话就是问宋仁:“我听说后天晚上宫里就要举行宫宴招待这些使臣,你已经去和他们说过了?”

宋仁摇了摇头:“还不曾去,觉得这差事来的莫名,还以为有些什么蹊跷,打算回来先问过父亲。”

虽然机变不足,可是有这份难得的谨慎,也足够守成了。宋老太爷满意的点点头,冲他道:“去,为什么不去?你就装傻当不知道这背后的深意,既是上峰叫你做的,你照着做就是了。”

好处他们领了,可是这份人情,他们可并不想认。

范良娣到底是一介妇人,实在是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轻易了,以为卖个好,那面帮陈阁老脱身的事他们宋家就能当没发生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呢?

论黑吃黑,恐怕陈阁老和自家祖父都是不相上下的,宋珏和宋楚宜都忍不住笑,宋仁回头一想也笑了,高高兴兴的应了声是:“是,儿子知道了。明日就去驿馆和东瀛使者说。”

宋珏又问宋程濡:“祖父,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报仇的时机到了?”总不能就这么干巴巴的等着陈家露出马脚来吧?以陈阁老那个老狐狸的心性和城府,恐怕就算是等到宋珏自己都成了宋仁这个年纪了,都等不到他主动行差踏错,更别提这个老狐狸还一等一的狡猾会来事了。

宋程濡叹着气摇了摇头,指了指宋珏又去看宋楚宜:“这一点可见你就不如你妹妹,这机会哪里是要等的?是要自己,等要等到猴年马月去?机会当然是要自己创造的。”

宋珏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祖父的意思,看看笑的也是一脸狡猾的宋楚宜,就知道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既然早就料到了陈阁老会脱身,就一定还有后招,不由得按捺不住好奇问她们:“那这时机怎么创造?”

宋程濡摇头不肯说,赶他们出去做自己的事:“我这儿还有一大堆事儿没完呢,再耽搁下去,今晚又不知要闹到多晚。你们待会儿去宁德院同老太太说一声,告诉她晚间的酒席还是摆在楚洲馆,今晚是十六,恰好还能赏赏月。”

宋仁留在宋程濡书房没走,宋珏却缠着宋楚宜直快走到宁德院,一路走一路打算撬开她的嘴:“好妹妹,你就告诉告诉我,究竟打算怎么着吧......否则心里憋着一口气,叫我今晚怎么睡?”

章天鹤已经上吊死了,死之前还签字画押认了罪,孟继明冯应龙都是一丘之貉,连向来公正严明的陶鼎湖也出人意料的当了个聋子瞎子,在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宋珏知道这种情况下要再揪出陈家来实在难如登天,可就是因为知道,听见宋程濡和宋楚宜都似乎对这事儿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才更加好奇,他亦步亦趋的跟着宋楚宜走了几步,见宋楚宜住了脚,立即凿了一下她的头:“再跟我卖关子,下回别想我帮忙了!”

宋楚宜就怕宋珏的糖炒栗子,闻言果然立即伸手护住了头退了几步,兔子一样的看着宋珏:“大哥再打我的头,我就要去告诉祖母了。”可是抱怨归抱怨,该告诉的也没含糊:“大哥难不成忘记了这回遭殃的除了一个章天鹤还有谁吗?早前在太极殿丢了官,立即被下狱了的可是王英啊。”

王英又怎么?宋珏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再思索了片刻才迟疑着问宋楚宜:“你的意思是,王英还能在临死前咬一口陈阁老等人不成?”

可咬了也没用啊,孟继明和冯应龙他们都上上下下如今都长了同一张嘴,深谙瞒上不瞒下的道理,决计不会叫王英说出来的话到建章帝那里的。

远处玉书提着灯笼来了,她如今归了给宋琰使唤,她既来了,宋琰肯定也跟在后头呢。宋楚宜不想在宋琰跟前再提这话儿,赶紧和宋珏把话说的又透又亮:“哥哥怎么犯糊涂了?王英自然是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敢反咬一口,何况人都已经死了,就算咬了也被孟继明他们处理了。可是他还有个姻亲方孝孺呢。”

方孝孺跟着陈阁老的年数不少了,可以说是鞍前马后不辞辛劳,甚至连亲家也搭上了。可是陈阁老临了该撒手就撒手,方孝孺更会发现陈阁老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出面的都是他自己和王英等人,就算闹出来了事,陈阁老也有后手能高枕无忧。

