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又问:“审出了定远侯的下落了么?”

定远侯.......路然......他想起这两个人,心情更差了几分,极为烦躁。这两个就是祸害,他们流窜到了太原,居然还能勾结上王府长史拿到战略布防图.......天叫这两个人游荡在外,他就万分不安。

信使的舌头总算是被撸直了,说的话也顺畅许多:“小的来的时候,正审着呢,差事被交给了韩公子......”他抬头看了眼韩正清的脸色,试探着道:“还有,威海卫的事儿,王爷也打算交给韩公子去做,韩公子恐怕是要先审出令长史的事儿,再去威海卫。”

韩正清脸色好看了些,恭王蠢是蠢了些,可是却还知道朝他示好,算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他面色缓和,语气自然也就缓和了许多:“既然如此,你替我带个话给王爷,叫他不必担心,事情不成,我这里另有办法。让他坐着等消息就是了。”

信使觉得颗心终于落回了肚里,欢快的应了声,又问:“那.....那鞑靼太师的事儿?”他来的路上就听说鞑靼太师也查被困在庆州城的事儿了,急的不行。

韩正清哼了声,见信使心惊胆战的低下头去,就又笑了:“你告诉王爷,让他尽管放心。个崔绍庭,还不是我们对手。”

他说完,见信使忙不迭的应是,又格外吩咐:“另外,你回去告诉韩阳声,就说我的话,让他好好替王爷分忧。”

等信使下去休息了,韩正清喝了口心腹递上来的茶,有些不满:“向来韩语比韩阳懂事可靠的多,可是这回却不知怎的了,他那里半点消息都没有,反倒是韩阳,这事儿办的挺漂亮。”还知道在恭王面前讨差事并且混的不错。

心腹也有些忧心:“这恐怕也怪不着公子,湖北那边......崔应书那个狐狸在呢,听说江田平都被押送进京了......”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东平郡王了,心腹看着韩正清陡然变了的脸色,叹口气道:“侯爷,这位郡王恐怕是铁了心不认您.......”

话音未落,韩正清手里的杯子已经哐当声响,是被他硬生生捏碎了的。

“不认我?”他冷笑了声,目光冰冷,像是条已经昂起了头蓄势待的毒蛇:“他不认我,是因为看扁我这个亲爹不如他那个病痨鬼的爹位高权重?”

心腹垂着头,叹了声气。

韩正清哈了声,语气里带着无限嘲讽:“这有什么?!我迟早会叫他看看清楚,我这个亲爹比他那个病痨鬼的爹强的多了。到了那个病痨鬼跪在我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我这个亲爹才真正配当他父亲了.....”

他顿了顿,又道:“往京城去消息了没有?叫人好好护着他,别叫他出事。”

心腹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位东平郡王现在住在东宫里,能出什么事?何况东平郡王既然敢回京去,肯定无非就是已经秘密处置了韩城了保住了这个秘密。

被人杀了亲弟弟,居然还能这样护着这个儿子,跟眼珠子似的,心腹心里百味杂陈。

第八十章 身死

韩正清没注意到心腹的满腹心事,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东平郡王的安全。 少年人容易冲动,要是他回去了之后去查真相,被太子或者是太孙现了.......他现在又远在西北,虽然在西北称得上随心所欲,可京城却远远不是他能随意摆布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听心腹提起韩语,有些不以为然的冷笑了声:“些许小事,他都办不成,半点急智也没有,出了事,是他活该。”

被他拿来对比了番,比出了个眉眼高低的韩语韩阳却正在起剥花生,两人边把花生往嘴里扔,面听定远侯说起崔绍庭攻破了肃州城的事儿,脸上都带着喜气。

最近听的全都是坏消息,现在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传来了,也能让人喘口气。

定远侯脸上的笑意却比他们浅淡了许多:“虽然挡住了也查去见韩正清,可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也查必定不会甘心坐以待毙,韩正清那边要是跟也查来个遥相呼应,把肃州城上下围堵,那崔总制就危险了。”

两人的笑意都僵在了脸上,韩阳忍了忍,没忍住,抱怨了声:“不会吧?您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崔总制想不清楚?他这......他这......这不是胡闹吗?”

定远侯思忖半响,摇了摇头:“他从不胡闹,个在福建能把令朝廷头疼了十数年的倭寇打的屁滚尿流的人,怎么可能胡闹?他必定是另有打算,现在我们管不上他,只能管好我们自己,尽量不给他添乱。”

韩阳下意识的点点头,正要说话,外头的门就被拍响了,韩语和定远侯对视眼,默契的转到了屏风后头,韩阳整整衣裳让人进来,耍着滑头笑了声:“哟呵,是吴统领身边的红人啊,什么事儿,说吧。”

陈副将跟吴统领跟的久了,也学了养气凝神的本事,面皮不动的道:“我家统领让我来跟韩公子知会声,您要是想审的话就尽快去,晚了,人死了,可就什么都审不出来了。”

韩阳脸上的笑意点点收敛干净,嗯了声,眉毛竖起来:“什么意思?”

