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宜看了他眼圈的乌黑一眼,垂下头探了探他杯子的水温,重新再抬眼瞧他:“这几天一定兵荒马乱不得安宁,还不如留在东宫休整休整。”

宋楚宜不是会说好听话的人,她这么说,已经就是表达她的关心了,周唯昭不在乎她说的是什么,听见她的声音就好,何况他也听得懂她话里的关心,闻言就笑起来:“本来是想休整几天再来看你的,可是怕你受委屈,干脆就不休息了。”

宋楚宜的脸一点一点的红起来,头恨不得垂到衣领里,连两只耳朵都染上了一层绯红。

周唯昭重病的那几天,她着实不好过,心里愧疚慌乱还有担忧一股脑的涌上来,加上连日赶路的疲惫,她差点儿没有当场倒下。

那个时候她拥着厚厚的毛毯,在夏夜的船上把自己裹成一头熊,好叫汗快些发出来-----她不能病,她若是病了,周唯昭跟叶景川还没人照顾-----叶景宽要忙着处置天水镇跟皇觉寺勾结的那批人,赖成龙更是星夜出发,带着皇觉寺跟马圆通等人先行一步回京城,省的路上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船上只剩了她一个主事的人,她并不害怕,死过一次的人大约除了真正面临生死的时候,是很少会觉得害怕的,可是她恐慌,恐慌周唯昭会再也睁不开眼睛......

后来周唯昭中途在晏大夫等人的诊治下睁开眼睛,头一次疾言厉色的朝青莺她们发了脾气,叫她们带她回去休息。

有时候宋楚宜真是不知道张天师是怎么养的周唯昭,能把他养的这样正直正派,她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前世今生加起来见的人算是极多,无一例外都是有自私的那一面,连她自己也有,可是唯独周唯昭,他好像就是一个太阳那样,从来叫人看不见阴暗的那面。

她后来这样同周唯昭说的时候,周唯昭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靠在枕头上虚弱的朝她笑:“若你这么说,那我就是圣人了。可我毕竟不是圣人,我对旁人是没有对你这样的耐心的。你瞧,我对皇觉寺的人可没手软......”

然后他顿了顿,说出了叫宋楚宜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太动听的话:“小宜,我只对你有这份赤诚跟耐心。不管你做什么,想做什么,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没有不肯给的。我同旁人不一样,不需要三妻四妾,一颗心也不想分成无数份送出去。我不是要娶一个多好的太孙妃,我只想要一个妻子,而我觉得,我这一世想要的妻子,就只有你了。”

宋楚宜陷进回忆里,再抬头看周唯昭的时候,手里握着的杯子都已经凉了,周唯昭耐心的重新替她蓄上水,仍旧噙着笑意看着她。

宋楚宜只好没话找话:“殿下何必要请皇后娘娘下那样的旨意?这下子.......”

这下子帝都心里明白的人,哪个看不出来皇后的打算?

周唯昭面色虽苍白,可是笑却是不吝啬的,听她说这话忍不住又笑起来:“我就是特意这样做的,也给其他虎视眈眈的人提个醒......”他看着宋楚宜:“否则到时候帝都的那些丈母娘们斗起心眼儿来,这样的事是禁不绝的。不如就借着魏家这个出头鸟,叫她们收敛收敛吧。”

太孙到了要选太孙妃的年纪,刚当差就又立下平乱这样天大的功劳,已经成了香饽饽中的香饽饽,但凡帝都有适龄的姑娘们的豪门望族,就没有不打他主意的,他才刚回京,皇后娘娘跟东宫太子妃的门槛就险些被这些夫人们给踩烂了。

这不过才几天时间,魏夫人还把主意打到了宋楚宜身上,想要叫宋楚宜的坏名声传扬出去,彻底端了宋家这门亲事,周唯昭这样好脾气的人也难得生了气-----这命格的事情说起来玄之又玄,可耐不住就是有人信,譬如他皇爷爷,虽然向来圣明烛照,可是对这些东西却也是信的,否则也不会年年都不辞辛苦的把张天师从龙虎山挖下来给他烧青词了,就期望着有一天西王母能派青鸟来给他送长生不老药。不过话说回来,幸亏建章帝极信这些,所以周唯昭这个寄名在天师名下的长孙才这样受他喜爱,这也算是得天独厚的优势了。

周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用好了,是能杀人的,他不能放纵这样的危险出现在宋楚宜身上。这次魏夫人若是传了流言还能安安稳稳的,日后就会有更多人敢拿流言中伤宋楚宜,周唯昭实在是不得不为这件事发一回脾气-----自然,他发脾气也不会亲自去冲着魏夫人怎么样,他多的是办法。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寒

宋楚宜在这样的热情下还是有些不自在,她拘谨的坐了一会儿,觉得听周唯昭说每句话自己脸上都要做火烧,不由就有些恼羞成怒,想了想干脆同他提起皇觉寺的事来:“圣上下旨铲除皇觉寺,皇觉寺几乎覆灭,可却并没牵连到范良娣......”

宋楚宜总觉得太子有些不正常,周唯昭瞒着这件事是为了大局为了东宫着想,可是太子作为父亲又作为东宫的主人,不管于公于私,都不该对这件事视而不见------锦衣卫审出皇觉寺是端王余党,建章帝收到的讯息叫他认定皇觉寺就是端王余党,还不惜杀了皇觉寺所有和尚来给他的孙子报仇,可是作为周唯昭亲生父亲的太子,在知道范良娣指使皇觉寺下此杀手以后,居然还是不闻不问半点反应都没有,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楚宜隐隐嗅出些不对劲来。

周唯昭的眼睛暗了暗,看,他当初就跟宋楚宜说过,他也不是圣人,也是有自己不能见人的一面的,就如同父亲这两个字,就是横亘在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不为自己委屈,像师傅说的那样,这世上的事都是要看缘法的,他或许生来就没带到父亲的怨忿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忍一忍,疼一疼,也就过去了。

“我同父亲提过了皇觉寺的和尚招认了范良娣的事儿,可是父亲大约还是没做出决断吧。”周唯昭半垂着眼睛,看不出神情:“可母亲也同皇祖母提过了,东宫太子詹事付友德老先生也不是那等蠢的,或许他们能叫父亲的心思动摇一二。”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这已经不是争风吃醋那么简单,更不是后宅之中东风压倒西风那样儿戏的事,现在范良娣已经嚣张到酷开影响东宫生死,太子殿下却还需要考虑?!

宋楚宜还以为范良娣最好的结果,就是一根白绫赐死了,谁知道到如今不仅没有消息,而且在这样多人苦苦相劝的情况下,太子居然还在犹豫!

