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最后一次了,你将人送远点儿,私下给点钱,以后断了来往就是了,你爹也不可能一辈子盯着他。”陌篱到觉着不是大事,“最好你再生个儿子,你爹就没功夫管旁人了。”

庄晋元一听生孩子,那势必就要成婚,如此再想自己的老娘明明病体未愈还整日想着给他找媳妇,这回可不像原来,到底他长大了心也软了,他娘每次一落泪他再看着他娘喝药汤的模样,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什么都答应了,可是娶媳妇是他自己的事儿,万一娶回来一个搅家精,头都大了。

“别说我,说说相思怎么办?二房现在男女都关在天牢里呢,他们家虽说一家子蠢的,没参合太多,可到底二老爷的小妾是丞相送去的,再说相思的胞姐又给韦七做了小妾,啧啧…被我那庶兄陷的还深。”庄晋元抬眼皮说道,原先只是想刺一刺陌篱,可说着说着他也担忧起来,孟家二房当初将相思卖了,按照玉碟相思都入了李家了,但在血缘上怎么都是亲人,也不知道相思该怎么办。

陌篱之后也担心,可他太了解相思,付出的时候固执的付出,可若是一旦下了决心,就算关氏跪在相思面前,恐怕相思都会不为所动。

见陌篱没说话,庄晋元只道:“若是她想去见最后一面,告诉我一声就成。”

陌篱点点头,这事儿最近确实是庄晋元负责。

“那个…最近芸萝郡主来过没?”庄晋元吃了两口菜,突然含混的问道。

陌篱挑了个眉,眼底清透清透的,就像什么都看的明白。

庄晋元老脸一红,赶忙咳嗽一声道:“那什么,就是随便问问,吃菜吃菜!”

此次京都可以如此迅速的在丞相逃跑前攻破,完全就是因为有豫郡王等人在内里里应外合,陌篱私下手里有四季山庄,传出消息完全就是自己的通道,他在攻打京都之前便与豫郡王联系上,以他对豫郡王的了解,豫郡王绝对不会就此蛰伏,只要有机会,他必然会支持正统。如此,双方一拍即合,再加上宗室那些想要保命的宗亲,打开城门真不是难事。

李见珅当然不可能忽略豫郡王的功劳,只等着登基之后论功行赏,在次之前他还拜托豫郡王将一干人犯收押审讯,正好合了豫郡王原先的老本行,刑部顿时忙碌了起来。

相思踩在潮湿的青砖上,鼻子边似乎总能闻到一股股的怪味,陌篱很贴心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香囊想要递给相思,可相思只是将香囊收起来,到没用上。

庄晋元抓进来的人,豫郡王派人审讯了一遍,相思想要进来探望到也方便,可相思却依旧拖到有人带信说老太太恐怕不好了的时候,才下定决心亲自走一趟。

这一路,相思想过很多,想到见面会说什么,也想到这些年他们变成了何等的模样,但越往前走,她越发冷静,她发现其实她并没有必要想那么多,不过就是与过去的这些人告个别,日后也再无见面的机会,再说孟家二房还留了四弟这个男丁,总不会让他们断了香火,这已经是她仁至义尽了,还有什么不妥?

再细想想上辈子加到这辈子那些过去让她恨不得狠狠哭一场,或是满腔怒火的想要与人大打一架的画面,在脑子里已经引不起她半点涟漪,曾经那些委屈仿佛都变成了旁人的事情,她再不会深入其中,反而置身事外如同一个旁观者甚至陌生人。

“孟关氏!孟关氏一家呢?有人来看你们了。”

牢头的声音十分干哑,相思顿时回过神来,面前的牢房里昏暗潮湿,似乎好多个人拥挤在一个牢房里,这里本就是男女分开,相思能见的也只有关氏等人。

相思还没反应,粗圆的栏杆里已经跑过来不少人,哭着喊着也听不出谁是谁,牢头眉头一皱,抡起木棍就敲了起来:“嚷什么嚷!是叫你们么?都想出来尝尝刑具的滋味?”