没有人真的能无条件对着谁哈巴狗儿似地跟前贴后的被使唤,方孝孺也是因为有利可图才会跟随陈阁老,而一旦他发现这点子利益都得不到,脑袋还随时不保,陈阁老根本不把他们的命当回事的时候,还会这么忠心耿耿吗?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从前方孝孺一门心思的替陈阁老办事,以后可就未必了-----虽然他自己也对亲家和亲生女儿和女婿外甥等人见死不救,可是这种人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只会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加上他本身又是贪生怕死的人,日后再也不可能做到对陈阁老和以前那样信任了。

这个时候,只要稍微有人给他抛出一点儿好处,同时在他耳根子旁边说些什么,他就会倒向旁人的。

陈阁老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可是他却不知道,咬了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收起利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早就说过了,谁敢伸这个手,她宋楚宜就敢把谁的手给剁下来!

现如今陈家不仅伸出了手,还握着刀,她要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还真以为长宁伯府好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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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继母

陈阁老机关算尽,此刻恐怕最多也就是在家里长吁短叹暗叹时运不济,才会叫崔绍庭走了这个****运躲开了这个陷阱。可他却不知道,在他朝崔氏一族拉开一张网的时候,同样也有人在他的头上罩了一张网,而这张网比他自己织的那张还要细密谨慎,足够把他们一网打尽。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变故往往都是从最不起眼的地方发生。宋楚宜选择从方孝孺下手,看似不可理喻,可实际上却实在是极聪明的做法。

宋珏抬手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微微一叹,不知道是在叹她的聪明过头,还是在叹陈家未来的遭遇。

玉书很快引着宋琰到了他们跟前,见了他们就笑:“可巧四少爷在关雎院没见着六小姐正急躁,如今可不就碰见了。”

宋琰先和宋珏见了礼,才过来挨着宋楚宜站,他如今已经不和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拉宋楚宜的手了,可挨着她站的习惯却还是没变。

宋楚宜和他们一起进了宁德院,崔夫人和余氏都正陪着宋老太太说话,见了宋琰先拉在身边详细的看了一遍,见宋琰眉眼清俊,举止有礼,先喜不自禁的拉着他问这几年的情况-----虽然时常都有遣人去看去打听,可人到了跟前了却还是忍不住有说不完的问题要问。

宋老太太只是笑,伸手招了宋楚宜坐在自己身边:“从你祖父那边过来的?他此刻还是在书房么?”

宋楚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崔夫人才和宋老太太说了宋老太爷交代的话,又轻声告诉她:“伯父说王侍郎特意交代他明日去招待接见东瀛使者,除了教他们礼数规矩,还叫他和东瀛使者着重提一提九公主的好处......”

有些话不用掰开了揉碎了说,稍微点到即止聪明人就能知道意思。宋老太太脸上笑意微微一滞,明白过来宋楚宜的意思就点了点头:“九公主自然是个好的。”

她和宋程濡做了多年的夫妻,二人行事早有默契,遇上这样的好事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最近贵妃娘娘也的确是替十一公主担心的紧了,十一公主毕竟是带着宋家血脉的,日后若是真落在了东瀛或是别有用心的家族,总归是多一重麻烦。

崔夫人听见她们隐约提到亲事二字,有些诧异的看了宋老太太一眼,又看看面前的宋琰,迟疑着问了宋老太太一声:“老太太您已经定好了人选了?我还以为您没那么快能定下来,还来不及和小宜阿琰通个气呢....”

这回轮到宋老太太诧异了,她看宋楚宜和宋琰都朝自己看过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十三娘娘你这张嘴就是太快......那些册子我都翻看过了,可要真定下来,哪有那么容易?这又不是挑萝卜捡白菜,看着顺眼就能成的。”经过李氏的事情之后,她已经深知人品端正才是最要紧的,给宋毅挑选继室又怎么会这么不上心,虽然宋毅做了许多糊涂事,可到底是宋楚宜和宋琰的爹,这样不尴不尬的日子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干脆给他找个能撑得住的能干知理的媳妇儿,这样一来可以缓解宋毅和儿女们的关系,二来也好叫宋毅少花心思在宋琰和宋楚宜身上------这两个孩子到底是对宋毅有了隔阂,他管的越多,孩子们就越反感。