这到底是怎样的深情啊?为何旁人鹣鲽情深听起来叫人欢喜羡慕,可是到了太子这里,就格外叫人觉得别扭呢?太子可曾想过正妻太子妃的感受,可曾想过刚立了大功的嫡子会心寒?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太子殿下不是什么都不想做,他正同镇南王说起陈老太爷的事:“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镇南王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机会同太子好好的说话了,闻言抬了抬嘴角:“陈老太爷这些年越发膨胀,行事越来越没分寸,他落到这个下场,是迟早的事。”

太子殿下就被噎的停了停话头------陈老太爷最没分寸的事,还是扬州弊案闹的太欢了,也实在是太急躁了,想把东宫的人安排到扬州去补缺,把扬州这块肥沃的地方握在手里。而这一切,原本陈老太爷就是出自东宫的授意才去做的。

镇南王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快,心里又有些后悔-----正如同皇后娘娘跟荣成公主说的那样,太子殿下是个容易想太多的人,他这样说是为他好,在给他提醒,可是在太子看来,说不定就是不赞成他的想法,在挑他的刺。镇南王到底聪明,话锋一转就带到了旁的地方:“殿下看重他,原本是他的福气。他若是个懂事的,就该在金陵安安分分的呆着,等着殿下的差遣。可是他自作主张,还杠上了宋家,偏偏自己又廉颇老矣,糊涂了,反被一个小孩子算计。实在是马失前蹄,殿下也别为他觉得可惜,这样的人,以后未必有什么大用处。”

这话说的太子心里还宽慰了许多,忍不住跟着叹气道:“你说的是,陈老太爷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只是他这么一闹,父皇不知会不会又猜疑到我头上来......”

陈老太爷之前毕竟是铁打的东宫一党,要是他父皇觉得是他在背后指使或者纵容,叫陈老太爷杠上宋家,那他可就太冤枉了。

镇南王点了点头:“宋家在扬州弊案里两面不沾,一点儿滑头没耍,老老实实的当了个纯臣。陛下心里头是极看重宋家的,殿下却手伸的太长了些.......之前的事影响不好,如今陈老太爷闹这样一场,陛下说不得真要疑了殿下。”

太子忍不住就叹了一声气,有些烦躁:“前儿冯公公递了密信来,我并没收。”

镇南王点点头:“这是该当的,殿下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犯糊涂。陈老太爷,是万万不能再用了,陈家的事,殿下也不能再沾。”

这一点太子当然知道,否则之前陈阁老春闱的时候他就会搭把手了,之所以没帮,就是因为知道不能帮,一帮就要出事。

他应了一声之后就又看着镇南王:“景宽他.......他的意思......”

这回陪太孙去平乱,叶景宽叶景川都伤的不轻的回来的,次子更是满身的伤疤,在床上躺到现在还爬不起来,如今内阁正拟论功行赏的章程,可是宫里的赏赐都已经下来了,陛下跟皇后都有赏赐,连东宫太子妃也有赏赐下来,唯有太子,本该跟他们最亲密的太子,到现在才来问这样的话------可见太子妃的赏赐太子恐怕也是没过什么心的......镇南王挑了挑眉毛,面上什么也没露出来:“圣上庇佑,总算有惊无险。身上的伤养一养也就好了。”

太子并不想问叶景宽的伤势,可镇南王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就很认真诚恳的表达了一番对叶景宽护送他儿子回来的感谢以及夸赞,这才又问:“您跟景宽,也觉得如今我该......”

镇南王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了,他看着太子,有些严肃的道:“自古以来祸起萧墙,如今范良娣可见不是个贤良的,好好的东平郡王殿下若是被她教坏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宣召

好好的东平郡王?现在太子也觉得自己儿子好好的,至于坏不坏的,旁人无非是觉得东平郡王是庶子,现在周唯昭又立下了奇功,所以害怕东平郡王起旁的心思罢了。

可是要是依着太子自己的想法,他是着实更愿意培养东平郡王的-----无他,还是那句话,感情总是相处出来的,他病的数次起不来的时候,都是听着儿子咿咿呀呀的哭声才醒过来。他一直觉得次子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福音。

可是这话太子自然不会傻的往外说,别的不说,他自己就是嫡子,倘若他要是抬举庶子,岂不是在跟自己嫡出的身份过不去?那些向来看重正统礼法的清流们还不得蜂拥而上来扒了他的皮?就算是他自己的属官,还有他的母亲,也都一直在规劝他重视嫡子。

他在心里深深的叹一口气,前些天付友德还拿那样的话出来说,说若是日后他对太孙好些,他们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他好不容易给次子安排了陈德忠做老师,日后还打算叫付友德多多带挈小儿子,可是如今看来,付友德这个老顽固是不要想了。

现在连镇南王也这么说,太子内心里的想法就更不好说出来,只是皱着眉头道:“我也不是看重范氏一个女人,可王爷也当知晓我的难处,西北那边.......还有......”太子殿下不知为何,今天倒有了重新同镇南王亲近的心思:“还有,她毕竟是东平的母亲。我唯有二子而已......”

只怕在他心里,他是只有一个儿子的,镇南王回了府就同大儿子二儿子说了与太子的这番交谈,末了做了做总结:“听太子的意思,还是不想处置范氏。”

太子关注西北,并不是因为民生多艰,也不是因为西北有鞑靼虎视眈眈,而是因为西北经营了多年的生意会受影响----这些生意向来是范家的人跟韩正清联合起来一同替太子揽财的,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叶景宽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来不该我说,可是又实在忍不得。太子殿下这等心胸......”

钱自然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到了太子这个份上,逢年过节时往宫里送的各色各样的礼,还有往下的赏赐,这么一算就不是个小数目,何况还有多少属臣要养?有多少谋士要养?钱要是不够,是万万不行的,太子的那点儿俸禄,也不够他用的。

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把钱看的太重,也实在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

镇南王跟着摇头:“可又有什么办法?他是嫡长,又是正统。”最主要的,他还是荣成公主的亲哥哥,当然荣成公主也还有一个亲哥哥.......镇南王看了儿子一眼,可立即就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太子虽有些糊涂,可太孙毕竟是明白的。何况以太子的身体,看样子.......

叶景宽冷笑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道:“我与公主提一提,看看她能不能劝得动太子罢。范良娣野心勃勃,如同一条毒蛇,不除实在叫人难安。”

范良娣这回勾结皇觉寺,冲着的虽是太孙,可是却也未必没有把依附太孙的叶家两个最优秀的嫡出子弟一网打尽的心思,此等心思,实在叫人于心不安。

一直没说话的叶景川嘶哑着声音接了句话:“嫂嫂未必就没劝过,可既然连皇后娘娘跟父亲都劝不动,嫂嫂去了也未必就有效果。”

话是这么说,试还是要试一试的,如果太子实在是想不通,那也不要紧,那就由他们自己来动手好了。镇南王眼里厉光一闪,转身又恢复了从前老神在在的模样,往圈椅里一坐,问了问儿子们的伤情,这才道:“才刚你们母妃过来同我提了一声,宋家那边送了消息过来。”

叶景宽就不免偏头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原本大家想的都很好,觉得宋六小姐从晋中回来之后,也差不多就是给他们办婚事的时候了。谁知道一波三折,世事无常,六小姐根本就没看上自家这个傻弟弟,人家喜欢的是太孙。

都不用人说,叶景宽自己都能瞧出周唯昭跟宋楚宜两情相悦来-----否则周唯昭那个性子,怎么会急的谁的话都听不进就噗通一声往不知深浅的水里跳?否则惯常冷静非常的宋六小姐又为什么会因为周唯昭的病食不下咽睡不安枕?

