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是个懒货,平日里若没什么吃的好玩的,就爱往笔筒里一缩,呼呼的睡大觉。可今日一早,兔兔便不见了影,他岂不知这小东西是又寻找顾卿晚去了。

墨猴极有灵性,平日里除了主子旁人根本不爱搭理,他养这只墨猴又是难得一见的极品,更是娇贵矜持,等闲根本就不让人碰的。

便母妃平日里想要亲近,它都一避三丈远,也就是大哥寻常爱舞文弄墨,身上常年都带着墨香,屋中又时常收藏有极品墨锭,兔兔谗嘴的很,对大哥才略亲近一点。

可怎那丑女人,兔兔就粘上了呢,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方才院子里的动静,他自然也是听到了的,顾卿晚刚离开院子,兔兔便跑回了厢房,拉着他的袍角就要拖着他往外走。

它这样,秦御岂能不知它想做什么。

可那丑女人的闲事,他干嘛要管?大哥这里还需要人照顾呢,他一离开,正房那边儿发现了大哥,再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想着,秦御猛然提前了衣摆,兔兔不防备还死死拽着衣角,便被连衣带身提了上来,攥进了秦御的掌心。

“没事儿就回去睡觉,不许捣乱!”

秦御说着便将兔兔甩进了袖囊中,谁知兔兔没自己爬回笔筒中,反动咕噜噜地又滚到了地上去,拽着秦御的袍角继续拖动。

拖了两下发现没用,将拽着的袍角往肩上一抗,迈着小短腿做出拼命向前状,就像河边拉纤的纤夫,口中还不断发出“吱吱,吱吱”的催促声。

秦御是真有些无奈了,正头疼,就听床上秦逸出了声,道:“既然兔兔和那姑娘投缘,你便跟去看看吧,大哥无碍。”

兔兔闻言,顿时呲溜溜麻利的抓着秦御的袍角便爬上了身,站在秦御的肩头,吱吱一叫,右手抬起指了指秦逸,又一指门口,冲秦御昂了昂头。

那模样,好似在说,大哥发话了,快走!

秦逸瞧的一阵好笑,愕然道:“先前只觉兔兔是个有灵性的,可也没这样子啊,怎如今变得这么…”

通人性的诡异!

秦御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耳边兔兔吱吱的吵吵声不断,他揉了揉额角,却依然站着没动。

秦逸却又道:“我的伤许是还要卧床几日,已在此处落了脚,也懒得再换地方了,这家人若然出了事儿,少不得再折腾,你去瞧瞧吧。”

秦御闻言却有些狐疑的看着秦逸,他总觉得大哥对那丑女人有些特别的照顾。

大哥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何以昨夜主动告知丑女人姓名,又将用剩下的金疮药主动相赠,今日还催促自己去帮人?甚至为此寻了借口,奈何他目光锐利探究,秦逸却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底细来,秦御到底妥协了,冲秦逸道:“如此,我去去就来。”

秦逸含笑瞧着在秦御肩头乐的又跳又滚的兔兔,摆了摆手。

都说猴精猴精,这兔兔如今真真是愈发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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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人命官司.

秦御从院中出来时,小巷里已经没有了顾卿晚的身影,此刻正是早忙之时,巷子里很是热闹。

站在自家院子里隔着院墙闲谈的、端着饭碗蹲在门口吃饭的、刷锅水往巷子里泼洒的,东家的孩子惹了事儿,西家婆娘堵在门口对骂的…

秦御身影宛若一道影子,闪来纵去,未曾惊动任何人出了巷。

顾卿晚已经问清楚了紫夜楼的所在寻了过去,和旁的忙碌了一夜闭门歇息,安静非常的青楼楚馆不一样,没临近那紫夜楼,顾卿晚就瞧见那里门口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极为热闹。

她快步走了过去,未曾莽撞的往里冲,只站在人群外细细听着。

“那海棠姑娘真的死了?”

