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秦御的小厮,也就打压了礼亲王府的气焰。

谁知他预想的事情竟没有发生,那小厮在他的鄙视下,竟从容不迫的又行了一礼,声音清亮的恭敬回道:“启禀万岁,奴婢迟迟不起身,皆是被君威所慑,被皇上的龙气所震,双腿发软,顶礼膜拜,难以控制,无法起身,奴婢并非有意而为,还请皇上赎罪。”

她言罢,又叩了个头,不等秦英帝反应,便又道:“方才王公公的话,奴婢实在难以认同。皇上君威天成,身上龙气鼓荡,奴婢难以直视,只和皇上同处一个大殿,便深受影响,双腿发软,难以自拔,君威尚天赐,何需一个太监来维护?王公公这话难道是说,皇上的君威还是一个太监给的不成?”

满大殿的朝臣们一时间皆是面露惊诧之色,盯着顾卿晚的目光,褪去了不屑和可怜,倒多了些专注和郑重,赞赏和惊异。

一个奴婢,能在此等情况下,有这样一番表现,还将了王福全一军,不简单啊。

也难怪,燕广王会将这小厮带在身边。

这里都是心比莲藕多一窍的聪明人,难免又多想了一层。

一个奴婢,宫宴未开,却上来就闹出这么大一场事来。偏这奴婢口中说着被君威所慑,表现却从容的很。

会不会是提前就安排好的,故意晚起身,专门等着将皇帝一军呢?

秦英帝面色微变,一瞬又收敛了。

王福全却吓的面色苍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砰砰的磕头,道:“万岁爷,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那么想啊,是奴婢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万岁爷饶命啊!”

顾卿晚说的话,让人无从辩驳,秦英帝尚未言语,一直不曾开口的秦逸轻叹了一声,道:“王公公是皇上的贴身总管太监,出去了就是皇上的脸面,说话若是不经心,弄不好,只怕会惑乱朝纲。臣弟以为,王公公虽然是无心之失,可也该受些惩戒,长长教训才是。”

礼亲王瞧着王福全蹙眉道:“皇上啊,王福全这也算是殿前失仪了吧,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秦英帝一时间侧脸刚硬锐利,盯向王福全,道:“滚下去领二十大板!”

王福全咬牙道:“谢万岁爷!”

言罢,爬起来,临去却扫了顾卿晚一眼,那一眼如寒冰毒蛇,说不出的怨毒。

他出去,秦英帝才再度看向了顾卿晚,道:“你这奴婢倒是不错,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顾卿晚微惊,方才她实在不该在这大殿上跑神,可既是跑神,就不是人所能控制的,要是能知道自己是跑神便也不会跑了。

如今弄的连皇帝都特别留意到了自己,满大殿的人都盯视过来,顾卿晚也有些头皮发麻。

只是皇帝都下令了,她也不得不照做,略抬起头,却低垂着目光。

秦英帝却略怔了一下,眉头拧住,瞧着眼前这张脸,竟略有些不舒服,可这种不舒服来自那里,他却又追寻不到。

秦英帝有些烦躁,面上却淡淡一笑,点头道:“这奴婢很好,朕也瞧着舒服,便向阿御讨要了,让他进宫来伺候朕吧。阿御不会舍不得吧?”

饶是顾卿晚再镇定,听到秦英帝这话额头也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来。秦御却突然移了一步,顾卿晚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她被笼罩在了他的身影下,秦英帝如同跗骨之蛆的目光也被他尽数遮挡了。

从前顾卿晚总觉秦御太高了,每次笼罩在他身影下,都有股压迫感,这次反倒一下子安心了,连喘息都轻快了不少。

“皇上请赎微臣不能从命,这小厮乃是家奴之子,其父在战场上救过微臣一命,只留下这一根独苗,微臣答应了他的父亲,会做主让他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他若做了太监,断了香火,微臣恐心中难安。”

断人香火,是缺德之事,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公然断人香火,半点不通融。

秦御既这样说了,秦英帝便也不好再强行为难顾卿晚,冷哼了一声,道:“哦?如此便赐他一个女人吧,早日生下儿子来,也好送他进宫来伺候着。”

顾卿晚,“…”

