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人略带尴尬的喝了口茶,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可能公子不信,当日贵人救下郡主,也不单单是我们霍府的意思。”

陌篱一扬手,让他继续说。

霍大人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的人盯着苗太妃已经好些日子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知道苗太妃的儿子与广郡王有所联系,他在封地实在太苦,想要找人求援也不奇怪。”

“所以苗太妃在得知太后与丞相想将郡主送给广郡王的时候,她就先下手为强,想要为儿子捞的功劳?”

“不止…”霍大人擦了擦头上汗说道:“很少有人知道当年先帝其实有意苗太妃的儿子,只是后来…”

“苗太妃想要她的儿子得到广郡王的支持。”陌篱接着道,好大的野心。

“丞相强势、苗太妃与广郡王虎视眈眈,皇上又…”霍大人忽然起身在陌篱面前走来走去道:“这京都是要乱了啊,所有…他们不想郡主被广郡王弄走。”

陌篱已然听出霍大人的意思,也难怪,暴露了霍贵人也暴露了霍大人,若他们不是自愿,那便是身后有人唆使且不敢露面,但是霍大人显然也不愿任人宰割。

看来,所谓杨王妃的旧部也不过是一群为了自己利益藏于暗处的小人。

“如今,他们分为三派,一派最是激进,他们并不相信郡主的身份,甚至觉着郡主…堕了王妃的名声,第二派很是狡猾,他们想要以郡主为旗杆,拉拢天下凡是对王妃感恩戴德之人,那第三派…”霍大人有些紧张的看着陌篱道:“他们想要与郡主联姻,而后留有礼亲王的血脉…”

之后的事情还用说么?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打算造反了。也难怪霍大人吓得要命,不得不向陌篱低头。

“王妃的眼光还真的太差,都救得些什么玩意儿。”陌篱嗤笑道:“你告诉我这么多,你是什么意思?”

“老父对王妃自然是感恩戴德的,霍家对王妃的骨肉也绝不会生出恶意。只是此次,霍家根基太浅才被推出来做个棋子。”霍大人有些感伤的说道:“我与贵人都无所谓了,从被他们盯上开始,就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可是霍家还有子嗣,若是可能,我宁可他们回乡做个农民做个木匠,也好过在这京城沉浮,指不定掉了脑袋!”

陌篱看在相思被霍贵人救下的恩情上,答应霍大人近期将他的子嗣送出京都,送往他的老家。他站在霍家大门的门口,看着霍家的匾牌,突然觉着格外讽刺。

当年老霍大人拼着命想要来到京都一展抱负,可不过三代,霍大人竟然宁可子孙回乡重操老霍大人的旧业。

这京都的繁华,果然不过是过眼云烟。

第一百六十六章

“皇上…今儿陌公子还是没有前来。”太监总管跪在龙榻旁给刚刚起床的皇上穿上靴子。

皇上揉了揉鼻梁,起身让人给他穿上龙袍,他有些疑惑的说道:“想来那些留言他应该听说才是。”

“毕竟皇上没有下旨,陌公子应该也拿不准皇上的心思。”太监总管亲自走过去,给皇上带上镶玉的腰带。

皇上却是不信道:“此人心智不同旁人,他定是知道朕的用意,可是为何不见他惊慌失措,难道他有什么把握能让朕改变主意?”

太监总管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皇上毕竟口头上应允过他赐婚,他应是信任皇上的。”

皇上立刻用眼瞪着那太监,心里却有一丝慌乱。福清郡主本来就不是皇室血统,能到了今天不过是他在保她,他原先想要留下福清郡主就是因为想要拴住很难控制的陌篱,只是世事难料,对于铁矿他实在志在必得,无论牺牲谁,都不能阻挠他获得力量,否则李家的陈国说不定哪一日就要改朝换代。

太监总管跪在皇上面前,很是卑微的说道:“皇上息怒,只那陌篱是个人才,若是因此与皇上生了嫌隙,怕是不美啊。”

“放肆!不过一个小小举人,难不成还让朕为了他放弃火器不成?”皇上厌烦的说道。

“可是到底可以嫁过去的女子不少,福清郡主也…”

皇上净面之后也恢复了一丝理智道:“陈国世家子弟确实可嫁之女众多,但大部分都是庶出,如今经过定安伯一事后,愿意支持朕的虽然不少可对比丞相来说,实力太弱且多是文官,我若是将他们的女儿嫁给武林草莽,人心就要散了。”

陌篱再精明能干可他已无背景仪仗,若是没有铁矿这一出,用着到是顺手,可面对需要取舍之时,孤身一人的陌篱哪里比的上这些根基深厚的世家,该舍弃…也要考虑舍弃。当然,如果陌篱识时务,皇上也不介意再宠幸他。

“皇上,苗太妃求见陛下。”

去了御书房,皇上还没看几册折子,就听小太监进来禀报道。

太监总管挥手让那小太监出去领人,转过身就对皇上道:“听说昨儿个,太妃在寝宫里大闹了一场,想要出去被咱们的人拦住了。”

皇上坐在龙案后,翻着奏章道:“太后那边么?”