叶景川的脸色白了白,原本就还没愈合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镇南王见两儿子都不吭声,就道:“你母妃说,宋家送来了不少谢礼,可对之前咱们商量好的事却是只字不提了。”

既然只送了谢礼,却不提之前两家家长有了共同默契的事儿,再联合起皇后娘娘下旨申饬传流言重伤宋六小姐的魏夫人的事儿,宋家是个什么意思,镇南王妃心里也就有数了。

镇南王看了看脸色明显不好看的小儿子一眼,就叹了口气:“罢了,这世上别的好姑娘也不是没有。”

镇南王妃还私底下说,听荣成公主透露出来的话说,皇后娘娘近几天就要宣召宋楚宜进宫了,这个时候宣召进宫,还能是什么事?镇南王虽觉得这个神勇的小姑娘没成自家儿媳妇有些可惜,可到底是男人,看得开,反而还交代镇南王妃:“虽说宋家最后也没答应,可人家宋家并没一开始就说过这事儿能成。咱们两家也不必为这事儿生分了,该怎么往来还怎么往来,你可不许犯糊涂。”

镇南王妃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虽然心疼自家儿子,可是日后若宋楚宜真成了太孙妃,那也是要常来常往的,怎么好闹僵?何况镇南王府跟长宁伯府本就是通家之好,为了这等事情闹翻,实在是太不值了,她闻言就点了点头:“王爷放心吧,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缘分

叶景川到底还是去找了宋楚宜一趟,算起来从晋中宋楚宜拒绝他的那次开始,他跟宋楚宜说的话实在有限,或许加在一起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就是船上那几句对话,后来他就发着高热,差点儿丢了性命。

他站在宋楚宜面前,一如既往的觉得自己不自觉的就矮了一截,这矮了一截不是说他觉得自己哪里配不上宋楚宜,实在是他觉得宋楚宜站在他够不着的地方。

宋老太太私下同宋珏叹气:“其实叶家小二着实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我叫人去镇南王府送礼的时候,这心里可不好受啦。”

宋珏从前也觉得叶二不错,最主要的是人虽不算绝顶机灵,可是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正人君子,又听得进人说话,又尊敬长辈,没有纨绔之气,这样的人,用来过日子也尽够了。可是人是好人,宋楚宜偏偏不喜欢。他是看得透的,宋楚宜对周唯昭确有一份与众不同在里头,他虽不想宋楚宜过的太辛苦,可前提是宋楚宜不愿意过的太辛苦,若是她自己都对这份辛苦甘之如饴,他这个做大哥的,就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

而且他也不是立即就觉得宋楚宜同周唯昭也算般配的,虽然之前就已经跟祖父二人商议过了这事儿,可是等到太孙跟宋楚宜回京了以后,他还是叫过了望风来好好的问了一遍,听见周唯昭曾跳水救过宋楚宜之后,这最后的一点疑虑跟犹豫也散尽了。

老实说,宋珏对自家同胞的亲姐姐尚且没有对宋楚宜亲近,他也算得上是抱着宋楚宜长大,这个小姑娘如何一点点的长成,他都看在眼里。在他心里,宋楚宜跟他的女儿,也没甚太大的分别了,只要宋楚宜喜欢,刀山火海愿意去闯,他若是力所能及,总是想为这个小妹妹办到的-----为着她维护过这个家无数次,他也必须要办到。

因此如今听宋老太太这么说,他就劝宋老太太:“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再好,小宜不喜欢,有什么法子呢?祖母与其难过这个,不如替小宜多操心操心往后的事情吧。还有明姿,明姿也该着人去接回来了。”

说起来,向明姿跟陈锦心成了好朋友,两人倒是说的上来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父母双亡而格外能理解对方些,一来二去的相处的很是愉快。

宋老太太乐意看见陈锦心与向明姿交好,无他,陈锦心着实是个可怜人,这一辈子都已经毁了,宋老太太想着,能叫她过的开心些,总比叫她郁郁寡欢的好。这次是陈锦心病了,宋老太太特意叫向明姿过去陪一陪的,谁知陈锦心这一病倒病了一个来月,向明姿已经打发管事回来问了好几遭宋楚宜回来没有了,宋老太太想到这里,忍不住点头:“你说的很是,这个小丫头只怕是想小宜都想坏了,偏小宜回来以后委实不得空,明儿我就派人去接她。”

叶景川是来同宋楚宜说清楚的,他觉得他从前说的不够清楚-----宋楚宜似乎也不愿意听他把话说出来,可是有些话不说清楚,他觉得不痛快。

“六小姐,我从十四岁开始就想娶你为妻了。”他认真的盯着宋楚宜,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从前我还小,人莽撞,许多事考虑的不周到,只顾着自己喜欢,忘记了问问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喜欢,实在是我的不是。”

叶景川能说这样的话,实在叫宋楚宜觉得吃惊,她不喜欢叶景川,实在是因为觉得话说不到一起,偏偏叶景川还对她情深意重,觉得自己报答不了这份深情,又害怕叶景川的热情终有用尽的一天。可是人终归是会长大的,叶景川如今就长大了。

既然叶景川不再是从前那个莽撞的恨不得剖开心来挖给她看的少年,她心里的紧张还有压力就小了许多,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事情大约讲究缘分。”

叶景川就笑了,他实在是精进了许多,再没有当初挥斥方遒的少年气,沉稳得如同他的哥哥了,他看着宋楚宜道:“你说得对,你不喜欢我,又不是你的错。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逼着另一个人喜欢他。”

他顿了顿,看着宋楚宜道:“我来找你,实在是觉得要把我的心意同你再说一次。这样,日后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他曾经这样用心的喜欢过一个姑娘,虽然那个姑娘不喜欢他,最后他们也没那个缘分在一起,可是他尽力争取过了,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父王跟哥哥说的都对,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太过计较的人是过不好日子的。

此等境界着实不是青卓所能理解,他挠了挠头,回头同青莺叹气:“叶二少爷不知道怎么突然开窍了,这样会说话。”

青莺就瞪他一眼,她还是挺喜欢叶二少爷的,不过这种事情,当然还是她家姑娘说了算,因此也只是偷偷摇一回头也就罢了。

倒是宋楚宜放下了心头大石,她虽不喜欢叶景川,可是实实在在的拿叶景川当朋友,心里是想着叶景川好的,如今话能说开,不互相记恨,纵然日后不可能再跟小时候那样,也是好的。

她觉得心里轻松许多,回了宁德院把叶景川的来意告诉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听了免不得又叹一回气,觉得叶二少爷着实真是个好孩子,可惜自家没什么合适的姑娘来配了,干脆就跟宋楚宜提起高兴的事儿来:“明天派人把明姿接回来,那个丫头想你想的不行,昨天就打发管事回来了,问怎么还不叫她回来......”

