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良娣急忙开口喝住他:“慎言!这些话也是能随便挂在嘴上的吗?何况我也并不是为了这事儿想不开,这个道理我哪里会不知道?”

“那是为了什么?”周唯琪有些诧异:“现如今咱们已经把从前端王叔的那些人都收在了手下,这可是极大的一批势力。有了他们,我们很多事就不用担心了。”

范良娣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终于还是没再开口。她看的出来儿子如今已经对从前甚是尊敬的姨父韩正清起了厌恶之心,她说什么都是在这两者之间增添嫌隙,也给她自己招麻烦,只好闭口不言。只是韩正清那边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这么久了居然还是没有回信传回来,这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他耳朵旁边说了什么,他才忽然变了态度。

可是范良娣有些想不通,到底说了什么才能影响到韩正清.......这跟她计划之内的完全不一样......韩正清还从来没有这样久不回消息,就好像死了一样......

第十二章 纠葛

她既打定了主意不想跟周唯琪提起这事儿再伤母子之间的和气,就拿别的话来搪塞他:“我是在想着,怎么给那边添些麻烦。虽说日后还是要看你父亲的意思,可是难不成真的容他做成这件事?要是他真的做成了,声望只会更上层楼。”

周唯琪没接话,之前他跟钱应和一众幕僚加上皇觉寺的人已经商量过了这件事,说起来,周唯昭去平乱成功,的确是对周唯昭的声望有极高的帮助。可是说到底周唯昭是东宫太孙,是太子的儿子,他做出了成绩,就等于太子面上也有光。不说旁的,至少太子是绝不会希望周唯昭出乱子的,因为他出了乱子,东宫也要吃瘪。

隔了一会儿他才斟酌着跟范良娣商议:“父亲一向不喜欢他,可是这件事上,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一旦这件事因为我们插手而生出什么乱子,恐怕父亲不会高兴的。”

范良娣也知道这一点,她不蠢,太子当时虽然震怒可是却仍旧派人四处搜集阳泉的消息送去太子妃那里她就已经知道这一点。她笑了笑看着周唯琪:“傻孩子,你都能明白的道理,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意思是,等这件事完了......若是阳泉的叛党们怀恨在心,一时冲动之下想要玉石俱焚杀了这个坏他们好事的太孙......”那可真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儿,谁叫去做这事儿的人是周唯昭呢?

周唯琪眼睛亮了亮,又有些踌躇:“可是咱们在晋地并无人可用,到时候不要弄巧成拙。”

皇觉寺元慧的事情教会了周唯琪一个道理,那就是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千万不要动手,就算有了十足的把握,也不能情绪用事,这样太容易落入别人的圈套。

范良娣嫣然一笑,略显苍白的脸上却显出十分的颜色来,她温柔的看着儿子,少见的并没有露出那副刻薄神色:“母亲办事你还有不放心的?放心吧,我总要办的妥妥帖帖的。”

叫周唯昭有去无回,他替东宫打下的名声,最终也只会便宜了太子跟周唯琪。

周唯琪迟疑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看向大范氏:“母亲,这几天我去给皇祖母请安,几次都碰见陈家小姐......看皇祖母的意思,分明是想......”

想撮合陈明玉跟他,可是他对陈明玉根本提不起一点儿兴致,本来他在女色一道上就不热衷,看重的就是她背后的家世助力,陈明玉虽然有陈家做后盾,可相比起宋崔两家来,就又有点儿不够瞧了,他总是想得到最好的那个。

范良娣这回却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反而劝他:“这是好事啊,你多跟陈家小姐走动走动,知晓知晓彼此的脾气性格,日后相处起来也便利。”

宋六才去了晋中几天,范良娣的口风陡然就变了,周唯琪有些吃惊,转念就想到这个月的春闱-----陈老太爷是这一届的主考,如今正是水涨船高的时候,陈家的门槛都差点被人给踩烂了,可是陈家人却都不敢张扬,低调的很,哪里来的礼就给人送回哪里去,陈老太爷更是定下是主考的那天起就已经住进了考场,就是为了避开这些可能到身上的脏水。

陈老太爷这届主考做好了,自然就要更进一层,何况这些学子们日后进了官场也都要认门,作为主考座师的陈阁老就是第一道门,他会收获无数的助力。

怪不得母亲会叫他多跟陈明玉走动走动,他心念一动,却还是挂念着崔宋两家:“母亲之前不是说崔家和宋家都是比陈家好的人选吗?”

元慧早就劝他把心思都放在已经能抓紧的陈家身上,要不是范良娣劝着他说要拉拢宋家跟崔家,他之前也一直觉得陈家是个不错的人选。

“此一时彼一时,人长了眼睛就是为了朝前看的。人家看不上咱们,咱们一直贴着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宋家跟崔家实在不是省油的灯......”范良娣话锋一转:“漆园镇水匪的消息你应该也知道了,说是说宋六小姐恰好碰见水匪被水师提督黄一平和周守备围剿,可是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黄一平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可是福建总督郭怀英的拜把子兄弟,郭燕堂跟镇南王府的关系更是昭然若揭......说不得就是宋六在路上遇见了水匪,太孙特意请了叶家使黄一平和周守备出手的,否则这么多年都跟狗皮膏药一样的水匪这么容易就撕得干干净净?太孙既然都能做到这一步了,可见端慧郡主是把崔家压死在了太孙那边。”

周唯琪垂下了头,这件事他也是后头才知道跟皇觉寺那帮人有关,他们说宋楚宜是天煞孤星的事并不是元慧瞎说,是确有其事,这个人活着变数太大,还是该以绝后患为好。

他当时还以为宋楚宜必死无疑了,毕竟皇觉寺联系上的可是有名的水匪,连镇江知府的妻儿都死在他们手上。可是没想到宋楚宜还是逃过了一劫,反而是水匪倒了霉,连老窝都被人一锅端了。原来是周唯昭帮的忙......

他冷笑了一声:“长宁伯府跟崔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下注?”真的以为他周唯琪是死的,看扁他不成?

范良娣拨弄着手炉里的灰,闻言就淡淡的牵起一抹冷笑:“他们下不下注是他们的事,等再过一阵子要是周唯昭死了,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还能怎样。因此你如今不必着急崔宋两家,等周唯昭死了,他们愿意把女儿上赶着送到你身边你就接着,不乐意就不要。横竖他们跟东宫脱不了干系,没了周唯昭,就只能是你了。”

周唯琪听她说的斩钉截铁,眉间就略微有些迟疑,虽然他也想周唯昭死,可是范良娣如今手头上没有韩止这样用着顺手的人......