陈副将垂着头,语气还是平平淡淡没什么波折:“没什么意思,犯人年纪大了不经事,不过略问了几回,就没什么动静了......”

韩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手却比脑子更快,抄起杯子就兜头兜脸的砸向了陈副将,陈副将眼疾手快往旁边闪,只沾到些许茶叶。

韩阳已经骂起来了:“娘希匹!王爷说了这事儿归我管,归我管!你们那统领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我的犯人,轮的着他审?!他这是故意给我使绊子还是怎么着?!”

陈副将没理会他飙,听他说完了,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末将的话已经带到了,公子去不去还请自便,末将这就先告辞了。”

韩阳瞪着他的背影,真的气的心口疼。

他刚还和韩语商量来着,看能不能想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令长史给弄出来,好好休养阵子送到别的地方去,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事!

这帮子混蛋!韩阳想着令长史毕竟是主动替自己背的黑锅,再想想令长史在牢房里可怜的,垂垂老矣奄奄息的模样,只觉得想哭。

韩语和定远侯从屏风后头出来,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令长史虽然是恭王的人,可是直劝着恭王不要同韩正清同流合污,后来又主动替他们掩饰身份,他们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沉默了阵,定远侯叹了口气:“你快去吧,瞧瞧人怎么样了......”

韩阳应了声,垂头丧气的要出去,又被定远侯叫住了。

“如果令长史死了。”定远侯目光平静,语气森然:“你可以替他讨个公道。”见韩阳眼睛亮起来,他就冷笑了声:“咱们写的那封信上,不是有吴峰的名字吗?你去问问,吴峰审出什么来了没有,如果他没有.......那你就问问他,为什么要杀了令长史,是不是做贼心虚。可以闹,尽管闹。”

闹的越大,说的多了,恭王心里就会越怀疑。

很多事都是杯弓蛇影,可是说的人多了,也就三人成虎了。

韩阳眼睛亮了亮,应了声,飞快的打马去了王府,率先奔往牢房。

令长史已经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花白的头黏在脸上,全都是血污,双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睛见了他来亮了亮。

不过几天的时间,已经瘦的只有把骨头。

韩阳看的眼泪都快涌出来,他最看不得老人受苦了,蹲下身子来大骂了声,借此掩住眼里的泪意,看着令长史嘴唇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来。

令长史呵了声,喉咙里咯咯作响。

“争.......”令长史嘴唇动了动:“争气.......”他看着韩阳:“别.....别叫西北被.......被鞑子占去......”他捉住韩阳的手,见周围没人,气若游丝的道:“我父母......就是死在鞑子手里......你们争气啊......”

韩阳还没来得及说话,令长史的手已经垂下去,双眼睛也闭起来了,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这是.......死了......

他不是第次见死人,当初在战场上看过的死人多了去了,他还亲手埋过不少袍泽,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越大就越知道生死的可怕,这是头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万念俱灰。

令长史这人,从他来太原的第天起就在力劝恭王不要同韩正清同流合污引鞑子入关,到了现在,令长史也为了这个原因死在这里,死的还这样凄惨。

他看着令长史瘦成骷髅的、蜷缩起来的身子,整个人都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

韩阳在咬牙切齿的时候,吴峰正轻描淡写的同恭王禀报这次审问的结果,令长史是个硬骨头,硬是撑着什么都没说,也不肯交代定远侯究竟在哪儿,更不肯交代有没有同谋,他简直可以说的上无所获。

第八十一章 使坏

恭王心情原本不错,虽然肃州被崔绍庭给占领了,也查跟韩正清的会和被阻叫他担忧了阵子,可是韩正清叫信使带回来的消息又叫他很快欢喜起来。

韩正清这个人有点好处,就是向来说到做到,他既然敢说不把崔绍庭当回事,就定是有了对付崔绍庭的办法,因此他放松的洗了个澡,甚至还有功夫提笔给韩正清言辞恳切的写了回信,他要给韩正清写封信,叫韩正清想个办法帮他把儿子们弄回来。

他只有这两个儿子,哪个都丢不得,否则将来就算真的江山在手,也没个可以继承的人。想到这个,他写完信心情又变得不好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半响,叹了口气,原本有些饿了的肚子也忽然就好像撑了,半点想吃东西的**也没有。

这始终是个隐患......他当初把儿子们留在京城,就是吃准了卢皇后和建章帝再生气也不会动他的儿子,毕竟他的儿子也是他们的孙子。尤其是卢皇后,她向来是溺爱孩子们的,当初他还在封地的时候,卢皇后年四季,孩子生辰,什么时候也不忘给孩子们赏赐东西,回了京城以后更是,就算跟她吵翻了,也从来没有想过对他的孩子不利。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动用了谢司仪想杀死卢皇后,想杀死自己的母亲,他不敢确定卢皇后跟建章帝会不会气之下杀了他的儿子来报复他。

想起这事儿,他有些坐立不安,看着信了半天的呆,亲自拿火漆封了信,叫人送出去,才坐下来听吴峰说令长史的事儿。

当听见吴峰说令长史骨头硬,什么也没问出来的时候,他的眉毛奇异的动了动,眼里有怀疑的光闪而过很快又消失不见,过了片刻才平静的问他:“他骨头硬?”