宋楚宜就笑:“我也正想求您把明姿姐姐接回来,这样久不见,我着实是想她啦。”

二人正说这话,去了宫里瞧贵妃,回来换过了衣裳来请安的大夫人也跟着说笑了一回,才道:“老太太,娘娘说叫咱们心里有个数,想必这几天皇后娘娘就该宣小宜进宫了。”

第一百八十章 苦果

宋老太太脸上笑意就一滞,她虽然知道迟早有这一日,可这一日真的来这样早,她又有些惆怅以及担忧,这担忧不为太孙可靠不可靠,为的是真嫁给了太孙,日后处境堪忧------太子殿下如此偏心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着实不是个令人欣喜的事。

她这样担心,也就这么跟宋楚宜说了:“往年间瞧着也不算太出格,也就是这两年,或许是因为太孙回来了,东平郡王跟范良娣都动作频频,可偏偏太子还这样纵容......”宋老太太顿了顿,就道:“不说别的,就说这次遇袭的事儿。太孙为了东宫的脸面,也为了保全太子在朝野的威望,自己把皇觉寺的事压下去了,把责任都推到死去的端王身上,一点儿没牵连东宫,可是这是太孙孝心,就算是为了这份孝心,若是太子真是个明白人,也该先处置了大范氏,来安太子妃跟太孙的心,可太子到现在也还没动作......”

连宋老太太也这么看,东宫那些谋士跟属官们肯定也是都劝过了太子的,就是叶景川,也说他父王说太子殿下实在是个凉薄的人。

嗯,这凉薄也只对着周唯昭跟太子妃了,宋楚宜淡淡的牵了牵嘴角:“就像太孙殿下所说,大约是他没带到太子的缘分吧。”

不过这也不要紧,有个好父亲纵然是福气,如同叶景川那样,有镇南王对他关怀备至替他铺路,固然是好的。可是没有,也不缺什么,他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而且,以后的路他还有自己呢,自己会陪着他一起,该是他们的,一样都不会让给别人。

宋老太太就不说了-----宋楚宜也同样没怎么带到宋毅的缘分,跟宋毅也是情分平常。她提起了这件事,宋楚宜大约是物伤其类了。

她握了握宋楚宜的手,见宋楚宜笑着朝自己摇头,就知道她心里什么都明白,不由在心里叹一声,这孩子心里头什么都有数,她也就不再多说,转而同她说起宋琰的归期来:“本来说的好好的,说是这个月月底就回来,谁知竟不能成行。”

小孙子一个人独自在金陵,虽然也办了件这样轰轰烈烈的大事叫人知道了他的本事,可是俗话都说哪有不牵挂孩子的父母,宋老太太一日不见他,一日就悬着心。

宋楚宜知道这事儿,提起弟弟来连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一些,上挑的眼尾微微往下压了压,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他要等清风先生一道回来,晚些也是有的。”

宋老太太还是昨晚听宋程濡高声大笑方才知道宋琰竟凭着陈家的事儿入了清风先生的眼-----这位清风先生着实同他的师兄有些不同,他师兄是再正经不过的有名望的当世大儒,他却是个放诞不羁的,虽有学识,可是这放浪不羁的名声却也同他的学识一样出名。多少人在他手底下折戟而归,他比他师兄还矜贵得多,从头到尾也就收过崔绍庭一个学生,之前宋琰在他跟前也是屡屡碰壁-----清风先生连他唯一弟子的书信都不给面子,就当没瞧见,该去哪儿仍旧去哪儿,着实没把宋琰当回事。

宋程濡跟宋珏商量过,都跟宋楚宜一个意思,既是人家不愿意,也不必勉强,叫宋琰收拾行李准备回来,谁知陈家的事一了,清风先生竟主动找上了宋琰的门,说要跟他一同回京见见他那徒弟-----他那徒弟现在还远在西北呢,见什么徒弟,分明就是找个借口跟着宋琰罢了。

宋老太太因此也骄傲起来,笑着点头:“清风先生德高望重,他既肯同阿琰一同回来,等多少时候都是等得的。就是我私心想着琰哥儿快些回来罢了。”

宋琰的确是归心似箭,这倒不为了其他,就为了他姐姐-----他虽然人在金陵,可是却也知道姐姐的亲事约莫也就是这阵子就该有动静了,这事儿虽然他插不上什么手,可是不在跟前看着,到底不放心。

可是他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就走不成,一是清风先生这里还有许多书籍古册要他帮忙整理,二是崔华蓥去金陵礼部办的文书一时半刻还下不来,三还有一点,冯公公着实缠他缠的太紧。

宋琰其实说不上对冯公公有多大的意见,他跟着姐姐哥哥混的久了,深知太监不可得罪的道理,尤其冯公公还曾经一度跟安公公争过秉笔太监这样的位子,他更是没想过要得罪人家。

可耐不住冯公公先投向了陈老太爷,而且还给陈老太太支了个招,叫陈老太太上宋家闹出些事来,以来扰乱形势,好浑水摸鱼,趁乱过河。

这一点就着实叫人难以容忍了,他无法忍受别人算计上自己家人,虽然冯公公没能得逞,陈家老太太到底也没能血溅他家里,可是这结算是结下了。史御史上书弹劾冯公公跟陈老太爷沆瀣一气,他也就冷眼看着。

冯公公焦头烂额之下,在京城托了不少门路上长宁伯府求情,私底下或许是觉得他人小可骗,居然还天天来他跟前想着要他写信回家同家里说说情。

他终于有些明白当初为何冯公公争不过安公公了,他这想的东西着实同普通人不大一样,清风先生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十分不满的提点他:“他既来找你,说明现在根本没事。你不如给他找点事做,反正现在金陵城史御史也挺忙的,你叫忙的对上闲的,岂不是好?”