第十三章 打算

陈明玉去皇宫也去的越发烦躁起来,从前听见进宫两个字都是喜笑颜开的,可如今一听见就好像听见什么催命符一般,脸拉的厉害。

陈三太太不过提了一句问她何时进宫,她就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差点儿把陈三太太气的当场跳起来-----她就说这陈家没他们三房的地位,偏偏陈三老爷还总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她拿眼睛去瞧陈三老爷,里头揶揄的意味明显的很。

陈三老爷不知这个侄女儿心气竟这么大,往常陈三太太闹起来他也只是觉得女人家小气,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就恨不得闹得天下皆知,可是如今看陈明玉当着他的面都敢这样冷嘲热讽的,就知道陈三太太的话想必并没夸张-----他这个三叔陈明玉尚且不放在眼里,对着好脾气的陈明晴跟陈三太太,自然更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么一想,他心里对陈家就更加心寒,心底因为收银子收的太多的那点子愧疚跟隐忧也眨眼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他如今缺银子缺的厉害,家里又不会帮补他,他再不自己找些银子使,以后还得了?

兴致缺缺的的应付完了给陈老夫人的请安,他就缩进了自己书房里听小厮回话:“一位姓陆的公子的朋友说是想约您在狮子楼聚一聚......”

自从认识了陆家人之后,银子就好像是长了手脚似地一股脑儿的网他口袋里钻,他如今可不是那个进出狮子楼都要踌躇半天的穷酸了,闻言就挑了挑眉:“再过三天就春闱了,现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现在套关系恐怕也来不及了啊,他正想说不见,转念却想起陆丙元来,那还待是他的财神爷,又在陈家深得陈老太爷看重。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叫小厮去回话:“就说我晚上一定准时过去。”

陈三太太听说了也点头:“既然是陆公子的朋友,去一去也无妨。外人又不知道您在家里说不上话,病急乱投医也是有的......他要是送银子......”陈三太太的话顿了顿,其实最近收银子收的她自己都有些腿软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可是到底没有人会嫌银子烫手啊,她顿了顿就接着说:“要是他送银子,咱们就收。春闱也就这么一场,何况咱们什么也没做。既没给试题又没别的门路,说破了天不过就是在老太爷跟前说几句好话的事儿。碰碰嘴皮子就有钱赚,谁不赚谁是傻子。等再活动活动,您升个知府,咱们外放出去,手上又有银子,比在家里受气总要强的多。”

陈三老爷深以为然,家里实在是不想呆了,谁都能冲他摆脸色,庶出的好像就不是人似地,连带着他的儿子女儿也受气,还不如带着妻儿去任上逍遥自在。

前脚陈三老爷去了狮子楼,后脚方夫人就收到了消息,若有所思的在窗下坐了一会儿,略有些无奈的绽开了一抹笑:“去告诉老爷吧。”

陈三老爷跟陈三太太也未免太贪心了,如今离春闱还剩几天呢?还非得贪这么点银子,这下可好.......她本该开心的,陈家看样子是要倒了,老爷大不了也就是被牵连,去地方上当官,可这也比在京城里跟着陈阁老强,有宋家这颗大树在,他们就垮不了。

方孝孺连夜赶去了黄大仙庙那边的一座宅子里见宋珏,夜色漆黑,他摸着黑小心的被下人领着进了黑漆漆的亭子里,压低了声音告诉宋珏:“陈三老爷去狮子楼了,那个人叫周成芳,是陆丙元的邻居,多的就是银子,上京城来就是指望着买官来的,不是什么正经人。我给他的是真的试题......他拿去给陈三老爷帮他破题,叫陈三老爷给他写文章,陈三老爷看在银子的份上是不会拒绝的。”

这样一来陈家就更别想脱开身,一个本来众人就都看好的陆丙元中了还无可厚非,可是连一个不成器的二世祖也跟着一起高中了,又都进出过陈家的人,学子们的心思最是细腻敏感,一旦嗅到一点儿味道就会群起而攻之。

周成芳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脑子更是没带。他上京城来就不是为了赶考,就是奔着贿赂人买这个荣耀的。

宋珏笑了笑,负着手转过身来看着方孝孺:“辛苦方大人了,要引着这个笨蛋去找到陈三老爷恐怕也是折腾了一阵子吧?”

方孝孺略无奈的笑了笑算是回应了他的话,压低了声音有些头疼:“这些还都罢了,只是这最后还得让这傻子把真题拿去给陆丙元过过目,叫陆丙元也做出一篇文章来。”

得压着这傻子不能让他事情到处宣扬,却又得透露出一星半点儿去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可是件难事儿。一个聪明人要是知道了你的意思能配合你,还能减轻许多负担,可像是周成芳这样的二愣子二傻子,就只能一步一步引着他来。

“慢慢来嘛,反正还有三天。”宋珏忍不住笑:“今天都御史大人也在狮子楼吧?”

陈阁老分管着御史台,可是御史台的人也不是全都卖他的面子,至少左都御史陶鼎湖从扬州弊案的事情开始之后就跟陈阁老分道扬镳了。

方孝孺知道宋珏是个什么意思,要布一个完美无瑕的局就得从各处小细节处着手,到最后所有的细节凑到一起水到渠成,叫谁也察觉不出破绽来。

现在陈三老爷跟周成芳的这次见面没什么,可是等事情一旦闹开,就是完完全全的铁证如山。何况见证人还是陶鼎湖呢。

他点了点头:“陶大人今天清客吃酒,跟几个御史一道都在。”

那现在就是万事俱备了,只差春闱过后揭榜之时,陈家就该倒霉了。宋珏想到陈斌敢勾结水匪打宋楚宜的主意,唇边的冷笑就越发的深。

第十四章 心狠

陈明玉还对自家院里的波澜没什么察觉,陈家总共三房,她向来觉得陈家三房天生就是该低一等的,她父亲跟二叔都是祖母亲生的,唯有陈三老爷是妾室生下来的,天然就跟她们不一样。她如今正为了宫里的事心烦,从前进宫陪伴皇后娘娘那是求之不得,可现如今每去一次都好似是煎熬一般,她倚在陈老太太身边,声音都染上了一点儿哽咽:“皇后娘娘如今总是刻意同我提起东平郡王,分明就是......就是有意撮合我跟他......”

