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窟窿被暂时遮上,雨渐渐下的小了,噼啪打在屋顶盖着的木板上,窗外也天光微亮。

顾卿晚和庄悦娴经受这一夜,虽身体极度疲惫,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两人身上都沾染了血迹,衣裳是不能穿了,尤其是顾卿晚,方才一刀刺进那黑衣人的身体,喷溅的血弄的满手满袖都是,这会子还觉得浑身不自在,一阵阵想呕吐。

她正想着是不是去烧些热水来清洗一番,谁知便有两个侍卫抬着热水和浴桶敲响了耳房的门。

虽不知是谁的吩咐,但看着摆好的浴桶和送来的热水,换洗衣物,顾卿晚和庄悦娴对视一眼,却皆是面有感激之色。

匆匆褪去衣物跳进水中,温热的水漫过身体,洗去一身的血腥,顾卿晚才觉真正透过了气来。待换好干净衣衫,她倒头拥被,本以为很难入睡,谁知竟是闭眼就陷入了黑沉。

顾卿晚本就生病,经这一番折腾,愈发起不得身,这一睡就是一日一夜,只记得晕晕沉沉间被扶起来灌了几回汤药,待她真正清醒过来,已是翌日入夜时分。

她睁开眼睛想要坐起身来,动了两下,却浑身无力,又重重跌了回去,无奈的躺着,倾耳却忽听院中传来哭泣声,依稀还有庄悦娴的低语声。

“大嫂,我们知道之前都是我们做错了,对不住你和小姑,可我们也是走投无路啊。你也知道,夫君他是个不事生产,不通庶务的,我又是个妇道人家,若然只是我们两个便也罢了,苦就苦些,饿死也便饿死了,可我腹中这不是还有荣哥儿呢,荣哥儿不能没口吃的啊。嫂嫂,荣哥儿可是你的亲侄子啊,是顾家如今最宝贵的血脉啊!”

旁氏的声音透过窗户声声传了进来,透着不尽的可怜哀求,顾卿晚不觉蹙了蹙眉。

嫂嫂是个大度的,且是真正的古代女子,从小就学女戒读女则的,且极重视血脉传承。不管旁氏和顾弦勇怎样,他们的孩子都留着顾氏的血脉,都是大哥的亲侄子。

如今顾家的男人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将来能不能回来还都是两说。

就像旁氏所说,她的这个孩子,唯今弥足珍贵。

嫂嫂会不会因此就原谅了旁氏,被旁氏给蛊惑了。不过这旁氏也真是够可以的,为了巴结上贵人,才刚生了孩子,就敢跑出来又哭又叫的,不怕落下病根吗?

听动静,她竟像是连孩子都抱出来了,这样狠心的娘,这孩子可真是投错了胎。

不过这样不是更显得可怜,更容易打动庄悦娴?

顾卿晚有些担心,岂料她还没所有行动,就听院子里突然传来秦御清冷无绪的声音。

“都是死人吗?如此聒噪,还让大哥怎么养病,不相干的人,给本王拖出去!”

院子中即刻便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旁氏短促的尖叫声,像是还没完全发出来就被什么给堵住了嘴。

正房中,顾弦勇听到动静,忙忙跑了出来,就见旁氏被两个人堵住了嘴巴,正携着她的腋窝,将她往外架,而旁氏的臂弯里还抱着襁褓。

他顿时脸色苍白,还没来得及出声,也不知从哪里又冲出来两个人,瞬间将他的口用一块汗巾塞住,同样扭了肩膀,压着就往外走。

门口孩子细弱的哭泣声传了出来,庄悦娴一惊,到底面露不忍,追了两步,又冲秦御道:“王爷,这孩子…”

她的话并没说完便断到了喉间,只因秦御已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越过她往前去了,分明是不愿听她说话的。

孩子的哭声更加响亮了,庄悦娴咬了咬牙,到底没再相求。

因为她很清楚,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待在母亲的身边,活下来的几率更大,更何况,她即便是留下孩子来,也没有银子给孩子请乳娘。