一排的牢房里顿时没了声音,想必平日没少吃苦。也唯有相思对面的栏杆里扑上来几个人,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模样。

“是三姑娘么?定然是三姑娘!”

相思隐约像是听见玖姨娘的声音,陌篱见状就让人将旁边墙面的火把点燃,果然亮堂了不少。

“相思?是不是相思!我是你娘啊…你是不是来救我的!快来救我啊,不然我可就要死了!”

“三丫头,咳咳…别…别忘了祖母,祖母…咳咳咳…”

对面牢房里显然关着他们一家的女眷,相思可以看出来这些人被关在里头已经有好些天了。

老太太靠在栏杆的角落里,明明虚软无力的手却在拼命的想要往外伸,关氏被几个女人压在最底下,看着她的眼睛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放光,玖姨娘看起来还算干净,一脸的楚楚可怜,至于梅姨娘散乱着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与人掐架脸上都带着伤痕。

与她记忆里的这些人当真对不上号了呢。

看着相思只是冷冷的盯着她们,梅姨娘终于受不住了,大声的说道:“三姑娘难道就只是想看着我们受苦么?这里可有你的祖母和母亲!”

“我是礼亲王的亲孙女,这里没有我的祖母和母亲,我来不过是想说一声,看在往日的养恩上头,我会为你们求情,只流放不充奴。”相思没有一丝波动的说道。

“什么?流放!你怎么敢…我们是你的亲人啊,你到底有没有心肝!”关氏原先还有些虚弱,这会儿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她原还想着自己一直在府里吃苦,等着二房那个玖姨娘因为丞相垮了没了宠爱,她还有希望重新夺回二老爷的宠爱,尤其是她的女儿现在陌篱的妻子,谁还不知道陌篱是李见珅的谋臣,指不定日后就位极人臣,到时候谁还敢与她叫板。二老爷不过是看在玖姨娘是丞相的人才多些爱重,等她们出去,二老爷必定也将她捧在手里如珠如宝。

可谁能知道,她是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但等来的却是流放的噩耗。

“哦,对了,家中男丁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牵扯了不该牵扯的,恐怕…”相思扫过众人道:“要处斩了。”

第206章

若说庄重则胆子太小,丞相又对此人不信任以至于好些事情都没沾手,那纳了个丞相亲信的私生女的孟二老爷就陷的深多了,他将女儿嫁给韦七公子为妾,平日里多与丞相府走动,哪怕他没什么脑子,也是个极会抱大腿的好手。所以在京都没攻破前孟家二房着实在京都里逍遥过一阵子,孟二老爷沾手的事情尤其是面对世家,从来都是为丞相尽心尽力。

如今到了要清算的时候,哪怕相思想要求情,这人也是救不下来,更何况她那个长兄孟高鹏仗着二房的势越发不服管教,甚至还在一些官家被查抄的时候,杀人夺财,京都未破之前他尚能仗着丞相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逍遥法外,可这会儿李见珅入京,孟高鹏手里捏着命案,不死都不可能。

相思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因着孟高鹏眼高手低,至今还没娶上正经的妻房,至于后院那些小妾,只要没事儿最差也是跟着关氏等人流放,好一些的说不定能脱身离府。

“三娘啊!你想想看若是你兄长没了话,你往后可就没了娘家啊!”梅姨娘已经顾及不了其他,她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怕是就要死了,她对自己能不能活已然没有任何期盼,可她的儿子怎么也不能丢了命。

“不!不…孟高鹏如何你不需管,重要的是你爹!是你爹!你爹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关氏发了疯般叫喊,眼里都是绝望。

相思早就知道关氏是什么人,在她眼里二老爷有没有后无所谓,她生的两个女儿以后怎么样都没关系,也唯有她心中的那个男人,永远都是在第一位的,说不定这会儿有人要拿孟若饴的命去换二老爷的,关氏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我求求你…相思,娘求你,之前那些事情都是娘不好,是娘让你爹将你赶出家去的,可是没办法啊,实在没有办法啊,如果认下你,你爹就没有了仕途,娘知道你最是孝顺,如今也过的极好。如果不是你爹,你也当不成郡主不是么?现在你爹有难,你要帮帮他啊…”关氏扯着喉咙在牢里对着相思哀求道,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如果是上辈子的时候,相思觉着自己恐怕还会心软,至少她对关氏是绝对忍不下心,可时隔那么久,该放下的早就放下了,她已经不是那个为了一点点旁人施舍的亲情就掏心掏肺的傻姑娘了。