可是她分明喜欢的就是周唯昭啊,要是她舍得下周唯昭,也就不必这样恨宋楚宜入骨,更不必这样费尽心思的求陈老太爷跟陈老太太费心给她安排后路了。

陈老太太睁开眼睛在陈明玉身上扫了一遍,眼里带着点儿冷笑:“恐怕是出了水匪的那事儿,皇后娘娘也有些回过味来了。”

消息传回来是黄一平的时候陈老太太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以为是宋家说动的周守备,周守备又去找了黄一平帮忙,可是陈阁老前几天回来说,黄一平同镇南王府渊源颇深,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怕宋楚宜这次能侥幸逃过这一劫,太孙殿下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他们都能知道,皇后娘娘自然也能知道。宋家既有势力又有实权,如今太孙殿下更是主动出手帮忙拉拢,皇后娘娘当然不愿意跟孙子唱反调。这样一来,多出来的陈明玉在她眼里自然最好就是嫁给另一个孙子东平郡王了。

陈明玉听见陈老太太这样说就更加难过,说到底还是因为太孙殿下帮宋楚宜帮的太多。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如宋楚宜,也不明白为什么太孙殿下偏偏就把宋楚宜看的那样与众不同,分明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长相才貌,她都不输宋楚宜。这一点儿从前的不甘心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她心里的执念,如今她连宋楚宜这三个字都听不得,听见就想生气。

她摸着陈明玉的头发淡淡的叹了一声又开解她:“事情还没到不可转圜的地步,等殿下从阳泉回来了再说吧。”

去阳泉平乱,固然是建章帝对周唯昭看重的缘故,可是这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来的,就算是有詹事府的人相助,有东宫的一干谋士帮忙,可是到底能不能处理的叫人满意还是个未知数,要是周唯昭折在了阳泉,她倒还要开心开心皇后娘娘这番做法。

现如今也没旁的办法,陈明玉黑漆漆的眼睛里渗出一点儿泪意,很快就又被她自己憋了回去:“祖母,迟早有一天,我要叫宋六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失意。”她就不信老天永远站在宋楚宜那边,凭什么宋楚宜做什么事都是顺心如意的,好似不费丝毫力气就能拥有旁人想要而得不到的,而且就跟瘟神一样,打又打不死,送又送不走,实在叫人烦得紧。

陈老太太轻笑了一声,陈老太爷想要跟常首辅叫板,内阁里自然就还要有同伴,宋家杵在那里,又不肯跟陈家亲近,实在太碍眼了。上次算计崔家跟宋家没成功,总还有第二次。她点了点头:“你放心吧,什么事都别急于一时,且看以后。”等陈老太爷这一劫主考完了春闱,日后自然更进一层风光无限。

宋楚宜收到宋珏寄来的信的时候崔老夫人的寿辰已经结束,她披了宝蓝色的织金双闪斗篷坐在书房窗前,外头是漫天飞舞的桃花花瓣,米分红雨加上一旁的如雪一般的梨花,简直美的叫人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轻罗不声不响的替她又续了杯茶,不一会儿从来敲门的含烟手里接了一盅豆绿色的瓷盅进门放在她桌上,轻声叮嘱她:“姑娘,趁热把汤喝了吧。”

轻罗会医术,而且医术还很不错,宋楚宜因为在船上病了一场以后就有些畏寒,如今轻罗天天替她换着法子的煮了药膳送进来,短短一段时间她就觉得手心不再出冷汗,脚底也不再总是凉的。她捧起瓷盅啜了一口,一目十行的继续看着宋珏寄来的信。

信上说陈三老爷替周成芳做了文章,陆丙元也做了。巧的是,周成芳给陈三老爷银子那天陶鼎湖陶御史正陪着亲属在狮子楼饮酒,更巧的是还见着了周成芳朝自家管家要钱。

陶鼎湖已经不满陈老太爷很久了,只要有契机,他一定是会往上踩几脚的那批人。宋楚宜笑了笑,提笔开始给宋珏写回信。

无非问的也就是宋老太太的身体,向明姿的亲事还有小仁一的身体开蒙之类的小事,另外算算日子,大嫂黎清姿也该是生产的时候了,她又特意叮嘱宋珏小心照看着。

写完了信,药膳也喝的差不多了,轻罗过来给她收拾桌子,轻声告诉她:“姑娘,马长江传进消息来,说是赖大人想见您一面。”

前天赖夫人宋楚宜已经见着了,据赖夫人自己说,赖成龙是来协助周唯昭平乱的。居然舍得把锦衣卫都督也派来给周唯昭使唤,看样子建章帝果真是很想太孙做成这件事。

宋楚宜不由看向轻罗,她对周唯昭送来的人向来是放心的,周唯昭也没理由害她。轻罗跟含烟旁的不说,做事的确是一等一的好手,饶是青莺跟青桃这样聪慧的过分的丫头,在她们两个跟前一站,都有些落了下乘,她们做事实在是太干脆利落又面面俱到了,省了她不知多少麻烦。

轻罗端了瓷盅已经转身要出去,宋楚宜张口叫住她:“你就不担心我为什么要见赖大人吗?他可是锦衣卫大都督。”

虽然说是来给周唯昭帮忙的,可他的身份毕竟太特殊,轻罗居然也能沉得住气什么都不问,周唯昭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真的就能让她听话成这样,连旧主也不顾,只一心一意的跟着她这个才相处了几天不到的新主子吗?

第十五章 正事

轻罗转过身来坦荡的看着宋楚宜,面上并没什么表情,平平板板的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殿下从我们二人下山的那一天起,就说过以后我们是姑娘您的人了。既然我们是您的丫头,当然只该关心您,旁人的事情姑娘愿意告诉我们就告诉,不愿意告诉我们,我们也不该多问。”

宋楚宜实在有些感激周唯昭的用心,同时内心又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她不知道为什么周唯昭对她这样好,从前的时候还能安慰是互有所图,可是到了后期,显然是周唯昭帮她更多,而且并不求回报。就是这一点不求回报,最是叫人难安。宋楚宜并不想欠人人情,可是周唯昭的人情却实在是不好还......她以手支颐偏头看着窗外美景,觉得脑子有些昏沉沉的。

祖母跟外祖母说得对,她要是不想趟皇家这趟浑水,原本就该跟太孙殿下保持距离的。

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吩咐轻罗出去替她安排:“出去告诉马长江,让他转告赖大人,就说我在桃花渡等他。”

她在崔家的行动还算自由,晋地民风开放,女子并不跟京城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反经常有出门的机会,节日庆典也极多。譬如说如今开了春就要三月三上巳节了,还经常会有庙会之类的活动,寻常人家的女儿家在市井讨生活的也多。崔家姑娘们都不是不出门的,昨天她才跟着崔华清和崔华瑶去了郊外别庄里骑马。

崔老夫人听说她要单独出门还是犹豫了一瞬,毕竟这不是京城,可是如今宋楚宜来了这几天,她也算是瞧出来自家这个外孙女儿不同寻常的地方,跟崔应书跟崔夫人说的一样,宋楚宜实在是个极聪明极聪明的孩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心里明镜一样,根本不需要旁人提醒。

她既然要出门,就必定有要出门的道理,果然,下午余氏听说了这事以后也劝她:“小宜做事向来有分寸,她既然说要出门去,就肯定是有大事,您别为了这事儿担心。”

她这次来是跟崔老夫人商量崔华蓥出嫁的事儿:“送嫁的人选还是没有全部定下来,咱们这边论理里说爷儿们该去三四个,可是长辈是够数了,平辈的却不好凑......”她看向崔老夫人:“我想着,是不如叫阿琰凑个数。横竖他是表弟,又是宋家来做客的,去一去也无妨。”

可这样一来,宋琰就得在金陵呆上一阵子,崔老夫人有些不放心:“他是同小宜一同来的,小宜未必能在晋中逗留到他回来,那少不得就要他自己回京......”