令长史骨头硬不硬恭王不知道,可是吴峰的本事他却是清楚的,如果吴峰想的话,就算是牛不喝水,他也能强行把牛头给按下去。

吴峰没察觉到恭王的不自在,皱了皱眉头看着恭王:“王爷,令长史跟了您这么多年,向来忠心耿耿,还为您掉了只胳膊......这里头......”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头的门砰的声巨响,恭王吓了大跳,径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才站稳,就见韩阳阵风样的踹开了门飞了进来,立定了脚看了眼屋里,就扑到了吴峰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幕惊得呆在当场,许久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韩阳掐着吴峰的脖子,嘴巴里骂了通脏话。

吴峰武功高强,等闲七人也不是他的对手,韩阳这攻势虽然来的急叫人措手不及,可是他还是片刻就反应过来,身子扭就叫韩阳落了个空,顺势再带了韩阳的手往旁边拗,就听见了咯吱声脆响,是骨头移位的声音。

韩阳被吴峰拧的嗷的叫了声,另只手却不甘示弱,照样去卸吴峰的手,又被吴峰反手剪把双手同给剪在了身后。

恭王看的呆了,直到听见韩阳的惨叫声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呵斥了声。

吴峰从韩阳背上踹了脚,轻轻松松把他踹的飞到了门上出噗通声闷响,叫他半天也没爬起来。

韩阳抬眼茫然的看了恭王眼,环顾了圈屋里,委屈的嚎啕大哭。

“这他娘的......”韩阳哭的鼻涕眼泪流了脸,整个人如同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用完好的右手捂着似乎脱臼了的左手,哭着朝恭王喊冤:“王爷!您让我审令长史的案子!我......我还没审,他就把人给弄死了!”

他看着吴峰,脸激愤:“他是故意的!就是看不得我好,之前也是他,也是他非得查抄我的屋子,把我家搅扰得鸡飞狗跳!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他说着,干脆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看着恭王委委屈屈的:“王爷,您要这么纵着他,这差事我做不来!我回去找我爹去......”他看着自己脱臼了、抬不起来的手,哭的更大声了:“王爷,他就是看不得我爹跟我好!我回去跟我爹说......我不干了还不行吗!”

恭王看了眼吴峰,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味儿。

韩阳是个二愣子,只想得到争风吃醋头上,可有句话却说到了他心里,吴峰他,好像真的特别看不得他跟韩正清好?

这是为什么?

他心里乱糟糟的,却下意识的呵斥了句韩阳:“胡说什么?!谁不看重你了?谁不想你好了?”他顿了顿,再看眼吴峰,含糊的道:“这是个意外,算了算了......”他想到韩正清的来信里说尽管使唤韩阳,自的觉得这是韩正清托付他历练好他的儿子,眯着眼睛道:“这事儿不用你管了,人反正都死了,你着急也没用。算了,你去,去威海卫,把威海卫的事儿给管起来......要什么人手,你自己点。”

现在这个时候,他根本得罪不得韩正清,韩正清现在握着他的命脉呢。

韩阳还是委委屈屈的,看着恭王,嘟囔了几句,不情不愿的嗯了声,恶狠狠的又看了韩阳眼,冷笑了声:“你别以为我怕你!我是给王爷面子。”面又转回头去看恭王:“他总坏我的事儿,这回收归白鹳部下的事儿,王爷,我不要他来插手!”

吴峰张开嘴似乎有话要说,恭王已经应了,他伸手止住吴峰,冲他道:“韩阳说的也是,你们两个不和,到时候闹起来他们底下人听谁的?本来威海卫就是刺头,不好收拾,你们人心再不齐,要闹到什么时候?再说广宁卫那里如今不也是团乱麻吗?你......”他顿了顿,接着道:“你和吴柏虎同去把广宁卫的事儿先给理清楚吧。”

吴柏虎是吴

第八十二章 背叛

韩阳头件事是去想办法把令长史的尸给弄出来,别的做不到,可是这个却是做得到的,找了个地方妥当的被他埋了,自己在他的那堆小坟包面前立了半响,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他跟着定远侯,听定远侯的话,全是出于对父亲韩正清的不齿,还有想要护好自己的母亲,说真的,他没有那么多家国大义的想法,虽然他讨厌鞑靼人,可是在知道他父亲韩正清为了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把他们这些亲生儿子看的连狗都不如之前,他对父亲的做法,也没太多反对的意思,只有现在,他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韩正清的卑劣。