想及此,相思转头看向一直护在她身边的陌篱,心底涌上感激与庆幸,无论她遭受过什么不公,有陌篱在,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已经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要不要回去了?是不是累了?”陌篱摸着相思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上辈子相思死的太早,他也活到了该活的年纪,所以面对如今的相思,他总有种养女儿的错觉,当真是怎么呵护都不够。

心里暖到如同喝了热汤,相思一笑,顿时觉着站在这里看这些人实在没有意思,便对着关氏道:“我是大伯与大伯娘一家养大的,当初也是你们站在大殿之上说我并非你们亲生,既然生与养都不是你们,你们也就没资格要求我什么,说的再多,也和孝道无关。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在你们流放之前过来再看一眼,也算全了你们将我从燕州带到京都,至于二老爷…我已然留下了四郎,也不算给二房断了根。”

“原来那小贱种是你带走的!”玖姨娘喘着粗气咬牙道,当时薛姨娘的院子被大火烧掉,所有人都以为四郎在里头死了,孟二老爷还借此发了脾气,她与梅姨娘甚至利用此事互相攻击,可算是一段时间两败俱伤,到没想到,那个贱种并没有死,还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享福了。

梅姨娘顿时也想了个明白,一想到二房居然让个无母的贱生子继承,而她的儿子却要陪着二老爷被人处斩,连个后都没留,心下顿时大悲,忍不住嚎哭道:“天啊!没天理啊,三姑娘既然能将那贱种带走,为何不将你兄长带走,到如今却让他落到这个地步,真是心狠啊!”

老太太靠在一旁,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感觉进气少出气多,想要伸出手也在半道落了下来,双眼死死盯着相思,恨不得咬下一块儿肉来。对她来说,孟高鹏再不好也是她的长孙,如今她的儿子和长孙都要死了,她的孙女不救她还要看着她被流放,那心中的滋味真是恨不得在相思出生的时候就将其掐死。

“相思!相思!你给我听着,如果你不救你爹爹,我…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女儿!”看着相思似乎有离去的意思,关氏实在怕极了,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大声的喊道。

相思脚步微停,转过头深深的看着关氏,那眼神陌生到让关氏隐隐感觉到丝丝悔意,这毕竟是她所生的女儿,也曾经在手里捧着护着,只是再多的疼惜之情也抵不上她心里的那个男人。再说,相思小时候不是从来都对她言听计从的么?

“你是不是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对你不好,对你的女儿们不好,哪怕他抛弃了你们之前的山盟海誓,纳了那么多女人,甚至在你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将你扔进偏院,你还是只想着他,旁人对你再好你也没有心?”相思冷笑一声道:“到现在为止,你可问过一声我过的好不好,孟若饴又是如何了?别忘了她可是嫁去了丞相府,至今生死还不知呢!”

关氏张了张口,眼底略带迷茫,她无措的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听见相思最后道:“我没有母亲,孟若饴有没有我不知道,我是礼亲王的孙女,我母亲是世子妃,你可不要乱攀亲戚!”

“你…”关氏心中原先那一点点笃定突然被人打破,在她心里,她再如何女儿们都不会和她红脸,更何况是相思,自小相思就像个男孩子一样强势的护着她,不论是面对老太太还是那些姨娘们,甚至连孟若饴从她这里讨了便宜,相思也总是不愿意的。她以为…以为这么多年下来,孩子是不会变的,反正都是她生的孩子,自然都是要听她的,那么交给别人养,之后为了父亲牺牲一下又有什么不对,女儿总是要出嫁的么。

可事到如今,关氏心里已经没有底了,她突然慌乱起来,若是女儿不管她了,丈夫若是还死了,那她要去流放…娘家也回不去了,日后的生活又该怎么过?