余氏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还有仪姐儿呢,她到时候也是要回京去的。到时候三弟上京,把这俩小人儿一起带回去也正好顺路。而且他舅舅不是说想叫琰哥儿去金陵寻他师傅,让他师傅送个人在琰哥儿身边吗?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道办了。”

既然这样说,崔老夫人想了想就点头:“既这样说,等小宜回来了我再问问她的意思。”虽然是喜事,可是也得大家心甘情愿的才好,提起宋琰,她自然就又问起宋琰来:“小宜出门去了,琰哥儿呢?”

晋中的桃花开的正旺盛,桃花渡更是种着近百棵桃树,风一吹桃花就跟落雨似地纷纷扬扬的到处飞,不远处的碧绿水面上霎时都被染成了米分红色,远远望过去俨如一条桃花江。

宋楚宜在桃花渡边上的桃花楼里坐了不到一刻,就见赖成龙进了门。

赖成龙坐下先是把她打量了一眼才笑:“有些日子没见,气色反而更好了。看样子是一点儿也没受到那帮子水匪的影响。”

“说起来还要多谢赖叔叔的提醒。”宋楚宜笑着提壶给他倒了杯茶,并不讳言的问他:“您这回来晋中,恐怕并不是全部为了阳泉的事来的吧?”

要真是因为阳泉叛乱的事儿,当初随行名单上就该有他了,根本不必后头这么辛苦的赶过来。瞧这模样,阳泉叛乱分明只是个名头。

可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宋楚宜也不好立时就下下定论,照理说建章帝没理由一边要重用周唯昭,一边又派赖成龙来掣肘他。

“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这回来不是单为了阳泉叛乱的事儿。圣上虽然有叫我帮殿下的意思,可却也交给我一桩旁的任务。”赖成龙喝了一口热茶,脸都氤氲在雾气里,看着宋楚宜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圣上是叫我来查崔家跟铜矿的事儿。”

铜矿?崔家?宋楚宜本能的察觉出不对劲,登时连呼吸都差点要忘了,有些狐疑的问他:“崔家跟铜矿之间能有什么牵连?”

金银铜矿向来是严禁私人开采,全都是收归国有,由地方官府开采了每年上交户部,谁要是不要命了动这些金属矿产的主意,那简直是自寻死路,抄家灭族那都是轻的。

“晋地多矿产,这个六小姐是知道的。崔家能在晋中立足这样久,当初就是靠着铜矿银矿发的家,也正是仗着这些倚仗帮了太祖......后来崔家主动把这些矿都还了朝廷,太祖为此还专程给崔家赐了一副字.......可或许是日子过的太久了,也或许是别的什么目的,崔家恐怕是又打起了铜矿的主意。”

宋楚宜愣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崔家怎么可能会这么蠢跟铜矿扯上关系?这些年来晋地因为矿产的事情换了多少官员杀了多少人?崔家有两位舅舅在,他们都是人精,不可能会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来引起朝廷的怀疑。

“是收到了密报?”宋楚宜竭力维持镇定朝赖成龙看去:“知不知道是什么人送的密报?”

要是只是捕风捉影,建章帝不会专门派赖成龙出马,看样子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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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时间

可是要说崔家的人又重新沾染上了铜矿这绝不该沾惹的东西,宋楚宜又万分不信。崔家如今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长房宗妇还是自幼被以公主礼教养长大、备受建章帝宠爱的端慧郡主,崔绍庭更是任着三边总制。都说文穷武富,虽然话说的粗俗,可是却也有一定的道理,崔绍庭就算是再清流,也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为了当好这个三边总制,不说贪多少,可底下的孝敬他是会收的,崔家本来就更不缺经营,这么多年下来,晋中每年一半的赋税就是多少?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再去沾这样的事。

赖成龙嗤笑了一声,抬腿站起来站在窗前看着外头如同火烧云一般层层叠叠的桃花林,头也没回的摇了摇头:“在这个当口闹出这样事来,崔家要是真有牵连的话,恐怕所图不小啊。”

所图不小四个字可说的真是意味深长,宋楚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当然知道赖成龙所说的所图不小四个字的意思,崔家已然是泼天的富贵,崔绍庭崔应书都位居高官,一文一武,崔家更有不少子弟入仕,以崔家的能力,若是还非得扒拉着铜矿不放,那还能图什么呢?联想起阳泉县叛乱的事,崔家甚至极有可能是跟阳泉县的叛乱有关联勾结的......这样恐怖的猜测把宋楚宜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虽然万分不愿意相信,可是如今事情已经出了,并不会因为她相信不相信就改变,为今之计是先查清楚这里头究竟有没有猫腻。

“原先阳泉叛乱的事情被压了这么久才报上京城我就觉得不对,这样大的事,本来该立即就上报的,可是山西这边硬是拖了整整半年......”赖成龙若有所思的盯着宋楚宜瞧:“你知道这半年里足够发生些什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是没有人在背后帮忙,要是这背后没有一张巨大的利益关系网,这帮乌合之众是发展不到如今的地步的。”

这的确是事实,那不过是一帮富户聚集起来的刁民,就算是勾结了阳泉县的知县,可是这晋地也不止有知县,周围还有别的县,还有知府、守备......要是没有过硬的关系,这些人嘴里不会长同一根舌头。

而在晋地立足并且在晋地繁衍旺盛的崔氏一族显然就是最大的怀疑对象,宋楚宜看向赖成龙,把之前的问题重新再问了一遍:“赖叔叔是为什么知道这些的?你们锦衣卫在山西也不是没有分设卫所,难不成你们山西的锦衣卫都是吃白饭的?崔家要是有问题,他们不知道吗?”

地方上的哪里能比得上京城的敏锐?就算有京城的敏锐,也很容易就被银子砸的昏了头,赖成龙也不想再跟宋楚宜绕弯子,惹急了她并没什么好处:“如果崔家有叫晋地的官员都长同一张嘴的本事,你觉得这里分设的锦衣卫又有什么用处?这回我们的确是在京城收到了密报,说是有人跟阳泉县叛乱的马圆通等人勾结,私采铜矿互通消息......”

所以赖成龙才会千里迢迢的赶来晋中。

宋楚宜不敢抱侥幸心理,她直截了当的看着赖成龙,神情极度平静:“赖叔叔给我一天时间,我要回崔家去查一查。”

赖成龙应该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这是关乎谋逆的大事,建章帝在已经有钦差的情况下还特地派下了赖成龙,就说明已经信了密报,至少是有几分信的。这几分相信就足以让崔家万劫不复,她捏紧了拳头,心里万分庆幸赖成龙跟崔绍庭是生死之交。

赖成龙背对着她点了点头,末了宋楚宜临走的时候才幽幽又跟她吐出一句叮嘱的话:“这件事经我嘴入你耳,最多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他毕竟是来做正事的,还是了不得的事。要是这件事被泄露出去,他这个锦衣卫都督也就当到头了,作为锦衣卫都督,居然还朝要被查的人透露消息,他就算是有十条命恐怕都不够填的。

宋楚宜自己都不知道这样重要的事能跟谁说,崔老夫人是个老封君,外头的事她早已经不管,中馈如今是交给二儿媳妇谢氏掌管,外头的事就是二老爷三老爷在管......