“可不就是死了嘛,你说她死就死了吧,竟然还连累了千总王大人家的公子。”

“哎呦,那王大人家的公子如今怎么样了?”

“说是晕迷了,这不,今儿一早王府就拉着半城大夫进了府,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呢。”

“…”

围在门前的多是这条烟柳巷上谋生的龟奴、妓女、丫鬟之类的,如今紫夜楼出了事儿,难免便有些幸灾乐祸,叽叽喳喳地聊的不亦乐乎。

顾卿晚隐在人群后,一听竟然是死了人,顿时心就凉了半截。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昨儿夜里那个叫小红的丫头,就说她们姑娘晚上要招呼什么洛京卫千总王大人的公子。

难道死的就是嫂嫂昨夜上妆的那姑娘?所以嫂嫂才被紫夜楼拿了下来?

紫夜楼想要干什么,将紫海棠的死算在嫂嫂的身上,用嫂嫂来平息王家的怒火,将杀人谋害王家公子的罪名都推到嫂嫂身上吗?

顾卿晚禁不住手心溢出了汗水,扯了扯前头一个看热闹的婆子的衣裳,道:“婶子,这里出什么事儿了?”

那婆娘回头见顾卿晚头上戴着帷帽,只当她是哪个楼的姑娘,也不在意便道:“紫海棠,知道吧?这紫夜楼今年新来,如今最红的姑娘,昨儿夜里招待那千总王大人的公子吃酒,结果今天早上发现死在了床上,那王公子回府以后也不省人事了,到现在听闻还晕迷着呢。这下子,这紫夜楼算是惹上人命官司,摊上大事儿了!”

顾卿晚倒抽一口气,道:“怎么会这样,天哪,是谁这样丧心病狂,竟然害紫海棠那样娇滴滴的姑娘?”

她的反应显然取悦了那婆娘,婆子更加兴奋了,口沫横飞的道:“听说,紫海棠一张脸都是黑的,尤其是那嘴唇,乌黑乌黑的,这是中毒了!都说是昨儿紫海棠从外头请过来化妆的娘子趁机在妆盒的胭脂水粉里下了毒,那王公子和紫海棠亲热,沾染了妆粉这才晕迷不醒的。”

那婆娘见顾卿晚凝眸不语,便又道:“可惜了,本来紫海棠姑娘今年有望成为比丑盛会的花魁呢,若是如此,这紫夜楼就连着两年做了魁首了!可不就一跃风头压过所有青楼,再难有人望其项背了?结果竟然这关键时候生出此等事儿,惹上了人命官司不说,连能争夺花魁的紫海棠姑娘也死了。”

顾卿晚听的心思微动,道:“什么比丑盛会?”

婆娘面露诧异和狐疑来,神情也有些戒备起来,道:“你不是这南城楼子里的姑娘?”

顾卿晚便忙道:“我是新来的,才还不到一个月呢,所以不大清楚这里的事儿,姐妹们也不肯告诉我…”

婆娘面露了然之色,这楼子里姑娘们争风吃醋厉害着呢,听这姑娘的声音便是个大美人,想必是受到了排挤,便好心的滔滔不绝将这比美和比丑的盛会说给了顾卿晚听,又道:“这紫夜楼已经连着拿了两年比丑盛会的魁首,一年比美盛会的魁首,其它的两次比美机会,都是让明月楼占了去,今年若是明月楼比丑赢了,这两楼算是扯平了。可若是紫夜楼今年比丑再占了魁首,那紫夜楼可就要成为名副其实的龙头老大了,听说老鸨莺娘子今年力捧的就是紫海棠姑娘呢,可惜了…”

顾卿晚也点头附和,道:“是可惜了。”

她却听出了些眉目来,这青楼之间也是竞争激烈,明显是在争夺这领头的位置,明显是紫夜楼风头太盛,这才引来了事端,而嫂嫂庄悦娴无意间搅了进去。

她们一家子外来户,又是罪官家眷,无权无势,无财无人,这时候紫夜楼不拿庄悦娴顶缸那才奇怪呢。

顾卿晚正蹙眉想着就听人群传来了动静,道:“快看!人出来了!哟,这是要上官府告状去吧,怎么尸首都抬出来了。”