“相思!相思!你可不能不管你娘啊!”

相思再没理会关氏凄惨的哭声,这会儿牢头走过来小声说道:“那头好像是孟家二房的大姑娘,说是不大好了,郡主娘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陌篱见相思抿起了嘴唇,很明显心中有些挣扎,毕竟关氏那些人给相思的感受实在太糟。

“断了就断了,别想太多。”

可相思却最终摇摇头道:“如果她今儿真死在这儿,我又没有见她,我不知道这辈子日后会不会后悔。”

陌篱搂了搂她,当然明白她的感受,便抬了抬手,让牢头带路。

孟若饴与关氏等人住的较远,毕竟关氏她们只能算从犯,可孟若饴是韦七公子的妾室,已经算是重犯的家眷了,到底要单独隔离。

相思进入牢房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之前看着关氏她们的牢房乱七八糟,还以为所有的都一样,可是很明显孟若饴这间牢房还算干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孟若饴是她的亲姐,人也快死了,就干脆挪出来,也方便她们见上一面。

孟若饴此时正睡在一张石床上,底下简单的茅草加薄棉垫,身上盖着也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棉被,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干枯惨白的令人心惊。

相思没让陌篱近前,只是自己慢慢走了过去,床上的孟若饴披散着头发,双眼有些呆滞,几乎整个缩在被子里。

站了好半天,相思都快以为孟若饴不会说话的时候,这人开了口,声音十分沙哑道:“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开心。”

“没什么感觉。”相思实话实说,那些过去的,不在乎的人,她没必要放在心上。

“也是,咳咳…你如今又是郡主,又是功臣之妻,哪里会将我们放在心上。”孟若饴眼珠微微转动,吃力的看向相思道:“你比我幸运太多了。”

“是么?”相思到是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这辈子她确实幸运太多,遇上太多的好人,也不知道安排这一切的老天爷是不是想要弥补她。

而真正安排这一切的陌篱,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孟若饴见相思当真点头,心里越发堵的慌,想想又问道:“爹娘他们你见过了么?他们是个什么下场?”

相思也没隐瞒,直接道:“孟二老爷和孟高鹏处斩,其余流放。”

“没有充奴?是你求的情吧…咳咳…”孟若饴眼神灰暗了一下,随即苦笑道:“也是,二房也就出了你这么个怪胎,明明我们都是一群无情无义只知道利用的小人,除了关氏那个整日只知道情爱的傻子,也就是你还有人情味了。”

相思似乎能听见她话语中的怨恨,不过也是,她与孟若饴一向只是关氏爱情的调剂品,孟若饴会变成这样,也不过是因为环境所致。至于她,兴许真的是个怪胎吧。

“你把病快点养好,左右你只是个妾室,什么都不知道,大不了也就是个流放,也总比你困在丞相府强。”相思下意识安慰道。

“不了,不了…我这样,还不如死了好。”孟若饴麻木的反复说道,可忽然她用尽力气抓住相思的手,那双灰灰的眸子一瞬间满是怨愤道:“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可看在我们投胎到一家受苦的份上,我求你件事情!”

“什么事儿?”相思看着她发灰的脸颊,垂下眸子道。

“让舒宛萱生不如死!”

第207章

要说孟若饴当真放下了对相思的不喜么?那当然不是,正如孟若饴所说,相思就像一个格格不入与这个家没有半点缘分的人投生成了她的姐妹,从小蛮横横冲直撞不懂婉转,入京之后也不知是不是一场意外让相思变得狡猾有心机,她几乎都要看不透这个原本一眼便可看到底的妹妹了。

从前她还能将相思当枪使,可如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相思已经变成那种戏文里听说的高不可攀的人了。她嫉妒过,痛恨过,甚至在入京的时候为了活命还想害死过相思,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他们那个扭曲的家里,也唯有相思还有一丝人味儿了。