秦英帝却已不等秦御再言,一甩龙袍,迈着大步,往龙阶上去了。

一旁不少人艳羡的看向顾卿晚,要知道皇帝赏赐的女人,姿色必定不错,不然也拿不出手去。

这小厮倒好艳福,只是想到皇上金口玉言,这小子生了儿子,就得进宫当太监,他们艳羡的目光便又同情了起来。

顾卿晚垂着头,怎么也没想到,进宫打个酱油,竟打出个媳妇回去,这是多么令人蛋疼的一件事儿啊,幸好她没有蛋。

秦御面色也有点黑沉,落座时,扫了顾卿晚一眼,目光说不出的幽凉如水。

顾卿晚缩了缩肩,回他一个无辜的眼神,抬眸间却见对面的苏子璃竟也正盯着她瞧。

四目相对,苏子璃竟还似笑非笑的冲她扬了扬手中酒杯。

顾卿晚匆忙垂头,心中却在想,苏子璃什么意思,她现在这幅模样,自信就算庄悦娴在,也认不出她来,难道苏子璃竟然看出端倪来了?

不能吧,为了隐藏,她特意变了男声,而且她怕从前见过沈清的周家人,从声音上认出她来,还特意用了和沈清时不一样的男声。

这样苏子璃还能认出她来,那便神了。那厮大抵是抽风了,顾卿晚想着,又看了苏子璃一眼。

果然,苏子璃的目光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顾卿晚刚舒一口气,手腕便是一疼,是秦御借着广袖的遮掩,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顾卿晚差点疼呼出声,瞧了下四周,忙抬起另一只手,讨好的在秦御捏着她的手背上挠了挠。

秦御这才松开了她,却拿起酒盅来,接着吃酒的动作,冷声道:“苏子璃堂堂亲王,倒会向一个奴婢邀酒,卿卿,宫宴尚未开始,你便给爷惹了两朵桃花,男女通吃,当真是能耐的很啊!”

秦御刻意压着声音,暗哑的嗓音因咬牙切齿,更加阴测测的令人害怕了,顾卿晚吞了吞口水,心中着实冤枉,委屈着声音道:“殿下…”

秦御听她低若蚊蝇的声音满是讨好,还带着点撒娇的味道,这才哼了一声,道:“不管是什么桃花,爷都会掐掉,揉烂!你记住了!”

顾卿晚忙笑着道:“知道了,人家就只单恋殿下这一枝花。”

秦御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便知道她是惹了烂摊子,讨好让他收尾呢,心中也吃了蜜一样甜,脸色顿时有了些笑意。

他却没瞧见,旁边秦逸甩了下袖子,扫落一身鸡皮疙瘩,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离他们两人远了些。

------题外话------

!--

第143章宫宴风波

前朝男人们的宫宴,和后宫的宫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的,也就是歌舞都火辣,大殿中气氛更火热,酒味更浓郁罢了。

乐声悠扬,场中的舞姬身穿长长的水袖软纱舞裙,随着乐点跳动旋转,如水的裙摆荡开,露出赤着的嫩白雪足,腰肢扭动宛若被风吹的绿波摇曳的柳枝。

舞姿美,人生的更美,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古韵古风,完全没有现代人跳古代舞的那种刻意的矫揉造作。

顾卿晚的目光被场上的歌舞吸引,正看的起劲,那厢宣平侯景戎却过来给秦御敬酒,秦御抬手将空酒杯送到了顾卿晚的眼前,顾卿晚忙将目光从场中收回,执起酒壶,给秦御杯盏中续上酒水。

景戎目光也理所当然的落在了顾卿晚的身上,灼灼的眼眸,通透清澈,好像将什么都看透了一般。

顾卿晚被他盯视着,却也不觉得紧张,续满了酒便往后退了半步,景戎这才转过视线,冲秦御扬了扬酒杯,道:“阿戎听闻秦二哥这次回来还携了一美,恭喜秦二哥战场清场两得意!”

秦御闻言,俊面上便有了笑意,挑起眉梢来,道:“从前倒没发现阿戎这么识趣,多谢。”

他言罢,一仰头干脆利落的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冲景戎扬了扬空杯,景戎也勾唇一笑,杯盏放至鼻端,却突然似难受一般偏开了头,拧着眉头往旁边舒了一口气。

恰那厢宫人端了一盘大菜上来,清蒸的鱼静静躺在青色的莲花官窑瓷盘上,勾人胃口,景戎却抑制不住捂着嘴,转过身去,干呕了两下。

秦御一诧,那边坐着的秦逸已是忙着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扶住了景戎,一把夺过了手中酒盏,道:“怎么了?”