顾卿晚踮起脚尖从人群缝隙中望过去,果然就见紫夜楼的门已打开,两个妖妖娆娆的女人搀扶着一个半老徐娘,三人哭哭啼啼的走了出来。

那中间的应该就是紫夜楼的老鸨莺娘子,她瞧着也就三十来岁,风韵犹存,脸色苍白,哭的花容失色,一面靠在人身上,一面甩着帕子抹着眼泪,哭喊着,“我的女儿啊,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样狠心的害了你…没天理啊!”

后头龟奴们抬着一张床板,上头依稀现出个人形来,用素白布盖着。再后面推推嚷嚷的又出来几个人,顾卿晚瞳孔一缩。

那被两个龟奴押在中间,踉踉跄跄走出来的正是庄悦娴,她这会子已是鬓发散乱,脸颊上还带着红肿,唇边有血丝,形容非常狼狈。

顾卿晚心口一痛,本能地就要往前挤,脚步刚迈出,手臂便被一道力量拉住,直扯地她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本就站在人群后,这一退,便退出了人群,瞬间便没了庄悦娴的人影。

顾卿晚急的扭头,就见那拉着她的不是旁人,竟然是带了个旧毡帽,遮挡了大半张脸的秦御。

“放开我!”

她挣扎了两下,秦御却未曾放手。

他拉着她转身就走,他的手就像是钢筋凝铸而成,钳着她,贴着的肌肤一片滚烫,哪里能挣脱的开?

顾卿晚被拉到了一条无人的小巷,秦御才厌弃的丢开了手。

“你干什么?”顾卿晚拧眉怒叱。

秦御却冷笑了起来,道:“你冲上去做什么,也想进衙门尝尝板子的味道不成?”

顾卿晚方才也是见庄悦娴情况实在不好,一时情急才那般不管不顾,此刻闻言自然也明白秦御是好心了。

可她这会子满心烦躁,瞧着秦御这张黑面模样就不爽,口气自然也不可能好,回道:“我便是想去衙门做客也和你无关吧。”

秦御居高临下看着顾卿晚,他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毡帽,帽檐往下压着,盖住了大半张脸,一张妖异的俊面隐在阴影中,愈发显得神情冷凝,轮廓分明,眉目凝霜,眼神迫人。

气场全开的妖孽,着实有些吓人!

顾卿晚受不住,缩了缩肩,舔了舔唇,不自觉退后了两步。

谁知秦御并未将她如何,竟是转身就走。

顾卿晚倒有些傻眼了,正不明所以,就见秦御的肩头上兔兔突然蹦跶了出来,跐溜一下便从秦御的身上跳下,跑到了她的脚边儿,两手抓着裙摆,没两下便上到了她的身上。

小家伙倒是会选地方,竟然一屁股坐在了顾卿晚鼓囊囊的胸口上,仰着头看着顾卿晚,吱吱的叫了起来。

前头秦御也站定了,转过身来,目光冷冰冰地扫了过来,笔直地盯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目光太冰冷太具攻击性了,顾卿晚突然觉得浑身不对劲起来,明明知道他盯视的是坐在她胸上的兔兔,可垂头间眼里看到的便不是坐在那里的兔兔,反倒是少女因纤瘦,腰肢太细而愈发彰显出来的某处。

好像这外裳也不大合适,紧绷绷的,有种快要撑崩的错觉。

顾卿晚脸上一热,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没将兔兔赶紧拎开,反倒是抬起双手来,挡住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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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吓唬.

“嗤!”

一声讥笑自不远处响起,秦御连不听话的兔兔都不要了,转身便走。

“吱吱!吱吱!”

兔兔一瞧急了,蹬着小短腿在顾卿晚的胸前上串下跳,焦急不已,好像在说,不能让主子走掉,他是来帮你的。

顾卿晚心思一动,也反应了过来,这会子可不是硬气的时候,忙忙拎了兔兔放在肩头,就提裙去追秦御。

“喂!”