“咱们的人看的紧,消息没出去。”太监总管躬身道。

“那今儿也要人看好了,别再让什么人又多了腿,跑到太后那里去了。”皇上用朱笔写了几个字,淡淡的说道。

“是!”

苗太妃的脚步声很重,明显是跑进来的,她一身的素衣头上半根发簪都没带,看起来与宫里普通的宫女没什么区别,原先的一身淡然之气已消,反而双眸惊恐,局促不安。

“听说太妃有事求见朕?可是近来生活不便有不长眼的奴才克扣了?还是听说福清郡主要嫁去天宗门,想来讨个说法?”皇上眼皮都不抬,到与上次他与太妃见面截然不同。

苗太妃什么都没说,双膝一弯跪在皇上的面前,抽泣道:“皇上!”

皇上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太妃何须如此啊?”

“求皇上饶我儿一命!”苗太妃哭着拜了下去。

皇上不为所动道:“良亲王是朕的兄弟,朕怎么会对他下手呢?”

苗太妃心中暗恨,可又不得不服软道:“皇上与良亲王是兄弟手足,自然不会有隔阂,只是我儿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如今身重剧毒,还望皇上救良亲王一命。”

“且不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就是朕在那里怕是也无能为力,听说良亲王当地有许多善毒之人,不若广发赏金榜,指不定还能救他一命。”皇上假惺惺的关心道。

苗太妃恨不得将皇上碎尸万段,她独子在封地原先还好好的,怎么此次送信入京,就说他身中剧毒,还说疑似是广郡王所为,想来是她上次行动失败,让广郡王十分不满,是要拿她儿子做个警告。然而,她眼下身陷宫中,要想将功补过带走福清郡主已然是个奢望,再说就算广郡王愿意出手救治,她儿子说不定就要听命与广郡王一辈子,那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此时,到不如找皇上求救,反正她这里有皇上想要知道的事情,皇上那里也有她需要的圣品解毒丹。为了儿子,她宁可失去制约太后的砝码。

“皇上上次问的话,我已经想好了,还求皇上赐一枚解毒丹给良亲王。”苗太妃将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只想先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皇上见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心中一定,可随后他还是百般推脱,将苗太妃的心拎的高高的,直到她快要绝望之时,他才好似勉为其难的应承了下来。

“你之前拐带福清郡主,恐怕就是为了广郡王。”皇上让人取来解毒丹,又将屋里的人都遣出去后道:“只是朕好奇,太后是个什么意思?”

苗太妃看着那盒子里的解毒丹,咬咬牙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皇上越听眉头越紧,直到苗太妃说完最后一句,他的脸已经完全黑了。

“皇上,我绝对没有说一句假话,当年太后娘娘不能生育,只好将宫中宫女代替她承宠,后来那宫女怀孕产子,几乎产子当天便被杀害抛尸。此事,先帝是知道的!”苗太妃担心儿子的安危,毫不隐瞒道:“太后娘娘害怕丞相大人知道此事,不愿再支持她,甚至再送其他的韦氏女入宫占据她现有的位置,她一直将此事瞒的很好,若不是先帝告知我,我也不会知晓。”

“太后为何没对你动手?”皇上道。

“我骗她,宫外有人知道此事,若是我死,次日必定有人告知丞相。”苗太妃低头解释道。

“到是聪明人,难怪她愿意保你!”皇上胸口中气血翻腾,但依旧保持冷静道:“朕相信你以后会继续做个聪明人,对不对?”