宋琰于是从善如流的把冯公公托人去京城打点的消息透漏给了史御史,而史御史查明白之后毫不犹豫的记起了这条漏网之鱼,下次上书的时候一并把冯公公也带上了。

史御史的战斗力是不言而喻的,向来他参奏的人几乎就没能全须全尾的,冯公公因而忙的焦头烂额,这回终于没功夫来找他的门路,改而往朝中去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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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祭奠

向明姿终于回了长宁伯府,头一件事就是跑去见宋楚宜,她连规矩礼仪也顾不上了,过了二门就一路小跑着到了宁德院,见到宋楚宜立在廊檐下朝她笑,眼泪当时就泪如泉涌。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让人省心?”她由着宋楚宜递过帕子给她擦脸,破涕为笑,忍不住又抱怨:“为了你,祖母病了两场,我也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你这个不省心的!”

宋楚宜就哄她:“是我错了,我事先有写信跟大哥说过我没事的........”

向明姿就立即打断她:“那怎么一样?!凡事就怕有个万一,你哪怕是神仙呢,恐怕也有失算的时候,何况你不过就是个肉体凡胎,真要出事了,去哪里后悔去?”

宋楚宜就只好挑别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听说李家哥哥上京城来啦?”

向明姿的亲事定在了今年年尾,李家已经上门来走开始走六礼了,这六礼走完,差不多也就到了时候。李家少爷来京城也不光是为了娶亲的事儿,也为了明年恩科的事来京城国子监进学,李夫人于是干脆同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商量,叫这小两口不必回李家祖宅成亲,也不用去山西李峪任上,干脆就在京城李家的宅子里完婚,日后也方便李友贤备考。

宋老太太因为这事儿喜欢的了不得,她对这门亲事满意至极,之前要说有什么不足的,就是外孙女儿要离开自己远嫁,现如今知道外孙女儿还能留在京城,心里的郁结就都疏散开了----在京城不管怎么样,总算能时时见面,着实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

向明姿一听李家这两个脸就腾的红了,伸手去拧宋楚宜的腰:“出去了这么久,好的没见学,这促狭劲儿倒是越发炼出来了!”

二人说笑间一同进了院子,向明姿见了宋老太太请过安,又同宋老太太说起陈锦心:“如今已是好很多了,也愿意出去到处走走,走的也不远,附近有几户庄户人家的姑娘很合她的心意,她倒是教起她们读书来......人有了事情做,精神自然也好了,还跟我说等天气不那么热了,回来给您和祖父请安呢。”

从前陈锦心那副模样,宋老太太总担心她命不长久,虽然孙太医也确实说过这小姑娘寿数怕是不好,可宋老太太受人之托,又有宋老太爷感念陈君安的英勇壮举,二人对陈锦心总是格外宽容一些,前两年照着陈锦心的意思把她从通州迁去了苏州庄子上住了一段日子,今年才把她接回来,谁知道或许是因为出去疏散了见过更宽广的世界了,陈锦心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心求死的小姑娘了,宋老太太也曾亲去见过她一次,见她整个人精气神都有,身体虽然依旧差,可是人却有了生气,心里也替她开心。

现在听向明姿这样说,她心里更舒坦了几分,叹道:“她能想得通,是她的福气。她的外祖母跟父母亲在天之灵有知,也会替她开心的。”

宋楚宜亦觉得陈锦心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谁说女人没了男人没了一桩体面的婚事跟娘家都不能活?只要想的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正说的高兴,外头就熙熙攘攘的一阵响动,没过一会儿,宋大夫人就急急忙忙的进门来,先瞧了宋楚宜一眼,才看向宋老太太,轻声道:“老太太,外头有宫中天使来了。”

这样快!宋老太太不由吃了一惊,她还以为不管怎么样,皇后娘娘总得等到陈家事完了再提起这事儿,怎么就这样着急起来?

“不必慌。”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既然是宫中来使,无非也就是为了宋楚宜的事儿,这事儿本来宋家也已经心里有数了,如今虽然来的比预想当中的快了些,可是却也不是什么坏事。她重新换了诰命大妆,大堂里摆了香案,方才领着大夫人一同接了旨。

谁知这旨意却并非宣召宋楚宜入宫,而是说荣贤太后已经往生三年,要诸诰命命妇前往陵寝。

宋老太太着实有些没回过神来-----荣贤太后到底是怎么死的天下人不清楚,他们宋家却是心里有数的,前两年太后的忌日马马虎虎的也就过了,没人敢去摸建章帝的老虎屁股。怎么好端端忽然要大办?

幸亏有个儿子在礼部当郎中,消息也比其他人快些,晚间宋大老爷趁着大家都在,就道:“是尚书大人上的书,说是太后已经驾鹤三年,却并未曾配享太庙,着实不成个体统......”

宋老太太一时无语,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这礼部尚书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早不提晚不提,他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这事儿。”

现在京城被陈老太爷还有太孙遇刺的事儿闹的人仰马翻,到现在陈老太爷都还没押送回京,礼部尚书怎么这个时候上书请建章帝给荣贤太后办忌日?

连宋程濡也道:“这事儿办的不明不白的,叫人都摸不着关节在哪里。”

也并不是全然摸不着关节的,宋珏看了宋楚宜一眼,给宋老太爷提醒:“礼部尚书要是傻子,也做不成礼部尚书。明知道圣上因为这次的事儿更厌恶了荣贤太后几分-----在圣上眼里,就是因为荣贤太后在背后挑拨,才叫端王殿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礼部尚书此举,是在圣上脸上打了一巴掌,也是在提醒圣上........”

宋程濡就忍不住苦笑:“说太子殿下不聪明罢,他分明又有几分聪明。是啊,圣上一想起当初荣贤太后带给他的压迫跟耻辱,再想想近来的端王余孽,心中对荣贤太后只会更厌恶,对端王跟皇觉寺的事也只会更没耐心。可相对的,对太子殿下的观感,却又会好几分。”

宋珏看众人都沉默不言,最后下了定论:“太子殿下恐怕是下定决心要保范良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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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说客

太子殿下一开始倒真是没下定决心要保住范良娣,实在是他有些走投无路了-----只要是他身边的人,就没有不劝他杀了范良娣以绝后患的。

他其实并不觉得范良娣是什么后患,这些人通通都以为范良娣控制了他,而实际上,他自己才是范良娣的主人,范良娣的一举一动皆在他掌握之中,范良娣跟全族人的性命也都在他一念之间,他根本察觉不到范良娣的威胁。可是若是他不杀范良娣,他这边的人心就要散了,他因此很是犹豫。

范良娣提早看出了杀机,她跟着太子实在太久了,对太子的心事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之前她还能老神在在的坐着,可是到了后来,看着太子越发迟疑不定的眼神,她就知道危险已经来临,可她毕竟是跟着太子这样久了的,对太子有足够的了解。

她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写信回家给父母亲,叫他们奉上今年西北那边的红利-----韩正清虽然闹脾气不肯回信,可是该做的事却都是做了的。这几年来因为崔绍庭把持着西北,西北那边的生意越发的难做,好在韩正清在西北经营了十数年,根基也有了人也有了,崔绍庭一时也抓不到他的把柄,范家人从西北回来,带回来了今年的红利和账本。这事儿,范老爷亲自写信过来同范良娣说了。