秦御人高马大,腿生的又长,眨眼功夫便走出老远,顾卿晚小跑着追了半天也没追上,禁不住叫了一声。叫罢方才发现,到这时候也不知道前头妖孽叫什么。

她喂了一声,眼见前头男人没反应,福灵心至就想起来秦逸叫过妖孽的名字。

好似叫的是阿玉?或者阿宇?

秦逸和他是兄弟,那么这人是叫秦玉?情欲?

我去,这人果然是个讨厌的,连他父母都嫌弃他,给起这么个名字,还不如直接叫秦寿呢。

顾卿晚一面腹诽不已,一面试探着叫了一声。

“秦玉,等等!”

前头秦御冷面上长眉禁不住蹙了下,脚步却未曾停下,谁知道后头丑女人竟然锲而不舍,叫个不停。

“秦玉,秦玉,秦玉…”

简直就是魔音穿耳。

因为身份高贵,秦御是很少被人直呼其名的,在家中长辈也多唤阿御,如今名字被人这样喊大街,不知为何,竟觉分外古怪。

秦御到底停住了脚步,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能厚脸皮到什么程度,得罪了人,这会子又紧追不放是想干什么。

后头顾卿晚一阵兴奋,大步追了上去,一面喘息,一面笑着道:“刚刚是我的错,我知道你都是好意才拉我离开的,对不起啊。不过我也是因为一时情急才误会了,你原谅我吧?你看我都道歉了,你就别生气了吧?”

她这种自来熟的口气听的秦御一脸嘲意,挑了挑眉,声音极淡,道:“生气?原谅?为你?爷犯得着吗?”

言罢,转身便走。

他那轻蔑无视的眼神,淡漠嘲讽的口气,就好像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她不过一粒尘埃,连得他一个倾顾的眼光都不可能,说生气原谅简直就是疯了。

顾卿晚差点没被气个倒仰,这若是换了前世,有人敢这样对她,她早就反唇相讥,比他更快甩袖而去了。

可这会子,念着庄悦娴,她却没有硬气的资本。

顾卿晚深呼吸了两下,捏了捏拳头又追了上去,道:“既是这样说,那你就是不生气了?那更好了,你跟出来不就是想要帮忙嘛,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秦御头都未回,冷笑一声,道:“谁说爷跟出来是帮忙的?爷不过是怕有人趁机图谋不轨,做出有损我们兄弟的事情罢了。”

顾卿晚心道这人可真是不讨喜,明明就是好心好意的出来帮忙,偏将自己说的恶意无比,吃力不讨好,长的这么俊俏,怎么这脑子如此不好使。

她腹诽着,面上却不停点头,道:“对,对,既是如此,那公子爷更应该继续跟着我,以便时刻监视着我才对啊。”

秦御闻言这才停住了脚步,认真盯着顾卿晚看了两眼,见她长松一口气,两眼隔着帷帽也能感觉到那种晶亮,他忽而勾唇,竟道:“爷现在发现爷这个想法是错的,监视你太过麻烦,哪里有杀了你来的更保险快速,高枕无忧!”

他说着,猛然欺近一步,异色的双眸中似有碎冰凝结,折射出冷芒来,浑身杀气陡然宛若澎湃的浪潮向着顾卿晚滚滚笼来。

顾卿晚遍体生寒,吓的步步后退,一头撞在了身后墙上,头上帷帽被撞落,露出惊的滚圆的眼眸和发白的唇色来。

秦御高大的身体压了上来,一张大掌紧跟着便抬起扣住了顾卿晚纤细的脖颈,寸寸收紧。

他的掌心有着常年练武留下的粗粝老茧,温热干燥,而顾卿晚的脖颈却纤细滑嫩,清凉若上好的冰丝。

两厢接触,那种触感令顾卿晚生生打了个颤栗,瞪大了双眼。

而秦御倾身贴过来,两人间只隔着一指的间隙,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因惊吓而急速起伏的身躯。