是真正的卑劣,多少将士为了这身后的家园浴血奋战马革裹尸,才把鞑靼人阻隔在了厚厚的城门之外?可是他就这么轻易的,重新把这些饿狼又放了回来。

他面色复杂的朝着坟包磕了三个头,路走路朝地上吐口水。

第口,真他娘的恶心,有个这么恶心的爹。

第二口,令长史,你真是倒霉,摊上个这样丧心病狂的龙子凤孙,连自己的子民也不顾。

第三口,你看着吧,迟早有天,这山河,依旧是我们大周的天下。那些打进来的鞑靼人,他定要他们灰溜溜的滚回他们的草原。

他磨蹭了两天才去找定远侯和韩语,从前还有些私心,现在也点没有了,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连插科打诨都忘记了,直截了当的说了恭王的吩咐,还另外着重提了提韩正清的回信:“听恭王的意思,韩正清对肃州失守的事儿并不怎么担心,连对恭王在京城失手的事儿也不怎么在意,只说自己还有后手,让他坐着等消息。”他说着,看了眼韩语,睁着两只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叹了口气:“我们动作要快,晋中怕是撑不住了。”

恭王强攻了晋中几次,可是是被黄清那边拖住了部分兵力,威海卫的人又没到手,二是广宁卫又有些毛病,三是晋中胡应明他们简直是拼了性命在守,因此才叫晋中苟延残喘到了几个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现在,韩正清那边势如破竹,恭王这边的压力陡然小了不知多少,自然而然就抽出了手来对付晋中的崔家和镇南王了。

而且这么重重围困之下,晋中的粮食恐怕也不足了。自古以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崔家和胡应明镇南王再厉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么下去,恐怕晋中内部自己就会乱起来。

韩语也点头:“我之前在街上也听说了消息,好似在城外扎营的吴千离的那两万多人立即就要去晋中了?”

要是他们去了,兵力这么悬殊,晋中根本不用再打,就是个死字,围都能围死他们。

定远侯拍了下桌子:“他让你自己挑人,你人挑好了没有?”

提起正事儿,之前韩阳心里的口恶气就舒缓了不少,先前的郁结也总算是散出去了,眼里带着些兴奋的光点了点头:“挑好了,别人不说。白群肯定是要的。”

要收服白鹳的人,除了白鹳的亲孙子,还能有谁更适合?

定远侯点了点头,想了想,再给他圈出了几个名字,冲着他道:“这些人,也都带上。”

韩语拿过单子来瞧,有些目瞪口呆:“原来最近侯爷您在这城里乱窜,是为了知己知彼啊。”

定远侯乔装打扮的功夫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斥候出身呢,这阵子韩阳忙着在恭王跟前上眼药,定远侯就忙着在城里转悠打听。

定远侯笑了笑,看着韩语把单子交给韩阳了,才道:“临走之前,你再去好好同王爷告个别。”他交代韩阳:“好好告别,说说你的赤胆忠心,好好提醒提醒王爷,叫他小心些,别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韩阳炸了眨眼,再炸了眨眼,瞬间明白过来了定远侯的意思,哈了声把刚才定远侯给的单子仔仔细细的瞧了遍,痛快的扔进了嘴里嚼了几下吞下去了,目光亮眼里带着笑意:“是啊,我得好好的去跟王爷分说分说,让他小心些,别被小人背叛了还帮人数钱。”

自从吴峰杀了令长史之后,韩阳看他就跟看路边的垃圾没什么区别,只想把他也给杀了眼不见为净,有任何能给他添堵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他转身要走,又被定远侯叫住了:“再帮我个忙。”他说:“帮我往京城去递个消息。”

韩语以为他是要把崔绍庭夺取肃州的事儿报回去,摇了摇头:“侯爷,他身边多的是眼睛看着,这么大的事儿,崔总制那边总能有消息送回去的,您何必着急呢?”

“不是这事儿。”定远侯叹了口气:“是再给京城的人提个醒。”他看了韩阳眼:“你刚才不是说,你韩正清寄给恭王的信上说,他在京城还留有后手吗?他说的这么信誓旦旦,我们总得往那边提醒声。”

韩阳喔了声,又挠头:“可是消息送给谁呢?京城又没人嗯理会咱们。”

定远侯掀衣袍在旁边椅子上坐了,把自己身上的玉佩解下来递过去给他:“有的,你手里的人,我冷眼旁观了这么多日子,都是可靠又聪明的。你挑两个进京去,如果他们能活着回京,让他们去找叶驸马,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韩阳郑重的应了,小跑着出了门,快马加鞭的回了王府,在心里打了腹稿,再去见恭王。