再来,旁氏夫妻虽然狠毒,对自己的亲骨肉,想必总不至于虐待。

可庄悦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那孩子在这时候承载着顾家的希望和未来,若然夫君在流放的路上真有个什么好歹,这个孩子再出了事儿,将来她还有何颜面去见夫君,见地下的公爹和太爷。

庄悦娴追出了小院,她得看看,这些人要将旁氏夫妻赶到哪里去。

院子中,秦御却并没有往上房去,竟是直接到了耳房门前,一脚踹开门就走了进去。

床上,顾卿晚勉强撑着半个身体,将头往窗户口伸着,还在侧耳听外头的动静,哪里能料想到秦御会突然闯进来,她吓了一跳,身子一个失去平衡,顿时便从床上翻滚了下来。

“哎呦!”

顾卿晚这一下跌的却是不轻,身子重重摔在床下不说,额头还撞到了土炕上,疼的她顿时便双眼冒泡,有些发懵。

“哧。”

一声讥笑传来,顾卿晚不用抬头,都能想象的出,秦御脸上那种可恶的神情,她觉得自己和这人定然是前世有仇,今生相克,每每看见他就没有好事儿!

头一面,他就以搞基的姿势,将她三魂吓去了七魄。

第二面,她踹门,结果他正好开门,害得她险些跌倒。

第三面,在灶房,他一出现在门口,小炉子便开始冒黑烟,呛的她顿时泪流满面。

第四面…反正是不堪回首,次次倒霉透顶!

顾卿晚想着,挣扎着坐起身来,揉着额头,一时忘了所有,恨声道:“我和你有仇啊?!”

秦御就没见过这样狼狈可笑的女人,还京城第一美人,贤淑柔婉呢,就她这样?

他正要取笑一二,望去,言语却都堵在了喉间,目光凝在了顾卿晚的身前,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般,愣住了。

顾卿晚见他不言语,就那么默默站着,觉得有些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顿时也傻眼的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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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丰盛了,果然还是你们更爱我,老公连朵花都木送,就顾着给孩子们过节了,哼哼

第039章谁吃亏了呢.

顾卿晚睡觉自然是脱了外衫的,睡梦中也不知是汤药的原因,还是被噩梦折磨的,总之出了一身的汗,将身上薄薄的棉麻亵衣给浸湿,此刻都还没有干。

大抵是睡的不安宁,在被窝中挣扎了,衣衫散乱,这会子跌下床,好死不死的,那亵衣的带子竟然被扯开了,衣衫半敞,直接便露出了里头藕荷色的肚兜来。

那件肚兜还是当日从顾府中穿出来的,用的是上好的妆花纱,质地轻薄柔软贴身,上头绣着的四季海棠,乃是她八个大丫鬟中,最擅针线的琼枝费了半年绣成。

洁白无瑕的海棠花瓣,黄灿灿的花蕊,粉嫩的花骨朵,翠绿的枝叶,两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恣意的盛放在少女最娇羞的所在。

衣料本就轻薄,因常常穿着,又洗的勤快,愈发薄透起来,几乎遮挡不住什么。于是,多好的绣工,多完美的配色,多漂亮的绣样,都成了陪衬,挡不住女子天生丽质的风情。

小小的兜儿,只到腹中,露出圆润的肚脐,纤细柔软的腰肢。

半开的窗扉,屋檐下轻轻摇曳的红灯笼,红光流泻,正正透过窗缝落到了床前的一片地面上,此刻像是聚光灯一样,都照在了她的身上。

仿若会发光的瓷白肌肤,只用眼睛就可看得到的柔滑细腻,凝脂无暇。

顾卿晚有些呆呆的抬起头来,恰秦御也有些茫茫然的移开目光看向她的脸,四目相对,像是火苗遇到了干柴。瞬间点燃,驱散了方才古怪的沉寂。

秦御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转过了身,怒喝一声,道:“你这笨女人,睡觉连衣服都穿不好吗?!”

他说罢,踏着重重的步子,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冲出了屋去。出了门还不算完,转身一脚又将门踹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顾卿晚本有些傻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待门重重被甩上,她才算彻底回过神来。

我去!

吃亏的,被看的,都是她吧?