满意的瞧着她的眼眸,剔透的瞳孔因惧怕而一点点扩大,秦御缓缓勾起了唇角,本便昳丽邪肆的容颜愈发邪气魅惑起来。

顾卿晚被秦御控制着,身后是冰冷的墙壁,清晨的阳光似是还没暖化一夜的风吹,青石墙壁散发出透骨凉意来,身前是秦御高大的身躯,她被囚固在这逼仄的空间,感受着他的手紧了又紧,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

看着他露出冰冷的笑意来,顾卿晚简直以为见到了十殿阎罗,虽然这位阎君太过美艳,可那也是阎罗啊,怎么可能不怕呢?

可蓦然间,她感觉秦御贴的很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苏合香的气味,那气味很干净清爽,混着男人身上特有的阳刚气息,是一种暖暖的香,有种凝神静心的功效,顾卿晚嗅着那味道,突然间她就不怕了。

这人要是真想杀她,随便挥挥手她就身首异处了,何必靠这么近,还和自己废话个半天。

脖颈间虽然有紧缩感,也有呼吸不畅的感觉,可若他真存心要杀她,这会子她早该有窒息感了。

感受到这点,顾卿晚愈发肯定起来,蓦然冲着秦御笑了起来,神情却凄婉异常,双眸似闭非闭,睫毛颤抖,挣扎着道:“我死了,你能不能救救我大嫂?她…她还要等我大哥回家呢,不能出事…”

顾卿晚生了一双极美的眼眸,此刻眼波流转,长睫颤抖的样子,让秦御想到了儿时养过的那头小鹿。

它病的快死时,就是这样的眼神,哀求的,凄婉的,无辜的,惹人心疼的。

秦御的心莫名牵动了一下,只觉眼前丑女人这副样子,倒叫他生出股欺负弱女子的羞耻感来,且她因呼吸不畅,气息便重,说话间分明有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带着些许从女人口中传出的独特的清甜气息。

那种气息芬芳而陌生。

秦御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两人不知觉间竟然靠的如此之近,顿时他整个人便像是被火烫了一般,豁然松开顾卿晚,退了两大步,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顾卿晚呼吸顿时顺畅了起来,清晨清新又凉爽的空气大股大股涌入,引得她喉间一阵瘙痒,弯腰剧烈咳嗽了起来。

她咳了片刻,这才泪眼汪汪的看着秦御笑了起来,道:“多谢秦公子不杀之恩,你看,我虽惹了你,可你也着实吓坏我了。再来,我是个笨的,昨儿你也看见了,我连生火煎药都做不好。我瞧着秦大公子的伤,轻易还下不得床,往后,你们住在院子修养,总是需要个做饭的人吧?这活计我是真干不了,得我大嫂来才行。公子爷若然能救了我大嫂的性命,便如同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乖乖听从公子爷吩咐,再无半点怨言和阳奉阴违。”

秦御见顾卿晚信誓旦旦的保证,不觉心思微动。

他是无所谓,可大哥却伤的极重,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饮食上也半点凑合不得,不然万一落下了病根,岂不糟糕?

这样想着,便觉得顾卿晚的提议也不错。况且,就算没了这事儿,他原本也是打算探探那洛京知府的底细的。

兔兔似乎也看出了主人的犹豫来,从顾卿晚的肩头跳起来,几下蹦到了秦御的身上,吊在他的手腕上,不住拉扯着秦御的衣袖,摇来摆去的撒娇卖乖。

秦御瞧了眼这悖主弃义的东西,一手提着兔兔的尾巴便将它从袖子上扯了下来,作势便要远远丢出去。

兔兔吓的吱的一声尖叫,双腿双手并用,死死抓着秦御的手臂,小桃心脸上表情甚至惊恐万状,生动宛若个受惊的孩童。

秦御依旧冷笑,五指突然一笼便将兔兔攥在了手心,眼见着五指收拢就要捏死它,兔兔却两眼一番,没等秦御用力,就软着小身子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秦御却也没心软,竟是丢垃圾般就将兔兔扔在了脚下,用脚尖踢了两下,见兔兔跟死了一样,顿时抬脚就走。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顾卿晚都没反应过来,就见兔兔四脚朝天的甩在地上,无息无声的,只风一吹,毛晃了晃,却更趁的像是没了生命体征一般。