他先说了自己挑人的事儿,然后才掏心掏肺的跟恭王说了吴峰,说吴峰这么着急的要杀令长史肯定有事儿,又说早看出来吴峰看他和韩正清不顺眼,直到说的恭王面色青白,才住了嘴,唉声叹气的又唠叨会儿出门。

出了门先去找白群,把事情都说了以后让他准备准备,然后直奔自己那批人那里,把人都给点上,干净利落的收拾好了,第二天就出了城。

第八十三章 后手

韩正清还不知道他的儿子如今正想着把他千刀万剐了给那些被他残害了一辈子的女人报仇的事儿,就算知道了,这事儿对于他来说其实也不是事儿。说句难听的,他就没把这些女人当人,更没把这些女人生出来的儿子们放在心上。

就连小范氏......他想起小范氏,心里有隐约的不舒服,小范氏......他的确是有些对不起她,可她真的很像她姐姐啊,那眉毛,那眼睛,都同他当初在荥阳的时候认识的大范氏一模一样。他当初是存了几分待她好的心的,可是她偏偏不领情,不仅不领情,还可劲儿的折腾,当初他还是在乎儿女的,当初看着粉雕玉琢的儿女,他心里也满是欢喜,高高兴兴的抱着他们在怀里,有一阵子很想好好同小范氏过日子。

可是他越是亲近孩子,小范氏就越是要作,到后来,甚至索性想要毒死韩止,这女人这样恨他.......恨到连亲生儿子都能想要毒死。

想远了......反正既然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那他们的死活他更是管不着,韩阳对于他的作用也就是传个信,能得到恭王的重用当然是意外之喜。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紧张的是另一个,他真真正正放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儿子-----东平郡王。

他写信去荥阳范氏,让范家挑了范大爷的儿子上京去劝一劝东平郡王,好让东平郡王赶紧离开京城那个是非之地。

在他看来,那里半点都不安全,要是他曾经让韩城去找东平郡王的事儿被捅破了,到时候东平郡王怎么活的了?

房门被砰砰敲响,他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叫了人进来,心腹陈副将一脸难色的进来,看见了他如同见了鬼,脸色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他挑了挑眉,轻哼了一声,陈副将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都给交代清楚了。

“这事儿,是范二爷撺掇着也查太师做的......他顾忌是听了崔总制的话......我们去大同府的时候,压根没找着范二爷的人,更没找着他那帮娇妻美妾。”

果然是范二爷那个不成器的,倒也不能说不成器,韩正清厌恶烦恼的皱了皱眉头,跟那个更不靠谱的,等于间接害了范良娣的范三爷来说,范二爷还是能干实事的,就是这太贪生怕死了一些,不过也是人之常情。

他手指放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面上神情一点儿喜怒也看不出来。

陈副将却觉得更害怕了,缩了缩脖子,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说起了另一件事:“还有件事儿......大人,京城那边来了消息了,说是.......”陈副将顶着韩正清那渗人的眼神,心跳加速的把话说了下去:“京城那边说,范家派去的人,见了东平郡王的长史之后,就没再出现了......”

这代表着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东平郡王压根就不是受了谁的要挟,他是真不想认韩正清这个亲爹,话一说完,陈副将的肩膀就往下塌了塌,一颗心高高的提起来。

果然,下一刻,原本还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韩正清就勐地暴怒,飞快的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房里响起东西碎裂的清脆碎响,哐哐铛铛的砸的人心里七上八下。

陈副将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垂着头立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关于东平郡王的事儿,向来是不能劝的,一个字也不能多劝,说的不好了就得惹来一阵不痛快,他是怕了------毕竟侯爷连韩语少爷的死活都能不管,何况是他们这些人?

韩正清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东平郡王会这么做,他才是东平郡王的亲生父亲!他连范良娣的亲笔信都给出去了,东平郡王还有什么不肯信的?!

就是凭着范良娣的那封信,他也不该这么蠢,蠢成这样,还硬是要赖在京城!

呆在京城有什么好?!就算是京城好,再过几年,再给他几年时间,他就能打进京城去,到时候,还怕享不了荣华富贵,还怕不能在京城里继续从前的生活?!

为什么就非得认太子那团烂泥,也不肯认自己?!

他想的简直要发疯,想起大范氏小时候抱着东平郡王来侯府的时候,东平郡王那软绵绵的笑和明亮的眼睛,心里又软成一片,算了算了,他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那毕竟是他和表妹唯一的孩子......表妹已经没了,他不能再没了儿子......要是没了儿子,他还有什么指望?