宋楚宜先回过味来,这是要给宋毅挑选继室了-----论起来也是,宋家这几年事太多,前头是因为几个年纪到了女孩儿们要出嫁,后来又是国孝禁了嫁娶,宋毅房里又有几个安分守己的姨娘,以至这本早就该办了的事儿竟拖延到了如今。

恐怕要不是宋毅做出了私下收英国公府信物这样的糊涂事,老太太也还想不起来该给他再讨一房继室了----倒不是因为生气的缘故,实在是宋毅这人耳根子软,若是娶回来一个像李氏那样的,只怕真的要家无宁日了,老太太只能慎之又慎。

余氏伸手在崔夫人肩上拍了一拍,见宋老太太左侧坐着的向明姿脸通红通红的,不由气结的向着崔夫人提醒:“在孩子们跟前提这些,像什么话?!”

崔夫人张了张嘴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虽然宋楚宜是个极有主意的,可也不该在她跟前提起给她父亲挑续弦这样的话来,何况屋里还有向明姿呢。

虽说大家都觉得宋楚宜听听是没妨碍的,就算是给宋毅选个人也成,可到底没真的做这事儿,一股脑的把孩子们赶出去了。

向明姿拉着宋楚宜面面相觑,想了想忍不住安慰她:“迟早是有这么一日的.....我父亲那样的尚且想着要一个一个的往身边招揽美女,何况是二舅舅这样的呢......”

宋楚宜才不为这样的事情伤脑筋,宋老太太吃过李氏的亏,对待宋毅继室的事只会慎之又慎,就算实在倒霉娶回来一个李氏那样的,如今也成不了气候了。、

相比较起这事儿来,她反而更担心宋琰会不会想不开钻了牛角尖,毕竟他吃了李氏那么多苦头,到最后还险些被李氏所出的宋楚宁烧死,心里对继母这样的人没有好感是必然的。

可宋琰比她还想得开,他在蜀中三年,学到的不仅仅是圣人之言,唐明钊也不仅仅拘泥于书本上的知识,平日里闲下来时常带着他们走街串巷的体察民情,他早已经把人情世故这一套都摸透了。

何况对于宋毅这个名存实亡的父亲,他早已经死心,只要找来的继母不是和李氏那样把她们姐弟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宋琰根本连眼皮都不想再抬一下。何况继母娶回来了对他们姐弟,尤其是对姐姐也算是一件好事,丧妇长女名声总是不好听。

如果我说我睡过头了才更的这么晚......千万不要打我。多谢爱睿宝贝、s的平安符,也多谢雪xx漫的两个香囊,么么哒么么哒。今天是十一月的第一天,也希望大家都能有个好的开头,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都顺顺利利的。另外这个月的更新是这样的,照常三更.....看在我这么拼的份上,求打赏求订阅求月票,各种求啦。

第三十章 碰头

正在长宁伯府为了宋毅的继室忙碌的时候,前去扬州的赖成龙也终于回京了,他带回来的结果也同三司会审审出来的大同小异,崔绍庭和扬州知府勾结自然是没有的事了,查出来许多章天鹤和前任扬州知府往来的证据,也查出不少扬州弊案的漏网之鱼。这些都是有人想叫他查出来禀报给建章帝知道的,他心知肚明,进了京早有心腹把最近的事报给他知道,他坐在镇抚司衙门里喝了口茶,底下的两个指挥使就都来了。

贾英鑫、许良,陈襄一手带出来的心腹,向来能力不弱,否则也不能在陈襄因为那样的事被建章帝杀了之后还能在锦衣卫扎下根,可野心也同样不小-----锦衣卫想要整死一个人容易,想要一个人生不如死求死不能更容易,章天鹤能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自尽,这里头的猫腻大家都心照不宣。

他和他们略寒暄了几句,翻开文书瞧了一眼,果然见文书上画押手印一应俱全,做的天衣无缝。他略扫了一眼就点了头把文书阖上了,进宫去同建章帝请安回话。

等这些事情都处理完,已经是华灯初上,他腰间的绣春刀在街道两旁明晃晃的灯笼映照下越发显得寒气令人,早已经等着为他接风洗尘的心腹们纷纷迎上来,将他请进了这座京城里出了名的狮子楼。

前些日子这里还是王英女儿的产业呢,现如今就已经易主了-----王英没章天鹤那么有骨气,硬是不肯死,他既不肯死,自然要拿钱财银两出来活动,这些酒楼商铺通通都已经有了新主人了。