景戎抬起头来,脸色却显得有些苍白,眉头微蹙,眸光微闪。

顾卿晚站在旁边,将景戎的反应看在眼中,眨了眨眼。心道幸好宣平侯是京城有名的小霸王,整日里纨绔**,到处惹是生非,又武力值超高,跋扈张狂,不可能是女子,不然他这等反应,怎么看,怎么像是孕吐啊!

“昨儿是春风一度的小梨清出阁的日子,酒吃多了,怕是伤了胃。”景戎舒了一口气,这才冲满脸关切的秦逸,语气清淡的道。

秦逸,“…”

景戎的眼底明显有些微青,一副被掏空了半个身体的模样,这小子还没十四呢,如此荒唐乱来。

秦逸的脸色有些阴沉起来,冲秦御道:“他的敬酒便算了,我带他去看太医。”

言罢,不顾景戎的反应,便拽着人往外去了。

秦御不以为意的望着两人拉拉扯扯而去的身影,勾了勾唇,冲顾卿晚道:“瞧见了吧,像爷这么洁身自好的男人不多,卿卿可要珍惜啊!”

顾卿晚,“…”

酒过三巡,歌舞暂歇,秦英帝方才端坐在龙椅上,赞赏了秦御和威永伯几句,赏赐了一些金玉等物,两人起身,走到大殿中,跪下谢了恩。

秦御退回席案后,谁知那威永伯却依旧跪在大殿中,磕头禀道:“皇上,臣在丰州驻守时,有一南北皮货商人求见微臣,声称手中有一件宝物想要通过微臣呈献给皇上,微臣接见了他,验证了那宝物,竟是前朝周高祖所用之宝剑青龙剑,今日微臣特带了这商人殿外候命,皇上可否传唤其上殿献宝?”

威永伯言罢,四下里大臣们哄然议论开来。

“竟然是青龙剑?当真算稀世宝物了。”

“听闻周高祖是得了这青龙剑才斩吕英,灭后楚的,此剑后被周国示为国宝,祥瑞。”

“天下名剑,青龙剑位居前三。”

青龙剑来历不小,秦英帝极有兴致,更何况今日是给威永伯庆功,威永伯上朝面圣的人,秦英帝自然是要给面子的召见的。

闻言,他笑着道:“哦?如此便传唤他上殿一见吧,若果然是青龙剑,朕必有重赏!”

很快,便有一穿藏青色长袍,束文士巾,长八字胡,面白微胖的中年男人双手捧着个紫檀木长匣子走了进来。

这人垂着头,躬身到了威永伯身边,便跪下大声道:“草民拜见皇上,万万岁。”

“呈上来。”秦英帝言罢,自有太监过去,接过了长盒子,打开验看后,才呈到了龙案上,秦英帝果然从匣子中取出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古朴的剑鞘上隐约有繁复的花纹。

秦英帝来回舞动了两下,哈哈大笑,道:“果然是青龙剑,好剑!来啊,传下去给诸爱卿都鉴赏一二。”

太监应下,将青龙剑收进盒子,下了御阶,率先到了礼亲王这边,礼亲王从匣子中拿出青龙剑,握在手中仔细瞧了瞧便笑着道:“是一柄好剑,恭喜皇上得此宝剑,宝剑通灵助威,我大秦得此名剑,必定国祚久长,昌盛繁荣。”

说着将剑传递给了秦御,秦御没什么兴趣,接过青龙剑看都没看便传递了下去,众人观摩着宝剑。

传说中的宝剑现世,顾卿晚也禁不住好奇的瞄了两眼,看不出什么特别来,却忽闻坐在对面,穿银灰色长袍纱罩衫的周鼎兴突然开口,冲殿中跪着的献宝商人,道:“我听闻青龙剑在后周脱离周朝时,被带到后周,一直珍藏在后周皇帝的私库之中,后周刚刚覆灭,这青龙剑应该在后周的国库中,在后周被攻克后,该由礼亲王世子和燕广王殿下呈现给皇上才对,怎却到了你一介商人手中?这青龙剑该不会是假的吧?还是,你在暗示,在我大秦攻克后周皇宫后,反倒流落在外了?”