“再派人......”他话说到一半又顿住,飞快的道:“再派人去京城报个信,让他们别往他那里递消息了,被人发现反倒是害了他。”他叹了口气,一片慈父之心:“好好的让人看着他照料他就是,别叫他受了别人的暗害,也别叫他受了委屈。”

不肯来就不肯来吧,等到有一天他把江山打下来,到时候儿子自然就知道好歹了。

陈副将听的咋舌,只觉得自家侯爷什么都好,看什么事都无比清楚理智,偏偏在东平郡王这一件事上简直可以说是猪油蒙了心一样,简直着了魔了,不管东平郡王如何嫌弃鄙薄他,他竟从不放在心里。

他的一片慈父心肠,好像全都给了东平郡王一个人。

他愣了愣,见韩正清看过来,忙点了点头答应了。

韩正清交代完了这事儿,又叮嘱了一遍,这才放心,又道:“让他们顺带做好准备,该做的事,也该做了。”

总算是说到正事儿了,陈副将松了口气,还以为侯爷心里只能容得下东平郡王呢。

他弯腰应了声是,又问他:“那咱们......现在就动用留在京里的后手吗?”

韩正清说起这个,立即就冷静下来了,他嘴角牵起来笑了笑,笑意半点没到眼底:“用,为什么不用。这次就不跟他们玩这个小打小闹了,好好的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第八十四章 死了

韩正清狰狞的面色在这样的大太阳底下也让人遍体生寒,陈副将抖了下身子,应了声,又下意识的问:“那是......”他迟疑了会儿,又道:“青柏那里,已经好久没消息传回来了,龙虎山那边也没有。 ”

青柏跟在周唯昭身边已经整整十几年,是跟着周唯昭从小长到大的,当初龙虎山的张天师防的严,他几次三番想要杀了周唯昭,可是直都没得手,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在周唯昭身边埋人。

龙虎山虽然戒备森严,又有张天师心意的护着周唯昭,可是没有哪个地方是铁板块,他硬是从龙虎山这块铁板里撬出了条缝,收买了张天师的那个备受宠爱差点问鼎掌教真人的小师弟闫守宁,开始打着细水长流润物细无声的主意。

说起来,原本,周唯昭刚下山那段就该活不了的------他当时早跟闫守宁交代过,让闫守宁叮嘱青柏,适时的把行程透给端王那个傻子知道,想借端王的手来除掉周唯昭这个祸害,可是周唯昭这人虽年纪小却狡诈无比,路上竟然连着改了七次行程,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下刻会走哪条路,硬是平平安安的到了京城。

而到了京城之后,端王的几次陷害、荣贤太后的几次设计,都落了空,自己又远在边关,大范氏无能为力,竟点点让周唯昭坐大到了这个地步。

他想起前程过往,冷笑了声:“青柏跟闫守宁那里,都不要再联系了。”

陈副将吃了惊,很是不解的看着韩正清,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可是咱们要是想动手对太孙做些什么,没了青柏......”

韩正清没等他说完就口气打断了他:“没了青柏跟闫守宁也样。”

闫守宁跟青柏跟他之间都有套特别的联系方式,如今眼看着已经整整三月没人报信了,这在从前,是从未生过的事。

不管是因为战时消息不通还是因为真的出了事,凡事谨慎些总不会错。

何况他如果想要周唯昭死,不是只有青柏个人,他多的是法子,多的是比青柏更好的法子,真正的王牌,他还捏在手里没有拿出来。

陈副将愣了片刻,抬眼看见韩正清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的脸,打了个哆嗦应声是。

还是韩正清自己开了口:“我有两封信,封你交给徐大,让他看。另封,他知道交给谁。”韩正清静下心来叮嘱:“半分错漏都不能有,错了点半点......”韩正清眼里陡然迸射出逼人的光:“错了点,我要你全家的命!”

陈副将这回真是连舌头都快伸不直了,他知道韩正清是说真的,韩正清连自己的儿子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何况是他?

他急急忙忙的应了声是,想了又想,谁去办这事儿都不放心,回了营帐琢磨了晚上,挑了自己当了百户的大儿子,又给大儿子配了三十个精明能干的常随兵丁,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要妥善进京找到徐大。

徐大带着信上京的时候,京城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对于别人自然什么都算不上,可是对于卢大奶奶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福建漳州那边好容易有了卢重华的消息送过来,她高高兴兴松了口气打开,可是信上却说在惠州海域上找着了卢重华的船,可是那船已经被打散了,里头除了几具已经臭生蛆的尸体,什么也没有,财物也已经被人洗而空,看上去,应是被海寇给打劫了。

卢大奶奶口气还没完全放回去,就堵在了喉咙里,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两只瞳孔放大,面色青紫,憋了半天被卢云集扶着坐在了椅子上按了半天,才算舒了那口气,整个人才回过神,哇的声嚎啕大哭起来。

卢大奶奶哭的昏天黑地,当夜就高烧不止,卢云集疲于奔命,到处借大夫,最后借到了长宁伯府宋家府上,听了回报的宋老太太有些错愕,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再问了遍才晓得是出了事,叹了声气,吩咐宋大夫人立即着人去请晏大夫。

这阵子大家都在找失去联系已经许久的卢重华,连漳州知府那边都特意送了信回来,说会尽力找寻,可是谁也没想到,消息是有了,可结果会是这么个消息。

宋老太太想到宋楚宜跟卢重华还算交好,崔华蓥同卢重华关系也不错,先就摇了摇头,等宋大少奶奶要进宫去请安的时候,就特意叮嘱了句:“你妹妹肯定也知道了,你......你就说我说的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叫她别太伤心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要是不伤心,怎么可能?