那位大爷凭什么表现的就好像他吃了天大的亏,倒了天大的霉一般?凭什么把人看光了,明明前一刻还看的目不转睛,痴痴迷迷的,下一刻就装起大爷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委屈?委屈你大爷!

顾卿晚几乎是吼的,冲窗外道:“姑娘的闺房,你闯的还有理了!看了不该看的,这会儿装什么正人君子?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顾卿晚的声音本就偏软糯清甜,这会子因是情绪激动,透着些颤音,这样嚷嚷出来,不显得粗野刁蛮,反倒有种嗔怒打俏的意味一般。

院子中原本就寂静无声,这下子,却是满院子的人都瞧了过来,虽然只一瞬间,众人皆被站在耳房屋檐下,燕广王那冷煞的身影给骇的低了头,可秦御却分明感受到他们一个个竖起的耳朵,感受到他们方才瞧过来那一瞬间,惊愕古怪的眼神。

他的俊面顿时便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平生就没觉得这样丢人羞愤过,他恨不能现在就进去,一脚踹死那女人!

这还是女人吗?她还要不要闺誉?

听说过有人处心积虑地败坏旁人闺誉的,从没见过自己将自己被人看了的事嚷嚷出来的!

不对,还是那女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想让他负责?

没错,除了这个原因,再没旁的理由让她这样做了!

这个猜想令秦御顿时产生一股极度的不舒服和烦躁来,间或还有些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楚的强烈失望和厌恶。

这让他再也不愿意在此多呆,拔步便往院门去,一直坐在秦御肩上的兔兔见他不再进屋,竟然往外走,急的发出一阵吱吱吱吱的叫声。

见秦御理都不理它,它小屁股一撅,就筹谋着从秦御的肩头跳下去,谁知道还没动作,便有一只大手毫不留情的将它给抓了下来,攥在了手心。

“吱吱!”

兔兔抗议的发出叫声,小小的,柔软的双手撑着秦御的虎口,用了吃奶的劲儿,费劲地往外抜着身子,奈何秦御的手便像是五指山,死死镇压着它,它憋红了脸,身子也没拔出一毫来。

“吱吱。”

兔兔的叫声凄婉悲惨了起来,充满了可怜的祈求,伸出舌头,巴巴的舔着秦御的手背。

秦御却冷笑一声,屈指用力,弹在了兔兔的脑门上,兔兔顿时两眼发直,摇头晃脑了两下,大眼睛一闭,软着身子扑在了秦御的虎口上,这次是真晕倒了,被狠心且暴躁成狂的主子给劈倒的。

今日凯旋回京的大军已经到了沧州,如今大军就驻守在洛京城外,他和大哥的亲兵也都到了。先前一路狼狈逃命,带着的一队人马和上百隐卫折损殆尽,这一笔账,他们兄弟岂能不和那几个州府的官员清算?

现在有大军驻守,他不用再担心大哥的安危,今日他便要连夜带兵杀回去,势要一血之前被追着狼狈逃命的前耻,也是要京城中某些人好好看看,他们兄弟并非好欺的,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下次真要再动手,先给他掂量清楚了。

他这一去,少说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回转,兔兔是他的爱宠,从未离过身边,自然是要随行的。

就要出发,谁知道偏兔兔这时候竟然闹起了脾气来,临行前,非要去寻顾卿晚告别。

想到要不是这东西闹他,他也不会心中窝着火,一脚踹开耳房的门冲进去,更不会经历方才那样令人胸闷难堪的事儿。秦御对兔兔便没了半点怜爱之心,见它晕了过去,直接便丢进了袖囊中。

秦御出了院子,巷子中却已站了两排金甲侍卫,这些侍卫不同于前几日孙知府派过来的那些人,他们个个金甲着身,目光锐利如鹰,身姿挺拔如山,腰间挎着的长剑,未曾出鞘便能感受到其中森森寒气。

这些都是上过战场,经历过数十甚至上百场战役,杀过人,从阎王手中夺回命,历经磨砺活下来的铁血战士,他们无所畏惧,所向披靡,能够以一敌百,是虎翼军的精锐,更是礼亲王麾下最为衷心,战斗力最强的兵甲将士。

他们站在这巷子中,使得巷子里充斥着一股勃然张力,连躲在墙角探头的蛐蛐都停了叫声。

见秦御一袭玄色劲装,脚蹬鹿皮军靴,寒着脸跨步出来,众将士齐齐一抚腰间长剑,单膝跪地,口中齐齐喝道:“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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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杀回.