而第二件事,范良娣找了个了不得的说客,她找了礼部侍郎王大人,去说服了礼部尚书上这一封要求建章帝给荣贤太后办忌日的奏章-----这个注意说起来还是儿子的长史钱应出的。

钱应说,要先让圣上的注意力不那么在太孙殿下身上,让太子殿下身上的压力小一点,太子殿下压力一旦小了,今年西北那边的大额红利又送上来了,太子自然气也就消了大半了。

范良娣照着做了,好在王侍郎跟礼部尚书这么多年的师徒也不是白做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出马,自然是把礼部尚书劝下来了-----虽然这是极得罪建章帝的事儿,可是礼部尚书有了年纪了,本来差不多也到退下来的时候了,临走之前给东宫这样大一个面子,也是为了族中后辈们着想。他这折子一上,建章帝面上没说什么,还当堂准了他的奏折,可转眼就下了旨意把他送去了江西当学正。

齐嬷嬷来见范良娣的时候就提醒范良娣:“侍郎大人的意思是,尚书大人实在是为了这事儿付出不小,娘娘不好出面,私底下也该给尚书大人一二补偿。”

这是自然的,否则日后谁还敢给她做事?范良娣也不是小气的人,大手一挥写了信回范家,叫范家往礼部尚书族里送去了二万两银子并两座庄子的地契房契。

这事儿,范良娣是同太子报备过的,同太子报备的同时,她又叫房嬷嬷抱出了一只匣子来,匣子里头是装订成册的厚厚的四五本册子,她双手捧出来递给太子,轻声道:“这里头是西北去年的红利,拢共得了十七万两银子......”

连太子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他还以为有了崔绍庭那尊门神在,西北的生意就算黄了----就算不黄,也没以往的一二成,崔绍庭可是个人精,战马走私的事儿过后,他就对这一块管的极严了,再加上韩正清一直没甚消息传回来,范家每回回来人也都支支吾吾的,他一度以为这钱泡汤了,可是想什么来什么,他正为了银子发愁呢!

付友德跟陈德忠都劝他,说是如今九江大水,偏户部那边银钱吃紧-----去年黄河大水就拨下去不少银子,加上去年又刚重修过先帝陵寝,还有江西那边的大水......桩桩件件都是要银子用的,因此付友德跟陈德忠都劝他带头捐出些银子来,号召勋贵跟大臣们慷慨解囊,这样一是在建章帝跟前博好感,二是在民间也有个好名声,再加上现在太孙殿下名声又正好,顺势把东宫立的更稳。

可是这主意虽然好,银子打哪儿来?他的银子一年往宫里送礼,少说也得四五万,还有逢年过节的赏赐给下头的人,跟养着的那些赌坊,那些给他做生意揽财的人,到处要用银子!

他欣喜的站起身来,看着范良娣捧出了那只他专用的印章,心里松了一口气。听见范良娣说叫了娘家给礼部尚书二万两银子,不由点了点头。

范家就是这一点好,财雄势大,给他做生意的同时自己也有生财的法子,从不会在他这里想着分出什么去,倒是处处贴补他。

他本来就犹豫的,如今范良娣既自己把事情解决了,还给他雪中送炭带来这么一大笔银子,太子又再想想远在西北的韩正清------他是个有能力有本事的人,不仅如此,他除了会赚银子,还会打仗。

这样多的利弊一权衡下来,太子就知道该怎么选了,他伸手把印章接在手里,阴晴不定的看了范良娣一眼。

范良娣越发低眉顺眼,趴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玉白的额头上一片鲜明的淤青,她仰头看着眼睛放在印章上的太子身上,鼓足了勇气上前攀住了太子的衣角,恳求道:“殿下......求您饶了我这一次......日后我再也不敢擅作主张了。”

有这一次其实就已经够了,太子耳朵里响起皇后娘娘的告诫,想起付友德陈德忠的建议,还有镇南王斩钉截铁的话,一瞬间有些犹豫-----范良娣这次敢动手叫范家的人插手去刺杀周唯昭,说不定还会有下次......

可太子自问,他气愤的是范良娣想杀周唯昭吗?不,其实不是的,他一直很清楚范良娣的心思,也知道范良娣对太子妃跟周唯昭的嫉恨和怨忿。他所生气愤怒的,无非是范良娣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惹麻烦,并且自作主张罢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失望

等太子什么也没说的出了门,范良娣整个人筋骨就都软了,全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般瘫在地上半响都起不来,还是房嬷嬷跟木勺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把她搀扶起来,又手忙脚乱的到处去找活血散瘀的药,范良娣的头磕的极为实诚,额头上淤青了一大片,看着就有些渗人。

房嬷嬷一边轻手轻脚的给她涂药膏,一边忍不住担忧的问她:“娘娘,殿下他,可曾说了什么?”房嬷嬷心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从前还当郡王殿下跟自家姑娘不同,总是聪明理智些的,谁知道郡王殿下居然也跟着姑娘胡闹,怎么连刺杀太孙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现在东宫还没能当家作主呢,现在要争要抢,是不是也太早了?!唉,都说聪明人想的多,果然就是心眼儿也多也杂,像她这等做下人的,就觉得就算要闹,也不能在这当口闹----还是那句话,东宫还没当家作主呢,这也就是太子殿下不把太孙殿下当回事,若是真把太孙殿下当回事,这个消息传进来,以太子的身体,还不得活活被气死过去?底下还有恭王肃王虎视眈眈的,就是鲁王,虽然从前老老实实的,可是贤妃娘娘死了,妹妹又远嫁了,哥哥也死了,说不定也都变了......

范良娣睁开眼睛,眨了眨眼,又盖住眼里那一抹深刻的怨恨,冷笑了一声:“能说什么?总之不会杀了我就成了。”

房嬷嬷心里忍不住一惊,真正觉得心惊肉跳起来,自家姑娘实在太沉不住气了......她这样想,总觉得还是得叫侯爷回来,自家姑娘这脾气,只有侯爷辖制的住,侯爷说的话,她才能勉强听进去几句。可房嬷嬷想起韩正清,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侯爷也不是从前那个侯爷了,他儿子老婆都是死在范良娣手里.......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己很不记恨,话说回来,要是不记恨,那可真不成个人了,房嬷嬷觉得头痛。

没过一会儿,东平郡王就进门来了,看母亲额头上淤青了一大片,心里的怨气忍不住又消散了许多-----钱应说的是,他日后不能再事事都照着母亲的想法来了,这回要不是担心母亲擅作主张会闹出更大的事,他才被迫叫钱应去联系了皇觉寺,也不至于闹的父亲这样生气这样两头为难,他看着母亲,叹了声气:“母亲.......父亲没为难您吧?”