只是,但凡她有一丝希望,哪怕她还一副健康的身体,她也不会去求她这个嫉恨已久的妹妹,她更喜欢咸鱼翻身让所有辜负过她的人瞧一瞧,若能将相思踩在脚下那便更好了。只可惜…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更没有能耐再将她最恨的人打落谷底了,所以她只能用相思那最后一丝亲情去求一个报仇的机会。

“你只求这一件事儿?”相思哪里看不出孟若饴眼底对自己的恼恨,只是人之将死,她也没必要再与其纠结那么多了。

“我…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这一件事!”孟若饴揪着相思的衣服不松手,喘着粗气努力瞪大眼睛道:“还…还有,我不去韦家的祖坟,也不去孟家的祖坟,我在外头存了些银子,你帮我…单独一处地儿吧。”

相思一时有些沉默,也明白孟若饴对于孟家早就深恶痛绝,嫡出不像嫡出,父亲不像父亲,母亲不像母亲,一家子乱七八糟也活该这个下场,只是孟若饴不想去韦家的祖坟,也可见她这些年在韦家怕也是被磋磨的厉害。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些都不是大事儿,她到是能帮上一帮。

见相思应允下,孟若饴便松开了手,无力的闭上眼睛,她从来与相思没有什么话说,相信相思与她也是相对生厌。

相思见她再没话说,又一副眼看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就算有万般话语也都化作一声叹息,再多仇怨也都没心情回报了。前世今生种种似乎也从心中淡去。

从天牢里出来,相思就知道牢里的那些人她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手心一暖,相思仰头一笑。

“你还有我。”陌篱心疼的说道。

相思噗嗤一乐,抱住陌篱的胳膊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瞧,她哪里是还有他,分明是只有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两人回到郡主府中,相思就有些恹恹,一股子提不起精神的模样,陌篱旁敲侧击得知孟若饴最后的请求,便什么都没说,只找了尔西吩咐了几句。

相思只觉困乏,差点睡过整个下午,等着陌篱将她从睡梦中唤醒,相思才极为困难的睁开眼睛。

紫红色的夕阳照耀进房间洒的一地金黄,让屋里的两人都有些恍惚。

兴许是心有灵犀,竟让相思与陌篱同时想起上辈子某一年的傍晚,也同样是紫红色的夕阳,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偷偷两个人出府过夜,看遍了京都以及周边的街景,吃着庄子上鲜嫩的烤肉,无忧无虑的几乎忘记了对方的身份,也正是这一日之后没多久,相思便去了…

心头一寒,陌篱几步上前将相思紧紧抱在怀中,但却突然听见相思在他怀中迷蒙的说道:“也不知道街头张老儿的羊肉汤开没开张。”

陌篱顿时觉着心跳如雷,紧张到手心冒汗,按道理来说,张老儿的羊肉汤店应该在好几年后才会在京都开业,他与她算是路过捧了个场。然而也有可能,这只是巧合或是东家重名。可是他又忘不了相思之前唱的那首童谣,他可是调查过,并没有外人的痕迹。

“我馋羊肉汤了。”相思像是回过神来,扒拉着陌篱的胳膊,抬头撒娇道。

陌篱用力闭了闭眼睛,蹭了蹭相思的额头道:“好,晚上就让人给你做。”

相思软软的靠在陌篱怀中,丝毫没有留意到陌篱的心思,这并非说她对陌篱不上心,而是陌篱在恢复记忆以前当真毫无破绽,已然给相思形成了固定的印象,之后就算有所改变,也不过当成战乱成长,到死活没想到前世去,毕竟重生一事过于怪异,有她一人已经实属不易,相思那是准备将这事儿带入棺材的,又怎会怀疑枕边人?