宋老太太想起宋楚宜,先又忍不住叹口气,特意叮嘱宋大夫人:“今儿晚了,就只送晏大夫过去,明天你亲自去走趟。替我看望看望卢大奶奶,好好劝劝她......”

宋大夫人应了,第二天打点好了东西,约了端慧郡主同上门去看卢大奶奶,卢大奶奶倒是没有如同她们预想当中的那样蹶不振,她挣扎着喘了几口气,抓着端慧郡主的手哭着求她:“信里没说有重华的尸体,重华未必就......”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个死字,脸色片灰败,闭了闭眼睛:“未必就是真的没了.......郡主,我病着,娘娘也病着,我不敢带病去冲撞了娘娘,求您,求求您帮我跟娘娘说声,让娘娘帮帮我......”

卢家能用的人,她都已经用了,如今除了求助卢皇后,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卢大爷还送信上京来指责她,说都是她的不是,敢纵着卢重华往那么远的地方跑,就该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她如今真的是万念俱灰了,如果女儿死了......她再次闭了闭眼睛,简直不敢想象。

第八十五章 诡异

端慧郡主进清宁殿说这事儿的时候宋楚宜也在,卢太子妃正带着她听卢皇后说这宫务的一些旧例,她听的有些心不在焉-----西北来了八百里加急军情,这还是鞑子入关以来第一封成功送进京城的八百里加急急报,她实在是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消息了。

卢皇后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她虽然知道该打起精神来过好每一天才是正经,可是实话实说,如今在鞑子步步紧逼,西北节节败退的情况下,她要打起精神来,实在是太难了。

只要想到祸国殃民的那个祸害是自己生出来的,她就恨不得一死以谢天下-----她实在太对不起建章帝,也实在太对不起侄女卢太子妃和孙子周唯昭了。

长吁短叹了一阵,她正想着挑几件高兴的事儿说一说-----最近宋楚宜的表姐向明姿怀了身孕,跟李二琴瑟和鸣,她正打算赏赐几件东西下去。

可是才开了个头,端慧郡主带来的消息就把她惊得呆在原地半响不能动弹,好半响以后她才觉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呆滞了片刻才问:“十二娘,你慢点说,我没听清楚......你刚刚,说谁出了事了?”

荣成公主目露震惊,跟卢太子妃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惊讶和不忍,卢重华是个极好的孩子,看得清放的下,有心机却没坏心,这份洒脱实在惹人喜欢。何况卢重华说起来是卢太子妃的侄女,要喊荣成公主一声小姨,现在勐然听说这个噩耗,两人都有些懵了。

连宋楚宜也一时呆在原地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抬起眼睛盯着端慧郡主。

端慧郡主眼睛一热,带着几分哽咽道:“没找到人......只找到了沉了的船,在惠州找到的......里头有重华的丫头,还有卢嬷嬷......可是没有重华......”

端慧郡主被屋里僵硬冷淡的气氛给惹得更加难过,眼泪啪嗒一声下来了:“惠州知府和漳州知府都说,这是.......是被海寇给打劫了.......嫂嫂她不肯相信重华死了,想让我来帮着求求您,让您给再想想办法。”端慧郡主眯了眯眼睛:“看嫂嫂那个样子,若是重华真有个好歹,她恐怕也活不成了......”

卢皇后这会儿才算是反应过来了,她知道端慧郡主在难过什么----被海寇打劫,死了倒是还好些,不死,落在他们手里,那就是生不如死。

她垂下眼睛,想起一年前刚从老家来了的,鲜妍明媚的卢重华,就觉得喉咙里有一股腥甜涌上,好一会儿,噗的一口,吐出一大口暗红的血。

殿里忙成一团,宋楚宜立即从惊骇中回神,令人去宣了太医,伺候了卢皇后歇下,吩咐人熬了药,看着卢皇后喝了药睡着了,才顺着荣成公主的意思,叫荣成公主留下侍疾,自己领着人回了永安宫。

端慧郡主原本想同她问一问西北的消息,如今也没了心情,握了握她的手,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回身走了。

她回永安宫的时候,宋大少奶奶黎清姿已经递了牌子进来求见了,她支撑着请了人进来,听见黎清姿劝她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头一点,眼泪却扑簌簌的掉下来。

宋大少奶奶看的眼圈都红了,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小宜......娘娘.......您别伤心......”她用力握了宋楚宜的手,像从前还在伯府里那样,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别伤心,生死都是寻常事,谁能不死呢?你想开些......”