范良娣摇了摇头,觉得脑子有些乱,略微缓过了这一阵晕眩才拉着儿子的手,四下看了一眼,把下人都遣散出去,轻声朝儿子道:“你放心,这次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尽管之前钱应已经同他保证过,说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可东平郡王心里却从没深信过的-----父亲那天的暴怒他看在眼里,何况还有宫里皇祖母跟东宫太子妃的压力,连幕僚等等也都劝父亲要分清嫡庶,清正规矩。现在听范良娣这么说,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声:“当真?”他父亲对母亲的情分真的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

范良娣摸了摸儿子的头,眼里透着幽幽的光,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讥诮笑意:“自然当真。我知道鸣翠宫那边的动静,还想着借皇后娘娘的手来逼殿下处置了我。可她们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来是谁陪在殿下身边,是谁帮殿下筹措银两养着这么些谋士幕僚,又养着西北那一大帮子要吃饭的......”她看着周唯琪,声音渐渐放低:“你如今也大了,心里也要有个数。你别怕,别看那帮人说什么嫡庶不嫡庶的,你父亲心里,压根就没他们母子。他们再风光再好,在你父亲眼里,那也不关他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可你我就不同了......”

我们把一切都系在了你父亲身上,我们的就是你父亲的,杀了我就是在断你父亲自己的血肉,他是舍不得的。

周唯琪安静下来听他母亲说话,心里已经被浇的差不多要灭了的那团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另一头的皇后娘娘却彻头彻尾的觉得自己被泼了一盆冷水,她看着自己的长子,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太子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就是不去看他母亲,隔了良久才道:“儿子的意思,这次的事情就算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前脚唯昭出事,后脚盛宠的范良娣就死了,这不同样招惹人的怀疑和猜测吗?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好似他说不会发生了就不会发生了似地,皇后简直没法儿想象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能蠢成这副模样,她冷笑了一声,含着无比的失望跟愤怒:“混账!你是要当纣王幽王吗?!为了个女人,你到底还知不知道分寸?!”

亏她还叫荣成公主跟镇南王亲自去劝了一回,横着这些人的劝告太子根本一句都没听进去,都当了耳旁风?!皇后实在顾不得疏远不疏远,情分不情分的了,几乎指着太子的鼻子骂:“唯昭是你儿子!他体贴你孝敬你,帮你着想,为你打算,所以把这事儿压了下去,苦果自己咽,这是他当儿子的孝心,一片赤诚的为了你!可是你作为父亲,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孝心?他到底哪里不好,你嫡亲的唯二的儿子的性命,居然还不如你身边的一个姬妾?!你的脑子哪里去了?!”

太子就又记起少年时她抱着恭王柔声细气的哄着他莫哭莫哭时的温柔,和面对他的功课时的疾言厉色,人的心怎么就能长的这样偏?!他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觉得自己喘不上来气,捂着胸口平复了好一阵心情,方才冷笑着哼了一声:“十个手指头尚且有长有短,母后对我同弟弟都如此,做不到一视同仁。怎么到了我这里,要求就这样不近人情?!你斥责我之前,怎么不先回头看看自己做了什么事儿?!当年逃命,你都抱着你另一个儿子,不是我!我如今还没做的你这样过分,你就口口声声说我偏心,那你怎么不瞧瞧你自己?!”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亲事

皇后娘娘被太子的这句话惊得病了好几天起不了床,再怎么样也没想到太子竟终于把这话明晃晃的说了出来,她自来就觉得这件事异常对不起太子,也觉得后来为了太子而冷落恭王异常对不起恭王,如今被儿子这么一激,觉得两个儿子都对不住,又把两个儿子通通都得罪了,不由悲从中来,不过几天时间,人就憔悴了一大圈。

荣成公主进宫侍疾,听说了事情原委,心中对这位当太子的哥哥的失望更甚,拉着母亲的手默默的垂泪:“就皇兄这样的脾气跟心胸,着实是......”她说话说到这里,怕母亲伤心,又把话转了个头:“母亲不必跟他生气,要是跟他生气,简直不用活了。”

皇后苦笑了一声,嘴角牵起一抹冷笑:“范氏不过是个蝼蚁,捏一捏就没了。我之所以一直不肯下手,无非顾虑的就是他的心情他的脸面......”

荣成公主默了默,半响后才叹了口气:“他向来性子倔强,这回因为范氏跟您杠上了,要他杀范氏就更不可能了。这范氏也是有能耐......皇兄为了他,连礼部尚书都请动了,这声东击西浑水摸鱼的本事,从前皇兄可没这样精通。”

讨论一回,荣成公主自己都觉得焦心不已-----就像丈夫说的那样,太子真是越走越偏了,可他这个越走越偏的人身上偏偏还系着他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前程,真是叫人烦忧。

幸好谢司仪捧了一盏血燕红枣茶进来,奉给皇后喝了,又轻声道:“娘娘,宋贵妃娘娘来了。”

近来宋贵妃来清宁殿来的很是勤快,皇后闻言就笑着点头叫请进来,见了小皇子还亲自引逗了一番,又笑着看向宋贵妃:“小皇子长得极好,你用心了。”

建章帝人到中年得一幼子,初时不过是一时热情,可后来相处着相处着,倒是得了些乐趣-----当初他的儿子们出生的时候,他正跟泰王斗得不亦乐乎,后来儿子们长大的过程中又被荣贤太后很是压制了一阵子,因此他对孩子们看顾的的确算是少的,如今乍然添了个儿子,正是四海升平的时候,心境不同,小孩子又天真可爱,因而颇为得趣,因着小皇子的原因,连对着宋贵妃的时间也长了,宋贵妃的日子也算是越来越好,听皇后这样夸赞,忙笑着道:“这都是娘娘福泽庇佑的缘故。”

皇后含笑问她:“十一有段日子没进宫了罢?离得这样近,难不成非得拘泥于礼数初一十五才进宫来请安?这宫里有她父皇母后母妃,她就算天天进宫来也是使得的。”

宋贵妃向来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就明白了皇后娘娘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笑道:“娘娘不知道,这丫头跟驸马往江南去游玩了一趟,简直乐不思蜀了。”

荣成公主同十一公主关系不错,闻言就笑:“十一还是孩子心性,不过既然驸马乐意陪她游山玩水,她们夫妻过的和乐,也是好事。”

有了这层铺垫,皇后才笑着点头:“说的是,择婿可是件极要紧的大事,十一就选了个好驸马。说起来,你家的几个姐妹们也都假的不错。”

这话头又被提起来了,宋贵妃心里有数,就笑:“说起这个,十一还说要请公主给个面子,她过几天办什么茶话会,想请公主也同去,给她做做脸。”

“当初荣成刚出嫁的那几年也喜好弄这个,可这几年倒是荒废了。”皇后咳嗽了几声就感叹:“这长日无聊,多走动走动自然是好的。也该叫她们年轻人乐一乐。”

荣成公主向来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母亲,等宋贵妃告退了,方才道:“母后怎么好似对十一的这次茶话会极感兴趣?”