她坐在马车上,只觉得自己手心滑腻的叫人不舒服,拿帕子擦了好几遍也仍旧湿腻腻的难受,前阵子在船上时经常出现的那种晕眩感又朝她袭来,她才觉得有些难受,马车就哄的一声颠簸了一下,将她颠的整个人都朝后倒了倒。

幸亏马车里包着厚厚的毡毯,可饶是这样她也被颠的半天都回不了神,一下子摔倒在了后头垫着的大引枕上。等轻罗跟青莺手忙脚乱的扶起她,她才听见外头几乎要冲破天际的喧闹声。

“这是怎么了?”宋楚宜朝轻罗看一眼,轻罗立即就知机,掀起车帘下了马车,不一会儿就跟秦川一前一后的从人堆里挤出来重新回了马车,轻声告诉宋楚宜:“是崔家二房在施药,人挤人的抢,围的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所以路都堵了。”

崔家作为晋地最有名望的家族,施药布粥都是常有的事,宋楚宜点了点头,正要吩咐马车继续走,就从被风吹动的帘子缝隙里瞥见了周唯昭和叶景川,身边还跟着青卓跟含锋。

就在崔家施药的旁边的一座酒楼上,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直身长袍,腰间是米色的宽封腰带,头发都笼在一只金冠里,越发显得面若冠玉,鹤立鸡群。

他好似是在盯着崔家施药的人......宋楚宜不知道为何自己竟生起这样的念头来,心里陡然一跳,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吩咐秦川绕路先回崔府。不管是不是,还是要先自己回去思量一番,她不能什么事都要靠周唯昭,何况是关乎整个崔家生死存亡的事。

第十七章 掌权

回了崔府还是要先去崔老夫人那里请安知会一声,宋楚宜去的时候正遇上二房三房的老太太来跟崔老夫人商议事,她也就只在廊下告诉了玲珑一声,又转头先回烟爽斋去。

含烟跟青桃正打络子玩儿,虽然是从龙虎山上下来的训练有素的道兵,可是到底也是个小女孩儿家,对女孩儿家这些新奇有趣又漂亮的东西都是好奇的,青桃又是个聪明会看脸色的,很容易就跟含烟玩到了一起,见了宋楚宜就忙都站起来迎上来,把她迎进屋里脱了斗篷。

炉子上还温着早上出门之时轻罗特意叮嘱炖下的红糖蒸雪梨,含烟快步去了廊下端进门,就听见青桃正跟宋楚宜说上午发生的事儿:“四少爷来寻过您一回,说是有事儿要跟您说,叫等您回来了就使人过去知会一声,还有马长江也通过徐嬷嬷递了消息进来......”

去净房换回了家常衣裳,丹朱就来了,说是姑娘们都聚在水晶阁品茶,特意来邀她一同过去,崔老夫人的生辰虽然结束了,可是远道而来的诸如谢家姑娘等人都仍旧在崔家住着,由崔家招待。既然家里有这样多的小姑娘,晋中其他贵女们也自然而然都应邀上门一同玩耍。她心里存着事,就没耐心应付这些小姑娘,摇摇头说是累了要歇息。

打发走了丹朱,宋楚宜再喝了雪梨汤,略微呆了一刻就叫人去找宋琰。宋琰住在东府,虽然只是两对面,可是由于崔家占地面积太大太广,这一去请就请了足足半个时辰。

这几天宋琰要作为外孙跟着崔家大人迎来送往,见宋楚宜的机会还是少了又少,两姐弟从下船到如今数一数加起来竟也只见了六七次,他一见了宋楚宜就先揽了她的手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脸色尚好,已然恢复了许多,这才放下了心,笑着松了口气:“虽然听青莺说来了两个能干的姐姐照顾,可是还是不放心。这几天也没时间细看,如今一瞧才发现的确是好多了,比在船上的时候脸色好看了许多。”

宋楚宜垂头笑了笑,见他掀开茶盖拨弄里头的茶叶,就问他:“青桃说你有事要找我?”

宋琰不喝茶了,将茶盏搁置一旁,抬头看住宋楚宜,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斩钉截铁的告诉宋楚宜:“姐姐,我总觉得这回赖大人来晋中的目的并非单纯是为了相助太孙殿下平乱那样简单......他居然还带了夫人,这太不像是他平日的作风了,倒是更像是专门带着夫人,好更适合参加外祖母的生辰宴来打探消息的。”

打探消息......宋楚宜心中凛然,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宋琰又说:“还有,自从赖大人来了崔府之后,我觉得英舅舅很有些反常。二房惯常的施药布粥他向来是不亲自去的,可是今天他偏偏就去了,还特意拉着我一同去......”

崔绍英?宋楚宜立即抓住了重点,问他:“英舅舅不就是二房老太太如今唯一的儿子?”

崔氏一族的族长却并不是在势头最好的长房,而是二房的,如今正由二房老太太所出的崔绍英担任着,说起来,崔家在晋中发展的最好的茶叶、米铺跟药铺这些生意都是崔绍英在直接经手,他才是如今崔家经济的掌舵人。

宋楚宜心念一动,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抓到了重点,就若有所思的问宋琰:“你跟英舅舅熟吗?”

虽然都是舅舅,可是关系有远有近,二房的这位英舅舅她向来很少听宋琰提起,果然宋琰就摇了摇头抬起头看着她:“英舅舅是个大忙人,他手头还有几个专门帮家里押运东西的镖局要管,涉及许多关卡......今天他拖我去一同施药,还吓了我一跳。”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楚宜前后一联系,觉得自己大概算是略微挨到了一点儿边,摸了摸宋琰的头叫他不必担心:“赖叔叔来晋中的确不单是为了阳泉平乱的事儿,可是并没有关系,涉及不到咱们身上,你放宽心。”

宋琰自从被韩止设计过之后就警惕了很多,总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劲儿,可这在如今的局势里绝对是好事。只有这样才不会一不注意就被带进沟里去都不知道。宋楚宜宽慰了宋琰,就又跟他提起去给崔华蓥送嫁的事情:“舅母和外祖母是要问咱们自己的意思,你若是这趟顺道去金陵,还能去拜访拜访舅舅的老师。这回你再去蜀中读书,也的确该有个聪明知机的人陪在身边了。”

这样的人或许不是唐明钊那样的当世大儒,可是生活经历丰富,可以时刻带在身边当个幕僚,若是挑的好,作用不亚于老师。

宋琰来晋中的时候就听崔夫人跟余氏提过一声,这回可能要他随着送嫁队伍一起去金陵,如今再听也并不觉得稀奇惊讶,略微思索了一刻就同意了:“既然说是要去,那就去吧。”跟崔绍英又不同,虽然崔绍庭是三房的舅舅,可是跟他关系向来比崔绍英好的多。

宋楚宜点了点头,又交代了他几句别跟崔家别的人和宋慈面前提起赖成龙来晋中别有目的的事,更不要跟崔绍英过从甚密,这才看着他出去了。

等宋琰一走,她就吩咐轻罗想办法寻个地方约马长江和马旺琨见面。

幸亏她来晋中的时候还记得带着马长江跟马旺琨,否则出了这样的事,她又不能嚷嚷出来说崔家可能真的还有人在做铜矿的生意,还真是要抓瞎。

她蹙紧了眉头坐在窗下,想到崔绍英可能真的是沾手了这些生意又觉得棘手无比-----崔绍英毕竟姓崔,还是崔氏一族的族长......如果真是他做下的这事儿甚至主谋,那怎么可能把崔家完整无缺的摘出去?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如今朝廷连坐制还是盛行的......