可显然,陌篱心思要重的多,看着相思的眼神也越发缠眷。

孟若饴痛恨舒宛萱并非没有道理,舒宛萱这个人表面看上去亲和聪慧又善解人意,其实内里野心极大,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否则当初也不会盯着陌篱,后来就更不会有什么天命之女的说法了。

相思最近精神不济,所以干脆就将孟若饴最后的请求交给陌篱,其余万般不理了。

陌篱最近也忙,丞相一党被抓,京都几乎算是百废待兴,李见珅眼看就要登基继位,所有一切便都要重头开始,不过好在他们在燕州已有经验,重新梳理起来要方便的多。

除此之外,曾经那些被丞相逼得不得不远走他乡的世家们也都陆陆续续往京都赶,这其中也包括孟家大房定安伯一家,还有孟辛桐一家,到是相思的外祖父老永昌侯因着老夫人身体经不起折腾,到还留在燕州。

为了能尽快处理丞相一党,李见珅大刀阔斧的整顿朝廷,曾经只要与丞相沾边的世家寒门一律暂时关押,之后巧施心计,颇使为了自家平安的大臣们狗咬狗,牵出不少丞相的罪证,甚至还有当年礼亲王与王妃过世的线索。

陌篱等人得到罪证,根本不顾及这些人曾经是否高官或是皇室宗亲,该抓的抓,该判的判,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残留的世家都没敢冒头,而那些一直走在世家最前端的也随着丞相的败落而败落,到是间接实现了曾经那位早亡的皇帝原有的心愿——扶持新贵,铲除世家。

丞相就像一串儿瓜藤的粗茎,他一被提,大把人跟着倒霉,以至于李见珅登基之后朝堂之上空下不少官位,于是第一批恢复科举的学员算是得了大便宜。

“刘丙常被抓到了。”尔西回来复命道。

陌篱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似乎是丞相府老管家的义子,丞相府的账册也都是由此人收管,他们之前一直在追查这个人,毕竟丞相虽然已经定下了斩首之罪,但丞相手里的产业还有私藏的金银却是要上缴国库的。

“好好审一审。”陌篱并不担心审不出来。

“那个…他的妻子…好像是孟家二房的四姑娘。”尔西有些为难的说道。

陌篱慢慢皱起眉头,似乎那一次下天牢是没有见到孟桂芝,且孟桂芝比相思只小一岁,这些年他们不在京都,孟桂芝被家里人嫁出去了也不奇怪,到没想到,居然嫁给了这么个人。也亏了孟二老爷那眼光,恨不得将全家都绑在丞相府身上,连个下人的义子都能做他女婿。

“现在人呢?”陌篱当然问的是孟桂芝。

“关在牢里了,但是不大安分,听牢头说经常喊着郡主的名讳。”尔西没提,陌篱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人别弄死了,等审清楚了再说。”陌篱想着最近精神不大好的妻子,暂时不想让她劳神。

“还有…”尔西为难的看了陌篱一眼。

“还有什么事儿?”陌篱放下毛笔转头看向尔西,他还指望着早点办完回去陪相思。

“上次主子交代的,要给那位一点儿颜色看看,但她今儿受不住刑,说是想见主子一面。”尔西见陌篱脸色发黑,立刻补救道:“当然,她是什么东西,主子怎么会去见她,可她说…说丞相府手里握着两个金矿,那地方现在只有她知道。”

“她男人不知道?”陌篱不屑道。

“韦七公子也算是条汉子,如今只认下反叛之罪,其余一句话都没多说。”若不是如此,尔西也不会在陌篱跟前多嘴,但这到底是金矿,陈国这几年战乱到底不大富裕。

陌篱冷笑一声道:“想见我,那就见!”

相思得知孟桂芝居然被孟二老爷嫁给了一个管家的义子,虽然人是良籍但到底是个商户,实在不大好看,更何况听说刚成婚一年不到,丈夫就下了大狱,也难怪孟桂芝在牢里嚷着想要见她,怕是已经迁怒到她身上来了。只是,孟若饴快死了她才会去见,关氏毕竟是她生母她才会有最后的宽容,这孟桂芝不过是个妾室所出,在家中时两人早就不睦,相思也没毛病才不会上杆子生气,更何况她最近困倦的厉害,有那功夫还不如在家睡觉,以孟桂芝那精气神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到是舒宛萱想见陌篱,反而让她醋了一回,她可没忘记当初那女人上杆子想要扒着陌篱,几次三番的想要害她。

宝宝不高兴,陌篱当然要哄着来,于是这一耽搁便又是几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