秦御乃是礼亲王次子,礼亲王府的二公子,虎翼军虽是朝廷编制,却尊称秦御二爷,并不唤朝廷给的郡王封号,其中可见只尊礼亲王府之意。

秦御脚步未停,大步自两排跪倒的金甲林中穿过,到了巷口,自有他的坐骑旋羽等候,瞧见主人出来,撒欢般撂蹄,哒哒哒到了秦御跟前。

秦御翻身上马,腰间玄色腰带上绣着的暗金五爪行龙,锋利的爪钩在暗夜中幽光一闪,似能扑出,伤人于无形。

他抖动缰绳略夹双腿,旋羽欢畅的往前奔了几步,被秦御勒缰骤停,低低嘶鸣一声,马背上,秦御提缰回转,但见夜色下,所有虎翼军将士都已翻身上马。

秦御长眉轻挑,扬声道:“随州,寿州,湖州官员纵容逆贼明目张胆追杀阻截亲王世子,郡王。是为谋逆犯上,众儿郎们可敢随本王前往平定叛乱?”

“但听二爷吩咐!”齐整的震喝声蓦然在寂静的夜色下响起,声声传荡出许远。

“甚好!”秦御一声沉喝,率先调转马头,大腿一夹,身下旋羽宛若一道黑色的闪电,踏着月光,飞冲而出。身后数百骑紧紧跟随,马蹄声震耳欲聋,踏破了洛京城的宁静,似奔雷阵阵直逼城门。

洛京城的知府府邸,孙知府也听到了动静,本已睡下,这会子也披衣而起,在屋中走来走去。

“老爷。”

外头响起管家的声音,孙知府甚至等不及便上前亲自开了门,只听管家道:“老爷,都打听清楚了,方才那是燕广王带着一队虎翼军叫开南城门,出城去了。”

孙知府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出南城门,一路沿着官道往南,那就是湖州府了。

凯旋大军一路就是从湖州那边过来的,这时候虎翼军不北上回京,却在沧州驻扎了下来,燕广王又领着一队兵马折返了回去,只怕是要搅弄的这半壁江山都震上一震的。

旁的不说,这南边三个州府的天是要翻个了。只希望这把火,千万别烧到他的洛京城来才好。

虽是这样想着,孙知府却还是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长长叹了一声。

两日后,清晨,湖州府城童阳城的城门刚刚在微光中打开,百姓们还在排队进城等着开早市,就觉大地突然震荡起来,接着便是轰然响起的马蹄声,远方天际荡起滚滚尘土来,直将天际刚冒头的太阳都遮挡了起来。

城门下百姓一愣之下,纷纷往城中挤,城门上的官兵也唬了一跳,愣愣看着那滚滚烟尘越来越近,才大声喊着,“关城门,快,快关城门!”

谁知城门尚未关上,便有两道流光从门缝破入,射在关城门的兵士臂膀上,那兵士惨叫一声,脱了手,这一阻,眨眼间金甲骑兵已到了近前,先头的冲开城门,沉声叱喝,道:“燕广王殿下到,率军平谋逆乱党,胆敢阻拦,庇护乱党者,皆以同党论处,格杀勿论!还不速速让开!”

城门上下兵勇战战兢兢跪下,秦御一马当先,冲进了童阳城,直奔知府衙门。

湖州知府张明远刚从小妾刘姨娘的床上爬起来,外头便响起了喧哗声,有人喊着跑进。

“大人,不好了,燕广王…燕广王带着兵马围了知府衙门,马上就要冲进来了!”