苗太妃立刻赌咒发誓起来。

“取了你的药,回去吧。”皇上挥挥手,似乎很疲倦的说道。

苗太妃欢喜的拿了药,被侍卫带着重新回去了她的寝宫。

“娘娘!这药咱们今晚就让人送去王爷那儿!”岚姑姑见苗太妃取了药回来,喜出望外道。

可苗太妃却有些魂不守舍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那张依旧年轻的脸。

“娘娘?”岚姑姑觉着不大对劲。

“若是太后知道,我已经将那事儿告知皇上,我便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苗太妃叹了口气道。

岚姑姑惊得走过来道:“皇上不会将这事儿说出去的。”

“就算太后不知道,可皇上不会不在乎,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当前的形势,丞相还愿意忍受皇上的小动作,无非就仗着皇上还是丞相的外孙,可一旦有一日丞相知道皇上并非他的外孙…会如何?”苗太妃说道。

岚姑姑捂着嘴心酸的哭道:“娘娘的命也太苦了。”

“不,现在我唯一庆幸的是,当初没有因为一时不舍,将王爷留在宫里,否则今时今日要去黄泉的,就不止我一人了。”苗太妃从梳妆台里取了梳子亲手梳妆道。

“那娘娘…王爷他怎么办?”

苗太妃捏着梳子的手一用力,梳子居然被掰成两节,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胳膊流了下来。

“他们逼我至此,我也不会就这么走了!”苗太妃恨声道:“他们欠我儿一个皇位!既然我儿坐不了这个位置,那么他们谁也别想做!”

苗太妃回宫之后好长时间,皇上都在批阅奏章,太监总管几次欲言又止可又不敢打断。

直到皇上小歇饮茶的时候,才敢过来道:“奴才虽然不知苗太妃有何时隐瞒皇上,但苗太妃万一知晓良亲王中毒一事是假,再对皇上不利。”

“不过一介女流,还指望有什么作为?”皇上将那事儿压在心底,故作轻松道:“也就只有太后相信太妃在宫外有人办事,如今帮着她想要将福清运出皇宫的狗奴才一个个都没了小命,还有谁帮她传消息,就是解毒丸也要靠咱们的人帮她送过去。”

“若是如此,那太妃…可还要留?”太监总管露出杀机道。

皇上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摆手道:“现在她已经算是被幽禁了,若是她突然亡故,我怕太后会有察觉,暂时留她小命,反正良亲王还在,不是么?”

“还是皇上英明!”太监总管拍马屁道。

“去!”皇上起身道:“去将庄晋元那帮小子给朕叫进宫,朕要看看福清郡主若是远嫁武林,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那孟家大公子不在京都…”太监总管道。

“不必叫他,他与福清郡主到底是堂兄妹,扯进来也不好。”皇上想了想道:“去将诚平伯的大公子也叫进来吧,许久不用他们,也该给点恩赐。”

太监总管应声就转身出去了,心里却在嘀咕,看来皇上还是担心福清郡主的事情会影响与定安伯的关系,所以想要将已经出现败势的诚平伯再次拉把起来,再怎么说,定安伯与诚平伯也是同宗,而永昌侯府也不完全是老侯爷说的算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夕阳西下,孟博良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马车,刚一进门就被家中的奴仆带进了正房,此时老诚平伯正坐在上首,孟博良的父亲以及叔伯都围坐在左右,只是除了孟博良的祖母与母亲外,其余女眷皆不在场。

感觉到其中气氛的凝重,孟博良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道:“祖父,孙儿回来了。”

诚平伯脸色蜡黄,虽然之后有装病之嫌,可近来因为京都局势变幻莫测到真让他急出几分病态。

“今日皇上招你入宫,可有说什么?”

看着亲人们急迫的眼神,孟博良为难道:“皇上…有意将福清郡主许给天宗门的少门主。”

诚平伯夫人讶异道:“皇上之前不是说好将相思许给陌家二公子的么?”

诚平伯只要一思量便知晓皇上的心思,不禁暗叹,皇上毕竟年纪不大,所想太过简单也太过自我。

“那怎么行,且不说相思那丫头与陌家公子的情意,就是万一嫁给了天宗门的少门主,这日后与京都可就太远了,再说那个什么天宗门在武林中名气再大,可与正经世家来说,不过就是个草莽,哪里配的上相思?”大夫人不赞同的说道。

“好了,皇上哪里是你们可以揣度的。”诚平伯虽然心里赞同,可嘴上却训斥道:“天宗门对于皇上何其重要,如若不然皇上也不会如此重视,此次天宗门遭受重创正是皇上谈条件的最好时机!至于相思…皇上不是还没下旨么?”