众人闻言顿时面露惊色,皆听出了周鼎兴话中的意思。

若这青龙剑真在后周的皇帝私库中,那么秦逸兄弟攻克后周皇宫,国库和皇帝私库里的所有东西都该上呈给秦英帝才对。

可是本该在私库里的青龙剑却流落到了这么一个商人的手中,不是这商人拿了假的青龙剑来欺君,就是秦逸兄弟私自敛财,贪墨了后周皇帝私库里的东西,然后又偷偷的将宝物换成了银钱。

好嘛,闹了半天什么献宝,原本口是对着礼亲王府来的。

青龙剑丢失,秦逸兄弟难免要被按上个保宝不利的罪名,或者是贪墨战利品,亦或贪财,不管是哪样罪名,都要受些惩戒,且传扬出去也不怎么好听。

这会子不少大臣已经闻出了味儿来,大殿肃静,众人的神情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殿中的那个商人却面色一变,脸上闪过慌乱之色来,磕头道:“不是,不是,小人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万万不敢拿假的东西来欺君的啊!皇上明察,那把宝剑,当真是青龙剑啊!”

旁边的威永伯却面露沉声,冲周鼎兴道:“周大人确定青龙剑收藏在后周皇帝的私库之中?”

其言罢,周鼎兴起身,冲上头的秦英帝行礼,正色道:“皇上,微臣虽然是文臣,但一向热衷文物古籍之类的收藏,一直在找寻打听前朝中兴帝的《永业图》,不想到打听到了这青龙剑的下落,故此微臣敢肯定青龙剑确实是在后周的皇宫之中,决不会有错。”

周鼎兴说的极是肯定,他言罢,秦英帝不觉看向了那边坐着的武威大将军郭棋道:“武威大将军一向钟爱神兵利器,朕听闻府中的兵器库中尚收藏着战国名将的逐鹿剑,却不知武威大将军对这青龙剑的去向可有打听过?”

武威大将军凭借军功立身,算武将中和三方势力都不近的中流人物,闻言他看了眼礼亲王,方才回道:“回皇上,臣确实也听说过青龙剑在后周皇宫的传言,不过却不知真假。”

威永伯闻言,怒目瞪着献宝商人,道:“连郭大将军都听说了此事,必不是空穴来风,你既说这青龙剑是真的,还不快交代,青龙剑是如何到了你的手中的!”

那献宝商人脸色因焦急和害怕而涨红起来,最后似承受不住压力,砰砰的磕头道:“皇上,这青龙剑确实在后周的皇宫中,是小人趁着战乱,秦国大军围困皇宫时,从后周的黄库中偷出来的。其实小人…小人乃是后周帝身边的心腹太监陈福安,小人眼看着后周保不住了,便想着偷了这青龙剑逃离,再将宝剑进献给皇上,以期在大秦博得一席之地安身,小人隐瞒了身份,还望皇上饶命啊。”

陈福安言罢,抬头撕掉了脸上的假胡须,声音也变得尖细了起来。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大殿中一时极为安静,顾卿晚拧了拧眉,看了眼端坐着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礼亲王和秦御。

这威永伯带陈福安明显是冲着礼亲王府来的,刚才她还以为威永伯要将青龙剑流落民间的罪名往秦御兄弟身上扣呢,怎么这会子倒暴出来个后周太监陈福安,几句话倒将秦御兄弟摘了出来。

这一波三折的,顾卿晚却觉得事情还没完,威永伯的真正意图应该还没暴出来。

不过秦御和礼亲王倒是沉得住气,一个正面不改色的吃着鱼,一个慵懒的坐着正晃荡着酒杯一副看戏的模样。

“好你陈福安,私盗宝物,抛弃旧主,如今还企图用旧主之物,谋取立足之地,当真是无情无义的贪婪奸诈之人,来人,将此人拖出去给朕砍头示众!”上头的秦英帝面色沉怒,突然一拍龙案道。

陈福安显然被吓的丢了魂魄,脸色惨白,瘫软在地,道:“小人并不知道青龙剑在后周皇宫的消息已经传扬了出去,小人以为皇上只知传国玉玺珍藏在后周皇帝私库中,若是小人知道青龙剑的消息也已走露出去,小人便是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向皇上进献青龙剑,自投罗网啊!”