第十八章 秘密

马长江跟马旺琨在崔家呆的也不算是很舒心,他们见了宋楚宜就实在没忍住开始抱怨:“这也太奇怪了,崔家的人为什么当贼一样的防着我们?去哪儿都要派人跟着......连五老爷身边的人要出去逛逛,身后也跟着一帮子的人,这太好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反正我们这些粗人是享不了这样的福......您瞧,就今天出来,还得甩掉一干子的尾巴。”

宋楚宜不由就有些恼怒,去哪家做客也没听说过要对客人做这样名为好客实则就是监视的事儿,何况宋崔两家可是姻亲。她身边倒是没有什么钉子跟着,恐怕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儿家去不了什么地方,其余的,连宋琰都说出门有许多人要跟,所以干脆懶怠出门......

她收起这些神思,神情严肃的交代马长江跟马旺琨:“你们二人替我多多留心留心东府,我听说如今东府的茶叶跟米粮都有自己的私家镖局往外运,这一块上你们多费些心,小心谨慎的替我查一查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猫腻,看看这些镖局除了给自家押送这些东西,平日里还做不做其他的......”她看着他们有些愕然的神色语气微微加重:“都是很要紧的事,无论如何,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舅舅,请你们一定务必上心。”

她从青莺手里又接过两封信来交给他们:“这里有两封信,都不许从晋中的驿站里往外寄,走别的路子。一封寄给在江西的大舅舅,一封寄给在西北的表舅。”

马长江跟马旺琨不意来了崔绍庭的老家还碰上事儿,立即就竖起了全身的刺,看着宋楚宜略带了焦急的问:“姑娘,您可别吓我们。这不是又要出什么事儿吧?”

怎么总不让人松口气?还以为崔家这肯定就几乎是铜墙铁壁了,谁知道来参加个寿宴也能遇上事儿?而且崔家可是晋中的地头蛇,连寄信都不能从晋中寄,不就说明宋楚宜防的就是崔家?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可是他们做事向来谨慎,知道宋楚宜这么做就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一点儿踌躇也没有的就把信接了下来,郑重的答应了宋楚宜:“姑娘放心,保管给您做的妥妥帖帖的。今天听人议论就恰好知道崔家有镖局要运送东西出城,我们兄弟这就想办法连夜跟着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些消息。”

宋楚宜看着他们出去了,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伸手端起已经冷掉的茶就要喝,却被推门声惊住了,她回头去瞧,第一反应竟是崔绍英派人来了,可她看见的却是周唯昭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是周唯昭,她反而松一口气,轻声喊了声殿下,捧着茶站起身来。

“轻罗到你身边都已经这样久了,难道都没告诉过你冷茶不能喝?喝了这个要用五脏去暖,多伤身体。”他指了指凳子示意宋楚宜坐,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着她:“今天赖成龙去找你了?”问完话,他还顺手从旁边的炉子上提了热水帮她重新倒了一杯水。

宋楚宜垂着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她如今心里乱糟糟的,还并没确定事情究竟是不是她自己想的那样,若是崔绍英真是沾染了铜矿的生意,那事情可就闹大了。何况崔绍英要真是有去私自开采铜矿的胆子,未必不敢做其他的事,就像是赖成龙说的那样,这背后可能是一张巨大的利益关系网,说不定连阳泉也牵连其中......后果实在太严重,她不敢不慎重。

周唯昭却并不避讳,直言不讳的笑了一声:“今天我在望河楼上瞧见你的马车和轻罗了,你来了晋中才几天,轻易不出门,今天忽然出门,我自然难免注意到了......”

其实出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周唯昭却偏生说他注意到了,宋楚宜就有一种似乎周唯昭很关注她的感觉,一时不知道为什么更有些张不开口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了决心,捧着热水啜了一口告诉他:“赖大人的确是来找我的,他看在我舅舅的份上给我透个消息,估计也是想着我要是能从崔家内部问出些消息也方便他查案的意思。”奔波了一天,鼻子又有些发堵,她撑着有些晕眩的头摇了摇,大叹一口气:“要是真如赖大人提醒的那样,那这次殿下平乱阳泉,说不得还真得拿尚方宝剑先斩杀了崔家的人了......”跟周唯昭说谎是说不过去的,这一点宋楚宜很早就看明白了,这位殿下或许是个极厚道的人,却绝不是个傻子,想在他跟前撒谎门都没有。因此她从来不在周唯昭面前自作聪明,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好几次合作下来都能双赢,算是合作的很愉快。

周唯昭果然如同她预想的那般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坐直了身子问她:“知不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去望河楼?因为崔家就在那里施药。”

宋楚宜眉心一跳,抬头看着周唯昭,一时觉得双手都有些发麻。

“那天我参加老夫人的寿宴就觉得有些不对,崔绍英见了赖大人心虚的很,立即就出门去了,竟然再也没有回来。这可不是作为崔家族长的待客之道......”周唯昭垂下头,一字一句说的都很清晰:“巧合的是,本来崔家那天刚好有一趟镖该出城的,可是却被临时叫停了。做的这样明显,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顺着这些疑点再往下一查,更多的疑点就冒出来了......”

所以说在龙虎山上看了七八年木头风景的人的观察力真是敏锐得吓人,宋楚宜不打算再说了,竖起耳朵干脆听周唯昭说。

“崔绍英身上秘密恐怕不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周唯昭看着她:“要是他真跟阳泉县的那些煤矿也有关......”