“皇上是没下旨,可是这段时间放出来的风声,还有今日招我们前去,不过都是想要看众人的反应!”孟博良心急道,他是真的不愿意自己的堂妹远嫁他乡,更不想自己又一个好友失去所爱。

诚平伯想着会甜甜叫着四叔公的小姑娘,心也是一沉,只是形势比人强,他们诚平伯自身都难保,还能管的了其他么?

“此次,皇上甚至没有招陌篱进宫,可见他也是心虚…”

“胡言!”

孟博良不理会祖父的训斥,继续道:“如此下去,凡是遇上利益他便能舍弃在困境中出手相扶的臣子,那日后万一有什么,难道不会舍弃我们么?皇上很清楚,福清郡主就是定安伯的亲侄女,且与定安伯夫人感情极好!”

屋里的人都不敢说话,只能偷偷看向诚平伯。

“近来你可与陌篱见过面?”诚平伯用手指在身边案几上随意滑动了一下,就继续问道。

孟博良露出疑惑之色道:“见到是见过,可是我瞧着他并没有特别沮丧或是愤怒之色,按理来说,他对此不可能不在乎。”

“是不是皇上许给他什么好处,所以…”孟家二爷问道。

“不可能!就算有,陌篱也绝不会要。”孟博良笃定道:“在他心里,福清郡主是重中之重,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可撼动他们之间的感情。”

诚平伯往后一靠,琢磨琢磨叹道:“此事到让人看不清了。”

“不过,近些日子以来,他与宝亲王世子走动很勤,尤其是上次福清郡主在外遇袭之后,只要郡主想要出门,他通常都将郡主送到世子府上,与世子妃相伴。”孟博良摇摇头,自觉弄不明白道:“难道,他想求世子替他说情?”

屋里的其他人也同样这么觉得。

“其实若是陌篱能说动一些武将之女嫁去天宗门,指不定相思就不用嫁了。”大夫人惋惜的说道。

“武将之女…皇上不会愿意的,一来根基太浅,二来若是世家着实很难掌控,皇上不会冒这个险。”诚平伯夫人说道。

“福清郡主的事情暂时放一放,皇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咱们家差事?”二爷忍不住看着孟博良问道,家里一日不如一日,虽说有示弱的意思在其中,但是家中老少爷们的差事那可是不能拖了,一个空有爵位却没有实质的世家,谁知道会不会在下次清洗的时候沦为平民。再说,老爷子的爵位由长兄继承,他们这些人迟早也是要分出去的。

孟博良心事重重的摇摇头。

众人很是失望。

“不过此次皇上招博良进宫就是好事,皇上总算没忘记咱们诚平伯府。”大夫人忙打圆场道。

老伯爷再说几句鼓励的话,便以身子不适为由,让众人散去了。

孟博良刚想从正房出去,却见隔间似乎有什么人藏在后头偷听,他没有声张,悄然而入一把将那人擒住。

“哎哟!”

孟博良听着耳熟,再见自己抓住的竟是自己的妹妹。

“奇珍,你这是做什么呢?”孟博良朝着外头望了望,拉着孟奇珍就抄小路走出了正房。

“我原本想到祖母这里坐一坐,谁知道你们都不在,问了下人都说你们在议事,我想进也不能进,只能躲在隔间那里偷听。”孟奇珍不满自己被隔绝在外。

“都是大人的事情,你没必要多听。”孟博良摸着妹妹发顶,心中感叹妹妹毕竟是长大,此后再想到自己桌上的那张请柬,真觉得造化弄人。

孟奇珍老实的跟在孟博良身后,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孟博良觉着妹妹不大对劲,就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了?”

孟奇珍咬了咬嘴唇,小声问道:“你知道天宗门的那个少主长得…怎么样?”

孟博良不解道:“武林中说他是玉面公子,应该长得不错吧,只可惜现在双腿不能动弹,眼睛也盲了。”

“那他受伤之后,会不会性情大变啊?”孟奇珍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孟博良这才觉着不对,拉着孟奇珍的手就走到花璧后的角落里,严肃的问道:“你别想!”

“什么想不想的?”孟奇珍装傻道。

孟博良突然觉得很无力道:“你放心好了,陌篱不会让相思嫁过去的,你没必要牺牲自己的幸福?”

“哥哥胡说什么呢?”孟奇珍绕过孟博良朝着外头走去。

孟博良一把拉住她道:“天宗门离着咱们不说千山万水,也不是一日可到的地方,若是嫁去那里,受了委屈谁还能为你出头。”

孟奇珍甩开他的手,强笑道:“我又不会嫁过去,只是好奇问问,你别那么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