他这一句话顿时便像水滴落入了油锅中,大殿一惊之后,彻底炸了开来。

“什么?传国玉玺竟然在后周皇帝的私库里?此话当真?”

“传国玉玺,得者而得天下!想必这传国玉玺已经由礼亲王世子和燕广王殿下私自呈给了皇上,却不知皇上准备何时才将这一消息公告天下?也令我等大臣们一睹传国玉玺的风采?”镇国公也禁不住站起身来,躬手道。

“皇上得传国玉玺乃是祥瑞之兆,该公告天下,以示我大秦乃是天命所受啊!”义亲王也禁不住面露喜色,扬声道。

秦英帝却面色微微有些难看,看向了礼亲王和秦御这边,道:“传国玉玺…朕并不曾见,若然得知,必早告知诸卿,昭示天下了。”

秦英帝言罢,一众人顿时便面面相觑,接着就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了礼亲王父子。

那陈福安做为后周皇帝的心腹太监,送到了跟前,差点丢了性命,这才无意间爆出了传国玉玺的事情来。

不少人都相信了陈福安的话,可是如今传国玉玺却没被进献给秦英帝,那只能说明传国玉玺被秦逸兄弟给私自扣了下来,落到了礼亲王府中。

礼亲王府扣下得知而得天下的传国玉玺,这分明就是有不臣之心啊!

气氛凝重而尴尬起来,秦英帝面上闪过些许震惊不信,接着突然暴怒,道:“胡说八道!若是传国玉玺在后周帝庄英宣的手中,他如何会隐瞒下来,必定要昭告天下的。更何况,若是传国玉玺真在后周皇帝私库,也该早进献到了朕的手中,你这奸人难道是在暗指礼亲王,朕的皇叔私扣了玉玺不成?朕不相信此事,分明是你这后周余孽心怀不轨,故意离间朕与皇叔的关系,企图让我大秦内乱,好借此兴风作浪!”

秦英帝言罢,脸上的怒意已盛到了极点,一拍龙案,道:“来人,将此奸人拖下去,速速五马分尸!”

陈福安顿时抖若筛糠,大声道:“皇上竟没见到传国玉玺吗?这不对啊!皇上明察,小人当真不曾说谎!传国玉玺确实在后周帝手中,之所以不曾公告天下,是因为后周当时已经千疮百孔,国力衰弱,不敢将传国玉玺在宫中的消息传播出去,生恐反倒招来攻打掠夺。”

陈福安大难临头,有些神情癫狂起来,一边砰砰的磕头,一边神情激动的大声辩解不已。

见秦英帝面露迟疑,忙又道:“对了,小人想起来了,当日礼亲王世子和燕广王带兵攻进皇宫时,生擒了后周帝,可后来不知怎的却传出后周帝服用了七步断,中毒身亡的消息。当时小人还藏在后周皇宫之中,听闻此消息尚惊异了下,如今想来,必定是礼亲王世子和燕广王从后周帝的手中得到了玉玺,又生恐此事被皇上您得知,不敢将后周帝押解进宫献俘,这才给其下毒致死。皇上明察,小人不敢有半句虚言啊!”

陈福安言罢,又砰砰的磕起头来。

秦英帝神情有些迟疑沉痛,瞬间又收敛了,冲御林军道:“愣着做什么,堵住他的嘴,拖出去五马分尸!”

御林军这才堵了陈福安的嘴,将人硬拖了下去。

大吼大叫的陈福安出去了,以至于大殿中死寂一片,气氛更加凝滞了。

秦英帝看向礼亲王和秦御,道:“朕相信皇叔,此事皇叔也不必放在心上。”

礼亲王唇边露出一抹冷笑,起身道:“臣也不确实不曾见过什么传国玉玺,不过为了以示清白,皇上还是下令让禁卫军搜查下礼亲王府吧。”

秦御亦站起身来,挑眉道:“什么狗屁传国玉玺,若然真能得知而得天下,那后周帝庄英宣得之,也就不会被我们兄弟杀进皇宫,服毒自尽了。旁人大抵真信这传国玉玺,我兄弟亲自带兵灭的后周,岂会相信这无稽之谈?还为此冒风险,私扣下来,简直笑话!”