第十九章 偏执

“若是他真的自找死路非得把自己折腾进棺材,崔家不能给他陪葬。”宋楚宜斩钉截铁的打断周唯昭的话,坚定的看向周唯昭。

她上一世总觉得崔家的败落来的有些莫名,是被人陷害所致,那个时候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崔应书身上,崔应书是卷入了贪污案,可如今想想,实情大约远远没有表象的那么简单。否则以端慧郡主的身份,不该兜不住崔应书的这点子事。

更大的可能性就是,崔家还做了另外叫建章帝震怒,且忍无可忍的事。当时宋楚宜怎么想也想不通究竟还有什么事能叫建章帝恨不得崔家满门覆灭,连端慧郡主都不能熄了建章帝的怒火,现在身临其境,她却忽然明白了。没有哪个帝王喜欢别人伸手来自己兜里掏东西,而现在崔绍英显然就是在建章帝的口袋里往外偷银子,而且不仅偷银子,还里应外合想彻底把建章帝的衣服脱下来穿在身上。建章帝若是不把他灭族,简直都不能平息心头之怒。

周唯昭略微点点头,严格算起来,大房才是宋楚宜真正的外祖家,她心心念念的要保全崔家大房,自然不想把崔家大房牵扯进来。可是他仍旧还是镇定的提醒她:“虽说现在崔家的掌权人是崔绍英,负责生意的也是崔绍英,可是谁也不能保证其他房头的人就不知道......”

崔绍英毕竟是姓崔,这是最麻烦的事儿,宋楚宜觉得自己的头更加疼了,双手按在太阳穴上,闭起眼睛才察觉到眼睛也酸疼的厉害。

周唯昭敲敲桌子,从腰间挂着的络子里掰出一个玉色的葫芦形状的小瓷瓶来递给她:“含着吧,你如今是寒气转入表里导致肺火旺了,再不好好调养,迟早又要生病。”

宋楚宜听话的倒出一颗棕色丸子含在嘴里,霎时觉得神清气爽,脑子也清楚了许多,仰头看着周唯昭问他:“若是我能叫赖成龙闭嘴不说,殿下能替崔家保守秘密吗?”

她想了很多办法,可就算是叫崔绍英出族,那也不是办法,把他除族了也不能改变他带着崔家人做了铜矿生意的事实,到时候崔绍庭跟崔应书这两个在朝当官的肯定是得引咎辞官了......这种事沾上了就不可能撇的干净,只能严严实实的捂住。

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周唯昭盯着宋楚宜看了半响,眉间露出些困惑来,过了许久才反问她:“为什么你总是同我提一些寻常人根本不会答应的要求?”

这一点宋楚宜自己也很好奇,她到底是倚仗着什么才敢这样肆无忌惮,觉得周唯昭会替她摆平所有事?她愁眉苦脸的想了一会儿,惊觉自己对周唯昭的这依赖实在太危险-----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毫无心理障碍的信任另一个人?就算是当初她跟沈清让最蜜里调油的时候,她都有许多不敢告诉沈清让的秘密,可是在周唯昭跟前,她好似完全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想法,因为周唯昭已经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惊在原地不能回答,过了许久才坦诚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殿下总会帮我的......”

回答了相当于没回答,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周唯昭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怎么想办法替她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他忽然想起张天师的叮嘱来,说什么遇见的那个甘愿为之做任何事不求有回报的女子就是喜欢的胡话。如果照着张天师这么说,那宋楚宜岂不是就是他所喜欢的?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虽然成了亲生了孩子的师傅说的话到底准不准,一时忍不住淡淡的叹了口气,站起身冲宋楚宜道:“时候不早了,你出来的太久了恐怕要引起崔家人的注意,我送你回去。”

他问的那个问题好似根本就不需要宋楚宜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宋楚宜也的确没办法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她略微放松了些心情点点头站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脚来问他:“阳泉平乱的事情殿下有头绪了吗?”

其实那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真正棘手的反而是这些收了好处巴不得自保的地方官员们千丝万缕织成的关系网,可是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这次来本来就带足了人手,而且还有建章帝的全力支持。

“若是那些百姓真的肯接受招安,事情就简单许多了。”周唯昭伸手把她的斗篷递给她:“你叫青卓给我的信我看过,里头的提议很有意思。”

跟百姓承诺凡是愿意招安的,全部免于刑罚,并且三年内矿上出产的盈利分十分之一匀给他们,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只是这个提议还得先斟酌斟酌,再得到建章帝的同意,才能实施。

能帮得上忙,宋楚宜就觉得稍微心安了一些,上了马车靠在软垫上仔仔细细的把事情都梳理一遍,回去就找了徐嬷嬷来细问二房的事情。

徐嬷嬷虽然自己这些年不在晋中,可是家人却全是在晋中崔府当差的,还有亲戚在东府当差,加上她回来又特意多走动打听,知道的也还算多。闻言就一股脑儿的把知道的都跟宋楚宜说了。崔绍英是二老太太亲生的儿子,自接管了族长的位子之后就一直带着崔家族人做药材跟米粮生意,有时候也贩马,短短十几年下来,就已经发展的有声有色。

崔家就算做这些正经生意,进账也不会少,何况每年还有晋中的一半赋税,足够崔家壮大了。可是崔绍英偏偏还要去沾惹铜矿,甚至可能胆大包天的染指了阳泉的煤矿,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这样偏执......又知不知道一旦事情暴露,会害了整个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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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胆大

或许是因为宋楚宜这次吩咐事头一次这样焦急慎重,马长江跟马旺琨都卯足了劲儿不敢放松,到晚间才用完晚饭,消息就已经透过绿衣递了进来-----徐嬷嬷是崔家的家生子,如今好容易回到崔家来,平时下了工天色晚了就回后头巷里的家里的休息,这倒也方便了绿衣进出。

宋楚宜揣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整个人都如同浸在了冰窖里,她明明着急得直出冷汗,喉咙处却一阵奇痒,忍不住哼哧哼哧的喘了会儿气,可是一开口叫人,就忍不住咳得天昏地暗。

轻罗听见动静赶进来,就见她弯着腰咳嗽得喘不上气,立即伸手拍她的背,又递上一杯薄荷茶给她喝了,这才急忙伸手搭上宋楚宜的手替她把脉。

“果然是伤了肺了。”她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殿下给的那瓶子养荣丸姑娘再化一丸吃,我去斟酌斟酌开个方子给姑娘抓药去。”

宋楚宜如今急火攻心,哪里还顾得上吃药不吃药,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些事押后再说,我这里现在还有一件急事要你去做。你带着我的这个玉佩去交给赖成龙赖大人,让他去晋中往北十里外的一个客栈,有惊喜在那里等着他。”

轻罗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位姑娘这样手足无措惊吓过度的模样,不由有些迟疑,手也迟迟没有伸出去接那块一看就知道来历不浅的玉佩。

宋楚宜头疼的厉害,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快去吧,殿下不是说以后我才是你的主子?”