宋楚宜没法儿想开,她还记得上一世的卢重华,那时候的周唯昭虽然早早死了,卢家却并没败落......她泪眼朦胧,喉咙有些痛,然后忽然怔住了。

是啊,上一世,作为有卢家血脉的太孙周唯昭死了,可是为什么在端王当权的局势下,卢家还没事?

卢家不仅没事,卢大爷还起复了,做了江浙总督,成为八大封疆大吏之一,当时沈清让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可是却无可奈何。

她也是那个时候才听说宋楚宁开了花会,专程下了帖子给当时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新皇心腹的韩止的夫人,韩夫人。然后花会上,府里来了位卢家的姑奶奶、嫁了韩止的卢重华。

这些过往......宋楚宜撑着头,觉得头疼欲裂,她从前没顾得上,可是一旦听见了卢重华的死讯,这些从前没再想起过的往事事无巨细的浮现在脑海里,叫她无所适从。

上一世的卢家为什么没事?卢家怎么会把卢重华嫁给韩止?!

她想不清楚,隐隐有个猜测唿之欲出,只觉得汗毛都尽数竖了起来。

青莺心疼的声音都变了调,半蹲在她面前扶着她的膝盖:“姑娘,我知道您跟卢姑娘情分好,可是......世事无常,老太太说得对,您想开些......”

宋楚宜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从来没叫人担心过,可是这回,不知道是这阵子坏消息太多,事情太乱,还是今天的风格外的冷,雪格外的大,在从清宁殿回来的路上受了寒,她当天下午就病了。

胡供奉和孙太医亲自来走了一趟,给开了养气凝神的药,说她是感了风寒又思虑过多,肺脉有些不好,叫她要多多养着,才唉声叹气的下去了。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太子病了卢皇后病,卢皇后病了到现在还缠绵病榻不见好,这太孙妃又病了,真是多事之秋啊。

周唯昭听闻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间了,宫里的灯笼灯塔都点燃了,整座皇城笼罩在明明暗暗的光晕里,像是一条吞吐着火焰的火龙,在夜色里美的有些不真实。

他从内阁议事出来,直接从西苑赶回永安宫,到了后殿,就见到正给宋楚宜换湿帕子的青桃红着眼睛退出来。

他从青卓那里已经听说了发生的事,深吸一口气,先伸手去探了探宋楚宜的额温,触手一片滚烫,他的手从宋楚宜额头上落到她的脸上,缓缓摸了摸,轻轻去握她的手:“别难过......我们也派人去找了的,现在还没传回消息来。说不定,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你再难过,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熬坏了身体,不是更不值当?”

第八十六章 夫妻

宋楚宜烧的迷迷煳煳,叫她病倒的不止是卢重华被海寇打劫生死不明的噩耗,还有这一世卢家同上一世的卢家截然不同的境遇。

她重生以来,靠着上一世的经,知道谁是好谁是坏,知道许多事情会怎么发展,她该什么时候力挽狂流,可是随着她的重生而改变的事越来越多,她上一世的很多经早就已经用不上,尤其是这次卢家的事......

她很想知道为什么上一世卢家在失去了周唯昭的情况下还能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她心里冰凉凉的打了个冷颤,看着周唯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唯昭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色。

宋楚宜自己不知道,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不安稳,时常睡着睡着就小声啜泣,有一回他回来的晚,听见她绝望隐忍的低泣,把她叫醒,她迷迷煳煳的睁眼的时候,眼里的绝望害怕简直铺天盖地。

他已经尽力的想把她从噩梦里拽出来,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可是直到那一晚,看着宋楚宜惊恐万状的眼神,他才知道,宋楚宜不过才往现实里迈了一条腿,另一条腿还牢牢的被钉在那个噩梦里,无法脱身。

他觉得心里一疼,两只手握住她的手,把头贴着宋楚宜的额头,声音放的极轻极轻:“别害怕......我陪着你呢,有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宋楚宜的泪流的更急更厉害,从前一直堆积在心里的害怕借着沉重的病势和已经有些迷煳的神智喷涌而出,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她想说卢家有些不对劲,想说卢家很蹊跷。

可是看着周唯昭那双清澈的,只容得下她一个人的清澈的有些过分的眼睛,忽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卢老太爷对周唯昭掏心掏肺,把能给的人手,能给的庇佑都给了周唯昭。就是卢大爷,虽然有些荒诞不经,打过把卢重华许给周唯昭的主意,可是待周唯昭也是好的,至少表面上瞧着是好的。

从面上看起来,卢家半点不对劲的地方都没有。

她怎么能跟周唯昭张口就说卢家的不是?

她的犹豫都被周唯昭看在眼里,周唯昭看着她茫然惊恐的神情就觉得看见了阿黄弥留的时候,睁着的那两只眼睛,他两只手从宋楚宜头上落到她肩上,紧紧的把她按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