管家根本等不及通报便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张知府闻言只觉眼前一黑。

他是奉上头的意思配合着追杀阻击燕广王和礼亲王世子兄弟的,礼亲王这两个儿子皆是能征善战的,世子乃是大秦最负盛名的年轻儒将,下马谈笑间指点战局,摆兵布阵,上马挽弓冲锋,亦不含糊,胜在一个稳字。

燕广王行兵最爱出奇兵,行诡谲之计,常常杀敌个措手不及,以少胜多,却最是煞气凛凛,胜在一个狠字上。

礼亲王有这两个儿子,如虎添翼,折了此二子,便无异于虎落牙而人缺臂,如今两人有立战功,待得凯旋,礼亲王府的威势便更加嚣张炙热,上头不愿意这两人回京,他能有什么法子?

只能配合出兵,这兄弟二人虽是仓促回京,身边也不乏隐卫死士,兵马护送。光靠湖州府的兵马自然不行,上头还派下来不少武功高强的杀手相助。

一路追杀到他这湖州,听闻燕广王兄弟身边已没多少可用之人,追杀出了湖州。

出了湖州,便不是他管的了,他心想着,两方势力悬殊,燕广王兄弟二人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必定要折损在沧州府的。

之前还为此高兴,庆幸这两位爷没死在湖州,不用承受礼亲王的怒火,谁知道那些人竟然如此没用,燕广王如今杀回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使好!

张知府双腿一软,跌坐回了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大人,怎么办?”管家颤抖的声音响起。

张知府抬起眼皮来,半响才狠狠咬牙,站起身来,道:“本官乃是朝廷五品知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便不信,这煌煌乾坤,青天白日,他燕广王还敢进兵知府衙门,手刃一州知府不成!走!”

他说话声音很大,用尽了全身力气,好像这样就能壮了胆气一般。

言罢,带着管家出了门,岂料两人刚到院子,便有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燕广王带着兵马冲进来了啊!咱们的人不过拦了下,便让人砍了头,尸体就丢在了府衙门口,挡…挡不住啊…”

说话间就听沉重肃杀的脚步声,兵甲声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张知府身子一晃,倒在了管家的身上,哆嗦着嘴巴,道:“快,快…护送夫人和几个公子从后门走,赶紧走!那是个煞星,要人命的活阎王啊。”

“哦?张知府这是要将贵公子往哪儿送呢?”疏懒的声音响起,秦御在一众金甲的簇拥下,迈步绕过月洞门,进了院子。

他身上未曾着甲,只穿着件深紫色圆领常服,极是简单的样式,只袖口,领口,衣下摆用银线绣着祥云图案。玄色的腰带,用金线滚边,中间镶着一颗莹润的大东珠,与头上紫金冠上嵌着的东珠交相辉映,低调中透出奢华,无意中挥洒贵气与威仪。

清晨初生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将那俊美到妖冶的面容照的纤毫毕现,异色的双眸也染上了一层暖意,俊美的宛若天神,他仿若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唇边略带一抹笑意,那姿态,不知道的,会以为是哪家风流公子游玩到此。

张知府却看的浑身冰寒,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秦御却不急发作,随意地走到院中葡萄架下的石桌旁,一撩袍摆坐了下来,手指轻敲桌面,道:“前几日爷兄弟二人路过这湖州,也不曾好好停留与湖州诸大人们寒暄见礼,岂不失了礼数,去,将这湖州上下官员都给爷请过来,就说今儿二爷在这湖州知府府衙请诸位大人吃茶听曲儿,诸大人们平日里替皇上治理湖州辛苦了,今日好生过来随爷松乏松乏。”

一旁站着的金甲侍卫应了一声,带了一小队人,立时去了。

秦御这才瞧了眼,跪在地上瑟缩着的张知府,又道:“既是听曲儿,岂能无乐?张明远啊,本王初来乍到,不知这湖州府哪儿的伶人歌喉好,哪儿的粉头舞的好?”

张知府面无人色,却哪里敢不回话,勉强开口,道:“王爷要听曲儿,当…当属醉心楼的曲子新,声儿脆,舞…还要属娇蕊院的姑娘,身段好生的美。”

秦御挑眉,笑道:“张知府果然是好享受,还愣着干嘛,拿了张知府的帖子去醉心楼,娇蕊院接人。对了,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想必知府的几位公子也是好歌舞的,一道请过来吧。”

张知府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秦御这时候叫了他的儿子们来不是听曲儿吃酒的,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老虎爪下的兔子。

那老虎就是不肯一口吞下他,就是要玩他,吓他,逗弄他,等到将他的胆吓破了,也杀鸡儆猴的将其他动物都吓怕了,确立了其百兽之王,无可动摇的位置,吓得再无人敢生出半点逆反之心,他便也玩够了,到时候便是他被撕碎之时。

张知府怕啊,他怕的浑身抖如筛糠,恨不能现在就咬舌自绝,可他连这个都不敢,他怕他死了,激怒了眼前人,这活阎王会拿他的家人出气,让他们生不如死。

张知府再度跌坐在地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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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病秧子.