轻罗没有了办法,这才接了那块玉佩,回房换了身衣裳飞快的出了门,她们常年在龙虎山上练功夫的,避开崔府的护卫是很容易的事情。

等轻罗走了,宋楚宜才把绿衣叫进来吩咐她:“回到家你同罗贵说一声,让罗贵再去告诉马长江马旺琨,不要轻举妄动,等到了赖成龙以后如实的把事情告诉赖成龙,一切等赖成龙自己做决定。让他们千万记住不要自作主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违抗赖成龙的意思。”

绿衣就知道必然是很要紧的事情,也不敢再继续耽搁,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就回后头街上了。

等青莺紫云进来给她换了衣裳,她就又重新披了那件宝蓝色镶灰鼠毛的斗篷往崔老夫人的榕安苑去,崔老夫人一整天没瞧见她正担忧,上午跟崔二老太太跟三老太太商议完事情听说宋楚宜回来了本想去请她,又听说她歇下了,等下午又碰上她出门。如今见了她就喜笑颜开,招手把她拉在身边坐下摩挲了一阵才问她:“怎么下午又出门去了?你一个人出门怕是摸不着什么好玩的去处,要是想玩,我叫你大表哥他们领着你出去......东林山上的五阳观的露台看层峦叠嶂跟满山云雾可是一绝,桃花渡上摆渡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宋楚宜如今却没心思去欣赏这些美景和赏玩这些景点,她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外祖母,然后就扫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下人们,有些欲言又止。

崔老夫人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就吩咐钱妈妈跟石妈妈领着众人全都退下去,这才转头看着宋楚宜:“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儿?”虽然跟宋楚宜相处的不多,可是崔老夫人也知道这个外孙女是个极聪明的人,光是听崔夫人跟余氏的讲述她就已经知道宋楚宜是个不简单的,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她不会要等到没人的时候过来,还专门要她屏退所有下人。

宋楚宜果然也没有藏着掖着,等人都退的干干净净了,才吁了一口气,轻轻开口问她:“外祖母,近年来崔家的生意,是不是全都交在了二房的英舅舅手上?”

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事儿?崔老夫人有些茫然,却仍旧点了点头:“他是族长,管着族里的祖产是应当应分的。你大舅舅走的是仕途,你二舅舅三舅舅也不是愿意管这些事的性子,只管着咱们大房自己的那些田地......今天你二外祖母来就是为的这事儿,说是从今年开始分红翻倍......让我们再投些银子......”

宋楚宜敏锐的嗅出不对来,就更不好再继续跟崔老夫人打哑谜,干干脆脆的告诉她:“外祖母,我跟您要说的就是这事儿。只是您先不要着急,听我说。”

她一气把崔绍英私自做铜矿生意并且今天还用了镖局送消息出去给阳泉县叛军的事情说了,末了语气沉沉的冷笑了一声:“现在没有分红整个崔家尚且岌岌可危,要是再投入些银子进去,崔家一族整族的人就是在捐银子养叛军了,赖成龙赖大人来了晋中为的正是这事儿......外祖母,锦衣卫已经查到了崔家,要不是看在从前舅舅跟他的情分上,根本就已经直接把舅舅们全都抓起来送去京城锦衣狱审问了。现在赖大人还愿意网开一面......”

崔老夫人震惊的看着宋楚宜,只觉得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天方夜谭,可是要说宋楚宜是在说假话,这样的假话宋楚宜又怎么编的出来?

她老了,虽然如今辈分在崔家族里是头一份的高,可是真正管的事却没有,崔家族里也不是她在主事,究竟如今崔家在晋中经营的是什么生意她也不知道,每年的红利账本都是二房送来给二老爷跟三老爷看......二老爷三老爷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可是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却不代表不会被人骗......

她觉得手脚猛然冰凉,牙关都在发颤,看着宋楚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果崔绍英真的胆大包天伸手捧了铜矿跟煤矿,还跟阳泉县的叛军有勾结,那崔氏一族怎么办?整个崔家都要被他连累!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第二十一章 败类

崔应堂跟崔应允立在崔老夫人跟宋楚宜面前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二人都是一脸愕然的模样,隔了半天还是崔应允反应快些,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铜矿?!”

谁不知道私采铜矿到底意味着什么?!这可是天大的事,当年崔氏祖上就已经把所有铜矿如数上交国库了,并且太祖还因为这事儿特意给了崔氏一族晋中半年赋税......现在又沾惹上铜矿,这不分明就是故意跟建章帝过不去,从建章帝的怀里往外捞银子使吗?!

“原来二位舅舅竟然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宋楚宜的语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失落,看着他们缓缓叹了口气:“我一直听说崔氏一族治家有道,是难得的名门望族......可是我印象中的名门望族不是这样的。”就拿最近的的例子来比,宋家,宋程濡并不是宋氏一族的族长,可是因为他在宋氏一族中最为出色,那些宋氏的子弟们难免就会借着他的名头在老家肆意妄为,宋程濡从来没有姑息过这样的行为,抓到一个就除族一个。用宋程濡的话来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辛辛苦苦替宋氏打下来的家业,不能败在这些不成器的鼠目寸光的不孝子弟身上,他兴族学,在老家的宋氏子弟不管是不是嫡支离得远不远,只要愿意学族学就收,一年四季还给他们发新衣裳和米粮......

宋家族长在老家修葺祠堂、买田产也通通要按照章程来,并且制成账簿先给族中长老们过目一遍,然后再寄到京城等宋程濡定夺。

这才是一个家族真正要兴旺的发展之道,相比起来,崔家这个古老的传承了这样多年的家族比起来,居然还会出现这样的错漏,简直叫人难以理解。

宋楚宜的话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崔二老爷跟崔三老爷的脸上,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就皱眉告诉崔老夫人:“明面上的账册都是没有错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请了什么样的账房先生,把账都给抹平了......而且咱们家的红利也的确与往年的数目相差不大,咱们崔氏自己也有挂号的钱庄当铺,可是却没过手过这样大笔的银子......”

意思就是崔绍英果然是专门瞒着大房这边,采矿的收入按理来说是天大的数字,他都宁愿不走家里的钱庄洗钱......背后果然还有巨大的关系网。

崔绍庭这个时候再也没有头一次见宋楚宜时的‘不正经’气儿,站起身来回在屋里走了一会儿,就立即转头看着崔老夫人:“母亲,绍英似乎是从去年开始就往外去的频繁了,说是别的还罢了,可是马匹生意却不能不重视,日后有了心得也好去帮绍庭的忙......我这就派人去把他身边得用的几个管事都先绑了来审问审问。”

崔应允也觉得这事儿首先要查个清楚,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崔家都要跟着倒霉,这个险实在太大了,谁都不敢冒:“二哥说的有道理,今天二叔祖母来的时候不还说今年想多买些种马,把生意再扩大一些,还打算让咱们大房再投些银两进去,拿分红的大头吗?我看二叔祖母对于这些也未必就不知情,为了以防万一......我看二叔祖母那里也得问一问。”

现如今整个二房是别想脱开神了,最怕的就是连三房都有牵扯,崔老夫人觉得头痛欲裂,稳住了心神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回头去看宋楚宜,问她:“小宜,以你的意思,如今咱们自己家里先查起来会不会打草惊蛇?”

赖成龙的到来就已经是打草惊蛇了,再打草惊蛇也惊不到哪里去,宋楚宜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还是先从家里查吧,若真是所有问题都出在二房,也好先想解决的法子。只是要怎么不惊动外头的情况下能把二房整个都叫到长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