皇后忍不住就嗔她一声:“你呀!之前不就跟你提过宋六的事儿?宋六小姐好是好的,我也喜欢......可也得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毕竟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直接叫她进宫来问也不大好,我想着,不如就叫十一跟你去问问她的意思。”

其实若是不然,叫端慧郡主去也是一样的,可惜现在这情势,崔应书如今犯了这样的大错,端慧郡主就不合时宜了。

荣成公主恍然大悟,忍不住失笑:“唯昭自己看中的,难不成我们瞧着不好就不好了?何况他这性子......人家姑娘要是不同意,他就不会叫自己的这个意思被您知道了。”

“说是这样说......”皇后闻言就正了色:“他向来是个不强人所难的,我都知道。可这孩子实在不容易,我也不是为了查人家去的-----宋六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些年咱们总也知道些。从前我还怕她厉害,现在我就怕唯昭瞧上一个不厉害的......反正,横竖你去瞧瞧,到时候我在你父皇跟前也有话说。”

荣成公主答应下来,回去同叶景宽说了这事儿,叶景宽先是摇头,然后才点了点头:“这也真是......或许厉害的总要有厉害的来配罢,她跟殿下也着实是天生一对了。”

荣成公主也跟着叹气:“只怕母妃跟景川心里难受......”

叶景宽比她想得开,挑了挑眉摇头:“这有什么好难受的?天底下的好女孩儿也不止宋六一个,没有了这个,还有那个。没听说过谁为了哪个女子一辈子就不过日子了的。何况父王说得对,人家也没跟咱们保证过这事儿一定就能成,早知会过了等从晋中回来之后再说的。算了......总之没有缘分,倒是愿她跟殿下的亲事能顺利吧。”

既然叶景宽也这样说了,荣成公主也不再提-----她肯定是愿意周唯昭好的,周唯昭好容易有个喜欢的姑娘,她自然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她只是怕丈夫跟公婆心里有心结罢了,既然丈夫如今都这样说,她心里自然更加放心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疯狂

十一公主的帖子派到各家各处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八月初的天气虽然仍旧炎热,可是早晚已经带了一丝凉意了,陈明玉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的坐在南窗下,手里正捧着绣架,上头是莲叶何田田的图案,她绣工精致,鱼儿跟莲叶绣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如霜见她已经维持一个动作许久不动了,轻声喊她一声:“姑娘?”

陈明玉的手机械的动了动,低垂的头缓缓的抬起来,眉间的一点胭脂痣仍旧鲜红欲滴,叫人一眼就被吸引住,她回头看了看墙上的自鸣钟,面无表情,声音也无甚起伏的问:“祖母还没回来吗?姑祖母那里也没消息?”

屋外有小丫头埋着轻快的步子到了她屋门前,停了窃窃私语,恭恭敬敬的朝里头问了一声:“姑娘醒着吗?我们太太跟姑娘差我们来同姑娘说话。”

如霜看陈明玉点了点头,就忙笑着扬声应了一句:“醒着呢,姐姐们快进来说话!”她一面说话,一面已经亲自打起了帘子,满面笑意的道:“快请进来罢,我们姑娘绣花儿呢。”

两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一前一后的进来,垂了手跟陈明玉请了安,这才道:“我们太太跟姑娘请陈姑娘过去说话解闷,外头送来了一缸金鱼,叫姑娘也去挑几尾。”

陈明玉脸上已经换了极温和得体的笑意,她本就脸若银盆目如点漆,这样带着和善笑意的时候,谁都觉得赏心悦目,她回头吩咐如霜给了打赏,轻轻颔首:“劳烦二位了,我收拾收拾就过去。”等两个小丫头收了赏赐退出门,她站起来由如霜服侍着换了衣裳,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脸,毫无预兆的忽然伸手将镜子砸了个稀烂。

幸亏她砸的不是那镶嵌在红木里头的玻璃镜,而是桌案上支着的小镜子,可饶是如此,如霜跟如倩也惊得双双素白了脸色,忙不迭的一左一右跪在了她身边。陈家出事以后,陈明玉的脾气就越发古怪固执了,常常为了小事大动肝火。

陈明玉面无表情的看着丫头们跪在满地都是碎片的方格纹青砖上,目光紧紧盯着镜子里仍旧精致美丽的自己,重重的闭了闭眼睛,重新扯出一个笑意。

她如今寄人篱下,原本不该生气的,以后,说不定她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了,这么一想,她又迅速睁开眼睛,回头看了如霜如倩一眼,冷声吩咐她们起身给自己梳头。

如霜跟如倩对视一眼,皆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这不是自己家,陈明玉要是还是如同在家里那样耍大小姐脾气,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了,闹出来大家情分上难看------本来他们家跟秦家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亲戚关系,秦家还是看在陈姑祖母的份上才收留了她们。

因着要去见秦夫人跟秦家姑娘们,如霜跟如倩动作极快的给陈明玉梳了个高髻,又在上头插了几只玉簪做点缀,这才服侍着陈明玉往园子里去。

这个秦家正是从前出了端王妃的秦家,前两年秦家二房老爷升任大理寺寺丞,因此二房举家搬来了京城,虽说端王妃绞杀了堂妹而闹的满城风雨,可那都是秦家大房跟三房的官司,暂且不关二房的事,二房还出了个肃王妃呢,肃王妃可是好好的,自来有贤名,极受肃王的尊重。秦家二房家风也不错,秦家二老爷又会来事,因此秦家在京城圈子里还算的上是讨人喜欢。陈姑祖母是秦二老爷的亲妹妹,后来嫁了陈家的子弟,谁知还没过门未婚夫就去世了,她也是个奇人,下定了决心不肯再嫁,在家里守孝三年后,捧着灵位嫁去了陈家。

这么多年都没通过消息了,此番还是为着陈明玉有个落脚的地方,才求上了秦家。秦家太太本来不愿意-----她是极怕沾上事的,陈老太爷显然是犯了大忌讳,没得救了,她也害怕被连累。可偏偏丈夫对这个嫡亲的妹妹心疼的很,做了肃王妃的女儿也对这个姑姑很是亲近,她才不得不给了这个面子,答应了陈姑祖母代为照管陈明玉。

陈明玉知道这都是面子上的情儿,她住在秦家虽然什么委屈也没受,秦家的下人待她也客客气气的从不敢违拗,可是秦家小姐们看她的、偶尔透出来的怜悯的目光叫她心如刀割。自尊都好似被人踩在了脚下,放在从前,秦家还未必能到得她跟前,可她如今却要寄人篱下,受人这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