且说那厢,秦御走了,顾卿晚却不知是气火攻心,还是又着了凉气,刚又些好转的破败身子,当天晚上又发起了热来。

好在,孙知府见天的过来献殷勤,又送来了许多人照顾秦逸,这些人压根弄不清楚,顾卿晚姑嫂二人和秦逸的关系,也不敢得罪她们,汤药用的都是最好的,每日的吃食更是精细的很。

因秦逸在这里养病,不愿挪动,孙知府更是将整条胭脂巷中住着的下九流的住户都给疏散了出去,一条街清扫的干干净净,又在巷子里整整焚了两个日夜的香。

前头青楼更是直接下令不准再招揽生意,以紫夜楼发生命案为由令其整顿,全部都歇业了。一条巷子站满了兵甲之士,来往伺候的人都轻手轻脚。

秦逸每日里都在屋中看书下棋,并不出屋,而顾弦勇夫妻二人又被挪出了小院,这使得顾卿晚也占尽了便宜,有了个极为良好的养病坏境。

可饶是这样,顾卿晚这一病也来势汹汹。

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是一点不错。顾卿晚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这次不同于上次,上次是她不想醒过来,恨不能睡死过去才好。这次却是非常想起来,不仅配合着吃饭,连那熬的浓浓的能将人苦死的中药也都配合着喝,可这具身子实在是太不争气,软乎乎的,硬是起不来身。

这般养了半个月,她才算勉强能够起身。

这日,庄悦娴见顾卿晚精神好些了,才扶着她坐起身来,令她靠在旧棉被上。

顾卿晚到这会子才有精神询问旁氏二人的下落,见她问起,庄悦娴低声道:“嫂嫂去瞧过,孙知府倒是没将他们赶出这胭脂巷,只在巷子口寻了间小院,就是先前那修脚的王狗子家,安置在了那边。也没人管他们吃喝,这些日那旁氏天天在屋子里哭天抢地的,二叔倒是天天出门,听说是去了庞府,想求二弟妹的娘家收留,可依旧不得其门而入。唉,嫂嫂去瞧了两回,没进院子,就在外头听了半响的动静,也没听到那孩子哭上一声,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顾卿晚对旁氏夫妻根本不关心,闻言就只道:“嫂嫂放心吧,到底是亲生的儿子,他们就算再混账,也不会苛待的,两个老大人的,还能连个孩子都养不活?”

庄悦娴也知这回顾弦勇夫妻将顾卿晚给害惨了,顾卿晚如今如此冷漠也是人之常情,她没再多言,倒是顾卿晚拉了庄悦娴在床边坐下,问道:“嫂嫂,咱们以后难道就只能跟着二哥二嫂过下去吗?如今他们不会将我们怎样,谁知道等世子爷他们都走了以后,又要想出什么折来折腾我们呢。这回我命大,活了过来,下一回可就未必了。”

庄悦娴闻言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拍了顾卿晚一下,道:“休要口无遮拦的,你想说什么?”

顾卿晚嘿嘿一笑,这才道:“嫂嫂知不知道,怎样咱们才能脱离顾弦勇和旁氏?咱们就不能自己立个女户吗?”