顾卿晚眼眶顿时就有些发热,难以置信的蹲下身伸手想去动动它,谁知她手刚靠近,地上四脚朝天,一动不动的兔兔便两腿一蹬,一咕噜翻起身来,蹦到她手心,顺着袖口便钻了进去。像是受了莫大惊吓般,用毛茸茸的身子不断蹭着她的手臂,吱吱地叫了两声。

“还不快走!”

前头传来秦御冰冷的声音,顾卿晚这才蓦然笑了,隔着衣衫,揉了揉袖子里的一团,转身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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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公堂.

南城离知府衙门并不近,紫夜楼一路吆喝着,后头又跟着楼子里一群妖妖娆娆的姑娘,个个哭的梨花带泪,以至于,跟在后面看热闹的人便也越聚越多。

待到了衙门口,简直已人山人海,声势浩荡。

顾卿晚和秦御赶到时,紫夜楼的一众人已被叫到了大堂中问案,两排衙役执水火棍,威风凛凛,一派肃穆。

庄悦娴被押着跪在大堂上,而那莺娘子正哭哭啼啼的在喊冤。

顾卿晚望去,但见光明正大扁下坐着的知府孙俊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生的细皮嫩肉,胖腹圆脸,眉目间倒是凝着精明和锐利。

听了莺娘子的话,外头不少跟着的男人都起哄起来。

“好生恶毒,用脂粉害人,可怜海棠姑娘仙姿月貌,正值芳华,死的竟这样惨!”

“毒妇害死了海棠姑娘,大人要为海棠姑娘做主啊!”

堂下人起哄着,甚至还有人要往跪着的鬓发散乱的庄悦娴身上扔东西,那孙大人狠狠拍了两下惊堂木,这才安静下来,就听孙大人道:“王翠翠,你可有证据,证实这妇人庄氏便是凶手?”

王翠翠却是莺娘子的本名,莺娘子闻言忙磕头,道:“大人,我女儿紫海棠昨日一直好好的,就在庄氏给她上妆后,她便曾于丫鬟小红抱怨,言道头有些晕。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后又撑着招待了卫千总王大人的公子,王公子和紫海棠吃喝的宴席皆是我紫夜楼自做的,不会带毒。王公子走后,我女儿紫海棠便撑不住难受躺下睡了,谁知夜半便毒发,疼呼了一个时辰,竟是…竟是就这么断了气…我可怜的女儿啊。”

她说着又垂起泪来,一指那尸首,道:“大人可令仵作验看,紫海棠只脸部紫黑,尤以唇为最,若非所用的胭脂水粉中被加入了毒物,又怎会如此?更,昨日女儿陪酒,伺候的婢女言道,那王公子曾不顾紫海棠挣扎推脱,亲过紫海棠的面颊,我女儿虽还未曾梳笼接客,还是清官人儿,可王公子少年英俊,自然也是欢喜的,也就半推半就的让亲近了几下,可谁知王公子回去后便晕迷不醒了,这定然是沾染了紫海棠脸上胭脂的缘故。”

莺娘子言罢,孙大人也点了头,道:“听你这样说,倒也有些道理。被告庄氏,本官问你,你可认罪!”

他言罢,重重一拍惊堂木,两旁站着的衙役们也齐齐以水火棍触地,口呼威武,声势骇人,令人胆寒。

这般气势,有那心虚胆小之人,早便经不住吓的屁滚尿流,再审问自然漏洞百出,不消片刻就老实认罪了。

然,庄悦娴何等出身?又怎会被一个小小的知府吓住,待堂中安静下来,她便挺直了脊背,抬起头来,形容虽狼狈,然气态却从容无惧,坦坦荡荡,声音清脆的道:“大人明鉴,民妇只是为海棠姑娘化妆挣个赏钱糊口,统共也就见过海棠姑娘两回,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要谋杀海棠姑娘?”