周鼎兴闻言却沉声道:“燕广王此话说的不对,这传国玉玺,不必礼亲王世子和燕广王相信,只要天下百姓相信此传言,能起到号令天下的作用便足矣。”

周鼎兴这意思分明是,礼亲王私扣传国玉玺是想来日谋逆篡位后,用这传国玉玺来坐实自己乃是天定国君的名分。

天下人相信传国玉玺的传言,礼亲王便篡位了,也算名正言顺一些。

这种事情,光靠陈福安的一面之词,根本坐实不了,难道此刻那传国玉玺已经被偷偷放进了礼亲王府去?

“臣还是那句话,皇上大可让禁卫军搜查王府,倘若找出传国玉玺来,臣甘愿领罪,可若然搜不出,也请皇上还我礼亲王府一个清白,严惩威永伯郑万!”

礼亲王的声音掷地有声,秦英帝脸色沉凝,大殿中气氛紧绷。

顾卿晚拧起眉来,威永伯和周鼎兴一唱一和的,明显是早有预谋,秦英帝怕也早通了气儿,秦英帝真若派了禁卫军去搜查礼亲王府,不会真搜出来玉玺来吧,若是这样,礼亲王府会不会获罪啊。

她现在可算是礼亲王府的人呢,王府若是被定了谋逆之罪,她也得跟着遭殃。她不觉再度看向秦御,却见他似有所觉的回过头来,清冷的目光带着些许安抚之意,顾卿晚一怔,心神微定。

不管怎样,秦御这时候还能想到她,顾卿晚心里微微一暖。

------题外话------

第144章反转

“皇上,微臣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这献宝的商人便是后周的太监总管陈福安,若是知晓此事,微臣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将他这样的危险之人,带进宫里来的。”

大殿正中站着的威永伯突然开口道,他神情还带着几分后怕和惶恐,无辜的样子好像真的之前一无所知一样。

不过想想也让人觉得可信,陈福安作为后周皇帝的贴身太监,必定是心腹中的心腹,如今大秦刚刚灭了后周,使得其主子命丧黄泉,谁知道陈福安是不是想借着献宝的由头,混进皇宫里来,靠近秦英帝,然而在伺机刺杀秦英帝。

若然真是如此,带陈福安进宫的威永伯便免不了要牵涉进来,一个弄不好,刺杀皇帝可是大罪名。威永伯该不会冒这样的险才对。

所以威永伯也可能真的不知道陈福安的身份,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可能真的都是意外,并非威永伯在后头策划的阴谋诡计。

这样想着,诸大臣们看向礼亲王和秦御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了,若方才的一切是意外,那陈福安的话便可信了。

难道礼亲王真的私自扣留了传国玉玺?难道礼亲王当真有了不臣之心?

威永伯自然感受到了大殿中的气氛变化,他微勾了下唇角,看向礼亲王,又声音洪亮的道:“今日之事不存在任何的阴谋诡计,故此微臣相信那陈福安所言必是真的,微臣恳请皇上令禁卫军搜查礼亲王府,若是真不到传国玉玺,微臣愿意领受皇上的责罚,向礼亲王负荆请罪。”

威永伯言罢,神情铮铮的跪下,一副忠骨不怕受累的模样。

他这样子,众人便也不好再坐着不动,不然对比下来,显得他们就太不忠心了。

周鼎兴率先跟着起身,跪在了殿中,道:“微臣也肯定皇上搜查礼亲王府,想必礼亲王也想还自己一个清白!”

他言罢,大殿中纷纷有大臣起身跪在了周鼎兴和威永伯郑万的身后,请秦英帝令禁卫军搜查王府。

大臣们也都有从众的心理,如今哗啦啦的大家都跪了,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那也都跟着跪吧,不然皇帝看在眼中,一定是要记恨在心的。