这些天顾卿晚躺在床上,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在晕睡,醒来的时候,院子中静悄悄的,连兔兔也不在了,无聊之下,便也琢磨了下往后的日子。

那鬼莲花胎记日日研究,也不见有任何变化和神奇之处,顾卿晚想着,自己一时半怕是回不去了,那么以后的吃喝生活便都要考虑一二,她是过不了窘迫日子的,也吃不了苦,当务之急就是要想法子挣银子。

然而在此之前还要解决的就是旁氏夫妻,她可不想自己想法子辛苦挣来了银子,到时候却都便宜了这一对狗夫妻。

可这古代女人没人权,她们挣来银子,就算真被顾弦勇抢了去,那也是没地儿说理的,因为她们的户籍挂在顾弦勇房头上,顾弦勇是一家之主,按照律法,她们挣的银子,确实算户主的。

想要摆脱这种情况,除非开了女户,单独分出去过。

“女户?你这丫头想什么呢,大嫂又不是寡妇,你也还有哥哥,又是未嫁之身,哪里来的女户,你这是睡癔症了吗?”庄悦娴却表现的万分惊诧,愕然不已的看着顾卿晚。

本主平日是个只会琴棋书画,吟风弄月的,对律法之事儿自然一窍不通,不仅如此,还不事生产,不明世情,说白了,就是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

顾卿晚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女户的任何信息,这会子问出来,见庄悦娴如此表情,她不觉有些心虚,讪讪一笑,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吗?”

庄悦娴却道:“现如今大秦立国不久,大部分还延续的是前朝的律法,开女户的都是确定不会再嫁的寡妇,且又无子的情况。这女户在徭役方面享有免役和减税之权,朝廷管制的一向极严。再加上,这些年连年征战,兵荒马乱的,人口锐减,如今新朝建立,朝廷鼓励生产,繁衍人口,前两年还特别鼓励寡妇再嫁,寡妇们都是要登记造册的,一定的时间能不改嫁的,皆由官媒干涉,做主婚配,哪个州府的寡妇多,是要影响官员政绩的,如今哪里还见什么女户?”

顾卿晚一听,顿时就傻眼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怎么旁人穿越随便想个主意就能点石成金,攻无不破,到了她这里,好容易想条路,还直接给她堵死,连试试的余地都没有!

顾卿晚顿时怏怏无力起来,庄悦娴见她不言语,也只当她是又累了,扶着她躺下便自出去了。

顾卿晚躺在床上,想着如今的处境,再想想前世的顺风顺水,愈发郁结起来。

前世父母疼爱,不缺银钱,美貌聪明,无拘无束长大,身体健康,做的又是自己最喜欢的工作,闺蜜虽不多,可都极铁,虽没男朋友,可那是她自己没兴趣,一心只想在建筑行界里闯出来历。

如今倒好,父母没了,家也倒了,连容貌都毁了,身子还积弱已久,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看这样子,连命都不长,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想弄个女户,靠双手吃饭,结果这样都不行。

难道这古代女人就只能等着嫁人吗?可就自己这张脸,男人见了也得退避三舍,不当见鬼就是好的了,还嫁个屁人。

如此天差地别的境况,便是心理素质再好的人也难以接受吧,顾卿晚闷的紧,偏这几日脸上的结痂正脱落,痒得厉害,顾卿晚便抬手狠狠揉了几下。

“嘶!”

右脸一疼,她觉得脸上好像沾染了什么凉凉的液体,顿时停了手,心道大抵是脸上的伤口又被揉裂了,抽了口气,用指尖碰了碰那凉滑之处,放到眼前看,红灯笼的微光下,指尖果然一层轻红,却因光线太过暗淡,也分不清楚是血还是水。

顾卿晚用舌尖轻舔了下,倒也没尝出血味儿来。

她心中烦闷,也顾不上多想,不在意的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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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归来.

翌日顾卿晚睁开眼睛,天色竟已大亮,这还是她到了此处以来,头一回睡的这么沉,没再噩梦连连。

许是睡的好的缘故,顾卿晚只觉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自行坐起身来,大大伸了个懒腰。

庄悦娴从外头进来,正好就见顾卿晚伸展着手臂,晨光中她因舒展身子而显得愈发纤细曼妙的身影,宛若一株沾染了雨露正婷婷袅袅向上拔苗的绿芽。

因强烈的光线只从窗缝中透进来,那一束光照在她的下半截脸上,上半截脸隐在了暗处,有些模糊不清,可那沐浴在光线中的下颌,柔美光洁,细腻的宛若凝脂,一直延伸到宛若白天鹅般优美细白的颈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