“庄氏,你这是不肯认罪了?”孙大人身子往前倾了些道。

庄悦娴磕了个头,扬声道:“不是民妇做的,民妇无从认罪!民妇昨日进紫夜楼上妆所用物品都是紫夜楼自己提供,且上妆的过程中,那紫海棠和其婢女小红一直在旁边看着,敢问大人,民妇又如何下毒?”

孙大人点头,又看向了莺娘子,道:“当日上妆所用胭脂等物何在?”

莺娘子忙道:“在的,在的。”

说着令下头一个龟奴将一套包裹好的脂粉等物呈了上去,她又磕头道:“大人不知,我紫夜楼和明月楼为了争夺魁首之位,曾数次发生龃龉。紫海棠是我们紫夜楼今年新来的姑娘,姿容出众,气质脱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奴家有意捧了紫海棠做今年的比丑盛会花魁。若然今年魁首头衔再度被我紫夜楼拿下,紫夜楼将稳稳压过明月楼,明月楼会再难于紫夜楼争锋,明月楼如何甘心?定然是因此,这才联合了这庄氏,谋害海棠!”

她说着一指庄悦娴,又道:“大人,有人亲眼见到明月楼的容娘子和这庄氏接触,还曾去过庄氏的家,不是她们联手谋算,奴家的紫海棠又怎么会好端端中毒了呢,大人为奴家的闺女做主啊!”

莺娘子说着竟转身去拉扯起庄悦娴来,撕扯间只听咣当一声响,却是从庄悦娴的身上滚出来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来,莺娘子扯开那荷包,顿时堂上堂下一片惊呼之声。

顾卿晚望去,却见荷包散开,里头竟然是白花花的银锭子,更有一支明晃晃的金钗。

莺娘子捡起那金钗捏在手中转了转,上头一颗红宝石发出微光,她满脸震惊的道:“大人,这支喜鹊登梅红宝金钗奴家见过,正是那明月楼容娘子所有啊!”

与此同时,有师爷上前,禀道:“大人,那些胭脂经检查,里头确实含有剧毒,且仵作验尸后也证实,紫海棠所中之毒确实于胭脂中的有害毒物一致,因口脂中毒药分量更大,故此紫海棠的尸体唇色才会比脸更加紫黑骇人。”

仵作一言,堂下看热闹的群情激奋,庄悦娴也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免不了大声喊道:“大人冤枉,民妇实在不知那一包银子从何而来啊。”

孙大人却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大胆庄氏,人证物证俱在,竟然还敢狡辩,来人,给本官拿明月楼容娘子问案。先将这狡辩脱罪的庄氏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本官倒要看看,她还能嘴硬到何时!”

那孙大人说着,便从执字签筒中丢出一支捉捕令来,又从明字签筒中丢出了两支红头签来。

顾卿晚瞧着,不由心下一惊。

公堂上的案桌上一般都会放四个签筒,分别写着执法严明四个字,执字签筒里的是捉捕令,而其它三个筒中则分别放了白头签、黑头签和红头签。

白头签每签代表一板,黑头签每签则代表五板,而红头签则是每签十板。

寻常百姓不知道,只以为官老爷丢签时是随手而为,没什么区别,或随手扔出十支白头签来,或嫌麻烦,丢出一支红头签来,其中并无什么不同。

可顾卿晚从前却是听哥哥说起过的,这公堂上的花样都在这丢签上。

丢的是白头签,便是四十板子打下去那也是无痛无伤,站起来就能走人的,可若是黑头签,那就免不了要受一番皮肉之苦,十板子打下来就要皮开肉绽的。若是这红头签,便是五板子,人也得伤筋动骨,或死或残!

如今这孙大人给嫂嫂丢的可是两支红头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