大殿中一时间就只剩下几个非常明确是礼亲王一派的大臣还坐在席面后,不过这并不影响大势所趋。

顾卿晚站在秦御的身后阴影中,瞧着殿中的情景,一时间感叹良多。

方才还一副其乐融融的庆功宴模样,转眼便成了这种剑拔**张的形势,权利的争夺,果然令人心惊胆战。

如今大势所趋,秦英帝下令搜查礼亲王府好像也是名正言顺,水到渠成了。不会有人指责其苛待功臣,不敬皇叔长辈。

而礼亲王府一旦被搜查,不管结果怎样,都是输了,也等于坐实了私藏传国玉玺,有不臣之心的罪名。

禁卫军一出动,事情就闹大了,连京城的百姓都会知道礼亲王府因私藏传国玉玺而被搜查。

所以说,秦英帝安排这一出戏,礼亲王让禁卫军搜查是错,不让禁卫军搜查更是错,怎样都说不清,秦英帝这一招棋走的也算精妙了。

顾卿晚正想着,果然就见御案后的秦英帝面露动容和决断,扬声道:“好,朕便应诸爱卿所请,传禁军统领…”

秦英帝的话尚未说完,大殿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道清朗的声音,道:“皇上不必通传禁卫军统领了,因为微臣已经知道那传国玉玺现在所在何处了。”

随着这声音传进来,众人的目光不觉都看向了殿门处。

但见秦逸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腰间束着藏青色款纹腰带,系白玉双鱼玉佩,步伐悠然的从殿外走了进来,他身后是一身青莲色箭袖长袍的景戎。

景戎的脸上带着分明的笑意,他一双眼眸咕噜噜乱转,显得有些跳脱,脚步轻快的很。

两人一个从容不迫,一个活泼跳脱,和大殿中的气氛格格不入的,以至于人一进来便打破了大殿中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沉滞紧张的气氛。

“阿逸方才说什么?什么叫你已经知道传国玉玺在哪里了?”站在御阶上的秦英帝禁不住拧起眉来。

言罢,他脸色微变,又道:“难道果真是阿逸和阿御,你们两个将传国玉玺藏匿了起来?阿逸,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莫要乱说!”

秦英帝觉得秦逸方才的话很是不对劲,可这会子却也只能继续将戏演下去。

秦逸却轻轻挑起眉梢来,看向了殿中跪在最前头的威永伯郑万,道:“传国玉玺在哪里,这个皇上不应该问臣弟和阿御,应该问威永伯才对,威永伯一定知道玉玺在哪里。”

郑万闻言莫名其妙的看着秦逸,道:“礼亲王世子到底什么意思,不必故弄玄虚的耽误时间,阻拦皇上派兵搜查礼亲王府,世子爷这样,是想争取更多的时间将玉玺藏到可靠的地方去吧?”

郑万冷笑起来,秦逸脸上笑意却更深了些,只淡淡叹息一下,摇了摇头,一副郑万实在太蠢,他已经不好意思说话的神情。

倒是景戎看了郑万两眼,惊异道:“威永伯还不知道吗?贵府的马车在停车处突然起火了,禁卫军侍卫统领高大人领着一大群人去救火,如今火虽然扑灭了,可是却从郑大人的马车中发现了一些东西。马上高大人就该来回禀此事了,郑大人还是想想该怎么向皇上解释才好吧。”

随着景戎的话音落下,外头果然传来了脚步声,接着禁卫军统领高翔便迈步走了进来,他身边还跟着乾坤宫掌事太监朱顺。

高翔的手中捧着个紫檀木盒子,脸色有些沉凝,官靴上沾染了些许灰烬,看上去确实是救火过来的。

进了大殿他冲秦英帝跪下行礼,举起了手中盒子,道:“皇上,方才威永伯的马车突然起火,微臣领着人灭了火后却在马车中发现了传国玉玺,不过慌乱中玉玺已经碎裂,碎片就在这盒子中,还请皇上御览明察。”

秦英帝,“…”

众人,“…”

顾卿晚也有点接受不了这神转折,这叫什么事儿啊,上一刻郑万还信誓旦旦的说传国玉玺被礼亲王父子藏匿在府中,下一刻便从他自己的马车上找到了传国玉玺。

还有比这更彻底的打脸吗?简直啪啪的响亮啊。

瞧着郑万都傻了的那样,顾卿晚有些忍不住想笑呢。她瞧向前头站着的秦御冷峻的背影,心道怪不得方才这爷俩如此镇定呢。

感情早就知道了郑万的设计,早准备好了后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这样看来,方才秦逸借景戎不舒服离开,大抵也是为了演戏,去安排这一幕戏了。