赖成龙眼睛往那进来招呼敬酒的人身上一扫,旁边的江宏就凑上来悄悄告诉他:“这是咱们许良许大人的妻弟,如今狮子楼老板就是他了。”

许良从前跟着陈襄捞了不少好处,陈襄死后就转投了东平郡王了,也说不上转投,他为人圆滑会做人,和许多人关系都不错,只不过和东平郡王格外热乎一些罢了。

看样子这就是章天鹤自尽的谢礼了,他举起杯子和许良的妻弟碰了碰,仰着喉咙一饮而尽。忽而想起之前崔绍庭说过的话来:锦衣卫不比战场上,拼命就能赚来功勋,多的是弯弯绕绕。从前他不过一笑而过,如今才知此话果然是金玉良言-----就算他是建章帝一手提拔起来的,锦衣卫照样不能一手掌控在手里,连个许良和贾英鑫都过的比他强,他在扬州奔走被人耍的跟猴子似地时候,这两人正优哉游哉的坐在京城衙门里闷声发大财呢。

江宏也斜着眼睛看着老板出去了,才闷声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抱怨的话冲口而出:“娘希匹!老子们成日拼死拼活的,到头来还没他们活的滋润,沾了点娘儿们裙子的光,酒楼也有了银子也有了......”

跟着他赖成龙混的,到头来居然还不如这些个一事无成的纨绔。赖成龙仰头又灌了一杯酒,面无表情的提早出了门。

这种场合他向来来的少,这回若不是刚从扬州回来,江宏一干人又死劝,他是万万不会来的。现如今要早走,江宏几个也没太当回事,劝了劝劝不动也就算了,亲自送了他出来。

可赖成龙牵过马正要上马的时候,就瞧见对面那辆有些眼熟的青帷小油车。

这一愣神的功夫,早已经等了半日的车夫从上头一跃而下,上前来牵了赖成龙的马,一把抱住了马头,笑着招呼赖成龙:“老爷,您可等死小的了!迎春姑娘正等着您呢!”

这是.....宋楚宜跟前的罗贵,他顺着罗贵的目光往狮子楼二楼看,就见正砰的一声被急急掩上了的窗户。

许良这帮人......他冷笑了一声,声音不自觉的就拔高了,顺着罗贵的话接了下去:“什么迎春不迎春的!今天老子要梳拢个新雏儿!快走!”

罗贵唉了一声,一面替赖成龙牵马,一面冲着那辆毫无特征的青帷小油车挥了挥手,引着赖成龙的马出了巷子拐上了大街,这才轻声朝赖成龙告饶:“大人见谅,我们姑娘说......”

借着这样宿姑娘的由头,最不容易引起那些人的怀疑。小丫头年纪不大,懂的倒是不少。赖成龙想起这个和崔绍庭性格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心中的烦燥之气不由少了许多,笑了笑打断了罗贵的话:“行了,我知道你们姑娘说了什么。今日你们姑娘差你来,是有什么事?”

他以为宋六是来道谢的,这回崔绍庭那边能避过这一劫,自己的功劳怎么也少不了。

小丫头倒也算有点良心,不枉费他给她传了这口信,崔绍庭养了个好外甥女。这么一想,他就不由又有些惆怅起来,唯独他自己,当了锦衣卫惹得神憎鬼厌的,银子银子没到手,家里姑娘还要愁嫁。

可罗贵却摇了摇头,引着赖成龙的马进了另一条巷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姑娘正在里头等着大人,说是有话要同您说。”

小丫头又长本事了啊,居然还敢派人打听自己的行踪,守在这里引他过来。

罗贵在一扇红漆木门前停了下来,蹬蹬蹬在门上敲了三下,再拿脚往门上一碰,里头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马旺琨的脑袋从里头探出来,瞧见了赖成龙连忙作揖请他进门:“我们姑娘候着大人许久了,大人快请进!”

罗贵牵了马去喂了,赖成龙进门才发现这座看起来丝毫不打眼的院子别有洞天----在战场滚过的人,总是对黑夜里的动静格外敏感,他凭经验就知道这里头恐怕最少藏着五六个身手不弱的高手。宋楚宜不过是个闺阁千金,居然能行动自由,还拥有这么大一座别业,甚至手头上还有可用的人.....崔绍庭和崔家乃至长宁伯府是不是对她太放纵了一些?

再走几步拐过了那颗大树,月亮门边候着的青莺才迎上来笑着道了个万福,引着他往里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